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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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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起身,盘腿坐到另一边。我妈坐在沙发上拨号:“坐得这么烫!每天就知道在家里躺着,你要是考不上好大学,我的脸都不知道要丢到哪里去了!喂?喂!嗳……”
  日光被剔成一条条的落在阳台的地砖上,汗水全流到后腰,衣服和裤边湿得半透,涩涩地咬肉。日影移到第二块瓷砖边的时候,我妈挂上了电话。刚一挂上,电话突然又刺棱棱地响了。她立刻转身接起来:“喂?啊,好,你等一下——”
  温热的听筒朝我一点头,不耐烦地:“你的电话!”
  我蹭过去,刚“喂”了半声,那头就已经笑起来:“何老板的电话都打不通,一直占线,是有多忙?”
  心里无数句话同时一瞬间涌过来,又同时退下去,我好半天没说出话,那头又说:“也不知道跟我打电话。”
  酸了吧唧的火苗上噗哧噗哧地冒着细泡,我整个儿蜷在沙发角上:“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冲出口又觉得态度恶劣,赶紧掩饰地“呸”了一声,做出开玩笑作怪的语气。
  孟先生仿佛觉得很好玩:“想我了?”
  “不要脸!”
  他笑得很愉快:“明天来我家玩儿?丁阿姨的妈妈要出远门,昨天把猫送到我们家了。你要不要来看?”
  “不方便吧?孟叔叔他……”
  “他们白天都要上班儿,你来了他们也不在。”
  “看在你还知道找我有福同享的份上,明天请你吃中午饭。”
  “毛病。”他笑了一声,“不找你找谁?”
  我高兴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出了一手的汗。孟先生又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了!
  上楼上得太急,差点摔个狗啃屎,还好没摔到实处,不然那可就太难看了。我绝不承认出门前那一番顾影自怜正像准备开屏的孔雀。
  刚拐过二楼的楼梯转角,我就听见点儿声响,像是有人在粗声粗气地吵架。
  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
  爬到四楼,打头一望,心心念念的那扇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明晃晃的缝,跟着泄出一线咆哮,重物“哐当”砸在地上。
  “给我滚!”
  我应该掉头就走,但身体仿佛被别的什么人牵纵着,两步跳上了最后四级台阶,一把推开大门:“孟潜声!”
  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在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盛怒的脸。
  但其中年轻的那张在下一刻立刻变成了我熟悉的模样,浮出惊讶的神色,张了张嘴,但没喊出什么话。
  反倒是我吓了一跳,因为孟叔叔朝我迈了一步。
  他眯起眼睛审视我。我和他有两年多没见了,他没见老,只是脸色沉得更厉害,从骨子里渗出青黑,又在暴怒的当口,更显出扭曲得不似活人的可怖。
  孟先生身后几步远的地上倒扣着一个玻璃烟灰缸。这玩意儿大概有些年头了,比老头儿的眼珠更浑浊,却毫发无伤,大剌剌地趴在地上。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钻进了全身的血管,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只觉得出不了气,整块头皮下都一跳一跳地刺痛,似乎里面的神经和细胞正疯癫癫地横冲直撞。
  孟叔叔的视线攫住我,一指门外:“你出去。”
  我朝孟潜声看去,他往门口走去,经过我身边时伸手拽了一把,扶着鞋柜低头换鞋。
  “老子让你走了吗!啊?翻了天了!”
  不知道是屋子太小还是步子太大,他几乎一步就迈到了孟先生身后,巴掌高高扬起——
  “别打他!”
  孟叔叔的巴掌突兀地停在了脸边上。
  ——我的脸边上。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抢身挡在了孟潜声跟前,还大声呛了孟叔叔一句。声音应当不小,因为我这会儿觉得嗓子被砂纸磨过似的疼,想咳嗽,但我硬忍住了,憋出了一点眼泪,熏得眼角发酸。
  三个人都愣住了,后来回想那场面大约是有点滑稽的,简直像戏剧里等待掌声的停顿。
  到底是孟先生聪明,第一个回过神来,突然拉起我夺门而出,孟叔叔下意识扑过来,微微发黄的眼白里血丝如络,要说像什么,应该像破了壳煮的茶叶蛋。
  一跑起来,我才发现自己两条腿软绵绵的,又被孟叔叔那一扑吓得不轻,几乎连滚带爬地被拖下楼梯,孟先生果真不给喘一口气的功夫,如避洪水猛兽,只顾往前逃命,楼梯拐角我收不住力道,一头撞在他后颈子上,他反手一搂,拖着我半个身子下到了底楼。
  那个姿势很难描述,甚至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我们俩究竟是怎么保持的平衡,总之我们缠成一团冲到单元楼外面,大树背后乘凉的婆婆们不约而同地探出上半个身体,像树上长出的老迈妖怪,惫懒的目光不久又调转开去,和身体一同消失在树干背后。
  冷不防孟先生一松手,我膝盖一软,差点给他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他又赶紧伸手往前一带,我一脑袋撞在他胸骨上。
  那疯狂的心跳顺着我的头盖骨冲进脑子,我仿佛成了那长着鲸鱼头的钟杵,不要命地撞在千钧重的蒲牢沉钟上。
  把自己震聋了才好。
  把自己撞碎了才好呢。
  我弯腰扶着膝盖大喘了两口气,抹了一把太阳穴,痒得很,实际上那儿根本没有汗水,只是错觉。孟先生将我拎直,他也喘得厉害,脸色在阴凉底下白得近乎发青,两只眼睛亮得像吃人的怪。
  “我要离家出走了。”他说。
  我肋骨底下翻江倒海地疼,骂人声音都哆嗦:“你疯了?”
  他笑得很高兴,仿佛有天大的喜事:“我爸之前说让我去当兵,我瞒着给退了。”
  我一下子说不话来。
  他抓着我一只手,也不要我应,自顾自地说:“你看,你不是要念政大?我要是读经贸,我们又挨在一起,是不是很好?”
  他猛地看向我,我吓得下意识一缩手,他用力一握,我没拽回来。
  这种目光我简直见不得,脸上蹿地烧起来了。
  我预感他要说什么要我命的话了。
  他又轻轻拉了一下我的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直接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他顺势把我另一只手也抓住:“你算不算在追我?”
  我连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话。
  “我好像有点知道你那种感觉了。刚才你挡在我前面,我突然很想亲你一下。”

  作者有话说:
  关于蒲牢和鲸鱼:传说龙九子之一的蒲牢胆小善叫,“蒲牢素畏鲸,鲸鱼击蒲牢,辄大鸣。凡钟欲令声大者,故作蒲牢于上。  所以撞之者为鲸鱼。”


第24章 
  突然的寂静里,风中吹来一阵铁门甩上的震响,吓得我们一缩脖子,拔腿就跑。穿过小区后门,来到街上,不短不长的一条路,停下来时,我跟孟先生竟然都有些出不了气,喘气一声踩着一声。原本在脸上沸滚的血一股脑儿又被挤回心脏里,因为还饿着肚子,又被吓得肾上腺素狂飙,现在我只觉得四肢无力,全身发虚。
  最晕的还是脑袋,那种感觉好比许愿说“我要天上的星星”,结果星星真从天上坠下来,当场砸了个晕头转向。
  我用力眨了眨眼,发现孟先生正盯着我看,好像八百年没见过活人,我不由得屏息凝气,生怕眨眼的声音吓到他。他兀自端详了一阵,突然笑出一口白牙。
  我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他笑够了,抬起眼皮:“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我别开视线,盯着他背后不远处的一棵老榕树:“对哦,应该让你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他说:“我不是说那个。”
  今天的阳光太亮了,眼睛酸得厉害,我忍不住又眨了眨:“那你说的是什么?”
  孟先生笑容一淡,伸手扭过我的胳膊:“我是说刚才我——”说到这里,突兀的一阵停顿,他的声音陡然一轻,大噪的蝉声趁机喧宾夺主,“你跟我装傻?”
  他一面说话,那无意识垂下的两弯睫毛却在轻快地颤动,鼻梁上淡淡的阴影跟着振翅欲飞。正午的空气波纹荡漾,一只兔子立在闷热的树荫底下,抖着两条毛茸茸的长耳朵,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说:“我要吃掉你!”
  我舔了舔唇角,那里蒙着薄薄一层汗,类似腌鱼的咸酸在舌尖上漫开。大概是热出了幻觉,心脏在口腔里冲撞,叫嚣着冲破牙齿的桎梏,声音被勒成一层蝉翼:“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瞪了我一眼,两边唇角陷进薄软的颊肉里。我的喉咙不听使唤地死死绷着,像一只被人提着脖子拽离地面的鹅。我摸了摸后颈子:“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口渴。”
  他拧着我胳膊的手往回一拉,急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我舌根一僵,来不及顾及脸色是不是难看,“逗我好玩儿吗?”
  这话似乎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脸上的笑容倏忽隐去:“我没逗你。”
  “我帮你出个头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不是别的什么。”我有点烦躁,他的手心像一只烧得滚烫的铁环锢在我胳膊上,“你松手,热死了。”
  他一动不动,我索性把他的手往下捋,他突然叫了一声“何遇君”,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回过神,我立刻嚷回去:“你发什么疯!”
  “我喜欢你。”
  街对面的一排葱茏树冠被风吹得簌簌摇摇,大片油亮硬瘦的树叶奋力反射着太阳的金光,那支离破碎的光点使我目眩,滚烫的光影像灶上尖声厉叫的开水,让浑身皮肤透出湿热的红色。
  我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它们正因高热而发抖:“你别开这种玩笑,我听着不舒服。”
  “谁开玩笑?”他真恼了,“我又不是因为你刚才帮我才说这种话的,你以为我是逗你高兴说着玩儿的吗?”他偏过头不看我,“我想过好多次了,我不喜欢你,不该跟你走那么近的——”
  “你现在后悔了?”
  “你先听我说完!”他猛地一瞪,眼球比玻璃珠子还亮,我立刻熄火,“但是我还是愿意亲近你。有时候我想,你喜欢我也挺好的,我们一起考大学,以后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不用担心你跟别人跑了。”
  这话太让人难为情了,听得我耳根子软成一摊糖稀:“你瞎说什么,肉不肉麻。”
  他朝我一笑:“你不是说喜欢我?就没有想亲我的时候?”
  我简直想就地挖土三尺把自己埋了。这人简直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他还不依不饶:“你还喜不喜欢我?”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什么时候又想通了?你上次还说……”
  “那时候你说你喜欢我,其实我心里挺高兴的,但是又怕你没分清,也怕我自己稀里糊涂的,要不是真喜欢,我们这朋友岂不是到头了。”
  我不以为然:“那你现在怎么忽然又拎得清了?”
  “我不是说过了,你有想亲唐宇才和徐苗的时候吗?”
  我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怎么可能!”
  “所以啊,就这样。”
  他、他的意思是——
  我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孟先生也不言语,只是盯着我笑。我用汗涔涔的手抓过他的:“你说真的吗?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
  好了,城门大开,摇旗投诚。
  关庭说过,她跟贺晓川还在一起的时候,三天两头的闹别扭吵架,关庭经常气得半死,无数次发誓说“这次坚决要跟他分手,再理他是猪”,我问“然后呢”,关庭就感叹她自己也算当过家底百万的养猪大户了。我笑她谈起恋爱来就是矫情,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也不跟我计较口舌,反而说:“说了你也不懂。我一看到他抱着篮球满头大汗地在教室外面探头探脑,还把零食藏在背后,就什么都忘了。”
  其实孟先生拿我寻开心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但我一听他这么说,脑子里就如同大火煮面,不仅糊成一块儿,汤水还都潽到了外面,里外上下满地狼藉。
  我这才相信关庭说得一点儿没错。他朝我一笑,我就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大中午的太阳烤得柏油路半化不化,加上半道杀出的孟叔叔一搅,此时谁都没了胡吃海喝的兴致,孟先生随手指了家路边的粥店,我们就进去坐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像个刚刚被拼好的机器人,还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只好软绵绵地把躯干架在凳子上,眼珠子滑溜溜地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就是不能端端正正地停在正中间不动;油腻腻的塑封菜单上的字密密麻麻,拆开每个都认识,放在一块儿却让人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古怪菜式。我正费力辨认着上面的菜名,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这只手在日光灯底下尤其的白,可以清楚地看到手背皮肤下雾青和紫红的血管。这只手先是拿起纸巾擦了自己面前的桌子,又伸过来——我举起菜单,没抬头,那只手把我面前的桌沿也细细擦了一遍。指尖不时从菜单底下探出头,仿佛在我心里戳出一个个小洞,呼哧呼哧地往外吐着明艳的暖雾。
  立在旁边的老板娘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我实在是看得太久了。孟先生问:“你看好了么?”
  我回过神,聚精会神地开始重新看菜单,但看了半天,眼睛还黏在菜单抬头鲜红的“丽轩饭馆”四个字上。老板娘终于耐不住,开始絮絮叨叨地夸耀自家特色,我恼她打破了店里的清静,把菜单往前一推:“你点吧。”
  孟先生笑看了我一眼,迅速点好了几个菜。老板娘已经袅袅娜娜地挪进了后厨,我被刚才那一眼瞧竖的汗毛却迟迟没伏下去。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谁都不说话,仿佛存心较劲,于是天花板挂的大吊扇旋转得更加欢快,跃跃欲试地要挣脱束缚跳下来,盘算着向左飞削掉我们的脑袋,或是向右飞削掉正低头点钱的老板娘的脑袋;后厨开火和锅铲翻动的响声也是气动山河,煤气灶点出了万马奔腾的架势,轰轰烈烈,叫人不敢忽视。
  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我瞟了一眼数着钱眉开眼笑的老板娘,小声说:“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孟先生老神在在:“看你怎么了?”
  我真想揍他,又下不去手,幸好这时菜被陆陆续续端上来了。
  一拿起筷子,孟先生终于专心看菜,不再看我了,这让我松了口气;但我的两只眼睛却总是被那只手攫住目光,顺着手又爬到对面人的脸上去,手里端着的瘦肉粥差点喂到鼻子里。
  孟先生低头看着菜盘子,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我这才发觉他全部都看在眼里,咬牙切齿道:“不许笑!”
  他还是笑,只不过没再笑出声,我低头吃饭,碗沿挡住视线,一叶障目,就当看不见了。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从饭店出来,我的舌头和牙齿对吃过的东西的味道没有一点印象,我的胃甚至谴责我用大脑里的假象欺骗它,因为它还是轻飘飘的。
  孟先生示意要去街对面的副食店:“我去给我爷爷打个电话。”
  我点了点头。
  他好奇地端详了我一会儿,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点儿呆?给我两块,我出门没带钱。”
  我摸了一张五块递过去。他接过钱,顺便在我手指头上捏了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哦。”
  他刚走出两步,又转头问:“你要不要一起?想喝什么自己买点。”
  我又跟上去。
  两辆水泥车开过来,孟先生在路中央停下步子,顺手拉住我的胳膊。我被太阳照得发懵,脚下两条短肥的影子并在一起,亲昵得像剪出来的连体小纸人儿。
  我舔了舔下唇,问:“孟潜声,那、那我们现在算在一起吗?”
  孟先生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笑,偏偏正儿八经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算吧。”
  他转回去,一块儿后颈肉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上面稀疏的绒毛仿佛一层糖霜,引诱着舌头去将它们舔得一干二净。水泥车引擎粗豪的响声淹没了一切,烟尘滚滚,孟先生捂着鼻子往左一偏头,颈侧舒韧的肌肉收紧,后颈隐约一点起伏,凸出颈骨圆润的曲线。
  我咽了一口烫燥的空气,灰黄的烟雾跟着滚过喉咙,竟然是近于花香的甜味。
  孟先生的爷爷退休之后搬到了乡下,老人家上了年纪,刚硬的棱角软化不少,如今终于也成了个护犊子的爷爷。听说孟叔叔和丁阿姨鲜少去探望他,一来二去,老爷子闷出了怨气,从不赏好颜色,只对这个孙子千依百顺,连带着也会偶尔怀念那个过世多年的柔驯儿媳。
  孟先生问了老爷子好,又简单说了跟他父亲吵架的事儿,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大意是不要让孟叔叔对他指手画脚,还是考大学好,听到孟先生说准备去乡下住到开学,老爷子连声答应,笑得震天响,又拽着孟先生东拉西扯好一阵,才高高兴兴地同意挂电话。
  孟先生不敢回家送上门找打,我摸了一百块给他,他只要了五十,准备今天就去汽车站买票,晚上就能到老爷子家。这样一安排,发觉没多少时间磨蹭,孟先生就说送我回家。
  我家和汽车站方向不一样,我让他别浪费时间,他说:“要开学才能见了。”
  这么黏黏糊糊的说得我有点臊,嘴硬道:“不就半个月。”
  孟先生说:“那好吧。”
  我一愣:“你就走了?”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这小王八蛋真气人。
  “那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孟先生笑得眉舒眼亮,作出很无奈的表情:“哎,你这个人。”
  我举起拳头要揍人,他反应极快,一溜烟跑出好远。
  从吃饭的地方回我家绝不算近,但我们俩谁都没提坐公交车,并且十分默契地对沿路的站牌视若无睹。幸好一路都有树荫遮阳,虽然还是热得满身大汗,但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一进我家小区,高树参天,凉风贯面,冷森森地吹出半身鸡皮疙瘩。今天不是周末,这时候又是午睡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蝉没有叫,四下静得人心里发慌,我下意识一看孟先生,他刚好也朝我望过来。
  我们俩一齐笑出来。
  他问我:“你笑什么?”
  我得意道:“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他不接话,笑容更深了。
  一步一挪还是挪到了单元楼下,他停下脚步:“开学见了。”
  这话听得人浑身不得劲,我原地转了两步,踢飞了一块长着青苔的小石头:“又不是没电话。”
  他领会地点点头:“我到了跟你打电话。”
  我怕他买不到汽车票,于是催他快走。他看了我一阵,说:“那我走了。”
  我背着手站在小台阶上,冲他点点头:“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嗯”了一声,身体却没动,只是拿眼睛把我望着。我不明所以,但莫名其妙地心慌,催道:“干什么?小心赶不上车,快去。”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等人消失在树影后面,我才磨磨蹭蹭地上楼去。走到一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转身又蹬蹬跑下楼去。
  树丛在地上投下水波般的影子,空气里是草木湿润的腥气,一阵风动,无数蝉鸣由远而近地嘶叫起来,风吹到我额头上时,蝉声也就在我头顶上狂歌高蹈。
  孟潜声刚才是不是在等我亲他一下?
  人早就不见了,那神态却被蝉鸣叫得在眼前鲜活起来。
  简直不能想,只要稍微一想,就仿佛有只躁狂的蝉钻进了身体里,薄而有力的软翅嗡嗡震动,震得心尖都痒起来。


第25章 
  晚上九点过,孟先生打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到老爷子家了,让我放心。那时正好外面下暴雨,时远时近的闷雷声在天上拈来捏去,他听到了,让我不要乱跑,就在家里待着,又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雷雨天气注意事项。
  我在沙发上笑成一团:“那你还不挂电话。”
  他也笑:“不知好歹。我挂了。”
  然后就真的挂了。
  我举着话筒半天没回过神。这小混蛋看着玲珑剔透的,不知道什么叫“欲拒还迎”吗?
  我妈近来心情不佳,大概又和我爸为什么事儿吵架,我没瞎掺和,不大清楚。她见我笑得见牙不见眼,便意图用惯常的铿锵怒骂将我这讨厌的笑容打得烟消云散,谁知我不为所动,反让她一下子方寸大乱,只好让我滚回卧室,眼不见为净。
  这半天我过得迷迷瞪瞪,纯粹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囫囵过去,直到夜里躺到床上,白天的事情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从眼前流过,心里才慢慢咂摸出味儿来。
  ——孟潜声被我追到手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翻来覆去揉得稀烂,害我激动地半夜没睡,只将床单滚得皱皱巴巴,第二天清早爬起来,一拉窗帘,正赶上外头日光东出,万里无云。有好事,连老天都跟着赏脸。为了不触我妈的霉头,我除了吃饭都关在卧室里,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打滚到下午,好容易听见我妈出去打牌了,立刻跳起来,从床头柜里翻出几百块,挨个儿一圈打电话。
  我总算知道古时候赶上喜事的人家为什么要昭告天下大宴宾客了,我恨不能拿个戳往孟潜声身上盖,或者挂块“名花有主”的牌儿,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人现在归我了。
  徐苗一听蹭饭就兴高采烈,自告奋勇地帮忙张罗;关庭说我发神经,她最近洗心革面收了玩心,在外面补习补得怨气冲天,我现在心喜性慈,不管看见谁在苦海里呛水都想去渡一渡,一点不跟她寻常见识,好声好气地把这祖宗哄了出来。
  晚上饭店正是人多的时候,我们总共八个人,干脆要了个包厢。徐苗和唐宇才闹着要喝酒,又让服务员上了一扎啤酒。这俩油嘴滑舌的小王八蛋带头起哄,何总长何总短地拿我开涮,被关庭机关枪似的一顿怼,终于灰溜溜地消停了,冯艳玲和展心蕾在旁边帮腔,笑得直抹眼泪。赵天璐今天第一回喝酒,勾着脖子坐在椅子上,跟马戏团里那熊一模一样,手足无措地看着唐宇才把他面前的啤酒杯满上,端起来舔了又舔,才皱紧脸嘬了一口。一时间包厢里的笑声都浸在酒精的气味和啤酒泡簌簌瓦解的碎响里。
  徐苗端着酒过来逗我:“怎么这么高兴,中彩票啦?”
  “差不多。”我跟他碰了一杯,“人逢喜事精神爽。”
  “瞧你,脸都要笑烂了!”曾阳嚼着虾仁,“谈恋爱啦?怎么不带给我们看看?”
  唐宇才坐我旁边,将我一把揽过去,冲曾阳笑道:“我们何獾眼光肯定不低,毕竟连关班花都看不上,估计是个校花。”
  关庭飞起筷子:“找打!”
  冯艳玲和徐苗嘻嘻哈哈地咬了一阵耳朵,冲我道:“何遇君,你真有女朋友啦?”
  要是被冯艳玲这大嘴巴添油加醋,三下五除二连长城都能给你推倒,我生怕她乱说,坚决否认:“没有啊,别跟你家徐苗学,老瞎说。”
  关庭跟着起哄:“否认就是承认!快老实交代。”
  展心蕾看不下眼,左右打圆场:“好啦好啦,你们别这样为难何遇君嘛。”
  曾阳吹了一杯酒,挤眉弄眼:“噢——心疼啦?”
  大家一齐哄堂大笑。展心蕾又气又羞,起身作势要打,唐宇才起哄叫“罚酒”,和徐苗一左一右地一口气灌了他半瓶,这才罢休。
  后来又吵着要猜拳,除了唐宇才、徐苗和曾阳这三个老油条,其他人都不会,我假装自己也不会,谎还没撒完就被关庭一把揪了过去。剩下三个不会的,关庭和曾阳当场现教。赵天璐头一回喝酒猜拳,居然没怎么输,而且有那么点海量的意思,两瓶下去还能字正腔圆地给我们说相声;冯艳玲输得多,好在有徐苗帮她喝,她胆子也就大起来,差点没把徐苗喝到桌子底下去;原先曾阳说好帮展心蕾分担,结果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自己输得裤子都没得穿,灌酒灌得直打嗝。展心蕾毕竟喝不惯,大伙儿在旁边闹得起劲儿,我半路截走唐宇才递过去的酒,说替她喝。
  他们几个更兴奋了,一边起哄一边拉着展心蕾猜拳,我面前的酒东一杯西一杯地递过来,从头到尾嘴上没消停。
  等到玩累了也喝饱了,满桌杯盘狼藉,座上清一色全是红脸儿。结完账,徐苗被冯艳玲和唐宇才扶着,赵天璐架着曾阳,一步三晃地往饭店大门走。我比他俩好点儿,脑子多少还清楚,就是走路有点儿发飘,关庭说要来扶我,一把捞了个空,自己差点儿撞到玻璃门上,展心蕾只好一手拉我一手拉关庭,像带小屁孩出去春游的幼儿园老师。
  出来才发现外面天都黑透了,市中心到处灯红酒绿,车流如虹。大家三三两两地散了,一起拼出租回家,我让他们先坐车走,等最后关庭也上了车,转头一看,展心蕾居然还站我后边。
  我问:“你坐公交车回家?”
  她点点头。我说:“那你快去吧,再晚就该收车了,一个人不安全。”
  她问:“那你呢?”
  “我叫出租。”我一指旁边的电话亭,“你有没有电话卡,我打个电话。”
  她从包里掏出来递给我。
  我还惦记着我妈,忘了问她晚上回不回来,要是我这副关飞的尊容被她撞见,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我拨了家里的号码,不小心按错了,那头是个泼辣女人,好一阵骂,吓得我立马挂断,旁边的展心蕾一脸疑惑,我解释说:“打错了。”
  她抿嘴扑哧一下笑出来。
  我重新拨了一回,这回没错,响了很久也没人接,我才放下心。见她一直等我,我有点过意不去,说送她去车站,于是我俩沿着马路慢慢地走。我和展心蕾说熟也不大熟,一路沉默地走到车站多少有些尴尬,但我只专心走路不要发飘,也没顾得上尴尬。
  车站没人,我陪她在站牌底下站着,站了一会儿,她似乎忍不住这沉默,终于先发话:“嗳。”
  “嗯?”
  “你们年级上有没有女生喜欢你?”
  我纳闷地摸了摸头:“不知道。”
  她咬着唇笑:“你刚才帮我的时候挺帅的。”
  我跟着嘿嘿一笑:“喜欢上我了?”
  要在平时,我肯定不说这么吊儿郎当的话。但我刚好醉在一个不多不少的状态,再多一点脑子就糊涂了,要是清醒一点也能管住自己的嘴,然而偏偏就卡在中间,脑子活络得很,嘴又管不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跟被下了降头差不多。
  我自诩正直人,从不在女孩子跟前耍流氓,今天终于破了戒。她被说得不好意思,一下子扭过头:“乱说什么!”
  我靠在站牌上,仔细辨认自己说话有没有大舌头:“我,我开玩笑的。”
  她又掉过脸来:“关庭跟我说你肯定有女朋友了,真的啊?”
  我笑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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