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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机遇-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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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几个护卫的目标毕竟太小,很快这种暴怒便席卷了整个办公区域——经年累月的愤怒,久而久之敢怒不敢言的压抑在一特殊的空间,以最为特殊,最为暴力,也最为集中的方式宣泄出来。
压抑的越久,冲击的越大;压迫的越深,反抗的愈烈。局势已完全失去了控制,矿区被矿工们一扫而空,所有能砸的都被砸烂,工头和其他管理人员或被打伤,或被打得抱头鼠窜……
赵元祀气喘吁吁地跑进周学熙的办公室,喊着:“出事,出大事了!”
“怎么了?”周学熙正为上个月的账目而烦心,虽然有后援团的鼎力相助,但上月开的亏损还是达到了创记录的37万两银子|:。数月的亏损和垫支的归还,内帑拨付400两已剩下不到130两了,而收购开平眼看在短时间内还没有成功的迹象,真是……
赵元祀便把开平动乱、矿工罢工的事情简要诉说了一遍。
周学熙惊得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焦急地问:“死了多少人?”
“矿工死了两个,矿上好像也死了两个,不过双方各有十几个带伤的……现在全乱套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完全清楚,现在谣言到处飞。”赵元祀补充道,“有说开平要请英国兵来平乱的……有说官府要出动巡防营弹压暴徒的……说什么都有。”
“暴徒?不过就是被逼急了的矿工,开平的人要是不开枪,再借他们一个胆子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周学熙出奇愤怒了,“还要平乱?还要弹压?还让不让小百姓过日子了?不行,立即打电报给京城,这事要处理不好会酿成巨变……”
那森和德璀琳此时正在京城活动朱尔典,双方谈妥条件,正觥筹交错异常火热时,忽地来了这样一封电报。
“什么?”德璀琳捏着电报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两人遇难,矿上被砸成一片废墟,王坤身负重伤……”
“够了!我受够了,这群暴徒!”那森看完后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要报复,报复……”
忽地,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用摇尾乞怜的神态恳求道:“公使阁下,这绝不是一起单纯的误会,而是有人在蓄意挑起冲突,这是一个阴谋,阴谋!”
朱尔典继续摆弄手中的红酒杯,漫不经心地回应说:“你打算怎么做呢?”
“弹压……不……请帝国军队出面,让中国人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何况现在并没有攻击帝国侨民的行为,我如何说服动用帝国武力?”
被他这么一说,那森忽地有些泄气,倒是德璀琳老奸巨猾,从朱尔典的言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依阁下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走正常途径,让中国地方官员去处理。”
“他们?”那森不满意地撇撇嘴,“都是一群无能的饭桶,指望他们我还不如指望一头猪会审案更来得可能。”
“那森,听公使先生讲完。”
“根据我的观察,中国地方官员普遍昏庸且胆小,涉及到英国公司的处理结果肯定能另你们满意。”
“如果这群官员偏袒中国人呢?”
“那就更好了,你们便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抗议,到那时事件便不是单纯的暴力冲突,而是中英两国有关于法律公平性的外交争端了……你想想,这才是我作为大不列颠公使所应当履行的重要职责。”
“好主意!”一副奸诈的嘴脸……
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五十四章 … 惊弓之鸟
当衙役们、巡防营们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时,他们已彻底为那种混乱不堪而惊呆了,简直不能想象昨天这里还是一处秩序井然的作业场,今天就变成了一片狼藉,到处响起呐喊声与暴躁声的动乱场。
当他们用棍棒、用刺刀、用马鞭驱赶人群的时候,神情都是高度紧张的,生怕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暴徒”会反抗,但出乎意料的顺利,官府权威犹在,所有矿工仿佛在那一瞬间又重新变回了绵羊,乖乖听从命令而静了下来,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几声怒喊和鸣枪警告。
动乱过后,人群的理智终于开始恢复。当这些数十年如一日老实巴交的矿工迸发出惊人的破坏力时,这种残酷与混乱不要说将这批衙役和巡防营惊得目瞪口呆,便连矿工自己都始料未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挖煤、运煤用的是那双遍布老茧、满目粗糙的大手,打人、砸东西用的还是这双辛勤劳作、强劲有力的大手。只是当建设的力量运用于破坏时,一刻的成果能抵得上辛辛苦苦的数年。无数次的农民起义证明,当中国最为老实、最为胆小也最为迟缓的农民在爆发后是怎样的令人恐怖,近半个世纪前的太平天国所带来地印象还没有逝去,八、九年前地义和拳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开平的动乱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大海中的一星点浪花,丝毫激不起什么波澜。
很多人怔怔地看着破坏成一片狼藉地矿区,面对自己的杰作他们也傻了。 在这处秩序森严、等级分明的场所。平日他们就是连高声说一句话都不敢,但今天却能亲手将这里变成废墟。从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工头们,在矿工的暴怒中瑟瑟发抖。
要不是官府及时赶到,已被打得死去活来的王坤差点就要将自己地小命交代在这里,但饶是如此,他的面孔、身体、四肢都带着伤痕与血迹。他几乎绝望了,后悔自己揽下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当有人将他救出来之时,他已经完全崩溃了,四肢拼命挣扎,用仅剩的力气和精神发出含糊不清的讨饶声:“饶命啊……饶命啊……”
开平无可奈何地停工了,主事的管理人员要么被打得伤痕累累,要么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已无力维系并指挥这样一个大型采矿企业的正常运作,更要紧的是,这些习惯于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地人群第一次感受到了民众力量的可怕与恐惧,他们原本是以轻蔑或不屑一顾来对待这些穷棒子的。现在投出来的眼神变成了恐惧、害怕与仇恨。一场动乱,颠覆了从前根深蒂固地认识与判断。让他们心有余悸,在这种心理阴影消除前,正常的秩序是不可能恢复地。
开平也只能停工了。庞大的矿工群无心继续上工,数以千计的矿工被抓进了大牢,甚至于牢房告急,不得不将开平房屋都改造成牢房。犯事的矿工们是胆战心惊的,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虽有人在挑唆造反,但没几个人应承。在老实朴素的矿工们看来,这次纯粹是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挑起来的事端,关官府什么事?造反?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如果说开平公司被英国人窃取一事还有那么一点正面意义的话,那绝对可以归结为这次动乱针对目标——倘若这不是一家“外国”公司而是官办企业的话,类似的造反煽动或许真有市场,斗大的字认不全一箩筐的矿工们绝对分不清官办与官府是什么区别,官府与朝廷又是什么区别,他们只懂得中国人与洋鬼子是什么区别,懂得中国人与王坤这样的假洋鬼子是什么区别——这便够了!
矿工变乱,州震动、永平府衙门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所有人都是面色惶惶。
知府万大人在永平府任上已干了有些年头,原本还想着顺利干完这任后再活动一下升一升。为满足自己升官发财的愿望,他平时尤其注重与上司搞好关系,甚至连专用于活动的银子都准备好了。他每天都小心翼翼守着这个局面,生怕发生任何变故打乱自己的计划与美梦,但越怕鬼越要来,就在他悠
在衙门里纳凉时,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一接到州方向发来的紧急公文,他吓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快,快!把高先生请来,请来!”
高先生是浙江绍兴人,绍兴师爷的名头很响,当万大人还是一个小知县时,他就投入了麾下。事实证明万大人很有眼光,十余年宦海沉浮,对方替他出了不少点子,让他平平安安升到了知府,现在有事,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的询问对象。
“高先生,您说这该怎么办?”万知府摇晃着手里的公文,连话都带着三分惧意。
“此事既难办也易办。”令人诧异的是,高先生接过公文后只粗粗瞄了几眼,尖瘦的脸孔便露出了不以为然的微笑。
—
“看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您可一定要帮兄弟一把。”十多年的言听计从,非但万大人水涨船高、盆满钵满,高先生也捞了异常丰厚,万大人对这个心腹也是格外器重——这份交情用“不浅”两字来形容反倒显得生分了。
“大人严重了,本来就是我份内事,不能为大人排忧解难,我对得起大人这些年来的照顾、器重么?”
“那好,那好。”万大人忙不迭擦拭额头的汗水,“请先生赐教。”
“说易办,这事情前因后果很简单:先是李姓矿工和工头起了冲突,双方早有宿怨,后来冲突越闹越大,不明真相的矿工也卷了进来,然后矿工们就闹腾起来,再后来就变成暴乱了……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是是!我也这么想,开平矿务局疏于管理,遇事不能妥善协商,后来又擅自开枪杀人,激起众怒,以至于有此动乱……”
高先生故作神秘地问:“如果这样,大人认为该如何判?”
“矿工激于义愤,群起抗争,手段不免过火,致有此变,然究其原因,仍由矿务局处置不当而引起巨变所致……”
不料对方却眉头紧皱,大喊道:“请大人三思,以往教案如何查办?”
一说起教案,知府大人的心猛地抽紧了。太平天国以来,教案就成为任何地方官都挥斥不去的恶梦,几乎每一起教案的背后都有华、洋冲突的实质,洋鬼子和假洋鬼子借助外国势力欺压老百姓,结果百姓往往忍无可忍起来反抗,或是打死传教士以及他的忠实信徒,或是放火焚烧教堂……很难说这种报复是否恰如其分,但在没有合理、合适的救济渠道面前,百姓怒火的宣泄也只有以这样的方式。但问题跟着来了,没有一个列强是善茬,也没有一起教案不是以偏袒洋人结束的。
“天津教案,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革职充军发配黑龙江,赔偿法国人损46万两银,派大学士崇厚至法国道歉……”高师爷念叨,却仿佛如重锤般将一个一个的字敲在万知府心上。
“矿工刁钻蛮横,屡次不服管教,蓄意冲撞,挑起事端,竟以罢工为借口威胁该局……待该局派王坤为代表前来平息事态时,领头狡诈之徒煽动不明真相矿工群体冲击,该代表随行护卫忍无可忍而开枪自卫……后暴徒打死、打伤多人,砸毁机器、设施多处,大有造反作乱迹象……”万知府改口倒快。
“望海楼天主堂毁而再建,已三番五次矣,地方官却泯灭其中……大人英明!”望海楼天主堂便是天津教案的主战场。
一听旧事,原本已惊魂不定的万知府更如惊弓之鸟,连连怒骂:“都是周学熙混蛋!”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周学熙要收回开平,价格战就不会发生,开平矿工的工钱也不会削减,穷棒子们也就没闹事的理由……
“这话说的却晚了,大人还是早定方针吧。”听到周学熙三字,高师爷心里“咯噔”一下:周学熙背景之深厚岂是一介知府可比?开拿到的400两内就可见一斑——从来就只听说皇帝从下面捞银子的,没听说过还会把银子再掏出来……但他既然受人之托,这层利害关系便不能再讲透,否则知府又要顾左右而踌躇,反而坏事。他的眼前,忽地想起昨天深夜的一幕来……
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五十五章 … 左右为难
日深夜,高师爷搂着小妾正欲入睡,不料大门口却响砰”的敲门声,随即狗也跟着吠叫起来。门房打开大门,正欲斥骂,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西装革履、气宇轩昂,身后还有几个随从模样,一看便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门房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当下便讪讪收住了嘴。
对方一见开门,也不打听,直接就将沉甸甸的门包塞过来:“高老爷府上可是在此?”
手一掂,起码20个大洋的分量,出手真是大方,门房满头哈腰地问道:“是是,没错,不过我们家老爷恐怕已经睡下了。”
“不碍事,烦请通禀一声,这是我的名帖。”
门房将信将疑,但看着20个大洋的份上,答应走一趟。
果然,原本被人侵扰了好梦的高师爷一脸愠色,但一看名帖,半点脾气也没有了,连声道:“快请,快请客人到客厅。”
以往来走高师爷路子的陌生人并不少,门房见得也算多了,原本把这个不速之客当作一个钱多人傻的阔少,想着多半要碰钉子,哪里想到这张名帖居然如此厉害。
“不知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见教?”高师爷一脸的恭敬。
“见教称不上,但有件事情想拜托高先生。”
“请讲,请讲。”
“我知道您在万大人面前很说得上话,深夜造访,特意过来通个声气。”客人的脸色还是那么平淡。但言语却让人大吃一惊:“开平暴徒动乱。我受德璀琳大人委托前来,此案必属永平府管辖,特来通个消息……”
“什么?”高师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开平暴徒动乱?我没有接到消息啊!”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来人满不在乎地一笑,“请先生与万大人务必秉公判决。否则矛盾一旦捅到外务部,就要通过外交渠道解决纠纷,那时可就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说,好说!”稍微打听一番后,高师爷吓得冷汗直冒。后背脊都被湿透了。
神情恍惚之间,连对方何时告辞的都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一句:“一点谢礼,不成敬意。万大人那里我们同样也会知会到地。”
抽出信封,是一张整整1000两地银如同捧着个烫手山芋,一夜都没睡好。
高师爷和万知府两人在为人处世上异常相似。均可算得上官场中的主流派,抑或是人群认知的非常态——他们地脸谱是灰色的,既不像海瑞等那样是忠谏犯上、一心为民、两袖清风的好官、清官,也不是素以贪墨为能耐。遇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的贪官、昏官。
钱财珠宝他们自然喜欢,对送上门来的孝敬与打点。是绝不会板起脸孔拒之门外的,但他们同样也不会巧立名目、刮地三尺,对最后地道德底线还有一定的坚持力;在处事上,他们同样有自己的见解与看法,万知府虽然没主意,但大体认识并不糊涂,他清楚地知道开平的矿工们为什么起来闹事——如果开平局没有欺人太甚的举动或行为,即便一般的压迫,历来逆来顺受的矿工们肯定会选择默默承受。这次的动乱只能说是开平方面太过分了。
他对周学熙创办开以图收开地行动并不支持,但对开平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几个月前开平拒挂黄龙国旗已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就闹得沸沸扬扬。抱着洋人决不招惹的主旨,万知府动用各种手段,想尽各种方法才将事端压了下去,没想到不到半年,开平又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真不让他省心!他一提起来,便是咬牙切齿的痛恨。
但知府大人毕竟不是海瑞那样的清官、好官,他对事物地判断有一条基本底线——绝不能危及自家的前程与乌纱,他地命运是和这两件物事栓在一起的,如果违背了这种最高利益,不管是谁,不管是哪一件事,他都要抗争到底。
因此,一开始他还做了个表面上双方各打50大板,实质工们的判决,但高师爷将那层利害关系一点破,纵有几分不情愿,万知府也不得不回到基调上来——这真是命!
有一种担心,如果处罚不公,激怒了这成千上万的矿腾起来,其能量可非同小可——他们能砸了开平矿务局,同样也能砸了永平府衙门。更要命的是,无论如何,只要矿工们举事,社会“和谐”便被破坏了,在他有限的脑海里,摘去顶戴花翎,充军发配边疆的噩梦似乎已在一步步逼近。
左思右想,没有万全之策——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是万丈深渊,向哪一边走错一步都可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的心在颤抖,手心里全是汗,牙齿咬得格格响。
“大人,大人……”看他这幅走神的模样,高师爷高声叫了几声,希望能把他的思绪拖回来,但这几声叫唤,也让万知府想明白了事情——宁开罪民众与朝廷,也不能开罪洋人!
开罪了洋人,民众固然叫好,朝廷起先也会装聋作哑,但一旦洋人动真格,朝廷决计吃不住劲,必定把地方官拖出来顶罪,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义和拳闹腾最厉害的时候,有些官员因为力保洋人差点连小命都送掉,但庚子年后,这些人都变成了洋人的座上宾,又是受嘉奖,又是升官位,忙得不亦乐乎。
这年头,谁厉害听谁的!
只是,要从“民众怕官府,官府怕朝廷,朝廷怕洋人,洋人又怕民众”这个循环套中解出来还真不容易。
得,还是听洋人吧,只要洋大人高兴了,朝廷就拿自己没办法,出再大的事情也由洋大人顶着,再加上那张5000的银票,万知府经过艰难的抉择,终于认为自己做出了唯一正确的决定。一旦打定主意,永平府的判决便很快下达:
—
“查矿工李甲四,直隶永平府人士,素不安分,不服管教,事发当日与管事监工因琐事起口角冲突,李不忿,气势汹汹,以言语威胁之,后监工忍无可忍,便用手中之鞭轻轻抽打以示惩戒,但李不思悔改,反纠集党徒痛殴监工……最后酿成动乱,查李甲四已在冲突中身亡,现不予追究……”
“查开平矿务局护卫吴寒山,直隶永平府人士,素来本分,严守规章,在开平任职多年,事发当日陪该局总文案王坤前往矿区处理罢工争端,不料矿工将众人团团包围,对好言劝慰并不理会,反屡出言辱骂、吓,更三番五次示以挑衅,欲饱以老拳,吴激于义愤,加之对方人多势众,场面十分混乱,便想鸣枪告警,不料流弹击中李甲四,故有此变……本府以为,吴寒山身为护卫,如此处置虽稍有过当,但亦属正常,况本人在冲突中身负重伤,现予无罪释放……”
“查黄聘、郑阿牛、李固等人,俱为开平矿务局护卫,系吴寒山同伴,当日一同前往矿区处理争端,吴激于义愤开枪后,场面急剧混乱,矿工冲上来殴打众人,其余护卫为防局势失控,不得已而开枪,但仅开一枪便停火,后暴徒一拥而上,围住三人殴打,致两死一伤。本府以为,三人均属护卫,情急之下开枪虽亦有过,但仍可理解,况众人只开一枪,绝非有意谋杀,当属无罪……”
“查姚平、李富贵、曾庆、郭陆等人,俱为开平矿务局矿工,系李甲四同伴,事发当日因李中流弹倒地后而丧失理智,对护卫连连殴打,致人死伤,虽不能指正究竟何人拳脚为致命伤口,但均系主犯无意。本府认为,四人听从他人教唆,殴打他人,致人伤亡,国法难容,故一并斩立决……
“查开平局在此次变乱中损失至为巨大,因矿工人群众多,且无法查证何为主谋、何为主犯,故推定由全体共同承担,损失经清点后编列成数;另该局雇员死伤甚重,其抚恤、丧葬、疗伤等一应银子费用亦须编列成册;因矿工动乱而使该局无法生产而导致的损失亦需,时间截止正式恢复生产止……现累计总数共计34万5676两,均摊后,当日参与动乱的每名需承担赔偿银39两6钱4分,若无。在今后工钱中陆续扣除……”
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五十六章 … 弄巧成拙
月末的时节,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光景,烈日炙烤下乎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与难受。
轮船码头上,一大堆人早已拉开了架势,撑开了排场,红地毯、香案、铜管乐队、遮阳行蓬……一大堆华、洋物事被巧妙糅合在了一起,让人感慨时人的创造力与“中体西用”的实践力,更让观者不得不佩服当道诸公“与时俱进”的生命力。
“郑大人,钦差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招商局的轮船又误点了?”一个身着鸳鸯官服,用手掌拼命朝脸上扇风的官员腾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焦急地发问,一边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上游,仿佛能看穿空气似的。
“请蔡大人放心,这船是招商局精挑细选过的,船长也好,水手也好,都是航行多年的老把式,现在顺风顺水,哪里又会误点呢?”回话人掏出怀表,“您瞧,距正点时间还有10多分钟呢……”
“那便好,便好。招商局已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要是再出差错,恐怕神仙也保你不得……哼。”他一甩衣袖,又躲到遮阳棚下逍遥去了。
蔡大人即蔡乃煌,系去年刚上任的上海道台。此次岑春煊以钦差身份南巡,着实令人提心吊胆——他素以“官屠”知名,此次来意又颇为不善,难怪让上海方面如此紧张。蔡道台搞出这么大的架势与排场,便是希望能给钦差留一个好印象。
回话的郑大人即轮船招商局总办郑观应,字正翔。号陶斋。广东香山人,虽已年逾花甲、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步履矫健。敏捷不亚壮年,与蔡道台那幅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形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愿去遮阳棚下干坐,只转过头去,默默眺望着一路顺流而下、奔腾不休地滔滔江水,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上月,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京城传来地惊人消息——主管轮船招商局的邮传部署理尚书盛宣怀因大学士那桐的参劾而停职待审。捞了个“赏颐和园避暑”地结果——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隔离审查的代名词罢了。更让人焦虑的是,朝廷派了岑春煊为钦差大臣全权查办,重点调查之处便是招商局。
如果要排盛宣怀的私党与心腹,郑观应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汉阳铁厂经营、轮船招商局管理、铁路修筑交涉,几乎在每一个盛所主持大项目中他都是最得力而又出名的助手。在宦海沉浮,以往起起落落之时。郑观应也和盛宣怀一般几起几落,两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大有共命运、同进退地势头。
所以没人对他的前景表示乐观,盛宣怀得势之时。蔡乃煌为协调上海金融与财政等诸多问题,成天围着招商局打转。一口一个“盛大人”、“郑大人”、恨不得执下属礼参见。这查办的消息一出来,不要说往日谦恭异常、折节下交的神情消逝得无影无踪,就连“郑大人”三字,从口中叫出来也是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儿精气。
所有人都认为郑观应完了,盛宣怀如何下场目前还猜不出来,但只要看看杨氏兄弟的命运和陈璧、李德顺等人的下场,熟谙政治的人物都已经将盛宣怀判了死缓,所争者无非是最后那么一口气罢了。虽然郑观应目前还是招商局地总办,但有门路的都在四处打听该如何收场。局里早就人心惶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一夕数惊,有几个地位仅次于他、平素又和他不对路的,要么在暗地里整他的黑材料,要么在上下活动,准备取而代之。
好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地架势。
也是,官屠大驾光临,不杀几个官能收场么?能对得起这名声么?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么?
局势诡谲,人心险恶,郑观应直感觉身心俱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究竟谁是谁非还无从说起,但目前既然自己还挂着总办地头衔,便只能勉力支撑大局而绝不能倒下。
——江北提督段瑞第一时间就派兵封了招商局的档案文库,他没有对抗、没有抗争,只是默默地承受,任由这些官兵往门上贴封条;
——报章上,各种各
疑、诋毁乃至辱骂、诋毁纷至沓来,他没有分辨、没是选择性地无视,任由他人往自己头上倒脏水。
唯一让他觉得遗憾的是,由于盛宣怀的出事,原本板上钉钉、就差最后签字的招商局商办计划泡了汤。那些信誓旦旦要入股、口口声声支持招商局发展的绅商在一夜间改了主意,以各种托词来搪塞、躲避。
只有几个人直截了当地点出了悲观气氛:“陶斋先生,现在局势不明、我也是很为难啊,我看还是等局势明朗些再说吧……”
他奔走各方,希望有回天之力,只是无一例外地碰了钉子。何去何从,还真是让人有些茫然与无助!
“来了”,岸边有人忽地大喊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可不是么,招商局的轮船正疾速驶来,桅杆上飘扬的黄龙旗与钦差大臣旗在江风吹动下猎猎飘动。
—
船稳稳地靠了岸,岸边响起了鞭炮,刚才一脸不耐烦的蔡乃煌已换上了无比谦卑的眼神,弓着身子站立在迎接人群的最前面,准备亲手把岑春搀扶上红地毯。
众人抬眼看时,有人已从船舱里大步流星的走来,身后跟着一串的侍卫与亲随,不是岑春煊又是谁。
“臣等恭迎钦差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码头上跪倒了一片。
“都起来吧。”
“臣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岑春煊犀利的眼神在蔡乃煌面上扫过,看得人有些头皮发麻。
大礼毕,蔡乃煌用无比谄媚的声音说道:“岑中堂远来辛苦,卑职蔡乃煌在此率众恭迎!”
哪知岑春煊颇为不悦,剑眉一挑,手指岸上的各色摆设,呵斥道:“来之前不是已电告尔等不要大肆铺陈么?怎么还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钦差大人来沪,礼节岂可怠慢,何况下官已经减少许多了。”没想到当面就是一顿来不留情面的训斥,蔡乃煌忍不住心里就要咒骂,嘴上却愈发恭顺,身子弯得也更低了。
刚走了两步,人群自觉地排成两行,让出了中间铺陈的红地毯,看着猩红的有些刺眼的地毯,岑春煊愤愤地一跺脚:“罢了,罢了,明日某又为报界笑料。”
“中堂大人说笑了。”一看马屁排错了地方,蔡乃煌满头大汗,忙不迭解释,“这是上海目前最为时髦的迎往礼节……”
“本官此次南巡,为的是查办参劾盛宣怀一案,重点在轮船招商局等处,与上海衙门无关,除必要协助外,官府正事不可荒废。如果兴师动众,我有何面目向皇上解释?你且去忙吧……”
“这……”一干人犹如盛夏天当头被兜了一盆雪水,个个面面相觑。
蔡乃煌的反应还算快:“既然大人不喜如此,卑职便先引大人去下榻之处休息。”
“蔡大人不必费心,本官在沪居住过一段时日,风土人情都算熟悉,住处亦有,毋庸劳心。”不等蔡乃煌尴尬的神色退去,岑春煊直接喊,“郑正翔先生何在?”
“下官给中堂大人见礼。”听得点到自己名字,郑观应从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神色亦是不卑不亢。
“老先生客气。”岑春对他的态度反倒要强于蔡道台,“本官来意想必你也明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由先生做东,找一僻静处,带上三五随从,咱们先攀谈起来。”
“大人,这……”郑观应为难似地看了看蔡乃煌,后者连忙回答,“下官已为钦差大人备下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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