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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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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白亲率铁骑杀入战局,来得迅猛、突然,倒是打了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吐蕃兵马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占据了城关之外的有利地形。他们遭受到秦慕白所率骑兵的一拨冲击之后,不过稍事退后以暂避其锋,马上又重组团战,反对秦慕白的兵马展开了剿杀。
玉门关外一场浩战,杀得惊天动地星落云散。
战阵之中,陈妍弃了马匹,步行执剑跟随在秦慕白身侧,飘乎如影神出鬼没,一柄绝情剑永远只是剑尖沾血,却不知抹断了多少人的喉咙。
秦慕白早已眼红脑热杀得性起,新换的一匹白马,马身上早已被染红了大半。却惊讶的发现,紧紧跟随在她身边的陈妍不知何时没了马匹,穿棱似的在他旁边抹来飞去,间或时手起剑过,就见到一名吐蕃骑兵喉间喷血仰天落马。
“看什么,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吗?”陈妍回手挽了个剑花,居然还对秦慕白微然一笑。
“该杀!多杀几个!”秦慕白大笑一声,力夹马腹冲腾而起,手中的虎头錾金枪带着一阵刺耳的啸响刺杀而出。
“噗——哧!”一名吐蕃骑兵被当胸穿过,枪头透出后背,鲜血如泉喷溅而出。
秦慕白尚未拔回枪头,只觉眼前一花,一抹黑影踩着他的枪竿飞身跃过,转瞬间就见到他旁边一名身背令旗的吐蕃校佐,人头冲天而起,斩断的脖颈如同断了栓头的消防栓,浓血狂喷!
“二十七。”陈妍翩然落地,嘴角轻咧回头对秦慕白微然一笑,“战场,不过如此!”
看着杀人砍头如洗手做羹汤般闲定自若的陈妍,秦慕白鬼使神差的想道——“真是个Bug!……”
战局陷入了胶着。吐蕃人多势众,将秦慕白所率的三分之一部前军,快要包围。
正在这时,后部陆续跟上的援军数千骑兵尽皆杀到。其中有数百骑兵,全身红甲红袍雪白羽盔,却排作方阵静立在玉门城头之下,并没有马上投入战斗。
“慕白,你的火神到位了!”陈妍提醒秦慕白道。
秦慕白舞枪斩杀,心领神会朝玉门关城门处看了一眼,大喝一声:“准备撤守城关!传令,火神掩护!”
紧紧跟随在秦慕白身边的中侯近卫,吹响撤军的号角。率领火神驻守在门口的张同心领神会,大喝道:“布阵——掩护少帅撤军!”
八百火神,顿时分作四排前后分列。八百竿火枪准备妥当。
几乎是在张同发下号令的同时,遥遥的西北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马蹄与喊杀之声!
正在后方全神贯注督战指挥的噶尔兄弟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东北方向漫山漫野的铁骑,如同惊涛骇浪银河落地,滚滚奔腾而来!
“那、那是何方兵马?!!”吐蕃人,大惊失色!!
“快、快!后军布阵迎防!”
东北方向无数大军如潮汛至,一骑当先者,白马白袍,方天画戟如狂龙出海闪着摄人的星芒!
薛仁贵!
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十万联军!!
“号令——全军冲锋、杀破敌阵!!”薛仁贵大喝一声,匹马单枪飞骑如镝,朝吐蕃大军冲杀而去……
第456章 归家
秦慕白发誓,活了快有两辈子,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彻彻底底的领悟到“惊、喜”这二字的含义。
看到东北方向无数铁骑滚滚而来,如同飓风登陆时的狂怒海啸与泰山崩塌之时的惊世骇俗!
秦慕白口干舌躁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呆立在马上,几乎就要忘却了身边飞而尔往流矢与刀剑。
陈妍屏气凝神如临大敌,化作仙蝶一般在他周遭飞来飘舞,也不知收割了多少吐蕃骑士的性命,替秦慕白化解了多少冷枪暗箭。
“我……我……我操|他妈的!”秦慕白终于大骂出声来,浑身紧绷激动的发抖,“天降神兵!天降神兵!发达了!——老天爷,我感谢你祖宗八辈儿!”
不顾形象大暴粗口,浑身战抖口不择言,秦慕白就如同打了鸡血。
正在城门口严阵以待准备接应秦慕白等人撤守城关的火神们,也纷纷惊诧不已。众火神收起了火枪,迷惑的看着张同,“张统领,现今怎么办?少帅并未撤退,东北方向杀来无数兵马,不知是敌是友?”
几乎是在同时,战阵之中“打了鸡血”的秦慕白突然嘶声大叫起来——“白马银袍——薛仁贵,那是薛仁贵!!!——哈哈哈,老子看到了!大唐的龙旗!!西征军的战旗!!!”
陈妍不禁吃了一惊。相处甚久,她还从未见秦慕白如此激动失态过,那声音,那变了调了!
“传令!传老子帅令——全军突击!杀、杀光吐蕃蛮子!!!”
紧随秦慕白身边的数名中侯令官深受秦慕白感染,疯狂的摇起令旗吹响随身所带的冲锋号角……
玉门关城头之上,坠马晕厥的苏定方悠然醒来。感应到城下海啸山呼一般的喊杀声与震荡肺腑的弥天杀气,突然浑身一弹跳将起来,把守护在他身边的将士都吓了一跳。
苏定方趴到女墙边,瞪大眼睛看着眼睛这一幕,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薛仁贵、西征军!哈哈哈!天不绝人、忠不负义!!”
笑着笑着,苏定方的眼中居然流出泪来。仰面朝天,他闭上了刺痛的眼睛,喃喃道:“薛万彻,玉阳二关阵亡的将士们,你们没有白死!苏某,多想将眼前这一幕,让你们看到……”
方天画戟,如怒龙腾渊肆无匹敌。薛仁贵率领亲勋的一万名西征军关西越骑,如同一块烙铁直直的插入了吐蕃大军腹地。
所挡,无不披靡!
百炼成钢、百战成神,如今的薛仁贵与这一万名西征军,就是天下精锐与所向无敌的代名词!
虽然后方紧紧跟随着近十万回纥、突厥南庭与高昌降兵组成的联军,但真正的主力与核心,仍是薛仁贵麾下的这一万部曲。
噶尔家族引以为豪的昆仑铁骑,居然在这一万精锐西征军的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噶尔兄弟,战栗了!
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彪铁骑,如同开弦之箭划破纸缟一般杀破层层阻挠,直奔中军而来,吐蕃人无不惊寒万分!
“苍天!我们可是昆仑铁骑啊!”
曾经天下无敌、所向披靡的昆仑铁骑!……在这区区万人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犬一般的不堪一击?
“二、二位元帅,敌军来势甚众骁勇异常,我军仓促迎敌无可阻挡,战机已失处境不妙,是不是……先行撤退?”左右副将紧张的进谏道。
换作是以往,“撤退”二字若是落入噶尔兄弟的耳中,轻则皮鞭伺候重则砍人杀头。可是此刻,噶尔赞婆与他兄弟悉多于不约而同的面露惊惶,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撤!”
战局逆转!
吐蕃阵中响起呜呜的牦牛号角之声,数万昆仑铁骑,打从组建之日起,头一次在两军阵前——溃撤!
秦慕白毫不犹豫的下令——追击!
还是下达的天字号追剿号令——除恶务尽、斩尽杀绝!
唐军将士,无不热血澎湃激情奔放,浑然忘我的嘶声怒吼着,策马狂奔刀枪并举,开始对吐蕃人的疯狂剿杀。
仇恨,无边的仇恨!——从每一名唐军将士的骨髓与血液里,毫无保留的迸放出来,化作了爆炸般的力量!
不死不休的追击与剿杀,开始了……
战斗,持续了近八个时辰。唐军一路疯狂的追剿吐蕃败军,不死不休不灭不止,从玉门关追至蒲昌海附近的吐蕃大营,沿途近四百里!
也不知跑断了多少根雄健的马腿,砍卷了多少把精铸的横刀。所有人都忘记了疲倦与生死,完全迷失在了杀戮的狂热之中。
战斗,在薛仁贵亲手一戟挑翻噶尔赞婆、生擒噶尔悉多于的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暂时宣告结束。
此时,天色已黑。大唐一方十余万联军兵马,陆续集结到了吐蕃的残营附近。
号角响处,火光亮堂旗帜飞舞。秦慕白骑着一匹红白参半的战马,发出号令召集众将。
听到这熟悉的大唐号角之声,千里奔袭厮杀半日的薛仁贵,心中莫名的激荡与酸楚。
仰天闭目摊开双臂,薛仁贵深深的呼吸。仿佛风中送来了大唐独有的气息,送来了家乡亲友的呼唤,送来了梦里大唐万里河山的锦秀画卷!
“兄弟们,我们到家了!”
只是薛仁贵的一声叮吟,所有跟随在他身边的西征军将士,全部放声痛哭、抱头痛哭、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如同迷路的孩子!
大胜之后,没有大笑与欢呼,反而是一片痛哭之声……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几回。
万千男儿的痛哭之声,惊天动地,山河失色。
回纥人,突厥人,高昌人,默默的静立布列于四侧,每个人的神情脸色,都如同是在瞻仰远古的神邸。
秦慕白骑着一匹红白参半的战马,带着一小队骑兵小跑而来。
“仁贵……”
一声唤,百战不殆兵不离手的薛仁贵,浑身一颤手中一松,方天画戟“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少帅!”
凄厉的一声大叫,薛仁贵几乎是摔落下马。
“我的好兄弟!”秦慕白急忙下马,快步跑上前去。
薛仁贵如觉坠入梦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步跑上前,离秦慕白还有几步之遥时,真真切切看着他张开双臂的真容,薛仁贵再也无法自持,单膝一拜抱拳大哭——“罪将薛仁贵,拜见……拜见少帅!”
“仁贵,我的好兄弟!”
秦慕白浑然忘情的大步跑上前,一样的单膝拜下握住薛仁贵的双拳,潸然泪下。
蓦然间,欢呼四起,刀枪并举。所有的唐军将士不及擦去未干的泪痕,放肆的欢呼与大叫起来。
秦慕白与薛仁贵对拜而视,却是一句话也不出出来。
流泪,拥抱,欢呼,大笑,流泪……
万千支神笔,以蒲昌海吐蕃人的鲜血为墨,也书写不尽此刻,唐军将士如同洪水乍泄一般的情感。
三天之后,清晨。
连日阴云密布天寒地冻,今日难得艳阳高照天气回暖。残破冰冷的玉门城关在清洗与修缮之后,恢复了往日的巍峨与雄伟,沐浴在阳光之下难得的透出几许暖意。
秦慕白与苏定方站在玉门城头,头顶旗竿之上,有一面崭新鲜艳的大唐龙旗猎猎飞扬。
眼前,是八十余里连绵不绝的行军大营。十万胡兵联军分七屯驻扎于玉门关前,遥遥望去天地相接仍是看不尽边涯。
“奇迹!”
三日之内,秦慕白不知说过多少次这个字眼。此刻,他仍是情不自禁的惊叹而出。
“慕白,我已想不出什么词藻来形容薛仁贵。”私下时,身为师兄的苏定方总是如此亲妮的称呼秦慕白,他微笑道,“盖世之虎将、忠义之福将?仰或其他?呵呵,仿佛都有失偏颇了。”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好兄弟。”秦慕白微然一笑,指了指前方遥遥百里的大军屯,说道,“十万联军,突厥人,回纥人,居然还有高昌仇人,不约而同的视薛仁贵为真神,对其顶礼膜拜惟命是从。这是不是一个奇迹?从高昌败走天山设伏,到浴血千里迂回草原大败薛延陀,再折返千里不费一兵一卒收复高昌,驰援玉门力挽狂澜大败昆仑铁骑。沿途所经大小恶战,却从两万人的队伍发展到十万人,这在战争史上,也是一个奇迹!”
“好吧,以后我们都叫他‘奇迹将军’!”
“哈哈!”
二人放声大笑。
笑得正开心时,二人看到前方星罗棋步的营屯之中,奔出一队骑兵来,为首者正是白马银袍的薛仁贵。
“嗯,看来仁贵已经将联军安置妥当,也该是举行庆功大宴的时候了。”秦慕白看着远方奔来的薛仁贵,由衷的轻松与喜悦。
“说得对。大战之后我们都忙于各自的军务,都没能好好聚在一起喝一杯。今日,定要不醉不休!”苏定方豪情四射的大笑。
“嗯?”正当此时,秦慕白发出了一声惊咦。
“怎么了?”苏定方好奇的问了一声,见秦慕白直杵杵的看着城下,他也顺着看去,当场就笑开了,“哈哈!那个紧紧跟随在薛仁贵身后,帽子上垂了两条醒目白翎的女子,就是那个‘阿史那血莲’吧?——回纥军队的统帅?”
“咳……!”秦慕白干咳了一声,未有作答。
“慕白,你真是艳福无边哪!连草原上出名的大美人都慕名而来投怀送抱了!”苏定方低声的打趣笑道,“嗯,奇迹!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正在这时,陈妍恰巧上了城楼来,苏定方背对着她,却是未有看见。
“咳、咳!没有的事!”秦慕白看到了陈妍,马上一本正经道:“我与她素不相识,从何说起?”
苏定方笑得正乐一时未醒悟,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故意挑破了说道:“可是我隐约听到传闻,说这个女子就是专程为你而来呀?”
“胡说!她是仁贵的结义妹子!仁贵还娶了她妹妹!——不干我事,我又没去过草原!”秦慕白一边说一边连连给苏定方使眼色,正色道,“要说艳福无边……那也是仁贵吧!对不对?”
“二位聊得如此投机开心,我仿佛来得不是时候呢?”陈妍笑言道。
苏定方一愣,脸色很不自然的变幻了一番,干笑道:“弟妹来得正好,嗯,正好……我尚有些军务要料理,二位在此慢聊,我且告退。”
说罢,他抱了一拳撒腿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冲着秦慕白,兴灾乐祸的笑。
秦慕白的脸皮都要抽搐了,恨恨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天生一副老实人脸孔的苏定方,原来也如此的阴险无耻?
“慕白,你就别装腔作势咬牙切齿,苏将军又未曾害你。”陈妍似笑非笑,淡然道,“恭喜你呀,凯旋得胜!薛仁贵真是一员福将,不仅给你带来了十万雄兵,还有一个冠绝草原的异族美人。”
“妍,连你也挖苦我么?”秦慕白苦笑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招谁惹谁!”
“是!你不是常把那句‘人怕出名猪怕壮’挂在嘴边嘛?我看你却是表里不一,皮面上道貌岸然坐怀不乱,脑子里尽是招凤引蝶的风流念头!”陈妍无可奈何的摇头笑道,“不过,我是无所谓了,要是让高阳公主知道的话……”
秦慕白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样的一副往日景象——兰州大都督府里,小恶魔高阳公主,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摆出了经典的‘茶壶造型’大呼小叫的当众宣布:“我可是正妻主母!我宣布,从今天起秦家就只许有我们三个女人,不许再多了!秦慕白,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第457章 石破天惊
渭水河畔,三十万大军连营百里,民夫螺马蚁聚如云。有人从终南山上居高临下遥遥望去,这若大的一个军屯,规模已不输于长安!
总管后勤的房玄龄等人最为清楚。皇帝为了这一次的御驾亲征,将长安太仓所有储备的粮草都提了出来。光只粮草这一项,如果全部堆积在一起,几乎就有整个太极殿那么大,这还不算其他的武器甲械与辎重饷银!——而这些粮草,还不够三十万大军与十八万民夫,吃上半年的。
近年来战争多发,长安粮仓几乎因此而空。但是大唐的盛世富庶与殷实家底,在这时候体现出了它的价值。
李世民引用魏征等人所编著的《隋书》中的话语,对群臣说道:“国无九年之储曰不足,无六年之储曰急,无三年之储曰国无其国。你们不要以‘钱粮不敷’为借口来阻止朕御驾亲征——河洛一带,不是还存了无数的粮草吗?连前隋都还有粮草存在孟津的河阳仓、回洛仓、柏崖仓;朕也存了粮草在洛阳的河南仓、含嘉仓。粮食存着是干什么用的?如今国家有难,难道还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朕要让吐蕃人知道,中原之强盛与大唐之富饶,是他们不可想象的!房玄龄有一句话说得极是,打仗打的就是钱粮——他弃宗弄赞,拿什么跟朕拼!——传朕旨意,发两万民夫前往洛阳取粮,务必保证大军带上三年粮草!”
无人不咋舌。
开国立邦这么多年了,李世民这个当皇帝的可以说一向都是十分‘勤谨持家’的。但现在,他居然还就狠下心来“败家”了!
在大事大非面前,李世民再一次体现出他无与伦比的果决与勇魄。
将疑,则军心怯;帝惑,则群臣惶。
反之,亦然。
就算心中仍旧持有不同的想法与意见,但再也没有人跳出来非议或是阻止这一场战争的发生。满朝上下、举国仕民,已然同心戮力来应付这一场旷世“国战”!
离皇帝御定的出征日期,只有两天。河洛一带仓禀里的粮草总算及时运就到位;兵戈马匹、行伍麾编也都料理妥当;三军将士随行官员也已各就各位,只等李世民号令下达,三十万御率大军便要开拔,奔赴关西大战场。
太极宫武德殿,御书房中。
李世民叫近侍取来了自己最喜爱的一副明光战架,撑在铠甲架上,正在小心细致的亲自擦拭。
乍眼一看,便知这副铠甲俨然已经有了一些年头,比之兵器署里储存的任何一副明光甲,都颇显逊色。但李世民独爱此甲,一直奉若瑰宝的亲自收藏着,三不五时的取出来观赏并亲自擦拭保养,从不假手于他人。
当年,正是身着此甲,他曾在洛阳大败王世充,一举定鼎李唐的霸业宏基;也正是身着此甲,他与秦叔宝、程知节等几员虎将,仅仅带着三千五百玄甲军,就冲进了虎牢关窦建德的十万大军之中杀了个几进几出,最终大败窦建德十万大军,并将其生擒!
如今,当年那位虎牢关前英武骁勇身先士卒、创造了惊世骇俗的军事神话的少年天才统帅,如今已然是一国之君,还有了中老年男子标志性的便便肚腩与飘洒长须。
但铠甲上,仍然残留着当年厮杀留下的刀剑创痕。
“太平而不忘武事,朕还没老,大唐永远不会老。”一边擦拭铠甲,李世民一边轻声的吟哦,絮絮道,“甲仍在,人往矣……当年追随朕南征北战冲锋陷阵的故人,还有几人健在?……叔宝,朕又要命你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了,你肯应否?”
御书房内仅有李世民一人,沉沉独语,似忧伤,似豪迈。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大胆!”李世民顿时大怒,如此无理,真是大煞风景!
闯门者也吓了一跳,慌忙跪倒下来惶惶道:“陛下恕罪!恕罪!……微臣太过激动,一时忘了君臣大礼,肯请陛下宽宏大量,恕微臣死罪!”
“褚遂良?”李世民看清来人,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因为褚遂良不仅是他的心腹,而且一向稳重老道从来不是一个不识礼数的冒失之人。能让他如此惊慌失措形容不体的,必定是惊天大事!
“陛下容禀——”褚遂良跪在地上,当真激动得有些发抖,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当下也顾不得讨饶免罪了,急道,“微臣刚刚收到一份……一份,来自兰州的军报!”
说罢,褚遂良将一份黄绸包裹的奏折,高高举上了头顶。
李世民第一眼看到这奏折,表情当场就凝滞了,瞳仁也急剧的缩小了一圈。
黄绸奏折,从来是专呈皇帝陛前御览,连宰相也无拆看之权;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这么干,必须要皇帝亲自赐予“直接奏请”的特权——而整个兰州,李世民只给了秦慕白这样的权力!!
身为皇帝的心腹近臣,褚遂良,当然对此相当明了。
“叭!”
李世民一手甩掉了手中用来擦拭铠甲的布绸,大步上前一伸手,几乎是从褚遂良手中抢来了奏折。
黄绸拆去,里面用锦木盒子装着厚厚的一叠军报奏章。方才看到启章抬头的几个字,李世民就无法遏止的呼吸急促了——
“罪臣,关西道行军大总管秦亮,伏惟百拜吾皇陛下御前,顿首上泣——”
……
褚遂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到李世民就这样站着,双眼瞪如铜铃一字不漏的细看奏折,反复至少看了三遍。期间,李世民的胡须不停的轻微发抖,脸色更是千变万幻。
褚遂良知道这十有八九是秦慕白送来的军报,但,秦慕白不是死了么?……他心里直打鼓,却不敢吱声问,跪着也不敢起来。这一跪,竟就是半个时辰。
“褚遂良,你起来。”李世民总算反应过来,身前还跪着一个人。
“谢……陛下。”褚遂良吃力的爬起,苦笑。
“念在事出有因,朕方才就算是罚过你闯宫之罪了。”多少有点失态之感,李世民自嘲的笑了一笑,神态语气已然恢复正常,对褚遂良道,“即刻传旨,百官上朝!”
“现在?”
“立刻!”
“微臣遵旨!!”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褚遂良只觉双膝酸软浑身无力,但心中却是一阵惊涛骇浪无法平息。虽然猜不出想不透这黄绸奏章中究竟写了一些什么,但他胆敢肯定,今日之朝会,必定又是一场——石破天惊!
一个时辰之后,武德殿正殿金銮内。
龙袍冕衮的李世民高坐于龙椅之下,环视了下方屏气凝神猜疑不休的众臣几眼,打破沉寂朗声说道——
“朕,突然召集众卿前来,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而且,非是现在宣布不可,迟缓片刻也不行。”
众臣都愣住了——皇帝,居然还卖关子了?
众人迷惑不解的稍稍抬眼,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见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奏折——黄绸奏折!
“听好了。”李世民突然起了一记高腔,倒把堂中的众臣吓了一吓。
“朕要宣布的就是——朕,不去御驾亲征了。”
“啊?——”
满堂惊呼;除了褚遂良,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
在场百数人,每个人都在心中猜了好几个理由,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猜中这一条!
李世民安坐在龙椅上,脸上露出神秘又玩味的笑容,看着满朝文武各自惊讶的表现。
任由群情惊疑猜测不休,李世也不去阻止,表情还相当满足。过了许久,朝中总算是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等着皇帝给出一个,先是号令天下矢志决战、然后又突然取消御驾亲征的,合理理由。
这个理由要是不合理,就算李世民的君威已然登峰造极,也必然招致一片反感与激愤!
“朕知道,众卿都在等着朕,给出一个失信食言的理由。”李世民伸手拍了拍放在御案上的那份黄绸奏章,说道,“其实朕的理由很简单——杀鸡蔫用牛刀,画蛇何须添足?已经有人把噶尔钦陵打了个半死,将吐蕃的国运气数灭了一半去,朕还去凑什么热闹、争什么功劳?”
“啊?!”
再一次,满堂哗然!
李世民抬了一下手示意群臣休得喧哗,然后从龙椅上起了身来,手拿那份黄绸奏章走下金銮宝殿,说道:“就如同当年李药师平定突厥生擒颉利可汗时,朕可曾离开这太极宫半步?——如今就连李药师也未曾离开长安半步,仍旧有人,能够立下如此盖世功勋!大唐天下群英荟萃人才济济,惊才绝艳如李药师的罕世英杰,又何止一人?因此,就连臣子将军都能办妥的事情,还用得着朕去亲自动手吗?——所以,朕不去御驾亲征了。”
李世民今天这关子,是卖定了。众臣既迷糊又着急,个个如同百抓挠心。所有人盯着他手中那份黄绸奏折,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不知陛下所指的‘罕世英杰’,是何许人?”
“关西道行军大总管,秦慕白。”
十一个字,石破天惊!……
“褚遂良!”
“微臣在!”
“你的嗓门好,你来当众念颂这份奏章。”李世民的表情十足的欣慰与豪迈,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得意洋洋,就差将“这回真是太长脸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他说道,“要让在场所有人,都一字不漏的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传颂给天下万民知道!”
“微臣遵旨!!”褚遂良出了班列,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从李世民手中,接过奏章。
“朕虽是已经一字不漏的看过了无数遍,但仍愿与诸君共饗,再侧耳倾听一回!”说罢,李世民走回御陛在龙椅坐下,朗声道,“因为朕,登基十余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军报奏章!”
第458章 参天巨树,终不过天
秦慕白的奏折之中,所叙三事。
一是请罪,说关山塞外路遥万里,前方所历何事来不及及时回报朝廷,因而造成的种种误会与纷扰,秦慕白愿一力承担罪责。另,前方战事曾经多有不利,导致败撤大非川损兵折将丧权辱国,秦慕白也愿一力承担责任。
听到这里,满朝尽是愤懑之声!
“他不是死了么?如今怎么又活了,偏还跳出来承担什么责任?”
“大非川都丢了,吐蕃兵临城下兰州危急,河陇之地千里沃野尽将丧失,河西商道尽丧敌手!”
“真是罪莫大蔫!!”
一时嘈杂异常,导致褚遂良都念不下去了。
李世民却是稳坐钓鱼台,脸上一直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既不出声阻止也不揭晓谜底,任由众人议论纷纷。
因为他自己的心情,方才也正是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
“众位同僚,请稍安勿躁。奏折很长,这才刚开始。”褚遂良有点看不下去了,只得出声阻止。
众人只得暂时按捺住激愤之情,继续倾听。
奏折的第二部份,突现逆转。就从秦慕白亲率大军与噶尔钦陵正面第一战说起。战后,噶尔钦陵派人送来了阵亡将士的骨灰等物,然后秦慕白洞查敌人暗有阴谋,于是将就就计设下奇谋妙计,上演了一出以假乱真、诓骗天下的“诈死”大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朝中多数人都已知晓——秦慕白“死后”,大非川群龙无首,李道宗临危受命,为保存实力决定放弃大非川退守鄯州,实则这也是秦慕白预先做下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麻痹敌人诱敌深入。
终于,这一场骗得天下人随之乱舞的“诈死”大戏,骗过了噶尔钦陵。严冬将至,他率军鸠占鹊巢进驻大非川,并趁胜追击袭取鄯州,以图一鼓作气拿下河陇!岂料,他派出的大军,在幻月谷中伏,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几乎全军覆没!
几乎是在幻月谷大战的同时,秦慕白派人炸毁了大非川军营附近的布哈河,水淹吐蕃主力,一举成功!
随即,秦慕白命侯君集率领大军反攻大非川,抓捕俘虏收复失地,噶尔钦陵率领残部仓皇而逃退守晴罗原!
两场大捷,歼敌近十万众,俘获五万余,剿获马匹器械无数。
而在起初,也就是秦慕白诈死之前,他早已派出一旅奇兵,转道千里跋山涉水,奇迹般的翻过了飞鸟不渡的昆仑雪山,奇袭格尔木成功!此一举,端掉了噶尔钦陵的老巢、断了他的粮道命脉!
现今,噶尔钦陵三十万大军折损过半粮草尽失困守晴罗原,已成苟延残喘之势!
……
褚遂良的声音,本就洪亮通透,奏折念到此处,他亦是深受鼓舞、激动不已,字字铿锵,如铁锤敲震、霹雳穿心!
满朝文武,尽皆震撼。过半的人瞪大了眼睛面露极度不可思议之表情,愕然呆立。
全场,竟然诡异的鸦雀无声。
在场许多人,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仿佛被人狠狠的刷了几耳刮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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