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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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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背剪双手走到堂中,再次拿起那面方天画戟,悠然道:“曾经,四方蛮夷尊奉朕为‘天可汗’。现在,他们都认为天可汗已经老而无用了,大唐呈平日久却已江河日下了。于是乎,一群群的跳梁小丑,纷纷粉墨登场祸乱天下挑衅于我。朕,会让他们知道,天可汗这三个字,真正的含义是什么;所谓泱泱天朝,也并非只是物阜人丰、盖世风流!”
“来人,取笔墨!”李世民大喝一声,转瞬亲提狼毫写下一封书信。
“这是朕,写给薛延陀的大首领、真珠可汗夷男的信。”李世民环视堂上,凛然道,“朕明告他,朕已经与吐蕃、西域、西突厥全面开战了,还要对辽东用兵。到时必定北疆空虚防范不力。他若有席卷草原自立汗国之意,此时便是天赐之良机!”
众皆愕然无语!
“褚遂良,你马上书写诏书传令给李勣!”李世民放下那封给夷男的书信,说道,“朕,把北方草原突厥故地与河北的半壁江山,都交给他了!不管往后夷男再要干什么、草原怎么乱,朕一概都不管不问了,全由他李勣来处理!”
“微臣尊旨……”褚遂良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应诺。
李世民终于缓缓的坐了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就如同一个人经历了马拉松的长跑,他露出了许多的疲态,可是眼神依旧冷冽如冰,犀利如刀。
“朕还有一道旨意。今晚廷议散罢之后,废朝十日。举国,哀掉秦叔宝……凡关中两京及畿辅之地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必须亲至翼国公府吊唁!暂定,将叔宝的衣冠冢葬于昭陵。待来日取回其灵骸,再以国葬之礼,迁入梓宫。”
“臣等遵旨……”
“呼……”所有人,都清晰的听到了李世民这一声,带着疲累、无奈与伤感的叹息之声。
“褚遂良,朕累了。你代朕捉笔,写封信给兰州秦慕白。”李世民双眸微闭身子往后靠在了龙椅之上,说道,“告诉他,好好用兵,不必有任何顾虑。他若不是噶尔钦陵的对手,朕,亲提举国之师御驾亲征,与弃宗弄赞决一雌雄!”
第403章 阴谋如鬼,阳谋如洪
“嘭——嚓嚓!!”
惊雷滚滚,闪电如龙,巍巍磅礴的古都长安,亦在此隆隆天威的震慑之下,颤抖。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长孙无忌,便是其中一个。
书房里并未点灯,偶尔撕裂夜幕的闪电,将他们脸色映得十分难看。
故交于少年,长孙无忌跟随皇帝已有近三十年了。今日,唯有今日,李世民几乎是当众打了他的脸。
长孙无忌的脑海里,时时回映着傍晚廷议之时发生的一幕幕……监国晋王仓皇而来,被李世民冷如寒铁的踢了回去,当时他说——“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这简短平常的一句话,就像是一匕利刃,直直插进了长孙无忌的心中。
众所皆知,就是因为长孙无忌厌恶前太子李承乾、又与李世民素来喜爱的魏王不和并力挺晋王——李治,才堂而皇之的坐上那张与他半点也不合身的龙椅,监国理事。
在当时争储夺嫡闹到了水深火热的关头,皇帝甚至都是让长孙无忌来当众宣布这个决定——这是何等的殊荣与器重!
从那以后,李世民闭关养病,将大小国事一概交给了李治,实际也就是交给了长孙无忌……谁都能想到,这意味着什么。显然,李世民就是想看一看,假如将来当真把江山将给李治这个平庸鲁钝的嫡子,究竟会怎么样?
说白了,李世民是在趁自己有时间,在做一次大胆的尝试,或者说,实验。
实验的结果,在今日有目共睹。
李世民,非是一般的失望——首先,他早在数年之前就定下的西域大计霸业蓝图,遭致了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一群文官的强烈反对。从而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高昌沦陷秦琼殉国、吐蕃肆虐国威尽失!
是有人,先打了李世民这个天可汗的脸!
其实长孙无忌的想法,李世民也是心知肚明。在长孙无忌的思想里,一切都是以李世民为基础与核心的。在他看来,遵奉李世民的治国之法、顺着他的路往下走、延续贞观的繁荣与稳定,让李治当个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守成之君,他长孙无忌的任务就完成了。
百年之后到了地下,也就可以对李世民,交待了!
于私来说,长孙无忌对李世民的忠诚与拥护绝对不容怀疑;于公来说,他将整个王朝与民族的兴衰建立在“交待”二字之上,这让李世民都大大的光火!
今天廷议之时,李世民不止一次的指桑骂槐,暗喻满朝文武只知奉迎他长孙无忌,忘了自己的本份与能耐。这对他长孙无忌来说,无疑是一记晴天霹雳似的警钟!
没有哪个帝王,尤其是李世民这种、集霸气与能耐与一身的英主,会容易自己的朝堂之内,出现一个权倾朝野架空帝王的权臣!
可是当下的境况恰恰就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文官集团牢牢掌握了朝堂的话语之权,哪怕是带兵在外的武将,也要处处掣肘受到遏制——战死高昌的秦琼,便是这个权力较量局面失衡下的悲剧产物!
假如不是长孙无忌等人掌握朝堂大权,而是依旧由李世民执领朝纲,那么他早年定下的西域大计就会按部就班的实施;如此,也就不会发生在军情如火的情况之下,秦叔宝抗旨起兵孤军深入的事情,而会是准备充分的大军挺进,毫无悬念的一举夷平高昌那个弹丸小国;从而,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被动的局面,和悲惨耻辱的结果!
可以说,今天,李世民在祭奠完秦琼之后,把一部份悲愤的怒火,直接撒在了长孙无忌这个间接的“凶手”身上!
“嘭——嚓嚓!”
又是一记惊雷闪电,长孙无忌颇感寒意的浑身轻轻一颤,身上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要起身去关窗,门被敲响。
“父亲可曾睡下?”
是他的二子,长孙涣。
“进来罢!”
长孙涣进来,掩好门,恭恭敬敬在他父亲对面跪坐而下,俯身行大礼。
“何事?”长孙无忌正有些情绪低落心烦意乱,冷冷道。
“父亲,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孩儿都知道了。”长孙涣小心的说道,“孩儿寻思了半宿,左右便是睡不着。因此……来与父亲说说。”
“说什么?”长孙无忌面无表情不吐机锋的淡淡道,“你一个守城的城门郎,这等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议论。”
长孙涣尴尬的咧了一下嘴,半晌无语。至从他被秦慕白一脚踢出百骑后,长孙无忌就一直这样对他冷脸相待了。那件事情,对于荣冠大唐的长孙家族来说,正是不大不小的耻辱——长孙无忌的儿子还不如秦琼的儿子,人家还不就都这么议论了?
更何况,秦慕白现在已是带甲十万治域千里、名扬天下尽领风骚的一时风流物;他长孙涣,不过仍是小小的长安城门郎。说得不好听一点,也就是一条帝都城墙角的看门狗。
云壤之别,莫过如此。
“父亲息怒,孩儿并非是想妄加议论什么。只是……有个想法,想征得父亲同意。”长孙涣小心翼翼的道。
“讲。”长孙无忌老大不耐烦的道。
“孩儿是在想……既然大局已是如此,陛下已然将恩宠转向了主战派与秦慕白,咱们何不暂时先接受这个局面?”长孙涣窃声道,“常言道山不转水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再如何,也拗不过圣上之意吧?”
长孙无忌眉梢一拧:“你想说什么?不许绕弯子,单刀直入!”
长孙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拱手道:“孩儿的意思是……目下,我们何不与秦慕白冰释前嫡、强强联手?”
“你说什么?”长孙无忌愕然道,“你不是向来对他恨之入骨么?”
“父亲,朝堂之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您教我的!”长孙涣说道,“早年,你不也曾与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人生死辱共同佐秦王,最终成就大业共享恩荣吗?尔后,道不同不相为谋,文武不两立,父亲又与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人同气连枝执掌中枢;再后来,父亲不也和房玄龄、魏征等人水火不容么?……现在,陛下显然是对父亲有所不满,要开始削弱父亲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从而培养起以秦慕白等一群将军为首的军方势力,无非就是期望能对父亲造成牵制,达到一个文武平稳相互制约的目的,方便他自己和后代来驾驭。孩儿是在想,用不了几年,军方就要在朝堂之上抬头了。而最有可能成为军方领袖的,无非就是李勣、秦慕白这两人。李勣淡漠寡交老谋深算,不可与之谋。唯独秦慕白……”
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儿子,眼色流转神色复杂,怔了半晌,无语。
“父亲……您认为,怎么样?”长孙涣怯怯的道。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重重咽下,忍住怒火道:“你这是让你爹,去向秦慕白那个黄口孺子服软认输,巴结讨好?”
“父亲、父亲,并非如此!”长孙无忌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辱负重也不失为大丈夫所为啊!凡事何不以大局为重?长孙家与秦家之间,无非是有些许私仇。以父亲之尊若肯主动修好,他秦慕白敢不给父亲这个颜面么?再者说了,那秦慕白也是极度奸伪与势力之人,勾引公主、投靠吴王、拜师李靖、巴结江夏王,这一棕棕一件件都足以见得其为人!——试想,这些人哪一个能及得上父亲您呢?若是您主动向其邀约,他蔫有不摇尾示好之理?假以时日,他若当真平步青云,我长孙家便多了一名得力盟友,岂不方便?若他一败涂地,于我,也没半分损失啊,父亲!”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平心而论,长孙无忌知道长孙涣的这番话,非常有道理;可是让他长孙无忌去与秦慕白主动输软示好,这的确有些难以办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假如长孙无忌有着房玄龄那样的胸怀与气度,又不那么刚硬霸道与贪好权势,又何来今日?
“父亲,何不考虑考虑?”长孙涣趁势打铁的道。
“要为父与向秦慕白摇尾乞怜,你要知道,这绝无可能。休说是那乳臭未干的秦家小子,就是秦琼在世之时,见了为父也要退避三分!”长孙无忌眉梢一挑,逼视着长孙涣,沉声道,“你若有他半分出息,为父何必落得如此狼狈不堪!”
长孙涣脸色一窘,着实难堪。他父亲又提起那件旧事了——说到底,长孙家与秦家向来素无过隙,还不是他长孙涣与秦慕白,在百骑时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
“父亲息怒,孩儿自有主张……”长孙涣小心的说道,“此事,不必父亲出面。孩儿也是军武之人,虽不成器,但好歹也能骑得快马、开得硬弓,阵前厮杀不遑他让!现在,大唐不是与吐蕃全面开战了么?父亲,您就把我调往兰州吧,让我忍辱负重到秦慕白麾下效命去!”
“你说什么?”长孙无忌这下当真来火了,扬手怒吼,“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啪!”
一耳光,结结实实的甩在了长孙涣的脸上!
长孙涣不退不让受了这一巴掌,都没敢摸脸,依旧垂头拱手道:“父亲息怒,但请保重身体!其实孩儿的想法,无非也是为了父亲、为了长孙家的长远将来啊!宁失十友不竖一敌,倘若将来秦慕白当真飞黄腾达,以他小人得志睚眦必报的性情,我长孙家必定多灾多难!父亲,不怕恶人害就怕小人磨啊!——孩儿在长安,左右便是无所作为,何不去到兰州拼搏一番?一来斩获军工光耀门楣,二来,也可见机行事啊!”
长孙无忌余怒未消,喝道:“你猜秦慕白会不会把你扔到阵前,像猪狗一般被吐蕃人宰杀了事?”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长孙涣连忙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亲国戚,是父亲您的儿子啊!而且,现在陛下对于父亲反对兰州用兵一事,相当的不满。借此机会,不也正好消除陛下对父亲的隔阂么?如此一举多得,父亲您要三思啊!”
这最后两句话,才算是说到了长孙无忌的心里去。
的确,在长孙无忌的脑海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他与李世民的“关系”。这关系曾经融洽到了极致,乃至李世民都说,朕有天下多是长孙无忌的功劳;可是现在,这关系出现了一点裂痕,这不得不让长孙无忌坐立不安诚惶诚恐。
假如正依了长孙涣所言,他长孙无忌送出一个儿子到前线效力,岂不论能不能斩获军工,最起码也能表明,他长孙无忌就算一时政见出左,但随时可以回心转意,仍旧是坚定的、一心一意在跟着皇帝的步伐走!
这不就对了?
“明日,随为父进宫面圣!”
滚滚黄沙,西风如狂。
秦慕白戎马披挂盔顶白孝,带一队百骑近卫行走在巨大的校场之中;独臂张同高举着的那面秦字帅旗,鼓鼓生风猎猎飞扬。
新召来的三万余新兵,在与侯君集所率领的兰州左威卫四万野战大军混编之后,正在进行第一场操练。
方圆数十里的大营盘与大校场,万马奔腾喊杀震天,士气如虹直达霄汉。
高昂的士气与齐整的军心,这是最令秦慕白满意的;可是最令他担心的,同时也是最致命的问题,便是突然多了这三万多人马、数万张嘴吃饭,后勤供给相当吃紧。
虽然兰州的百姓已是一鼓作气同仇敌忾,自发参军的人大部份都自带了粮米衣被甚至是马匹,可是总不能再让兰州的百姓支付军队的所有开支、将他全部榨干吧!
再说了,就算要榨干……兰州的经济虽然大有起色,但这里毕竟不是长安襄阳那等繁华富庶的地方,百姓们没多少油水。
不光是粮草。眼下这个大营盘里,九成以上的新兵都还穿着杂色的军服,以往只往二十四个人的行军大帐里,现在最少的也挤了三十个人。此外,还有武器甲胄与马料旗帜这些东西,无一不缺。
正应了房玄龄的那句话,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光有血气光有胆魄,能成就何事?
武媚娘的财力已是非凡,但她还没有达到郑家那种富可敌国的步,此前没有战事没有征兵扩伍,她这个一家独大的军商还能勉强应付得来;现在,要她支撑起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穷土里养不出肥苗,实在有些不大可能。
眼看中秋约战之日在即,麾下的军队却连后勤供给都还缺乏保障,秦慕白着实有些头疼。连日来,他数次召集都督府辖下的各级官员与州县治长,商议解决后勤之事。兰州上下也算是军民同心竭尽所能了,百姓们就差勒紧裤带过日子,可是,后勤方面仍是有着巨大的空缺。
日子,却在一天天的逼近。
秦慕白,都动了一点“裁军”的念头了。可他知道这断不可行,因为只要他开口裁军,就会极大的打消兰州百姓的热忱、削弱军队的士气,同时,也会给人一种“信心动摇底气不足”的联想。
将心不稳,军心失怯!
开弓没有回头箭,秦慕白紧咬牙关——死挺!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速战取胜,一举击溃噶尔钦陵,取粮于吐蕃!
“这样的事情,以往尽是吐蕃人在干,我们凭什么就不能干?”
“大军但要备好了五成甲械、三月口粮,即告出征!”
“别让噶尔钦陵那群吐蕃蛮子,看扁了我们兰州铁军,以为我们不敢赴战了!”
“缺少刀枪,就找人共用、轮番上阵;若有人战死,便继承他的兵甲,去替他报仇!吐蕃的弯刀,也是铸得很不错的,去给我抢!”
“吐蕃军队的青稞、奶酒、干肉,同样也很不错,去抢!!”
这是秦慕白,在与三军将佐说的原话。最后,他说了一句让侯君集扬眉吐气酣畅淋漓的话——
“侯君集,你有一句话我是真真的爱听——虎不如狼!我们兰州铁军,不做占山为王、画地为牢的虎,要做野性猛烈、击战千里的狼!想吃肉,便自己去捕杀、撕咬、拼命,前赴后继不死不休!否则便就是条狗,只配吃屎!”
'书友们,端午节快乐!^_^'
第404章 独行万里,鹰击长空
长烟大漠,随处可见风蚀的蘑菇石。烈日炽烤,频现海市蜃楼。
连薛仁贵自己都觉得,现在他们这一群人没有覆没于千军万马的堵截、没有死于饥渴与热疾、没有迷失在大漠之中葬身狼腹,简直就是个奇迹。
前方,隐约出现了大片的绿野。
这一次,不是海市蜃楼!
三军将士,欢呼雷动!
“薛将军,我们走出来了!我们离开八百大漠,来到草原了!”左右副将喜极而泣的叫道。
薛仁贵嘴角轻轻上扬点头微笑,轻吁了一口气。
距离突围北上之日,已逾半月。这一路来,先是天山血战伏击了泥熟啜,然后逾越了高不可攀天险重重的天山;下山之后便进入了西突厥北庭治下拔悉密的领地。拔悉密部虽是一个不大的部落,但全民皆兵极多精锐骑手,以逸待劳。薛仁贵率领这只师老兵疲但骨胳里都烙有秦叔宝战神之印的铁军,迎头而上以弱击强,如同一把尖锥刺破了拔悉密部布下的三道防线,歼敌数千破围而出,击杀敌军将军酋长三十余人。薛仁贵还在阵前生擒俘虏了拔悉密部首领的次子咄南,以他为人质押挟而走,远遁五百里后放了他回去。咄南有感于薛仁贵的义气,发誓说回去后劝说父亲停止追击唐军,并说,其实拔悉密部向来就无意与大唐为敌。只是摄于北庭之淫威,不得不屈从在北庭之下,奉命行事。
突破了拔悉密的围堵,薛仁贵所部便到达了临近金山南麓的大荒漠。早在数十年前,金山就是西突厥和被大唐所平定了的东突厥的疆域分野线。往西走,便是北庭的势力范围;往东,便进入了大唐版图的漠北草原。
而这里,把守北庭疆野的便是北庭仅次于泥熟啜的大将,胡禄部的大首领胡禄屋。
屯兵八万,布防于险野!
此时,薛仁贵所部已经远离高昌一千余里,一路来将士多有战死受伤和暑热疾病,沿途的补给基本全靠战利品和野猎,每一名将士,几乎都达到了人体所能承受疲惫的极限!
可是薛仁贵知道,如今已是没有了退路!唯有突破胡禄屋镇守的大防线,横穿大漠进入漠北草原,再假道单于都护府经由阴山、贺兰山一线进入河陇,才有可能回归兰州!
遥遥万里、遥遥万里啊!
此刻,薛仁贵真希望自己和剩下的这一万七千八百九十四名唐军将士,能化生双翼,飞回兰州!
薛仁贵只用了一句话,来激励这支孤胆雄师的士气——“我们都是大唐战神的儿子,我们,只有向前这一条路!”
“杀——”
万余疲兵,向八万胡禄屋部精锐突厥骑兵,发起了鱼死网破的誓死冲击!
薛仁贵,身先士卒,如同一柄血缨长枪的枪头,破军而入!
……
激战,持续了四个多时辰。深夜子时,北庭大将胡禄屋麾下引以为傲、勇冠三军的“十八部骑”大将首领,被薛仁贵在阵前亲手挑杀了十三个!
胡禄屋人,心惊胆裂!
大首领胡禄屋悲愤交加,一令即下,放弃了对薛仁贵所部的围堵,放由他们突破了此间防线,进入了大漠!
此一战后,薛仁贵鼎鼎大名,威震北庭,大漠南北妇孺皆知!
被薛仁贵一箭穿胸的泥熟啜大难不死捡回半条命,但一年半载之内肯定是无法领兵理事了。北庭的乙毗咄陆可汗欲谷设怒火中烧,命人铸下与真人大小相同的纯金金人一名,扬言说若有谁斩下薛仁贵头胪,将就这名金人赏赐给他;若能生擒,除赏金人之外另授千户部落首领及牛羊三千头、美女二十人!
而此时的薛仁贵,已经率领的百战余生的一万余名西征军将士,如同一群不死铁人艰难跋涉寸草不生的八百里大漠,横亘穿越,踏上了草原呼吸新鲜的空气了。
“将军,我们现在往哪里走?”左右副将问薛仁贵。
薛仁贵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这处地方,我也是生平头一次来。我曾看过少帅从卫公那里继承来的《漠北军略大地志》地图;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再往东南方向走四百多里,就是以往东突厥突利可汗的领地。”
“突利可汗?就是在数年之前,协助大唐平定了突厥汗国的那个阿史那部小可汗吗?”左右问道。
“是他。”薛仁贵点头道,“突利可汗是阿史那部的贵族酋长。‘阿史那’的姓氏,就像是我大唐的李姓一样……他归唐之后被授为顺州都督,后回朝病故。此后,他儿子阿史那贺逻鹘继承了他的爵位,并留在草原受命于大唐治理这里的突厥遗民。”
“那太好了!”左右兴奋的道,“这么说,他是我们大唐自己人啊!”
“话是这样没错。”薛仁贵轻拧眉头,说道,“但我与他素不相识。几年来,大唐也很少在此驻军了,顶多只派些官吏来辅同贺逻鹘治理军政。现在的突厥草原上,实力最强大的是大漠以北的薛延陀部族。他们的首领夷男,和突利可汗一样都曾经帮助大唐平定突厥汗国立下过大功。后来陛下赐李姓公主下嫁并封他为真珠可汗。但夷男一向侍强好勇野心勃勃,近年来接连吞并了好几个草原部族,无非就是想一统草原脱离大唐自立汗国,成为第二个颉利。也就是说,现在名义上贺逻鹘所统领的草原贵族部落阿史那部,还是大唐的臣属;可是实际上,我担心他们摄于夷男的权威,已经屈降于薛延陀。毕竟,大唐对此是鞭长莫及啊……”
“那怎么办?那咱们还去阿史那部吗?”左右问道。
“去与不去,那里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薛仁贵双眼微眯语气一沉,“想那昨日黄花一般的草原阿史那部,比之胡禄屋麾下的八万铁骑如何!”
“令——全速东进,目标,阿史那部领地,郁督军山牙帐部落!”
两日后,一路疾行的薛仁贵,率军抵达了郁督军山,曾经的突厥汗国牙帐所在之地,也是草原上最负盛名的政治军事中心与繁华之地。
可是入眼所见,却是触目惊心!
曾经热闹繁华的牙帐部落,如今死气沉沉支离破碎,四处可见散落的尸体和乱跑的牛羊。牧人的毡帐在烈焰之中浓烟滚滚,青青的草地上干涸了青紫的血块,数十里大小的部落,如同一片死域!
“这里被兵火洗劫了!”大家不约而同的得出这个结论!
“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对草原阿史那部动手?”薛仁贵既惊且怒,暗自思忖道:阿史那部虽然已是昨日黄花,但仍然不负贵族之名,在草原部族之中极居威望与影响力,至少算得上是精神领袖。而且,突利可汗之子贺逻鹘,是大唐皇帝亲自封授的亲民治军之官,便是大唐的朝廷大臣。如今阿史那部被血洗……难道,真是夷男反了吗?
“搜寻牙帐,看是否有活口!”薛仁贵一声令下,众将士分头搜寻。
个把时辰过去后,众将士回报,居然无一活口,牛羊财富也几乎都洗劫一空!
“岂有此理!”薛仁贵咬牙闷哼,手中方天画戟握得骨骨作响。
“将军,东面出现大队军马!”突然斥侯来报。
薛仁贵浓眉一扬:“整军备战!!”
无数铁蹄,滚滚而来。草原震响!
薛仁贵布好阵势,仅带一旗使匹马而出。这一路上来,众将士无不人马染血脏乱不堪,唯有这一面鲜红的唐字大旗,依旧光鲜闪亮迎风怒展。
前方来的兵马,人数不下于三万余众。黑铁玄甲弯刀狼旗,显然是草原部族的军队。
薛仁贵扬起手中方天画戟,示意全军戒备准备战斗,然后,匹马先行上前。
对方的骑兵在绕了一圈在一处高坡上站定,占据了居高临下以备冲刺的地理优势,但并没有急于前来攻杀,而是一线排开宛如乌云压顶。随后,有数骑奔驰而出,往薛仁贵而来。
来的这几人,薛仁贵自然是不认识,但看对方装束与气度,该是酋长与将军一类。这些人,都颇多戒备,同时还很迷惑。
几骑上前后盯着薛仁贵看了几眼,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上前,用汉语说道:“阁下是何方兵马?因何洗劫阿史那部族?”
薛仁贵神情肃重,抱拳道:“我乃安西大都护翼国公秦叔宝麾下,兰州左威卫将军薛礼!率军行径至此,恰逢阿史那部被血洗。我部也就比贵部早到一个时辰,若不相信,可自行进入牙帐查看刀口!我大唐军士所用之刀,皆是直口横刀;而牙帐内死者伤口,皆是弯刀所致!”
对面的几人明显大吃了一惊,问话那人道:“阁下便是此前天山大败泥熟啜、八百大漠击败胡禄屋的大唐神将薛仁贵?”
“什么大唐神将的万不敢当,正是薛某。”薛仁贵淡淡道。
对面数人惊呼一声整齐翻身下马,立于薛仁贵马前抚胸弯腰而拜:“薛将军在上,请受我等大礼!”
薛仁贵顿时愕然,便将方天画戟往马旁泥土里一插,也下了马来抱拳回礼,说道:“如此大礼万不敢当。敢问阁下,作何称呼?”
“神将在上,我乃大唐皇帝陛下封授的回鹘部族俟利发(官名,大首领的意思),吐迷度。”刚才问话的那人答道,“日前我收到阿史那贺逻鹘的求救,说夷男寻衅前来滋扰并有意加兵屠城,因此率军来救……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原来是吐迷度大首领,末将失敬了!”薛仁贵抱了一拳,浓眉怒扬道,“夷男当真要反了吗?”
“哎!”吐迷度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至从夷男帮助大唐平定了颉利又被封为真珠可汗以后,便居功自傲侍强凌弱,数年来横行于草原天并大小部族,就连草原尊贵的阿史那部,他也敢去欺凌!草原大小的部族当中,也就只有我回鹘部族与阿史那部族没有向他屈服了。现在,夷男拥兵二十余万众,雄踞漠北早有不臣之心,早晚必定横扫草原。如今大唐已与吐蕃、西突厥开战,夷男便以为大唐无暇北顾,因而悍然对阿史那部动手!——薛将军,我已向并州大都督李愗公快马报急请求援助!但是,夷男已然血洗了阿史那部,早晚必定我回鹘动手!还请薛将军主持公道啊!”
“主持公道?”薛仁贵听到这四个字,胸中怒火自是翻腾,但也有点哭笑不得,暗道:我也就是个仓皇过路的,自身尚且难保而且急于回归兰州,哪里顾得上里?朝廷自有封疆大吏李勣管理此处,而且陛下称他为‘大唐北向之长城’,哪里轮到我来越俎代庖?
但是转眼一看到不远处,被血洗后的部族与四下里的横尸,薛仁贵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怒气。寻思了一阵后,他说道:“夷男既然是陛下所封授的真珠可汗,如今却血洗阿史那部族那便是公然反叛。我乃天朝将军率军至此,不容漠视!——大首领,就请你传信与夷男说大唐谴使前来问罪了,让他阵前与我薛仁贵答话,给个交待!”
“呃,这……”吐迷度面露一丝难色,口中吞吐。
薛仁贵知道吐迷度是有点害怕夷男,明显还小瞧了他薛仁贵,更有点信不过这区区的万余唐军。他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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