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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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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密室衙门怎没把它毁了?”
“衙门压根儿就没发现这个地方,只把房子、廊子给铲了,就地盖起了这家驿站。”我说。
“哦,我说呢,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这个所在的。要是存心来找,还未必能一下子找到呢。”
“我也是无意间……”
我跟三娘就这么一人一句地说了一会子,芥蒂也就解了。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王品{〃文〃}因房二爷{〃人〃}和蒲先生死{〃书〃}了而萌生{〃屋〃}去意。他们死了,这不是好事吗?再用不着我对他们提溜着一颗心了,也再不用担心谁在我背后捅刀子了。可是他就是想不开,这么多爷们儿轮着班劝他,也不奏效;放他走吧,又实在舍不得。万般无奈时,我想到了张目家的二小子。王品最待见他,爷俩很是有缘,兴许这个小东西倒可能一言九鼎。我把张目的二小子找来,还没将利害得失说与他听,他就先说了:“不用你们一句一句教我,我知道我该怎么说,我也不愿意干爹走。”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来?”张目斥打孩子,叫我拦下了。看这家伙人小鬼大,一脸的伶俐,两眼一眨一眨的会说话,就放他去了。张目还怕他捅娄子,我说:“这小子也许比我们更老到,你瞅着吧,我保他马到成功。”结果,真叫我给说着了。
王品留下来,大半时候都应酬那些老客,抽空儿还要教孩子读书,倒也不寂寞。祝氏给他说的那个媳妇,我自小就见过,生就个粉妆玉琢似的小模样,只是心傲气盛,自比才女,跟王品正好对把子。他们的婚事办得还算露脸,我料想整个通州城,谁也说不出二话去。不过,比较起来,婚事我只是个调度,出力有限,都是祝氏、三娘她们几个忙前跑后,一体备办的。祝氏见人家都成双配对了,就说我:“你门下的人,眼下个个都不孤单了,就你一个老东西单着,等老了看谁来床前伺候着,帮你料理吃喝。”“怕什么,我不是有你吗?谁不知道你是个菩萨心肠,知冷着热的,还能瞅着我受罪不管?”
“我凭什么要管你呢……”
祝氏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我的确理亏,就忙从抽屉里拿出个精巧的梳头匣子,原来是准备买来送王品的,现在只好先拿它救急了。听说这是宫里太监偷出来的玩意儿,上头雕着夏山晴翠图,是闺阁摆设中的上品。我对祝氏说这是我特意给她淘换来的,见了新鲜她也欢喜,却又做样儿,瞅也不瞅一眼:“谁稀罕你的腌臜东西。”我说:“怎么会是腌臜东西,这是前朝皇后娘娘的嫁妆。”又央求她一个够,她才勉强收了。
“你是不喜得装扮,你要装扮起来,管保把娘娘妃子都要比下去。”我拣着顺耳的话,可劲儿地往她耳朵眼儿里灌。她嘴上说我就会油嘴,脸上却飘起绯红,要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掉过头去装作瞅别处。“我懒得跟你说实话,说了实话你又不信。”我故意说。她脸上的颜色就更重了一层。想想,也真是对她不住。这两年,祝氏一心扑在景儿身上,寒暑冷暖,处处关照,我不禁捧起她的脸说:“这一程子苦了你了。”一句话,竟引得她落下泪来。赶紧帮她擦,没承想叫推门进来的景儿瞅了个满眼儿。“你们何不借着品叔的喜棚一道将婚事办了,何必拖着。”听景儿这么一说,祝氏羞得转身躲出去了。我骂景儿:“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口无遮拦?”景儿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真话,还不是个早晚的事儿。”“我瞅你是要招打。”
“人家也是好意嘛。”
“是好意不假,但爹也要家境宽裕,方不致新妇进门来受罪。”“目叔、耳叔和品叔为何都有钱娶妻,怎单你囊中羞涩?”景儿这么一说,倒叫我无言以对了。三娘、张目他们的主家都是补袍腰玉之人,定期给他们颁赏劳金;而我,除了朝廷的饷银,没有一文的外找,怎能与他们相比?只怕景儿她小孩子家嘴上没把门的,不能都说与她听就是了。这些年,我是挣一个花一个,偶有余富,也做了高阳豪客,喝了个精光。
几日后,王品来请。去了,见堂内东西各设一席,摆列得甚是丰盛。让了座,王品陪男客,新娘照应女戚,厨子也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道看家的菜。一时金壶美酒,玉碗佳肴,热闹非凡,个个吃得满脸是汗。我咬着王品的耳朵说:“兄弟出手阔绰,可见底子不薄。”王品亦悄声说:“我是有些存项,不知如何打发,待会儿还要跟哥哥商量商量。”
饭罢,新娘献了茶,王品扯着我的手到院中散步。
“我手头有几百两银子,没什么用处,搁着也是搁着……”王品说。“兄弟到底是书生意气,视金钱如草芥,你的心意,哥哥领了。哪一天,客栈有了辗转不开的时候,再跟你伸手也不迟。”我说罢,王品不干,还是要把银子都存在柜上,有李耳经管,归客栈统一用度;见他这么执拗,我唯有苦笑。
“碰见你这么迂儒的人,也真叫我没办法。”
“现在客栈上下一体同心,宛如一家子,谁还有二心?自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正理。”王品说得恳切实诚。
“那好,银子暂由李耳代管着也可以,你需要,随时来取用好了。”我说道。“都说花以香销,麝因脐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偏不价。”他这一番作为,真叫我刮目相看,我欣赏他的大家风范,不似寻常男女见了孔方就昏了头转了向。
三娘说:
王品成亲那日,我怕被新娘比下去,天交四鼓便收拾起身了。我仔细装扮了一番,对镜照一照,不说是风姿秀美,起码也是风采依然,不免对镜臭美了一会子。接轿时,客栈门口围观者不少,人群中,恍惚瞧见一张熟悉面孔,痴呆了好大半晌。九儿问我话,我也没答,挤过去,果然是失踪很久的黄老板。嘈杂间,也不便多言,黄老板只说了一句明日晌午茶楼见,便掉头走出人群,眨眼没影儿了。看来,那日跟我家哥儿说三道四的那个生人一准是他了。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回来却又不回书铺,也不知在何处栖身……想来想去,也摸不着个头脑,服侍新娘时好几次因走心思差一点乱了规矩。幸亏九儿提醒,才没出大的差池。夜里忙活完,歇的时候,我想将这事告诉给张目,怕他着急做出什么鲁莽勾当,就忍住没说。转天,换了一件衣裳,装作出去办事,就悄悄一个人去了茶楼,正见到黄老板端坐在那里等着。黄老板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投在洪宪皇帝的门下,得以重用。我问:“洪宪不就是那个袁世凯吗?”他说正是,还说洪宪皇帝自打登基以来,掣肘者众,老人家得了挺重的腰子病,仍不得不对付政敌。黄老板见我没什么反应,顺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递给我,上面写着几个人名:“这几个都是该当剪除之人,你把名字都一一记下,交付你来经办。慎毋姑息养奸,坏我国事。”他把名单塞我手里,我就是不接。
我说:“听说袁世凯是个奸佞,你要帮他,我不管,反正我们夫妻是不会助纣为虐。”
黄老板说:“洪宪皇帝的项城祖坟,一边是龙,一边是凤,我去相看过他家的风水,老人家确实有做皇上的命,不扶掖他还扶掖谁去?”“我不想听这个。”
“你怎么变得这么怯弱了?”
我说:“我现在已经当娘了,不为自个,也得替儿女着想。”黄老板回嗔作喜道:“这倒是可喜可贺的事。”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大沓银票付与我,很大方地说:“给侄儿买些糖吃吧,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坚决不收,一把拂开,绷着脸儿对他说:“拿走,我是无功不受禄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何必这么见外呢?”
“我该回客栈去了。”
这时候,黄老板变脸了:“难道你忘了恩主对你的教诲了?”“恩主要是活着,也不会允许你帮衬恶人。”
“那倒未必。这样,你再想想,改日商酌总行了吧。”
从茶楼出来,我心里慌得很。原本我是个闲云野鹤般不怕天地的人,现在却一下子变得胆小如鼠,又极恋栈。都怪我的这个家,生生将我拴了个实在。回想黄老板的神态、表情,以及语气,总觉得他还暗藏着什么杀机。
有心跟林驿丞说一声,又怕他知道我太多的底细,只好作罢。回家,见张目正与哥儿们耍笑。他蒙上双眼装瞎,四下里摸索;两个哥儿到处躲藏,不让他捉到。我不想惊动他们爷几个,就又掩上门,悄然退出门去,心想:还是不要给张目添心病了,有天大的事,我一人来担承就是了。这时候,偏巧迎面遇见伴儿背着行李卷仓皇走过,便叫住他。“伴儿,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去?”
伴儿四下里瞅瞅,小声说:“驿丞命我去京城打听消息去。”“打听什么消息?”伴儿似乎有些为难,故而吞吞吐吐。“驿丞不让说,姐姐你也就别再问了。”
“好吧,我不问了,你路上小心着点儿。”
自从我不再从事杀人的买卖以来,犹如万顷冰壶照世界,只觉海阔天空。现在黄老板却又来勾魂,着我入道,而且要杀的又都是良善。我怎能再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谅他一个黄老板真要跟我翻起脸来,动武他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怕就怕他于张目和我的两个哥儿不利。况我在明处,他在暗处……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便信步走进李耳家,坐下来一一都跟他说了,什么都没瞒他,叫他帮我拿个主意。李耳说:“按理,他黄老板既已改换门庭,就该自去走他的阳关道,没道理再强逼你去入伙。你回了他,也是应该的。”我焦急地说:“黄老板若是讲道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李耳托着个腮,半晌不言语,脑门子结成个死疙瘩,想必也是没什么办法。
“算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愿强人所难,就起身告辞了。临走,我嘱咐他:“不必忒替我担忧,走那无用的心,只要不给透露出去就感激不尽了。”李耳听出我话里有讥讽,也不跟我较真,只一个劲儿说:“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真是抱歉。”我没说话,就退了出来,心里直后悔跑来跟他啰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李耳还追在屁股后面说:“我料他黄老板也不敢做什么手脚,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么?等等看,再做策夺。”
“我知道了,放心吧。”
“也别太大意了。”
“一个爷们儿家,怎么这么絮叨。”
“好好,不说了。”
剩下我一个的时候,陡然感到世态的炎凉,顿生一股子孤寂的想法,静思半天,也不能释然。
用人帮忙了,却不见一人来伸手。
王品媳妇见了:“嫂子的脸色恁么不好?”
“怕是劳累了一些吧。”
“你歇几天,有什么活计告诉我来做。”
她这么一说,倒让我心暖许多,携着她的手,说了一会子话。我问她有喜了没有,她羞得抬不起头来:“嫂子说什么呢,这才几天呀。”我一想,这话也确实问得唐突了,止不住笑着打自己一个嘴巴,忙找补道:“嫂子也是盼你人丁兴旺,早生贵子。”王品媳妇说:“我要是有嫂子那样的造化就好了。”说着,非拉我去她家一坐,拗不过她,只好从命了。进屋,她又让梨又让桃,亲热得不行,我心下也不禁放开了七八分。
“嫂子要是心不净,尽管到妹妹这里来解解闷。”她说。看不出,她却是个有担当的人。“你是个开心果子,见了你,我就快活多了。”我说道。又看一看王品媳妇新缝制的云锦被褥,手工不赖,从针脚上就能看出她的聪秀来,摊上这么一个小媳妇,王品也算是有福的了。“给哥儿带上几个桃走吧。”好说歹说,王品媳妇还是硬塞给我几个鲜桃,揣兜里。
一连几天,我都提心吊胆,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竟毫无一点动静。心想:莫非黄老板见我态度如此决绝,不得不死心了,所以再不来寻我的晦气?也算他识趣。这么一想,我心静了许多,行动也就不那么慌乱了。张目早就生了疑心。
“这一程子你究竟是怎么了,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光碟盘就摔了七八个了。”
我这才将黄老板去而复还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听说黄老板又叫我们夫妻重操旧业,且是拜袁世凯为主子,他气愤不过,一通大骂。我劝他好大一会儿,才压住了他的火气,便又叮咛他道:“你只管照看好两个哥儿,黄老板那里我一人承担。”张目反过来劝我说:“他要敢在我家哥儿身上动手脚,天亦不容他。”我想也是道理,我们总还是一起共事多年,出生入死,不至于心狠手辣至此。于是也就渐渐安心下来,不再过虑,平平静静过光景。
十六
张目说:
黄老板走失多年,突然又回来了,确实是我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他会背弃先主,改换门庭。再想起早先他在我与三娘中间挑唆,一边让我监视三娘,一边又叫三娘盯着我,心思歹毒,更恨他入骨。三娘跟我一说他又露面了,我即刻就要找他去,替他在城隍庙挂个号。后来,还是三娘一番解说——我们与黄某已经恩断义绝,不相与谋就是了,何必再去招惹?我才不睬这事了。
这样也好,他黄某愿做妖尽管做去,我们两口子只管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两便。听说,黄某归在了袁世凯的军需处,有足够的银子去收买杀手,普天下情理以外的人有的是;即便他是个人中猪狗,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非逼我们入伙不可。
想开了,也就心宽了。没想,一日早晨起来,婆子突然就闹将起来,说我家大小子不见了;一个客栈都惊动了,前后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是谁把孩子拐带走的。我只觉得手脚冰凉,瘫坐在一旁,任三娘如何哭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三娘直哭到上灯时分还不住歇,众人闻讯尽都赶来。林驿丞劝解一番,见不管用,啪地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哭顶什么用,大伙儿一起商量个对策方是正经。”三娘才不哭了,找出黄老板留下的一封书信,拿给众人看。上面写着我和三娘若是将名单上的人悉数斩杀,便可提头来赎我儿,否则,恐怕我夫妻就再也见不到我家的大小子了。林驿丞仔细看了名单,说道:“这些人杀不得,都是定鼎天下的柱石。”三娘本是肚里有春秋的人,比我有主意,只是儿子突然丢了,一时忙乱。现在定下神来,她说道:“各位,须先帮我想想,这个黄某人会藏身何处?”林驿丞和王品都说黄某人也是通州的老住家了,再拖个孩子,毕竟碍眼,定不敢留宿周遭,住城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三娘一听,带上刀就要去找。“且慢。”林驿丞说。
林驿丞掰开揉碎了跟三娘讲,这样出去等于大海捞针,不如客栈的人分成四拨,从四门出去,一门一户地查找。我见大家都受拖累,不免过意不去。林驿丞嫌我絮叨:“大伙儿都亲得跟同胞兄弟一般,客套就无须再说了。”到这时候,才发现李耳并没在场;王品要去叫他,被三娘阻止了:“这种麻烦人的事,帮衬一把是情意,不愿帮衬则是本分,就不要惊动他了。”我瞅三娘似是对李耳抱有怨恨,无奈眼下刻不容缓,救孩子要紧,没工夫问她个根底,只好马上出发。我和三娘各带一路,林驿丞和王品也各带一路,或骑马或套车一齐向四门外奔去。巡夜的更夫听说丢了孩子,也招呼一些人,执着灯笼火把跟着一块儿找寻。这一晚上,把整个通州城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睡;好多人家以为又起兵乱了,忙吹灭了灯,顺门缝往外窥看。
折腾到天将亮,我这一路一无所获,其他几路耽延到日头出了才返回,也是两手空空。我还能强忍着不露形迹,三娘一见都没找到哥儿,即刻大哭起来,竟至哭昏了过去。王品媳妇将她抱起来,捶着背,又灌了一杯凉茶,三娘方有了气息;我背她到家,慢慢地放在床上。厨下早预备了一锅米粥,叫大家趁热喝,可是孩子没找到,谁喝得下去?林驿丞说:“我已吩咐通州城所有熟人都去打听了,还许了赏格,谁找到孩子得银五十两。放心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娘真的气馁了,唯恐多拖延一刻,孩子就多一分凶险。林驿丞说:“他黄某人挟持孩子为什么?为的是拖你们下水,替他效劳,害孩子只是他的手段,并不是目的,所以,孩子十之八九会有惊无险。”
林驿丞的话听起来是这么个理,可是孩子总归是落在恶人手里,不能不叫人担心。幸亏我家二小子会来事,扑到他娘怀里说:“娘不哭,哥哥不在时,我伺候娘;哥哥回来了,我们兄弟二人一同伺候你。”三娘搂着孩子,脸上才有了一丝活气。不多时,有人来报说:“黄老板昨日在西大街票号里称兑了些银子,就往大红牌楼那边去了。”我听了心下跟割了几片肉一样的疼,急三火四地问道:“我现在就去大红牌楼。”林驿丞说:“莫慌,我已着人挨家挨户地去查了,你安心待着,有消息自会报来。”我谢他,多亏他想得周到。地方乡保也来问过了,俱让林驿丞打发走了,说是惊动太大,反而打草惊蛇,把事情搞复杂了。眼看着就要到日落时候,三娘心里起急,非要亲自前往,我劝她:“你身上这么虚,还是好生歇着吧。”三娘说:“我觉得轻爽多了,但只坐在这里苦等,我怎能挨得下去?”我哪里肯放她去,自然少不了一番口舌。我这时候才发现,多强梁的妇人,只要沾上儿女情长,也都是一个样,再也难以洒脱。我托王品媳妇帮着照拂,王品媳妇是个懂事的,自有办法安抚三娘。俗话说,危难时候见真情,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李耳两口子连面儿都不肯露上一露,这让我很是伤心,我们爷们儿算是白相交一场了……
又不过片时,林驿丞也坐不住了,提溜着剑闯了出去;祝氏叮嘱他半天,他也勉强答应,便出去了。少刻,带回两个容貌端妍的妇人。一问才知是青楼女子,见一屋子人,二人低头不敢仰视,问一句,才说一句。原来她们俩有个换帖的姐妹,与黄老板相交甚厚,往来多年。后来黄老板一走了之,这个姐妹还哭过一场。这几日突然他又回来了,在妓馆里住了好些天。三娘拭去泪痕,问道:“现在他们还在妓馆吗?”二人回答:“前两日,他们说是在外边租了房子,要搬去住,黄老板还给了鸨娘赎身银子,也就放他们去了。”三娘说:“啰唆什么,只管告诉我,他们眼下搬到何处去了就可以了。”她这么一催逼,二人慌了,浑身筛糠,反倒说不出话了。
王品媳妇有眼力见儿,赶紧让她俩喝杯茶,又让了座,容她们慢慢想。因黄老板和她们的姐妹是才搬去住,不曾串过门,只说过几天摆酒,庆贺乔迁之喜,具体地址实在说不清楚,只知个大概,恍惚是在西仓左近。这么模棱两可的答复,急得三娘恨不得把腰间丝带解下,拴在房梁上,一索子吊死算了,也省得她急得火上房。我心里倒是有了些着落,毕竟知道了是在西仓那头,追索起来,也有个方向。逐门逐户去寻访,还怕没个结果吗?林驿丞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就赏了她们几两银子,权作封口费,放两个妇人走了,出门口还一再说:“都给我管住你们的嘴,不然,打折你们的腿。”两个妇人点头哈腰,满口应承。
我们正合计如何搜查西仓的时候,又有几个警察来了,说是孩子和拐带孩子的人犯都已找到,孩子抱来了,人犯下了大狱。一屋子人听了,一起往外跑,三娘虽是个小脚,却跑在了头一个。婆子们都说:“谢天谢地,总算是把哥儿找到了。”三娘不问青红皂白,过去就将孩子一把抱在怀里,哭起来。待细看,却并不是我家的大小子,尽管那孩子也生得骨骼清秀,年岁却小两岁。林驿丞详问了警察一遍,警察说通州城近半年出了十几起丢孩子的案子。警察查来查去,查到一把子保定人头上——他们白天拉脚,夜里就偷鸡摸狗,捎带着拐卖孩子——先头捉到几个,任凭严刑拷打,皆不招;只这一回,这个家伙窝囊,刚把夹棍往他跟前一搁,他就尿了,这才刨到他们的老窝。这个孩子就是在他们老窝发现的。听说孩子不是客栈的,几个警察十分扫兴,他们原想讨几文赏银的。现在一看错找了主顾,就打着哈哈,抱起孩子要走。
“等等。”王品媳妇叫住了他们,问道:“你们将孩子抱走,怎处?”警察说:“上交就是了。”王品媳妇数出十块大洋来,拈给警察:“孩子怪可怜见儿的,就留在这吧,也省了你们麻烦。”警察正求之不得。王品媳妇抱着孩子稀罕得舍不得撒手,三娘却一把抢过去:“我的孩子要是找不回来,就拿他做数还我。”王品媳妇无奈地说道:“任嫂子主裁就是了。”我吼了一嗓子:“你胡吣什么,谁说我们哥儿找不回来?”三娘见我真的恼了,又是面色铁青,即刻收回了手,心上羞愧得要死,不敢再耍赖皮。
林驿丞生气了,将我拽到一边,板着脸说:“你一个爷们儿,事到临头,怎么不朝下压,反而净往上挑?我最瞧不上的就是跟女人耍威风的混账了。”经他一说,我一下子脸红了:“怪小弟急糊涂了。”林驿丞又说:“女人遇事,一时乱了章程,尚可谅解;你若也辨不出孰是孰非来,就该打屁股了。”我直道歉:“是我冒昧了。”殊不知,这件事过后,三娘每每提起,都夸说:“那时候的你,最像个汉子,嫁你没嫁错。”自此,跟我更是如胶似漆,不过,这是后话,不题。林驿丞说:“这么光候着人家来复命,也不行,心里直长草,我们还是再去看一看。”说着就要走,众人都要跟着,被林驿丞劝回去了。三娘一再嘱咐:“你们小心为是。”我现在只想找回我儿,我的命要不要已不当紧了,要是要我拿性命跟我儿来交换,我甘心情愿,保证眼都不眨一下。
在西仓附近,我们俩只打听有没有抱孩子的陌生男女,大都说未见,也有说见了的,去了一看又不是。直到这时候,我才真的佩服林驿丞,五行八作,没有他说不上话的。遇几个蛮人,说话甚是不中听,我恼得须眉倒竖,就有个发作的意思。谁知林驿丞仍能俯就,并对我说:“我们要找的是孩子,你管他说话中听不中听呢,你这还是世俗小人之态,哪里像个大度丈夫?”往日也不觉通州城有多大,真要摸黑找个人,才知道整个城古井一般深不可测。我们弯弯曲曲走访了许多门户,直累得我们俩气喘吁吁,通身都是汗。也不敢歇,只顾得一直找下去。我们不知道,就在我们找孩子的时候,客栈却着人出来找我们来了。
来找我们的是王品,他骑着马转悠了半拉通州城,才打听到我们的所在,见面王品就说:“咱家大哥儿回来了。”我问:“他在哪儿?”王品兴冲冲地说:“就在客栈,毫发未伤。”林驿丞一把将王品搡开,催着我上马:“哪这么多的废话,你先骑马头里走,我们爷们儿另叫车。”我也顾不上推让,紧打马就往回赶,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及至客栈的门口,我心里突然怦怦地跳起来,下了马跑到家门外,正听见三娘跟哥儿问话,那声音果然是他!我的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眼泪哗哗地流下来。要不是怕寒碜,我真想哇哇地哭个痛快。王品媳妇出来瞧见了我,惊喜叫道:“孩子他爹回来了。”三娘和我儿将我扶起来,我直瞪着我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屋人都落了泪。静一静,我问我儿:“你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有人送你回来的?”我儿说:“有人送我回来的。”我又问:“送你的人呢?”我儿这才说:“在外边呢。”三娘怪他:“你真不懂事,怎么不早说,把恩人怠慢了。”孩子还嘴:“都是你光问我别的。”我跑出去:“哎呀,快请恩人上房歇息。”请进那人,那人慌忙说:“莫要误会,我可不是恩人,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三娘问他:“是谁托你来的?”那人也叫不上名字来,还是我儿说:“是耳叔救我出来的。”我听了,浑身乱抖起来:“你回来了,你耳叔怎没回来?”我儿说:“他伤了,动弹不得了。”我一脚跌翻在地,险些人事不省。三娘这时候过去给我儿一个嘴巴:“人命关天,你怎么不早说?”这一掌也狠了一点,我儿立刻鼻口出血。三娘赶上去还要踢他几脚,王品媳妇赶忙将孩子抱走,到她屋去了。我知道我和三娘冤枉了李耳,心里都难受得要命,只想速速找到他,便央求那人带路;在门口又碰到林驿丞和王品,汇成一路,一溜烟儿地找寻下去。拐了好几道弯,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那人说:“托我送你们孩子的人,就是在这里与我相遇;他浑身是血,想必是撑不了多久了。我念孩子可怜,就答应了他。至于他是打哪间屋出来,又回到了哪间屋,我就一概不知了。”
我们面面相觑,林驿丞大喝一声:“还等什么,挨屋搜,不开门的就给我砸,将来一总赔他就是了。”一时间,嘁哩喀喳砸门声山响,被惊动起来的人家还跟我们角起口来,我们只管搜人,凭他们叫骂也不理不睬。当我闯进一间空房时,发现地下有血迹,举火把四下一瞧,一片狼藉,显见这里曾经厮打过。细细查过,听到有微弱呻吟声,走近一瞧,竟是半死不活的黄老板;我叫人将他绑了,绑到一半他就已经咽气。在另一间屋里,又发现一具尸体,脸上涂着胭脂香粉,料想是黄老板从妓馆接出来的那个姘头。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叫喊:“李爷,你醒醒。”起身,我连忙跑过去,只见李耳一身血污地靠坐在墙角,肚腹上还插着一把尖刀。幸好他没拔出来,否则早就血流干涸而死了。李耳见到我,笑一笑,我要背他走,他却用手指了指房间的另一角。没想到九儿也在这里,把了把脉,她早已亡故了。我招呼三娘过来,三娘扑过去哭了一场,然后才搭她回来。这时,我早把李耳背回客栈,林驿丞请来了相熟的郎中,郎中验视罢伤处说道:“他伤势甚是凶险,须用虎狼药方能见效,只是……”一时,大家都迟疑不定,生怕万里有一,让林驿丞定夺。林驿丞将郎中让至客房歇息,又延请第二位、第三位通州名医帮着诊疗,俱是一样的说法。林驿丞这才下决心照方抓药,盯着李耳服用。我们几个坐在两旁,昼夜服侍,三五天都不见他苏醒,心里都起急了。我问林驿丞:“你看这方子有几分胜算?”林驿丞嘴上说尽管放心,不会有什么差池,可是手脚却都抖得厉害。
三娘她们几个妇道已将九儿装殓好,停在后院,只等李耳醒来,便能发丧;每日也都在李耳房外焦急等待,一天几次来问:“李兄醒来没?”林驿丞把她们都轰走了。待第六日,李耳奇迹般苏醒,醒来的第一句就是:“饿煞我了,拿吃的来。”三娘赶紧煮粥,放了小枣、枸杞及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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