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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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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算杞人忧天吧。藏着掖着不坦白,又怎么能断定她无法接受呢?”魏晋说这句话时恍惚了一下。
  申海沉默了片刻,表情似乎敞亮了些:“你说得对。”他拍了拍魏晋,“不说我啦,你呢?你跟那个直——”
  魏晋猛地竖起食指抵住嘴唇让他噤声,隔了几秒才悄悄回头瞄了一眼。
  洛宇正戴着耳机闭目养神,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摇晃。倒是扒拉在前排椅背上跟人聊天的李毅忽然回望过来。魏晋急忙收回了目光。
  “你还说我杞人忧天。”申海低笑道。
  ——
  “两人一组,来领房间号。”短发女生似乎经验老道,把礼物交给敬老院的工作人员之后便自行指挥了起来,“进了房间打扫一下,要是有老人在就陪着聊聊天,表演个节目,看看有什么能帮他们的。两小时后在大门口集合。”
  魏晋抬头去看申海,申海却摆摆手,用口型说:“去吧。”魏晋冲他感激地一笑,转身跟着洛宇去拿了分配到的房间号。
  敬老院地处偏远,好在环境设施还过得去。建筑是新的,房间很宽敞,并排放了四个床位,但此刻只有两个老头待在里面。洛宇和魏晋一人拿着扫帚畚箕,一人拿着拖把抹布,刚一走进房门,坐在窗边藤椅上的那个老头笑吟吟地起身,佝偻着背来跟他们握手:“哎唷,小同志们好。”
  “……”魏晋咂摸了一下他这称呼。
  老头须发皆白,笑脸迎人。另一位看着更老的却坐在床上无动于衷,只眯着眼对他们蠕动了一下皱似树皮的嘴唇,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又转过头去了。
  “别在意他,他脾气怪,年纪大了这儿也不太好使。”老头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大爷,您两位贵姓啊?”洛宇咧嘴问。
  “我姓陈,他姓张。”
  陈老头是个健谈的,洛宇扫地他也跟在后面问:“小同志是学什么的呀?数学?数学好啊,我以前还在小学里教过数学呢,真的。”
  魏晋拿抹布擦着窗户,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冷不防险些撞到个人,这才发现那古怪的张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张老头老得身形都缩水了,像颗去了壳的核桃。他正眯眼盯着窗玻璃,凑得太近,鼻尖都快贴上去了。
  “张大爷您这是——?”
  张老头皱巴巴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倒是雄浑:“检查你擦得干不干净。”
  “……”魏晋无言以对,闷头又擦了一会儿,张老头却没挪窝,始终只盯着那一小块地方。魏晋偷眼观察,突然意识到他看着的是窗外。
  窗外有个庭院,几个穿得花哨的老太太正在院中一角放着音乐跳广场舞。
  魏晋暗笑这老头都半截入土了还色心不死,挤兑道:“我要去擦那边的窗户了,您要不要换个角度继续检查?”张老头稀疏的胡须抖了抖,面无惭色地跟了过去。魏晋忍俊不禁,升起了一种隐晦的同谋之感,故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陈老头还在拉着洛宇谈心:“小同志怎么还没谈朋友?现在的孩子真奇怪,那天还有个小女同志告诉我她一辈子不想谈朋友。我在你们这个年纪,都跟我爱人结婚了。可惜她走得早。”
  “您还可以再找一个老伴儿啊。”洛宇随口说。陈老头连连摆手:“老啦老啦。我们儿女都看着呢,怎么好做这种晚节不保的事。”
  张老头蓦地哼了一声,背着手转身走了:“窗框没擦干净。”
  扫了地又拖了一遍,角角落落都清理完了,离集合时间还差二十分钟。洛宇跟魏晋面面相觑,隔壁房间传来了男生齐唱《团结就是力量》的声音。洛宇迟疑地问:“要表演节目……?”
  魏晋还没回答,陈老头高兴地一拍手:“小同志们唱首歌吧!”
  大爷开了口,自然没法推脱。洛宇当即就把魏晋卖了:“我不会唱,他唱得好。”
  “学长!不带你这么坑人的啊!”
  “我真不会唱,你看那天KTV里我都没拿过麦。”
  提到KTV,两人表情都不太自然。魏晋仓促地清了清嗓子:“那我唱首法语课上刚学的老歌吧。”他干巴巴地唱了起来,“Il est revenu le temps du muguet; me un vieil ami retrouvé…”
  坐在床上的张老头忽然问:“你那唱的不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吗?什么歌词,乱七八糟的。”
  “就是那首的曲调,拿法语重新填词的。”魏晋正觉得独唱太羞耻,趁机怂恿他,“张大爷您跟我一起唱吧?不过中文歌词我记不太清楚。”
  “好啊。”张老头竟一口答应,站起身运了运气,张口就来,“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魏晋连忙磕磕绊绊地跟上。
  张老头拿脚掌打着拍子,自顾自唱得嘹亮,完全把魏晋盖了过去。正在这时,刚才在院子里跳舞的一个阿婆从门外走过,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张老头更是声若洪钟,一口气拖得极长,憋得老脸涨红:“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响……”
  魏晋索性闭了嘴让他尽情发挥。那阿婆听见歌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微笑着走远了。
  “我想开口讲,不知怎样讲,多少话儿留在心——上——”张老头声音低了下去,强撑着把一段唱完了。陈老头哈哈大笑:“你说你何苦呢?”
  张老头恼羞成怒起来,冲着洛宇和魏晋挥手:“走走走,再见!”
  出了房间,洛宇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老年人的生活也可以这么……丰富多彩。”
  魏晋没吭声。他在张老头那张去壳核桃一般的脸上看见了自己,悲从中来。
  “不知道他入土之前能不能去找那阿婆告个白。”洛宇又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在魏晋脑中激起了惊人的回响。他一时间脸色都变了,魔怔地望向洛宇——他始终闹不明白洛宇到底看穿了多少。


第38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在魏晋脑中激起了惊人的回响。他一时间脸色都变了,魔怔地望向洛宇——他始终闹不明白洛宇到底看穿了多少。
  “啊,车在那边。”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没换座位,于是魏晋依旧跟申海坐在一起,洛宇又坐到了李毅旁边。大概是因为刚刚劳动过,人人心情愉悦,谈兴甚高。
  “我俩刚才见到的那个老头子特别可怜,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孩子,连个看望他的人都没有。” 后排的一个男生对同伴们说,“而且敬老院里的其他人也不怎么理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呗。”
  “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那个爷爷我认识。”组织活动的短发女生插嘴道,“其他人说他好像是同性恋,不知道是真是假。”
  “啥!那你还把我安排去他的房间!”
  “搞个卫生而已嘛,他同不同对你又没影响。”短发女生耸耸肩。那男生心有余悸地皱起鼻子:“一把年纪了,想想都恶心。”
  魏晋听着他们的话语,对申海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申海面无表情,低头玩起了手机。
  “其实我觉得不太可信,这种事情他自己不可能主动说,那别人怎么猜得到?”
  “听说同性恋会有一些特征啥的,相处久了大概能看出来吧……”
  “——是啊,特征挺明显的。”
  魏晋的表情凝固了。
  洛宇慢慢扭头看向刚才出声的李毅。
  “有人总结过,基佬也分好几种的,其中就有一种特别注重身材和保养,用的护肤品比女人还多。”李毅状似无意地扫了前头的魏晋一眼,“爱打扮,永远穿得很讲究,换件衣服能挑一个小时,还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别人穿了什么衣服、换了什么发型……”
  “哈哈哈哈那不就是魏晋么!”一个法语系的女生说。车上有几个认识魏晋的人立即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不认识他的也纷纷转头望来。
  魏晋直挺挺地坐在原地,勉强扬了扬嘴角,呼吸困难。
  他可以随便想一句打趣的话糊弄过去,或者轻描淡写地一笑了之。他这方面的水平从来不是盖的。但室友猝不及防的恶意劈头盖脸地抽懵了他,脑中竟然半句台词都编不出来,连脸部肌肉都不听使唤了。于是众人目光中的好奇也渐渐演变成了怀疑。
  来个人解围吧,拜托了。魏晋瞟了一眼申海,申海却仿佛玩手机玩得物我两忘,始终不抬头。他人高马大,瞧着威严冷峻,一般不会被人往基佬方面联想——但如果在这个关头跳出来引人注目,又另当别论了。
  四下仿佛全是细小的议论声,如同虫蚁钻入耳廓肆意啮咬。魏晋闭上双眼,不敢回头去看洛宇的表情。
  “跟女生相处像是姐妹,跟男生在一起却格格不入……”李毅还在列数。
  洛宇默默摘下耳机,看着前方那道腰杆笔挺的背影。魏晋坐姿端正得近乎不自然,脑袋却微微耷拉着,露出一段清瘦的脖颈。隔得太远,看不出他是否在颤抖。
  “还有啊——”
  “照你这说法,还不准人健身打扮了,否则就是基佬?”洛宇笑出两颗白森森的虎牙。
  李毅没想到洛宇还真敢出来针锋相对,鄙夷之色更加明显,酝酿了一下才说:“一条两条符合当然说不明不了什么,但要是这么多条都符合,听起来也不太像正常人吧!难道说,你都符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
  “符合又怎么样,你说的这些特征是妨碍了别人还是威胁了社会啊?”洛宇对答如流,简直像是事先排练过。李毅竟然被抢白得一时语塞。
  “也不是威胁社会……”先前那男生在一旁开口,“就是看着有点恶心,你们不觉得么。”
  李毅得到了帮腔,登时重振旗鼓:“当然恶心。现在的媒体就会唱主旋律,男人没有个男人的样子,还以此为荣,到处宣扬!搞得讨厌同性恋成了什么罪过一样,他们怎么不去报道同性恋里出了多少艾滋病呢?”
  “所以身材好、皮肤好、穿着讲究的男人约等于艾滋病传播体?”洛宇笑着问。
  李毅的脸沉了下来:“你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只是想弄明白你的逻辑漏洞。”
  “……”
  “我有一个朋友说过,男同确实是艾滋病高危人群,而且骗婚、家暴一样不少。”洛宇蜻蜓点水地扫了一眼魏晋的背影,“但那些人做出那些事,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同性恋,而是因为他们就是人渣。人渣可以存在于任何一个群体。同样地,无论哪个群体里都有善良正义的人,会无微不至地关心兄弟,会在女性被人渣欺负时挺身而出。有人视而不见,自然也有人全部看在眼里。”
  魏晋不得不更紧地闭上眼睛,挡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
  “性取向不是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标准,而只是他的众多特质之一。”洛宇讲完了,车内一时安静无声。
  “说得好。”那短发女生突然说。又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表示赞同,但更多的人只是投去怪异的眼神,不解他为何突然发表这样的长篇大论。
  ——
  中巴停下后,魏晋装作收拾东西,故意留到最后才下车。洛宇已经走出一段,魏晋在后头不近不远地跟上了他。
  已经快要进入三月,天气却还阴冷着,日光淡薄如白水。洛宇走进一栋教学楼,回头看了看魏晋,默契地拐进了一间无人的教室。魏晋默默跟进门,反手把门锁了。
  洛宇双手插在兜里等他先开口。魏晋说:“谢谢你。”
  结合语境,魏晋这一声谢,等于是把自己的取向摆到台面上了。洛宇咧嘴一笑:“谢啥,应该的。”
  “但你说完那番话,别人会误会你是同性恋的。”魏晋不清楚自己这样说时是否带了些讳莫如深的期待。
  “那不重要。”洛宇正经了脸色直视着魏晋的双眼,很诚恳的样子,“我跟你说过我的表姑,因为喜欢姑娘而被逼出了家门。那时候我没有能力保护她,现在……我决不能看着你走上同一条路,仅此而已。”
  这教室大得空旷,讲话都带着回音。
  魏晋心里也空旷得怕人——他一直盼着洛宇在得知自己的取向后能生出一点儿友谊以外的感情,可现在多出来的却与自己的祈盼大相径庭。
  “仅此而已?”
  人如果永远能满足于天命赐予,心脏不被贪欲腐蚀出更大的缺漏,那该有多快乐。
  “仅此而已?”魏晋万般不甘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洛宇愣了愣:“……嗯。”
  魏晋苍白着脸笑了一下。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的?这问题抓心挠肝,摧得他夜夜不得安宁。
  捅破吧,烧了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从此百年好合或是一拍两散。
  “学长……你在车上说我无微不至地关心兄弟。那不是我对兄弟的态度。我求的也不是兄弟情。”魏晋只能感觉到自己嘴唇翕张,那语声也不知是从哪个喉管涌动出来。洛宇依旧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呆滞地看着他。
  “兄弟情已经很好,真的很好,我很感恩。但我贼心不死,想在入土之前把这话说出来。”
  “等等……”洛宇紧盯着魏晋翕张的双唇,似乎希望它能自行停下。魏晋觉得自己恩将仇报,刚刚被他解围,转身就要拖他下火海。
  “洛宇,”魏晋叫他,“你明白了吗?”


第39章 
  “洛宇,”魏晋叫他,“你明白了吗?”
  洛宇杵在原地,站成了三毛诗里的一棵树,一半在尘土里瘫痪,一半在风里凌乱。魏晋看着他的表情,又问:“或者说,你愿意明白了吗?”
  ……
  仿佛过了一道轮回那么久,洛宇终于艰难地张开嘴:“等等,你先等等,你让我想一想。”
  魏晋怕的就是他想一想。这种事情等到静下来一想,就完了,全完了。成败在此一搏,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冲劲从涌泉穴一直顶上天灵盖,顶得所有忍耐灰飞烟灭。魏晋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双手捧住洛宇的脸,一偏头就凑了过去。
  发着懵的洛宇没来得及闭紧双唇,被魏晋乘虚而入。他先是觉得有点儿甜味,但那丝甜意迅速发酵为令人窒息的馥郁,像某种剧毒的酒。口中吞进了一场大火,烧融了舌头,烧穿了咽喉,最后将大脑烧成嘶嘶冒烟的焦土。
  教室里安静得近乎荒诞,一屋子桌椅围观着站姿别扭的两人。洛宇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仍旧攥在兜里没拔出来。
  魏晋唱着一出不知落幕的独角戏,卷起洛宇麻木的舌头,舔他,连他的牙床都舔到,绝望地施展着勾引的伎俩,像个迟暮的花魁。
  洛宇被烧得头痛欲裂站立不稳,那股子邪了门的浓香倒灌进四肢百骸,猛然间胃里一阵痉挛。他一把推开魏晋,夺门而出。
  魏晋不言不动地呆立着,门外不远处传来洛宇呕吐的声音。
  洛宇吐了很久,像要把肠子都吐出来。
  魏晋觉得腿有些发软,踉跄着走了两步,挨到第一排座位后头坐下了。
  脑中一团五彩缤纷天花乱坠,他试图分辨出个头绪,却只能分辨出课桌的纹理。
  外头的动静消失了。魏晋茫然地抬起头,对了,他应该赶紧离开。
  可是他能去哪儿呢?有什么地方能让他缩进去当一只鸵鸟呢?回寝室就要跟李毅正面撞上,他现在实在没有心力去对付。王芝那里倒是可以暂时一避,可王芝看见他这状态一定会刨根问底。魏晋自己都恨不得立即失忆,自然不希望世界上任何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他失魂落魄地朝门口走去,刚刚一脚跨出,洛宇的声音又传过来了:“谢谢阿姨,我弄干净了就把拖把放回去……”
  洛宇此刻的脑中不比魏晋安宁多少。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心脏像在肋骨间跳着狂放的舞,头晕得仿佛随时可以再吐一轮。一方面有种被冒犯的错愕和隐约的愤怒,一方面却又想赶紧向魏晋道歉——即使是拒绝,也不该用这种把尊严踩进泥里的方式。但吐都已经吐了,这会儿再回到魏晋面前恐怕也只是更添尴尬而已。
  陆续有人朝着那间教室走去,上课时间快到了。魏晋竟然还待在里面没有出来。洛宇在门口傻站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转身先走了。
  这是一堂大课,教室里很快每排都有人落座,还有人坐到了魏晋左右。魏晋没带纸笔,盯着面前空荡荡的桌面,总觉得来来往往的人都瞄着自己。不知是不是幻听,耳际还捕捉到了几阵笑声。有人看见了外面的洛宇吗?有人能猜到刚才那一幕吗?这笑话大概足以被转播四方……
  魏晋在教授上台之前落荒而逃。
  阴天的微薄日光落在身上都是冷的,他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许久,直到黄昏的时候下起雨来,终于不得不回了寝室。
  与他最糟糕的设想一样,一推门就看见了李毅。作家却不见踪影,大概又躲去哪里码字了。听见他走近的声响,李毅从专业书中抬起头斜斜地扫过来一眼,又迅速埋首了回去。
  魏晋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李毅跟前:“室长,我们谈谈吧。”


第40章 
  魏晋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李毅跟前:“室长,我们谈谈吧。”
  李毅盯着专业书皱了皱眉,慢吞吞地望向脸色苍白的魏晋:“好啊,谈什么?”
  谈搅基。
  “我觉得寝室里最近的气氛有点紧张。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满的事情,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大家沟通一下,以后相处也轻松些。”
  李毅眨了眨眼:“我没有不满啊。”
  “那今天在车上,你为什么——”
  “我当时是说同性恋,不是你啊。”李毅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式,一派好整以暇的模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魏晋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一下,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反应不过来:“我就是……”
  “什么?” 李毅身体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机,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录下来。
  有一瞬间,魏晋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没顶,只想放弃所有虚与委蛇的遮掩,一步踏出悬崖堕入深渊。他换了三次呼吸,终究还是控制住了:“我就是有些不同的见解。”
  “好吧。”李毅耸耸肩,“那我们以后就互相体谅,不在对方面前讨论这种争议话题。”
  魏晋默默点了点头。李毅又一字一顿地说:“也别在对方面前干出任何会引起讨论的事。”
  魏晋意识到对方在等着自己开口,作出一句不碍他眼的保证。
  然而排山倒海的疲惫扑灭了所有怒火,魏晋甚至笑了笑:“你放心,反正也不会再有那种契机了。”
  李毅没有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既然得到了保证,也就努力推挤面部肌肉露出一个笑容:“误会解开就好。”
  魏晋麻木地转身走向铺位,将自己埋进被窝,睁眼看着墙壁上的白漆。无人说话,只能听见李毅一页页翻书的声响。他就伴着那声音反反复复地、自虐般地回想教室里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直到沸煮的情绪中沉淀出一条清晰冷静的事实。
  ——自己跟洛宇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洛宇是个好人,也许不会就此恨上自己。运气好的话,他甚至会主动揭过这一章。但从今往后,他望向自己时总脱不去戒备;他接触自己时,必须费力掩饰生理性的厌恶。
  与其那样赖在他身边苟延残喘,不如……不如……
  魏晋到最后也没勇气把这句话想完。
  他睁着眼睛僵在床上,连晚饭也没去吃,直到夜色渐深,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萦绕着隐约的哭声,哭得摧人肝肠,半梦半醒间抬手往脸上一摸,却是干燥的。
  魏晋胃里抽痛,翻了个身,渐渐清醒过来,哑着嗓子冲上铺的床板喊:“喂,半夜三更哭个什么劲儿,撸断啦?”
  他上铺的作家闻言没了动静,压抑了一会儿,换成了极小声的饮泣。
  魏晋被吵得无可奈何,摇晃着站起身,扒到护栏边问:“你怎么了?”
  作家不吭声。魏晋耐着性子等了半晌,才听他没头没尾地哼哼:“……他们说我抄袭了另一篇文的开头……老子没抄,老子连那篇文都没看过……我这么要面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丢尽脸的事?”
  “什么文啊?”魏晋不甚认真地问。
  作家又抽了两声:“不能说。”
  魏晋叹了口气,顺手将自己桌上的一盒纸巾递了上去,有气无力地说:“自己知道没做过就行了呗,管人家怎么说,继续写下去就是了。”
  作家没再回答,哭声也停止了。魏晋站着头昏脑涨,捂着胃缩回了床上。
  “……不写了。”良久,他听见作家轻声说,有些决绝的意味,“都成这样了,再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干净断掉。”
  ——
  “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申海慢慢地移动手指编辑完这条短信,犹豫半天才发送出去,收件人是“阿紫”。
  对方倒是立即回复了过来:“什么事?”
  “一周前,从养老院回来的路上,我的一个朋友被人当众羞辱了。我朋友是同,那个人大声列举同性恋的各种特征,故意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我朋友身上。”申海这回打字飞快,像要逼自己在反悔前将它发出去,“当时我就坐在一边,也知道怎么解围……但我没有站出来。”
  “啊?为什么?”阿紫问。
  “因为我不想惹人注目。”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平时聊起这种伪腐明明义愤填膺,怎么事到临头自己也缩了?”不出他所料,阿紫立即生气了,“如果心里支持,那就大声说出来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怕什么?”
  “我怕很多东西。”
  ……
  申海深吸一口气,高大的身躯有细微的颤抖,如泰山将倾,带得手指也抖了起来:“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因为我也怕你知道后的反应。”
  他将事先选好的一张图片发了过去。
  几分钟后才等到阿紫问:“这人是谁?”
  “这是我。”
  这次那边寂静了更长的时间。足足一小时过去了,申海像在经历一场漫长的缓刑。这就是结束了吧?果然还是接受不了吧?之前那些畅谈……算什么呢?
  他忍不住从头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忽然收到一条新提示。
  阿紫说:“我们见个面吧。”


第41章 
  魏晋病了,十分凄惨。
  作家受到打击后比平常更变本加厉地玩失踪,一连几天不见人影。李毅倒是不再为了避开魏晋而躲出寝室,两人间维持着敷衍的和平,能不说话就没人开口。
  这种时候病倒,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谜。魏晋心里这样想着,却依旧提不起力气下床去吃饭。最后一桶泡面见底,他饿得哆哆嗦嗦地发短信给王芝:“你有空吗?”
  “没有,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王芝自从走出失恋阴影就活跃得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注意过魏晋,“哦对了,但我有好消息!”
  “什么?”
  “刚才碰见领导,他跟我说洛宇生病了。”
  魏晋猝不及防又看见这名字,像被烧红的针头刺中双目,闭上眼顿了顿才重振旗鼓:“这为什么是好消息?”
  “你傻呀,快去探病啊!送饭送药,削梨喂水,怎么暧昧怎么来,赶紧把他拿下。你到底打算拖到几时才告白啊大哥,急死我了。”
  “……”
  王芝还不知道。魏晋始终难以启齿,告诉她自己听取她建议的后果。
  如果当时不听她的,就窝囊着当朋友……魏晋晃晃头,阻止思维第一千零八次滑向无谓的假设。
  再也没人在他生病时送饭、被揍时出手、受辱时解围了。可他为洛宇做过什么呢?魏晋心酸地想,自己明明是那个心怀不轨的,到头来却无所付出——除了一个灾难性的吻。
  洛宇……洛宇怎么会在这时候生病呢?
  半小时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你们可算回来啦?”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洛宇额头上顶着块毛巾,叠得太大,连眼睛也盖住了,“食堂队伍很长吗?我饿成狗了。”
  “那快吃吧。”魏晋说。
  洛宇揭毛巾的手突然凝固在半途,过于明显地僵了几秒,而后才下定决心般扯下了毛巾。
  四目相对,倒是魏晋先垂下目光,将手中拎着的塑料袋递了过去:“我去餐馆打包的,这样比较快。”
  洛宇呆滞地盯着魏晋的脸,半晌才如梦初醒地接过饭盒。
  魏晋在T恤外直接套了件毛衣,发丝凌乱,面颊上竟然有没刮干净的胡茬。
  魏晋见洛宇端着饭盒不吃,仍旧愣愣望着这边,怕他看见自己就没胃口,于是后退了一步:“我先走了。”
  “等等,我有话……有话跟你说。”
  “那先吃吧,吃完再说。”魏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洛宇真的饿了,一言不发地闷头扒饭。
  魏晋一向是好看的,但他本人的长相,不同于那精细到袖扣的装扮风格,其实并不如何阴柔。那就是种直白、磊落、吸饱了水分的阔叶植物一般的好看,走在路上就是对社会的贡献。
  而现在阔叶植物遭雷劈了。洛宇难以相信一个人能在一周之内痩下这么多,这成绩足以让领导羡慕到眼红。
  魏晋看着洛宇狼吞虎咽,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注意身体啊。”
  “嗯。”洛宇含糊地应了声,“你也是。”
  魏晋笑了笑:“我是活该。”
  洛宇无法下咽了,欲言又止地放下饭盒:“谢谢你送饭过来。”
  “学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让我死个痛快。”
  洛宇这一周来也没少受煎熬。他低头翻来覆去地组织着语句,嗫嚅地说:“我之前,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我明白。”
  “我很珍惜你,真不只是嘴上说的,但那不是……”
  “我明白。”魏晋脸色苍白如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洛宇艰难地抬起头,“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吗?哥护着你,尽己所能帮你,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有一样真的给不了,你别嫌弃哥。”
  ——
  申海准时踏进了这家阿紫指定的茶馆。
  这不是个寻常的碰面地点。茶馆距离学校足有六站路,且价位远超过了学生的消费水准。申海不知道对方挑选这里是为了避人耳目,还是有什么更为特殊的原因。
  她为什么在看见自己的照片后就要求见面呢?腐女的好奇心吗?听口气却又不像。
  申海站在门边扫视了一圈,并没找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请问几位?”
  “两位。”申海跟着她走到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来点了壶普洱茶。
  时至今日,申海对这个阿紫的真身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许多猜测。她会是自己认识的人吗?是个羞于见人的丑女?又或者……根本不是“她”?
  申海有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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