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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小楼传说 ⅰ (共4卷)-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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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神情而怔住的这一瞬,他却分分明明,淡如柳丝地笑了一笑,然后轻轻说:“你若喜欢,他日,我也为你放一夜的烟火,一定比那个什么王举人放得多,放得漂亮。”他的语声这一刻出奇的温柔,他的眼睛明明是望着她的,她却总觉得那目光穿过自己望向无限遥远的虚空。他的话原是对她做出承诺,她却隐隐觉得,那些话本不是对她说,本不曾为她说。然而,她一刻也不迟疑,即刻轻笑出声,轻轻依偎着他,声音柔如春水:“狄爷,说话可一定要算数的。”即使那本不是对她所做的许诺,她的反应却一定要象一个承恩侍宠的女子,即使这位主人,这一瞬分明心不在焉,但知道别人在乎他的恩赐,总还会觉得愉快的。狄九果然一笑,轻轻伸手,抚在她如云秀发上,忽然问:“如果有一天,我为你燃起世间最美丽的烟火,却在下一刻,一剑杀死你,你会怎么想?”苏眉一愣,随即微笑:“第一,爷这般爱惜眉儿,岂会相伤,这话是爷说笑了。第二,便是爷真的这么做了,苏眉一身一心,俱属于狄爷,生死自是由爷处置,苏眉岂敢有二言。”这般惶恐地将自身所拥有的一切双手奉在主人的面前,却惹得狄九笑意越发舒展了起来。果然是个久历风尘的女子,自有她处世的智慧啊。这话听得人感觉真是舒服啊。他在这一片繁华笑语的热闹夜色里半揽住美人的香肩,对着那如画眉目,淡淡微笑。只可惜,这样美丽动人的话语,也只能听听罢了。若是他为她燃起满天烟花,然后刺出夺命一剑,所有的温柔,所有的体贴,所有的顺从,应该只会化成那刻骨的诅咒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天下间,只有某只笨到无可复加的懒猪才会在被人一剑穿心之后,还要坚持叮咛完一大堆,小心啊,注意啊,保重啊的傻话,才肯晕过去吧。他在微笑,眼神却是空洞的,那样一双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眸子里,反映不出,她的影子。苏眉笑作娇嗔:“爷这样笑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不相信苏眉。”狄九这才收神凝视他,微笑道:“我当然相信你。”相信她,他自然是相信她的。她的忠诚是他用金钱换来,她的情怀,是他以保护来交换。她每一点情意,每一分爱念,来得都有因可循,她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分析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她是一张打开的纸,摊在他面前,一切一切,真情假意,全看得明明白白。他们之间,所有的情意,所有的关系,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呢?象他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伴侣,这样的关系,才可以让他接受,让他相信吧?所有的交易,都清楚,明白,公公道道,各取所索,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微笑,也感觉不出丝毫快乐。天边华彩流霞,身旁***辉煌,满街笑语喧哗,多少人间烟火,多少世人欢乐,然而,一切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么多的光芒,照不亮他一片衣角。他人就在街心,却仿佛永远只属于黑暗。苏眉怔怔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轻声唤:“狄爷……”那一刻,她几乎忍不住想说些由衷的话,她几乎想要劝几句,不太本份但极真心的言语,然而,她只唤了一声,便止住了。而狄九却轻轻道:“其实,我不姓狄……”他的眼神,终于在这一片辉煌明亮之间黯淡了下去。这么久的相处,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其实,我非常憎恨狄这个姓,可是,等到有一天,我可以摆脱这个狄字时,却忽然间不知道该用哪个字来代替它了。”这一刻,他的神情,几乎是悲痛的。他的目光从苏眉身上穿过,越过了重重***,道道虹霞,越过了一个个笑语欢声的百姓,静静地凝定在长街尽头,一片喧闹繁华中,那凝立不动的身影上。“如果不姓狄,我们又该姓什么呢?”他微笑着遥问那不知是隔着一条长街,还是隔着整个世界的人“狄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下相逢(下)
随着狄九的目光望去,入目一张满是伤痕,乍看之下极怖的面容,苏眉心头一惊,情不自禁后退半步,耳旁听到狄九淡淡的一声吩咐:“眉儿,我遇上老朋友了,今夜要好好叙叙旧,你就先回去吧。”老朋友吗?苏眉无声地向长街尽头那个沉凝如山的身影投去诧异的目光,随即低眉敛目,轻轻应是。转身独自悄然而行,仿佛刚刚那烟火下的欢笑与承诺,全然与她无关。狄九不曾再多看那黯然而去的身影一眼,只信步向前。穿过长街,穿过人流,穿过灯光,穿过烟火,穿过一切的繁华热闹,走到那与他有着相同悲惨岁月的人身旁,然后,擦肩而过,脚步不停地依旧向前行,只有一句冷淡的话悄然消失在夜风中:“陪我走走吧。”那样平和的语气,倒似是曾经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狄一无声地转身,跟随着他的步子,一前一后,沉默着离开了这条最为热闹繁华的长街。走向冷清,走向黑暗,走向那幽深到几乎没有尽头的未来。身边人声渐稀,笑语渐渐寥不可闻,头顶烟花零落,渐渐再不见焰彩闪亮。望着前方那看似毫不设防的背影,狄一终究沉声道:“这样放心地把空门对着我,是你自峙武功够高明不怕我暗算呢,还是真的以为我绝不会暗算你?”“你当然不会。”狄九头也不回淡淡答道“阿汉不会让你杀我。”狄一怔愕,不为他话里深意,却只为,他竟可以用如此平淡地语气,说出“阿汉”两个字,仿佛那个叫阿汉的人,同张三李四,并无半点区别“你还记得阿汉。他受你穿心之剑,尚且心心念念你的安危,你却在这里……”“在这里拥美而游!”狄九语气轻淡地替狄一把话说完“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哭天抢地,悔不当初,日日夜夜思念他,从此再不近女色或男色,替他守身如玉,为他心丧如死,用我的一生来后悔我当初对他的亏负……”他止步回首,俊朗的眉眼满含讥讽“你觉得我应该这样……那么,真是抱歉,我让你失望了。”他的唇角微微上勾,带出森然冷笑:“只有最愚蠢,最无能,完全没本领替自己讨回公道的家伙才会在被伤害后,整天幻想着恶人会良心发现,会因为自己做的坏事倍受折磨,并从这种荒堂的想象中得到快乐。想不到,连你也会这么天真,真的是同那只笨猪在一起待得太久了。”他漫然转首,信步又向前行,夜色里,他的长笑冰凉入骨“若是后悔,何必当初,即有当初,又何需相念?”狄一咬牙快步跟上,冷声道:“你不知道这三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才能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平淡至极的三个字,听得狄一一怔复一惊。而狄九依然袖手信步前行,平平淡淡地说:“我知道他受伤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阻止那帮家伙对我报复。我知道,他费尽心神,只为拖延我与修罗教决一死战的日子。我知道,他用了足足一年时间,才勉强把伤完全养好,我知道,他的内力再也救不回来,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毁掉了。我知道,以前那个最喜欢吃吃喝喝睡懒的家伙,现在每天吃不了半碗饭,每个夜晚,都被咳嗽和体虚折磨,一夜数惊,难以成眠,我知道,那个以前让人砍一刀拍一掌,全部当成蚊子咬的人,现在虚弱地一阵风就能吹倒,照料得再好,也总是大病小病从不断,各种药物,当茶当饭地吃个不停。我知道,即使是这样,三年来,关于我,他从没有过一句恶语。三年来,他甚至不愿听别人在他面前骂我。我知道,他始我并无亏负他什么,他始终坚持,我曾经帮过他很多很好,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现▋|很好,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现▋|很好,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现▋|很好,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现▋|很好,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现▋|很好,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现▋一定是他的嘱托……”他一句句淡淡言来,狄一听得只觉惊心动魄,不为狄九能对修罗教总坛教主的起居秘事,如此了如执掌所代表的可怕现实,只为,这一声声“我知道”,狄九竟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说这些话时,狄九一直徐步向前,天这么黑,夜这么冷,他始终不曾回头。看不到他的脸色,见不到他的目光,只能听到如此冷淡冰凉的语气。他说那一声声“我知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今晚月亮很圆。要有怎样残忍决绝的心,才可以在知道那人的这一切做为之后,仍能如此冷漠地说出来。当他看着那一份份细述那人起居行事的密报时,是怎样的心境?当他想象着那人如今的形容生活时,是怎样的心情?当他这么一声声说着“我知道”时,他的心里,又到底在想着什么?狄九终于止步,仰首望天边冷月:“是否修罗教那边终于要全力对付我了,他没有立场阻止,却又放心不下我,所以才拜托你,你今夜来,是为着提醒我,还是劝我?”狄一定定望着他的背影:“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他那样替你操心,倒是场笑话了,只是我真不明白,你全都知道,还可以说出这种话?”狄九轻轻笑起来:“我也同样不明白,和我一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怎么会觉得,那地狱里的恶鬼还会有良心,还会懂得内疚?”狄一定定看着他那月色下冰冷的背影,他的背挺得笔直,太直了,那样一种紧崩着准备对抗一切,冰冷地拒绝一切的僵硬,让狄一微微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说了这么长一番冰冷的话,却始终不肯回一次头,为什么,不在平淡地讲述那人的苦痛之时,让我能看到你的眼睛你的脸。然而,他没有时间去多问,甚至没有空闲去多想。狄九袖手前行,初时似闲庭信步,渐渐步子加快。他内力精深,武艺出众,提气飘然而行,口里朗朗然的话语竟连节奏也无任何波动。夜色里寒风呼啸,身旁的灯光人迹如迅雷疾电般消失在身后,渐向前行渐冷寂,渐向前行渐孤绝。二人对话之间,一路已出小城,一路已入荒郊。因四周再无人迹,狄九的身法愈发快捷如电,便是迎面而来的寒风,也是刮脸生疼了。狄一不得不施出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实在没有太多力气长篇大论地说话了。“你要去哪?”狄九不答后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苏眉做我身边的女人?”“苏眉?就是刚才那个女子?”狄一沉默了一会,才问“为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年旧事(上)
见苏眉的时候,狄九还是修罗教的天王,那次巡视分诚惶诚恐,为他献上了最好的歌舞。每一个名角上场,每一段惊艳歌舞开始,分坛主都要在旁边小心地解说介绍。苏眉出场时,分坛主的解说是:“此女乃本地名妓,素有才名,妙擅歌舞,号称妙人儿。”那“妙人儿”三字的外号,实可叫人听出无限轻眺之意,只是狄九本来就不爱女色,苏眉再美再妙,与他本也无关。只是那日,正好心情甚佳,旁边那分坛主拼了命献勤的样子,也颇有趣,做为上位者,即使本心并不以为然,至少要顾全下属的脸面,做出点欣然接受,并颇为欣赏的样子来。何况那高台上的女子一舞之下,确是舞尽了江南,舞遍了春色,令人不能不赞一个“好”字。狄九拍案称好,欣欣然望那高台之上,满是欣悦地说:“好,好一个妙人儿,这一舞真个少有。”这一声赞,他不过半是真心,半为应酬,只是太擅做作,脸上欣然欢愉喜爱之色甚浓。说起来,也不是有意要骗人,只不过已经习惯了,用种种的假面具去应付一切,永远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来展示情绪罢了。然而,这一次分坛主没有象他以为的那样,为他一句夸奖而欣然得意,反而全身一僵,额上竟隐有汗水。然后慌乱得找了个借口告罪离开。狄九这么聪明的人,一时竟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分坛主的反应如此奇怪。直到后来歌舞尽散,闲人皆去,分坛主才诚惶诚恐地跑来请罪。原来,在狄九说完那句赞语之后,分坛主便赶紧去了后台,重金相谢苏眉,却又立刻派人把她送走。之后才硬着头皮到狄九面前,期期艾艾了半天,结结巴巴说了好久。无非就是“教主那边不好交待,请天王恕罪那一类的话。”至此,狄九才恍然大悟。修罗教的上层都知道天王与教主之间的关系,便是行走各地,哪一处的分坛主不把他当做教主的情人来看。虽是尽力服侍周到,却从不敢献美男美女以侍,便是看尽歌舞,也不过纯为取乐,谁也没想过献美邀宠,谁也不觉得,天王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想法。刚才那一声“妙人儿”相赞,想是这位分坛主自作聪明听出别的意思来了,赶紧去把这个惹祸的美人送走,然后来请罪。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误会啊,自己应该仰天长笑,若有心情就闲闲解释几句,若无兴致,不妨装作不悦拂袖而去,让这个白痴在这里坐立不安便是。然而,在那一刻,他的感受,只有屈辱。天王之尊也罢,位高权重也罢,他始终都居于教主之下。各方弟子尊敬也罢,各地坛主畏服也罢,在他们眼里,天王肯定是教主的人。背了教主,和别的女人好,这还了得,什么人担得起这个责任,就是拼死,也要劝住天王才是。狄九想笑,却发不得声。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是阿汉又怎么样呢?如果是教主大人,满面欣赏喜欢地说出“妙人儿”三字,又如何呢?那个美女当晚就会送到教主床上去的吧?教主就是教主。他与傅汉卿,其实从来不曾对等过。无论他如何努力去做,无论阿汉如何无心去争,一直一直,不能对等。困在那修罗教的重重规则之中,不管他做过什么,付出了多少,他都只能居于那个整天吃饱喝足睡大觉的懒猪之下。他并不愤怒,只觉屈辱。原来那段情人之约,使得他在所有人眼中,再不是独立的人而只属于某个人。原来,那段情人之约,竟让他失去了自由地喜爱美好之人的权力。他不爱美色,他不贪床弟之欢,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要去另找什么新宠床伴。然而,想不想是一回事,被别人约束监视控制不允许他这样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久,不动明王找到了他,在那次并不算长的密谈之中,他们达成了携手的合作的约定。这几年回首往事,也曾自问,如果不曾有过苏眉之事,他还会不会同明王合作。然而,每每自思,也每每自嘲。为了这个地步,还要为自己寻找借口。自私,残忍,贪婪,狠毒,这一切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即使没有苏眉的事,他也一样会与明王合作,最多,只是答应得没有那么爽快罢了。当日他几乎毫无思想挣扎地一口答应了明王,但却还是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和责难,坚持与傅汉卿共游大半载,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是他以一次次争执,一次次利益交换中的妥协约定换来的。他还是不理明王以及其他下属的非议,耗费巨资,建了琉璃之屋,燃了彻夜烟火。然而,一切一切,最终仍不会让他刺出的那一剑有任何手软。至今,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做过的那一切温柔算是爱,至今,他依然认定,那不过是可笑的假仁假义假惺惺。然而,这样的出卖,这样的背叛,却并没有让他立刻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权力和财富。宝藏再庞大,也是一个有限的数目,而下属与合作者们对宝藏的期待却是无限的。修罗教的不变应万变,让他们再无可乘之机,而天下正道,甚至各方权贵们的贪婪和欲望,也成为无时无刻不威胁着他们的巨大隐患。宝藏中的神兵利器并无太大用处,各种秘芨又因为傅汉卿的一番惊世举措而让他们这些把秘芨珍惜若宝的家伙,如同小丑一般可笑。一切的权力,一切的财富,都如沙上之塔,转眼便会化为云烟。明王每每怒极,拍着桌子诅骂傅汉卿,那样高贵出身的人,骂起人来,用词之粗鄙难听,比之市井蛮汉尤甚。然而,面对一切的变化,一切的逆境,他都只是冷然而待。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事,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仅凭一次出卖,一点阴谋,就立刻铸下永不动摇的事业。他可以在傅汉卿全心对他时,刺出无情一剑,却也可以在傅汉卿带给他诸多压力与烦恼时,不出半字恶语。即使是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修罗教内的密报依然从未断绝地传到他们的手上。傅汉卿的一切作为,他都了如执掌。明王看了密报,总爱大骂:“什么爱你,喜欢你,即如此,为什么不肯助你,为什么不能替你除了其他诸王,为什么给你宝藏却又留了这么多后手。”他只是默默地听,心中冰冷地笑。这世间有太多疯狂的上位者,狂妄的独夫们,总觉得自己至高无上,总以为所有人都要把自己当成天地间最重要的,为了自己,其他人应该毫不犹豫地献上性命,甚至把自己所有的亲人,所有的朋友,一切的一切,全部奉献牺牲都绝无难色。让他们有机会为自己牺牲,让他们有权力为了自己去牺牲其他人,那是他们的荣幸,应该跪下来三呼谢恩才对。可惜,从地狱里用血汗拼出来的狄九,从来不会有如此可笑的妄想,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付出都要得回报,所有的忠诚善意都必须用别的来交换,谁也不会为了谁,完全不惜一切。这世间,没有完全无保留的爱或恨。如果真有人可以为爱一个人,不顾原则,不讲道义,不念亲朋,不思后果,那这种人也不会有任何资格让人看得起。傅汉卿有他的坚持,有他的底线,而自己,对此从来一清二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来承担。傅汉卿因为这种种的坚持,所以遭到他的背叛,想来傅汉卿是不会后悔的。那么,他为了这一场背叛,来面对这样的后果,也同样不会有丝毫悔意。傅汉卿被他刺了一剑,是傅汉卿活该,他从不觉自己亏欠傅汉卿。他因为自己失策,而在这一场背叛后,处处被傅汉卿占尽先机,困于窘境,那么,也是他自己活该,他也同样不会去责怪傅汉卿。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年旧事(下)
难关就突破难关,有困境就面对困境,徒然呼天号地人,毫无意义,也全无用处。狄九没有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去责骂怨怪。而是尽全力去面对,去突破,去改变。艰难而悄然地把根扎向四面八方,在重重困境里站稳脚跟,收拢人心。那段日子曾有多么艰难,多么困苦,他其实也懒得再回想了。最初时,曾有整整大半个月,连他在内的许多人,连一刻也不曾合过眼,四下地奔波照应,不断得应付各方的突发事件。到最后难得可以松懈下来的时候,有几个悍不畏死的汉子,竟是疲累交加到失声痛哭。然而,那么艰难的岁月,到底还是熬过来了。坦然地将宝藏的财富公开给内部的骨干们看,最初的艰苦时光里,一分私财也不纳入自己名下,所有的硬仗,所有的难关,全部带头去顶去干。拼命总在最前,可休息永远在最后。也可以走进下属之中,同他们闲话絮叨,也可以把所有即得的利益,公正地与众人分享。时间一点点过去,付出总是能有回报的,那么艰难的困境里,到底还是站稳了脚跟。虽然也曾人心浮动,也曾人心思变,大部份人到底还是坚定地留在了他的身边。不止是因为他的公正和付出,也因为即走到了这一步。纵然发现得到地远不如想象得多,想要回头,也不是易事了。更何况,他这么个可以在危急时刻带着所有忠心下属突破难关的上司,却未必会大方到可以任人来去自如,对于他的手段,下头的人,也不是没有觉悟的。数年来。他没有在人前提起过傅汉卿哪怕一次,甚至自己独自一人时,其实也很少想起他。当年明王拿着修罗教总坛传出来的密讯细看时,也曾说过:“你们俩的性子看起来天差地别,怎么有的地方就这么象呢,这家伙挨了你一剑。却从来不说你半个字不好,你被他弄得这么焦头烂额,也从来不骂他一声。最相象地就是,你们居然都一样睡不着觉。”是的,这么长的时间,他不提他,他甚至不多想他,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影响,一直都在。如果不是见多他那毫不强势。毫无威严,却能够在总坛。得到很多人爱戴,在与下属相处中。很容易被接受认可的事实,也许,他自己面对困境时,会更习惯用杀戮和严刑,甚或毒药与禁制这一类手段来控制人。也许是为了收手下之心,也许只是为了对抗傅汉卿把各种武功秘芨发得教内人手发一册而在自己人中引发地沮丧颓废。他经常亲自下场同下属们比武,指点他们的武功,帮助他们尽快提升武技。渐渐地。这种较技也就成了他们这个组织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几乎所有出众的弟子,都以同他交手。被他打败,得他指点为荣。他指点众人武技的方式,是在交手中直接寻找、逼出对方现有武功,内力,定力,招式上的一切弱点破绽,并在最短的时间内予以攻破,然后在加以解说或鼓励。这种方式让无论旁观者,还是亲身体验者,只要有心,都能获益不浅。且能让人对他的强大生出不可对抗的感觉,又能因他的指点而怀感恩之心。然而,如果不是曾得过傅汉卿多年地指点,渐渐习惯傅汉卿那种永远可以在第一时间,轻松点破所有武功缺陷不足的方式,他也不可能如此有效地在下属心中建立热心严师和无敌强者这两种形象。然而,说起来,他受傅汉卿影响最深地,也许就是他那睡不得觉的毛病。严格说来,他以前就一直少眠,且入眠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其实几乎每一个影卫,都有不容易入睡地毛病,残酷的训练和重重的压力早就毁掉了他们正常睡眠的可能。也许因为他是影卫中最强的一个,也就是最刻苦,感受压力最大的人。因此他失眠的情况就特别严重。在傅汉卿出现之前,他的睡眠时间,通常都不到一个半时辰。而且总是睡得极浅,极易惊醒,在他入睡时靠近他地人,就意味着将要面对生命危险。后来与傅汉卿在一起,这个家伙晚上睡觉总喜欢抱着他不放,有时候想要独自过夜,这人也会半夜三更招呼也不打一声地闯到天王殿来,不知死活地就往他床上爬。也不知道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渐渐接受了那个人地靠近,潜意识里可以分辩出那人独特的无害的气息。纵然是迷迷糊糊中,他近了身,有时候连眼也懒得睁一下,翻身便接着睡。渐渐就可以在那种被人紧紧拥抱的情况下,安然入眠。其实,即使是和傅汉卿在一起的时候,他睡得也不多,最长的一次,也不超过两个半时辰,但通常可以睡得比较深,比较熟,就是有点动静,也懒得醒过来。无疑,这样的睡眠质量是极好的。然而,在背叛分离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安睡哪怕一个时辰了。他一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半时辰,而且是在不同时间,断断续续睡的。哪一次能一口气睡上半个时辰,中间不醒过来,已是难得的好事,每天真正入睡的时间,往往不超过一个时辰,且总是极易惊醒,醒了便再难入睡。有那么一阵子,看着从修罗教总坛发回来了秘讯,知道那个最爱睡觉的家伙,现在总是一夜数醒,不得安眠,他居然有些想笑。想不到如此不同的他与他,到头来,竟都在尝受同样的无眠之苦。只是,他也许早就习惯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吧,疲惫入骨,也无法安睡,他其实是不以为苦的。睡不着,其实不是不安,不是内疚,不是思念,只是以前太过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而现在,身体还没有适应过来吧!他这样淡淡地想着,淡淡地接受这一切。他本来就没什么好命睡好觉,就算做梦,也肯定不是美梦,睡不着也不算什么损失。日日夜夜难以安睡,他永远不现一丝疲惫困容。越是得不到休息,有的时候,他的精神会越兴奋,越清明。他觉得睡不着对自己没有影响,但很明显,别人不这么想。及其他的下属们为着他的失眠症,都费尽了心思,不少药,寻了多少医。只要是活生生的人,就不可能长时间不睡觉,就算毅力再强,意志再坚定,身体也终有崩毁的那一日。现在大家共坐一条船,谁也承担不起,失去这个重要人物的后果。然而,狄九自己即不合作,那些药物和大夫也确实没能有什么效果。曾有一位明王请来的的宫中御医在确认了狄九的情况后,长叹摇头,称此疾非药石可医,这种现状再继续下去,病人恐难永寿。其实,不用大夫下断言,几乎每个清楚狄九失眠情形的人都知道最后必是这样的结果。强大的杀手,为了目标可以十天十夜不眠不休地等待机会,但只要不是神仙,没有人可以十个月,十年这样持续得每天只靠半个时辰的真正睡眠活下去。狄九知道,他活不了太长,不过,本来他也从不指望自己有机会长命百岁。活着,虽然没什么不好,但也确实感觉不到什么乐趣,就是今天,或是明天,他立刻倒地毙命,似乎,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有的时候,明王会摇头叹气:“我真不知道你这个怪物是怎么回事。你不爱钱,不爱享受,不爱美食,不爱华服,不爱排场,不爱美景,不爱丝竹乐舞。也不爱美女和美男,浮世繁华,世人追逐一生地东西你都不放在心上,那你这么拼命地争夺这些权力是为什么呢?你要是能有个什么东西喜欢,你要是能有个寄托,也许就不会这样总也睡不着了。”是啊,他什么也不爱,不爱天地。不爱世人,不爱傅汉卿,也不爱他自己,这样的他,为什么还要争夺权利呢,他不在乎权利能带来的一切享乐和特权。莫非,他要的只是权利本身?他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确定自己身边可能需要一个女人。这可以让很多人安心,可以让很多人觉得自己有了寄托,可以好好睡觉,这样,他们就不会这样老是烦着他。而且,这样一个什么也不爱,什么也不在乎的狄九,也许连自己的伙伴也会觉得太莫测高深了吧。人若太过无求。别人就不能放心了,总要找个破绽露出来。让某些人看在眼中,也就安心了。原本。只想随意找个合适的,可以蒙混过去的女子便是。然而,不知为什么,心思一动,忆起当日那一舞之缘。于是,他下令寻找苏眉。于是,他找到了她,他对她说。“观你一舞,怎生得忘”其实他忘不掉地。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屈辱。他待苏眉极好,至少在其他人眼中,象他这种冷冰冰的人,会每月固定去与一个女子相处几天,会为她置产置业,安排保卫,会允许她彻夜相陪,同床共枕,会时不时赠送珍贵的礼物,会与她低语谈笑,并肩共游,这一切都只代表了一个意思。那么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也会有真心喜爱的女子。原来,在这个女人身旁,他是可以安然入眠地。没有人知道,那些温存的夜晚,他只是假装睡去。没有人知道,他待她的一切温柔,也不过是完美的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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