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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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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水手们才显现出他们的勇气来!舶主站在甲板上指挥若定,总管亲到船尾看舵,阿班们嬉笑咒骂,直视风浪如无物。风刮来他们就当是挠痒,浪泼来他们就当是洗澡。他们不怕死么?不,他们怕的。可是这个时候怕又有什么用处?当恐惧无用的时候,勇敢者便会选择忘记恐惧。所以出海的男儿都是忘记了生死的男儿!他们的勇气就体现在面对随时吞噬他们的海浪时仍然站得定,站得直!

“哈哈……”

佐藤秀吉看见东门庆由于船身倾斜而栽倒在甲板上,忍不住出声耻笑,他终于发现东门庆也有狼狈的时候,也有不如自己的地方!不过他笑过一声后见东门庆对自己怒目而视就转过头去。

赵谦和就在旁边,可他也不来扶东门庆,东门庆暗暗咬牙,心中叫道:“东门庆!东门庆!这里不是东门家的台阶了!这里不是泉州府衙的后花园了!在这里跌倒要自己爬起来!”他挣扎着,在滑溜的甲板中手足并用,终于抓到一个可以着手的地方,勉强爬了起来。

风浪越来越大,水手们的吼叫声音也越来越响,他们不但在吼叫,甚至是在怒骂!似乎要用这叫骂声与风声雨声相抵抗!骂到后来,这怒骂声又变得像是在唱,但就算是唱也绝不是依依呀呀的艳曲淫词,而是睥睨天地的怒歌!

喏!那暴风雨不就是这怒歌的伴奏么?

太阳沉下海面之后,暴风雨不但没有止息,反而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本船的火长勉强挣扎到舶主身边叫道:“舶主,我们好像偏离航道了!”

那舶主大惊道:“什么!”

“我说我们偏离航道了!而且偏得很厉害!妈的!这浪可真***少见!要不是这船够结实,这会子我们早下海喂王八去了!”

舶主问:“这见鬼的暴风完了后,你能找回原来的海路么?”

“试试吧,希望不要漂得太远!”

暴风雨吹到半夜才有渐渐减弱的趋势,水手们等人正要松一口气,忽然轰隆一声,船竟然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水手们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惧色,佐藤秀吉叫了起来:“见鬼!见鬼!我才有希望娶阿春……天照大神啊!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妈的,你别说见鬼行不?”赵谦和在旁边听见,烦躁了起来。“说几句好话行不行!再说下去别真把鬼招来了!”

他的话声才落,便听船尾传来舵工的话:船触礁了!

第十三章 漂浮

福建到日本的航道上,方向若掌控得对的话本来并无多少危险的礁石群,但这时东门庆所坐这艘船被暴风雨吹离了航道,所处之处乃是一座隐藏于水面下的火山岛边缘。

大洋海底的活火山,有的若干年会喷发一次,喷发出来的物质遇到海水冷却,便有可能会形成岛屿。这一类的火山岩岛屿经过千百年风雨的磨削、冲刷,有的就会再次从海面上消失。东门庆所坐的这条船这时碰到的就是一块随着潮涨潮退而隐显于海平面上的一块大岩石,海船撞上去时的力量极大,撞坏了船底也就算了,更麻烦的是船被那块礁石卡住竟然不漂动了,只是慢慢地被风吹得越来越倾斜。

这时尚在黑夜,最可怕的是船队的其它成员已被风浪吹离视线之外,舶主和火长弄不大清楚周遭的情况,但他们都推测这船恐怕是要翻了!

“完了,这大船救不了了!快上小船!”

机灵点的商人便都朝小船的方向跑去,却还有商人在那里哭:“这……这货可怎么办?怎么办?”

舶主是这艘船的大东家,要是放弃了这艘船他的损失比任何人都重,这时却骂道:“货货货!先保住小命再说!”便指挥众人放下小船逃命!

这艘大海船载的人着实不少,两艘小船难以承载全部船员,何况如今风雨还没有停止,在浪涛中夜行有多危险也不需要谁来说明了——就算熬过了这场暴风雨,如果不能顺利找到船队,两艘小船能否挨到大陆却也难说。

大慌大乱之中,东门庆忽然瞥见佐藤秀吉在往船舱里跑,东门庆心念一动,竟也跟着跑了回去,到了舱内,佐藤秀吉迅速地摸出那个袋子绑在腰间,又扔掉一些沉重的、会吃水的东西。东门庆进来之后如法施为,也摸出那个从佐藤手里抢到的袋子,绑在腰间。佐藤先一步结束停当,看看东门庆腰间的袋子,眼中忽然冒火,却低着头慢慢走出舱门,东门庆也不理他,正要出去,忽然砰的一声,舱门竟被关上了,在舱门关上之前,缝隙中却是佐藤秀吉那充满报复味道的冷笑!

东门庆大惊,叫道:“你干什么!”他赶了过去,舱门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拉不开推不动,跟着听见叮叮叮声音连响,佐藤秀吉竟怕困不死他将门钉住!东门庆又气又怕,手脚忍不住发抖,叫道:“佐藤!佐藤!快开门!别玩了!”

佐藤秀吉在外面冷笑道:“谁和你玩?哈哈!你就在里面好好享受吧!我先走了!”跟着便没了声音。

东门庆在片刻间连使敲、打、推、踢、撞等诸般手段,却只弄得舱门松动了些,仍然没法出去。这时船身已经出现明显的倾斜,显然大船随时会颠覆,东门庆连连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蓦地想起自己所带的杂货之中似乎有一把斧头,赶紧踢翻担子翻找出来,在船身倾斜中挥起斧头向舱门砸去,砰砰砰砸出了个洞,但要钻出去还是不行。东门庆急怒攻心,一脚就往舱门踹去,这一脚刚好踢在被斧头劈脆了的木板上,噗的一声整只脚都出去了,东门庆要抽回来时,忽然有一双手在舱外把他的脚抱住了,把他惹得火了,大叫道:“谁!是人还是鬼!这时候还和你爷爷玩!”

外面一个声音叫道:“是我!王公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一定要帮帮我!”却不是佐藤是谁?

东门庆怒道:“帮你个头!你不是上小船去了么?又跑回来干什么?”

“船位不够!”佐藤秀吉叫道:“他们不让我上船。”

东门庆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冷笑起来,随即又骂道:“人家不让你上船你跑来抱我的大腿干什么!滚!”

佐藤秀吉叫道:“王公子,你答应带我上船,我就放开你,还打开舱门放你出来。要不然我就抱着你的腿,船要是沉了咱们俩一起死!”

东门庆一斧劈在门板上,但姿势不好没能将门劈开,口中怒道:“你敢威胁我!”

佐藤秀吉叫道:“你可以欺负我,我为什么不能威胁你!”

东门庆一呆,随即苦笑,他毕竟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僵持下去对自己没好处,这才道:“行!成交!”

佐藤秀吉又叫道:“你发个誓。”

东门庆怒道:“发个鸟誓!你再不放手船就开了!”

佐藤秀吉惊叫一声,似乎觉得有理,赶紧放开了手,东门庆抽回大腿后正要挥斧头砸开舱门,便听嘎吱嘎吱几声,跟着砰的一下大响,舱门打开了,佐藤秀吉在舱门外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左手拿着几个钉子,可以料想方才他是在举手之间就拔出了钉死了舱门的几颗钉子,这份木工活也实在不赖。

若在平时东门庆也许会赞叹两声,这时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冲了出来,挥去斧头就要劈死他,吓得佐藤秀吉跌坐在船板上大叫:“你答应过我的!”

东门庆手里的斧头停在半空,略一犹豫,哼了一声说:“跟我来!”便领头而行。

但等他们匆匆赶到小船下水处,那两艘小船漂离大船已有十丈之远。佐藤秀吉一声惨呼,扶着船舷对着远去的两艘小船不住地招手哭喊。

东门庆也是一阵晕眩,跟着便嘶声竭力地叫着,可是那两艘小船哪里还可能驶回来?一种被遗弃的痛苦刹那间充满了东门庆的整个大脑,一个海浪打来,将没有防备的他重重地往海里冲,佐藤秀吉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这一抓差点把他也拖下了海,所以佐藤秀吉反应过来以后不免暗中后悔。跟着又是一个巨浪,这次却是将两人冲往另外一个方向,东门庆撞到一根桅杆上,佐藤秀吉则被一跟缆绳绊倒。

东门庆抱住桅杆,不顾一切地死死抱住,这才没被风浪卷走!看看甲板上佐藤秀吉越滑越远,看看脚下有一根缆绳一直延伸到佐藤秀吉身边,赶紧大叫道:“抓住你脚边的缆绳!”右脚用力得将缆绳踏住,左脚拨着缆绳将之绕桅杆圈了几圈。

佐藤拉着缆绳爬了过来,也抱住了桅杆,这才暂时脱离了危险。两人望着逐渐远去的小船,同时叫了一声:

“完了……”

那两艘小船还没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但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完了!已经倾斜得很厉害的大海船随时都有可能沉没,这一点连从没出过海的东门庆也感觉得到!他现在还有力气抓住桅杆不放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东门庆狠狠地望向佐藤秀吉,若不是这个倭奴他未必会死在这里,佐藤秀吉被他这么一瞪心里有些害怕,为求推脱责任,大叫道:“别这样看着我!是你那个伙伴让我有机会就整死你的!”东门庆一怔,问道:“我哪个伙伴?”

“那个叫梁方的。”佐藤秀吉说。

“什么?”东门庆不信。

“就是他!他昨天跑来和我说的。”佐藤秀吉道:“他还说,如果这件事情我做得好,我甚至有机会去伺候洪舶主。”

东门庆骇然惊叫道:“洪舶主?哪个洪舶主?”

“就是这个船队的主儿!洪迪珍,洪舶主。”佐藤秀吉道:“其实……其实我虽然有些讨厌你,但要不是姓梁的这么跟我说,我也不会把你封在船舱里的。”

但这时东门庆已没心思听他说话了,他心里不住地念叨着:“洪迪珍……洪迪珍……梁方一定是知道了!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张大哥……不!不会!张大哥要真想出卖我不用这么费事!”忽然想起出船后的前两天梁方天天出舱溜达,“莫非他是出船之后才看破我身份的?莫非那两天他总跑出去就是为了联系洪迪珍?”东门庆忽然感到脑袋有些吃痛。

“世上最难防的就是人心!”这时东门霸对儿子们的教诲:“无论在海上陆上,在官场上,在商场上,对得罪过的人都要小心,小心,就像对你身边的女人一样小心!”

“啊啊啊啊啊——”东门庆狂叫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狂叫什么!现在也已经没人能听见他的狂叫了!

咕噜一声东门庆喝了满口的海水,船沉了么?没有。是刚好打在他脸上的浪花!

“喂!喂!王公子!王庆!”谁在叫?是佐藤秀吉!

东门庆回过神来,便见佐藤在摇晃自己那只握着斧头的手,叫道:“这船怕是要沉了,我们快劈下块木板抱着逃走,也许还能漂浮到哪个海岛,或者遇到别的船。不然等船一沉,那股大力会把我们也带进海里去,那时候要逃也来不及了。”

东门庆道:“好!”两人便用缆绳绑住彼此,两只手一起抓着斧头,劈下一块木板来,佐藤秀吉看看那块木板,说:“这块太小,承担不起两个人,得再劈一块!”东门庆叫道:“好!”

这次却得两个人一起踏着那块木板,一来是防止那块木板滑走,二来是避免对方耍诈,第二块木板劈下来以后,佐藤秀吉道:“王公子你选一块。”

东门庆道:“你先选。”

佐藤便选了第一块,东门庆道:“那这块就给我吧。”佐藤眼里又冒出火来,东门庆道:“还要斗吗?那就斗到一起死算了!”佐藤一咬牙,放开了斧头和桅杆,抱着第二块木板跳进了海里。

东门庆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等他跳下去以后也扔了斧头,抱起了第二块木板。这时甲板已经相当倾斜,在大雨大浪的冲刷下更是滑不留手,东门庆失去了桅杆的凭力别说站立,连要稳稳伏着也做不到,一个大浪冲来,将他打到了海中。

“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海水后,东门庆赶紧咬紧了牙关,两手抱紧那块木板,又屏住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被甩出了海面。就这样在海面上浮浮沉沉,不知几次,浪潮的力量渐小,等他能平平漂浮在水面时,已经看不见那艘大船了,至于佐藤秀吉更是没了踪影。

第二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竟然是出奇的好天气!然而举目望去,海面上除了缎子一般起伏的浪涛之外什么也没有。东门庆紧紧抱着木板,他不知哪里有陆地,也不懂得什么海路航道,更没法推测风向洋流——其实他就是懂得这些也没用,因为只抱着一块木板根本没法对抗大海的风浪,所以东门庆只能随浪漂浮。

海上的日子,最怕的本是饥渴,但现在最让东门庆难受的却是孤独。这时候东门庆忽然很希望身边有个人——哪怕是那个最让人讨厌的佐藤也好。

长时间航海时,水手们在有同伴的情况下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精神病症状,何况东门庆此时是独自一人!会漂到哪里他不知道,会漂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甚至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也不知道!就算再也不会遇上暴风雨,就算从佐藤那里夺来的食水和口粮能够让东门庆吃到永远,这种可怕的孤独和压力也足以令人发疯!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漂浮到第五天以后东门庆就再也没去计算日子了。本来他还计算着食物和清水的消耗,到后来也不再计算了。先几日他还每天远眺希望能望见陆地,但三几日后便受不了接连的失望,放开了心思,听天由命起来。也幸而是这种心态救了他,当此境遇若再胡思乱想,没多久就得发疯!

终于清水喝完了,剩下的一点干粮也吞咽不下了,缺水的症状渐渐发作,早已浮肿的手脚开始无力,东门庆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是靠着求生的本能才紧紧抓住木板,在睡梦中也没放开,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到头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行!”

东门霸曾教过他:“哪怕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最危险的时候,也不要放弃!一定要多坚持一天,多坚持一个时辰,甚至多坚持一刻也可能会出现转机!”

“一定有转机的,一定有转机的!”东门庆从内心深处呼喊着,就这样又多挨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慢慢地意识开始模糊,可他的手还是紧紧扣住木板,似乎手指已经镶嵌在木板上面了。

“终于要死了么?”东门庆感觉自己终于躺在了一个实在的地方,这时他已经完全没力气了,“死了以后,我会到龙宫么?最好是能做龙王的女婿……”

恍惚间他好像真到了龙宫,月老来做媒,龙王居上座,红烛映柔帐,秀影蒙朱纱,一个纤纤女子披着盖头走近,东门庆伸手揭开盖头,盖头下却不是朱颜,而是一个龙头!东门庆大吃一惊,要逃跑时,早被那龙扑了上来,咬向他的咽喉,东门庆本能地将头一偏,却还是被咬中了肩头,跟着便是感到一阵剧痛,鼻端嗅到了血腥。

第十四章 朝鲜少年

东门庆在濒死之际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咬住自己的是一头野狗,本来他已经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若是任他躺在那里没人救护,不用多久就会自己死在那里,但这剧痛却激发出了他最后一点力量,本能地要挣脱那头野狗的爪牙,然而只打了那野狗两下,便觉得手足酸软乏力,没法对野狗造成严重的伤害,肩头反而被咬得更紧了,一人一狗纠缠在一起,在海水间沙滩上胡乱翻滚,东门庆力道不足的拳脚伤害不了野狗,情急之下,野性迸发,动用起了人类另外一个最原始的利器——牙齿,一口就朝野狗的咽喉咬了下去!

那野狗咽头无毛,狗皮老韧,若在平时东门庆说不定反而咬不动,但这时不知为何牙关上的力道却比平时还大了数倍,他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人,而成了一头野兽,一头正和命运进行殊死搏斗的野兽!兽性之牙刺破了野狗的皮肉,一股污臭的液体润湿了他干裂的嘴唇,流进他的咽喉。东门庆本能地吮吸着,吮吸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吮吸的是什么!渐渐的,咬住他肩头的利牙松开了,在他身上撕开了无数伤痕的爪子也在抽搐了一阵之后软了下来,但东门庆还是继续吮吸着,直到什么也吮不到了还紧紧咬住不放。

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东门庆才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两颚松开,那头野狗的尸体才从他身上跌落。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好像灵魂还没回来一般,看不见眼前的大海,看不见脚下的沙滩,摇摇晃晃地就背着大海朝陆地深处走去,走了一会饿了,便随手抓了一把杂草、蘑菇塞在嘴里咀嚼,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他走了半日,终于一个踉跄被一条暴露在地面上的树根绊倒,头栽在一条数尺见宽的天然小沟之中,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清水,人也清醒了几分,眼睛再次睁开,奋力站了起来,隐隐见到不远处有个屋子便钻了进去。当晚他便开始发烧,觉得全身发冷,这房子里有些柴草,东门庆毫无意识地将柴草往自己身上盖,但不管盖了多少都还是觉得冷。就这样,他在这个小屋中睡过去了又醒来,醒来了又睡过去,屋子里有口小缸,缸内有水,缸上面吊着一个篮子,篮子上面有些杂菜,东门庆觉得渴了,便爬到缸上喝几口水,随手拿了那些杂菜塞到口里吃了,晚上一只老鼠爬到他身边,也被他拍死吃了。

他毕竟年轻,身体的恢复能力强,求生欲望又盛,就这样挨了一天一夜,烧竟然开始退了,又过了两天两夜,人才从迷迷糊糊中恢复过来,重新有了思考力。这日黄昏,他又喝了两口水,吃了两颗杂菜,推开柴草,走了出来,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小屋子以柴草砖块垒成,又矮又小,应该是间堆放杂物的柴房,举目望去,只见和这柴房连在一起的有十几间比较大的屋子,虽然也大不了多少,但看有门有户的样子应该是人住的屋子。如果说这柴房就像江南一带的猪圈一般,那那些人住的屋子就是大一点的猪圈——东门庆这时还不知道自己已来到大明朝鲜国南部的一个海岛上,这些猪圈一般的房子,便是朝鲜平民的居处了。

东门庆朝离柴房最近的一间房子走去,正要敲门,便觉得脚下一磕,竟踩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衣衫褴褛,看样子是贫民,就身上的衣着来说和这些房屋十分相称。东门庆十五岁时曾到晋江县刑房帮三哥东门序的忙,懂得一些仵作的常识,将那尸体翻了过来,见他咽喉、腹部两处都受了伤,但显然已死了有好几天了。他敲了敲门,见没人应便推门进去,门内又有一具尸体,房间里到处都有被翻抄过的迹象,锅碗瓢盆丢了一地,东门庆想:“看来他们是遇到了强盗,而且是品位很低的强盗,怕是连吃的东西都抢。”又往别的屋子去看,在十几间屋子里共发现了二十三具尸体,大多是老丁弱妪,没有年轻妇女,只有两个全身都是伤痕的壮年汉子看来是因为抵抗而被杀。

东门庆站在尸体边默加哀悼,心想:“看来这是结成团伙的强盗。那些年轻一点的也许被掳掠走了。”然后便去找到一些杂粮煮来吃,吃完天已经黑了,眼见处处都是尸体,心中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怜悯,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自己有力气了,便去找了一把锄头,挖坑将这些人全埋了。

撒下最后一把泥土时已是深夜,他在坟墓前默默祷告了半晌,正要回去找间屋子休息,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吓得他往后一跳,横过锄头防身,却见那人对着坟墓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东门庆这才看清楚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身破衣服,这个时代朝鲜还没有兴起整容手术,其人大多歪瓜裂枣,但这孩子的五官长得却是少有的端正,只是满脸都是尘土,到脖子以下才显得白皙,让东门庆感到有些怪异,但这时也没细想,只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孩子多半是这个小村落的遗孤,先前不知道藏在哪里躲过了劫难。”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要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呃呃啊啊的发不出声音来,他啊了很久,又深呼吸,又重重咳嗽,终究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穿过一片小树林时似乎胡乱吃过些杂草、蘑菇、果实,心中一阵恐慌:“难道我吃了有毒的东西?竟然哑了?还是发烧烧坏了喉咙?”想到自己流落到此,都还弄不清楚这是中国还是外国、大陆还是荒岛便先残废了,将来要再想回去,怕是更加渺茫了,眼中一湿,差点就要落泪,忽然想:“男子汉大丈夫!哑了便哑了!哭什么!”便忍住了。

忽见远处火光闪耀,竟似有人,东门庆大喜,便要跑过去求救时却觉衣角被谁扯住,回头一看竟是那孩子,东门庆指着那火光连连打手势,要带他过去,那孩子却一脸的惊慌,小声地说了好几句东门庆听不懂的朝鲜话。

东门庆弄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便不再管他,挣脱他的手,径往火光处跑来,那火光也是朝这个小村落而来,双方渐渐接近,那群人却都是倭岛浪人装扮,腰佩武器,在火光下见到东门庆,都警觉地停了下来,东门庆一开始连打手势,但看清楚了这群人的装扮后一怔,暗叫糟糕,心道:“这群家伙只怕是倭寇!这个村子也许就是被这群人洗劫了的!”

为首那人看了东门庆两眼,果然用倭话大叫:“你是什么人?”

若东门庆此刻不哑,或能用倭话与他们周旋,但啊了几下没啊出什么来,眼见那群倭人神色越来越不善,心想不妙,转身就逃。那群倭寇见他逃便包抄着围了上来,看看追上,东门庆一个转身,扫了追到最近那倭寇一脚,跟着又要逃,却被一个人扑了过来,和身摔倒。众倭围了上来拳打脚踢,东门庆护住了要害,觑了个空隙,从人缝中钻了出去,却被一个身材健硕的倭寇拦住。东门庆一咬牙,挥拳殴击,他是学过武的,但自小养尊处优,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在家练武的时候,护院们也是点到即止,所以东门庆比武的经验不少,打架的经验却甚贫乏,拼命的经验接近于零。那日本浪人欺近前来,根本就不管规矩,直接招呼他的要害,东门庆躲过了他的拳脚,跟着一掌斩中对方的脖子,他本身的力道虽然不小,但出于习惯,这时动的还是比武的力量,不是拼命的力量,那倭人虽被他这一掌击得一痛,却还是扑了上来纠缠住他,跟着后面两个浪人又围了上来。

以一敌多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被围,一旦被围除非是有数倍的武力否则难以逃脱。东门庆这时的身手不够狠辣,临敌对阵也还不够镇定,被几个倭人围住后自己先有些慌了,怀中的匕首还来不及摸出早被人拿手拿脚,按倒在地,有一个便拔出刀来要杀了他,却被首领止住,喝道:“先别杀,这人不是这条村子的,看他的衣服好像是大明来的。”

副头领上来问:“那怎么办?”

头领道:“先把他捆了!”

便有一个日本浪人拿绳子将东门庆绑了,众倭先检查房屋中,见没有埋伏,才有提了东门庆上前,由那首领发问,东门庆几次要说话,却都啊啊的说不出来,众倭皱眉道:“原来是个哑巴。”有人道:“看来这家伙没什么用,要不杀了吧。”那首领道:“杀什么!虽然是个哑巴,但不先说谁知道!过些天五岛的奴市就要开了,到时候一转手,又是一笔钱!”

说着就将东门庆关进一间柴房里,门阖上,屋内再无一丝光线,老鼠唧唧而前,嗅着血腥靠近东门庆肩头的伤口,东门庆手脚被绑住了,只能不断挣扎,不让老鼠咬到,心想:“不知他们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正想着,门外便传来了说话声,只听一人说:“这家伙虽然是个哑巴,身上的衣服又破破烂烂的,但质地倒很不错,还有一把好刀!也许是个大明的商人呢。若是能找到他的家人,让他的人来赎买,那才是笔大钱!”

另一个人说:“那也不一定,听说大明的人就是中等人家,也有很好的衣服穿。”

先前那人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大明的中等人家,那也是有钱得紧!”

第二个人道:“也是。不过大明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他的家人?再说我们的船只怕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第一个人道:“是啊,要是我们的船能开到大明沿岸就好了!听说大明到处都是生丝,若能去到那里,也不用要什么赎金,直接抢就是了!”

东门庆心想:“这些倭奴不但贪心不足,而且狼子野心。往后我若能脱身,再跟他们打交道可得小心些才好。”

正想着,又听门外其中一人说要嚷着肚子饿,要去寻些东西吃,过了一会门外微微传来呼噜声,想来留下那人睡着了。

东门庆想:“若要逃走,现在也是个机会!”但手脚被绑得甚紧,挣扎好几下半点动静也没有。正寻思对策,忽听外面一声闷哼,跟着一个矮小的影子爬了进来,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但东门庆便猜是那个男孩。

那个人摸了上来,小声问了几句,也不知说什么,东门庆嗯了两声,那人不再耽搁,拿刀子割断了绑住东门庆的绳索,东门庆小心翼翼推开了柴门,月光透了进来,回头一看,来救自己的人果然是那个男孩。门外倒着一个倭人,背部和喉咙有好几个洞,早已死得透了。

东门庆怕倭人发现,不敢多看,拉起那少年就走,临走之前略一迟疑,回身解下那个倭人腰间的刀,带在身边。忽然从那倭人衣袋中掉出一物,却是之前被收走的小冷艳锯,东门庆手一抄,收归怀中。

第十五章 月黑杀倭夜

东门庆拉着那个朝鲜少年,背着那条小村落就跑,那少年被他抓住手时挣扎了一下,东门庆这时也没在意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的手很软。

跑出了好远,忽然那少年又挣扎,东门庆这回不敢再漠视他的意见,停步回头,只见那少年指着树林的方向不断说什么,东门庆听不懂,心想:“他多半知道道路。”便打手势让那朝鲜少年带路。

地势渐高,在那朝鲜少年的带领下进入树林深处,来到一棵大树下,那少年朝上一指,只见树上竟有一间树屋,树屋十分简陋,看来就像大人做给小孩子玩的处所一般。东门庆跟着那孩子爬了上去,见上面有一些食物、清水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心想:“看来这里就是这个孩子临时安身的地方,不过这里躲一时可以,终究不能长久。”打手势想问那少年哪里可以有出路可以到大一点的人群聚居地,但打了老半天也没能问明白。

这时天色渐明,东门庆心道:“不知道他识不识字。”

汉文化圈诸国同文同种,口语虽不同,文言却相通,嘉靖年间中国本土和卫星国日本以及属国朝鲜、安南的知识分子都可以通过笔谈来沟通,所以东门庆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字相问。那少年爬下来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脸上忽然露出佩服钦仰的神情来,看着东门庆又说了好多东门庆听不懂的话。

东门庆见他这般反应颇为失望,心想:“看来他不识字。”将树枝丢了,想了想,在地上写了一个“庆”字,又指着自己,那朝鲜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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