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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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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到了城里,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县衙的后门……”
众人大吃一惊,张琅道:“县衙的后门,又姓林……难道……”
“是知县老爷的堂弟。”流浪汉说:“我在衙门外守了两天,才见他出门,左手还包着布条呢,一打听,才知道那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张琏冷冷盯着他,忽问:“你既然见到了整件事情,为何等到今日才说?”
那流浪汉吓了一跳道:“为何等到今日?那是知县老爷的亲戚,要不是为了你这赏金,我打死也不敢乱说的!”
张琏又冷笑道:“你这会子才知道怕?那当初怎么还敢跟去?见他们进县衙还敢打听?那时你就不怕了?”见那流浪汉目光闪烁,狰狞着脸喝道:“给我说实话!要不然今天别想活着离开乌石围!”
那流浪汉被逼不过,只得道:“罢了罢了!我都说了吧。那天其实看见这事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一个弟兄。我们两人商量着,觉得那男人衣着光鲜,所以跟上去想去敲他一笔。但见他是县衙里的人就不敢妄动了,再打听到他是知县老爷的弟弟,那哪里是我们惹得起的人?我就想不干了。但我那弟兄不甘心,还是去找了他,结果他去了之后就没回来——这样一来,我哪里还敢出头?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要不是为了你们悬赏的一百两银子,我才不来呢。”
张珀道:“你那日可把人认定了?真的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流浪汉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
张珀道:“那你可敢跟我们上公堂对质?”
那流浪汉一听吓得叫道:“那怎么行!你们只说找到凶手,没说上公堂的!罢了罢了,我不要一百两了,你们给我五十两就行,不过千万别让我上公堂。”
张珀道:“你不敢上堂作证,我们怎么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也许这些都是你在吹!”
那流浪汉道:“我有证据!”
张珀问什么证据,那流浪汉道:“我记得当时这位娘子咬断那家伙的指头后是好像吞了下去,如果你们能够把那指头取出来,公堂上和那位断指的林老爷一对,不就铁证如山了吗?就不用我去了?”
张家的人对望了一眼,张珀道:“我这就到邻村请那仵作。”
张琏忽道:“不用。”竟然便取出一把刀来,张琅张珀都惊道:“阿琏(哥)!你干什么!”张琏来到亡妻的尸身旁边,掀开了盖尸布,手颤也不颤就开膛破肚起来,跟着将手伸了进去,摸索良久,果然让他摸出一个断指来,拿到那流浪汉眼前道:“是这个么?”
那流浪汉见到他的狠辣早呆了,再看看那根离鼻子不到数寸、弥漫着尸臭的断指,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狂呕起来,他一呕,张琅似乎也被传染而跟着呕吐。张珀也看得整个人直在那里动弹不得。
张琏指着那流浪汉对张琅道:“看住他!”便带了张珀、张宝,取了兵器,踏着夜色径往族长张厚德家里来。张珀问他要做什么,张琅道:“给爹爹报仇去!”
张珀不解道:“给爹爹报仇?”
“嗯。”张琏道:“先给爹爹报仇,然后再给你嫂子报仇!现在……我不再顾忌什么了!”
张珀张宝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来到张厚德门口,张琏让张珀跟着自己闪在一边,却让张宝去敲门,过了一会一个老女人来应门,开了一条缝,见是张宝,才将门缝开大一些,问:“什么事?”
张琏窥伺在旁,倏地如毒蛇出穴般探出手掐住了那老女人的喉咙,横手就是一刀,老女人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已经死在地上。
张珀似乎已明白了兄长要做什么,闪身入内,张宝却吓得不知所措,张琏将他往门内一拉,跟着将门阖上上闩,蹑步向内,里屋点着一盏油灯,族长张厚德正和他两个儿子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张厚德说:“今天傍晚似乎有人来应赏,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明天你记得到县里去,将事情跟林老爷说,也让他好有个防范!还有,那伙客商来历不正,张琏兄弟这次拿出来悬赏的银子更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也要跟林老爷说!哼!我就不信这次整不死他们!”
张琏一听,心中更无怀疑,冷笑道:“老不死!当年你害死我爹爹还不够,现在又去串通害了阿莲的凶手!是不是要把我们一家连根拔起才甘心?”
门内三个男人惊得跳了起来,惊道:“谁!”
张琏迈出一步,现身灯下,张厚德父子一见都吓了一跳,他的长子就去柜子里摸兵器,张琏瞥见,挥手将刀递了过去,这里屋甚小,没多少回旋的余地,张琏刀子一递就架在了张厚德的长子脖子上,张珀也抢了过来,刀锋抵住了张厚德那吓得尿裤子的小儿子。张厚德知道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哇的一声跪地求饶。
张琏却不理他,对愣在外面的张宝道:“呆在那里干什么!找条绳子把他们绑起来!”
张厚德连道:“别杀我们!别杀我们!阿琏……不……攒典……我其实……我当年……”没叫得几句便被捆了个实,又塞住了嘴巴。刚才张厚德父子不敢大声叫喊,怕刺激了张琏当场就下杀手,但还是弄出了些动静,他的大媳妇听到打着哈欠出来问:“公公,你们还没睡啊?”等看清楚了发生什么事情,却已被一条绳子勒住了脖子,竟然就这样被活活勒死。她丈夫见到不断地挣扎,但张琏哪里管他?又提了刀往去寻张厚德的其他家人,过了一会便听隔壁两声闷哼,然后便没什么声音了。张厚德听得分明,自知这次多半难以幸免,双眼泪水滚滚而下,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但觉手脚发麻,却已经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
不久张琏走了出来,张珀问:“怎么解决他们?”张琏道:“爹爹是被溺死的,就让老不死也尝尝滋味!他的两个儿子,就给他们个痛快!”和张珀一刀一个,解决了两个小的,跟着拖着张厚德找到水缸,将他活活溺死。
事情办完他们兄弟抹了血迹,拖着如痴如呆的张宝出来,因没弄出大声响,左邻右里犹在梦中。
张珀用张厚德自家的锁将门锁了,问张琏:“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张琏道:“爹爹的仇报了,接下来去报你嫂子的仇!”
张珀问:“怎么报?”
张琏道:“这个老不死好解决,但你嫂子的仇人深居县衙,要动他不容易。你先去找琅哥、厚明叔,把老不死的事说了。”
张珀问:“他要不肯跟我们干怎么办?”
“不肯?”张琏道:“拿库银、库绣的时候,怎么没进他们退缩过?我们是至亲,库银、库绣他们也有份拿!大家早绑在一起了!由不得他们不肯!”又点了十二个人名,都是肯将性命交给张琏的破落户,道:“让他们准备着,随时得动手。”
交代完了这两句话,举刀闻了闻上面的腥味,便来寻东门庆!
第九十三章 张琏的复仇之二
这一晚,很多事情发生得没有半分预兆,张琏来到的时候,陈百夫沈伟周大富等正在睡觉,没人想到张琏会来,甚至包括东门庆,所以他见到张琏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讶异,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算了。
“有血腥味!”东门庆皱了皱鼻子,看着张琏鞘中的刀,道:“你……”
“刚杀了人来。”张琏半点也不隐瞒,声音很冷:“刀舔血后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就过来问你几句话。”
陈百夫周大富等都有些紧张起来,东门庆看了吴平一眼,见他还沉得住气,心宽了两分,道:“张兄弟要问什么?”
张琏道:“你是小尾老的属下,对吧?”这句话当真是单刀直入,因来得太过突兀太过直接,所以水蛇蔡等的脸上便显得不自然起来,张琏见到冷笑了一声:“这个问题看来不用你回答了。”
谁知东门庆却摇头道:“我不是林国显的属下。”
张琏皱了皱眉头,冷笑道:“你还死撑!你敢说你和林国显没关系么?”
东门庆道:“我们是合作过一些事情,不过我不是他的手下。”
张琏眉头扬了扬,忽然笑道:“那也有些道理。不过你这次来,总也不安好心!”
东门庆道:“我们是为了自己来谋求生路而已,说不上好心、坏心。正如你有父仇而不报,不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么?”
张琏额头怒色陡发,刷的拔出血迹未擦干净的刀来!陈百夫沈伟一见都摸出匕首,挡在东门庆面前,水蛇蔡搬起一张条凳,眼看就要厮杀,张琏却未动手,指着刀上的血迹道:“谁说我有仇不报!”
东门庆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陈百夫沈伟,看着灯光下显得格外凄艳的血刀,说道:“原来你才从张厚德那里来。不过你既然早信了沈门的话,为何等到今日才动手?”
张琏冷笑道:“早点晚点,都一样!”
“不一样的!”东门庆道:“你当日不肯动手,是因为你还有顾虑,还有幻梦!现在幻梦破了,才什么也顾不得了。对么?”见张琏不答,又道:“如今你杀了人,已不容于朝廷,以后准备怎么办?”
张琏冷冷道:“父仇报了,还有妻恨!”盯紧了东门庆,就像拷问般厉声喝问:“阿莲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说着持刀踏进了两步。
他孤身一人前来,东门庆屋里的人手比他多,但被他这么一喝,沈伟等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气势上竟是完全被压制住了。忽然角落里吴平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归动手!如果你还想把话说下去,最好不要再乱动!”
张琏睨了他一眼,见他身材短小,便有些轻视,哼道:“我真要动手又如何?”
周大富叫道:“你有一个人,我们有六个人……”林凤插口道:“七个!”周大富叫道:“对!七个!我们还怕你不成!”
张琏摸了摸自己刀上的血道:“若阿莲的死和你们有些许干连,别说七个人,便是十七个人也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周大富等听得心里一寒,心道:“这里是他的地头!他在外头多半有埋伏!不然哪里敢一个人进来?”气势更馁了。吴平倏地站了起来,道:“七个人的确不多,要从外面杀进来兴许不够,但要是里应外合冲出这小小的乌石围,未必不能!不过我们冲出去之前,你却一定得死在这里!”嗤的一声,藏在臂上的短刀割破绑刀的绷带露了出来。
张琏眼帘垂了垂,道:“请问高姓大名!”
吴平道:“吴平!”
张琏嘿了一声,微感惊讶道:“原来是你!”又自谑道:“看来我最近真是鬼蒙了眼,竟然以为你只是一个寻常的护卫!”又对东门庆道:“你连小尾老手下的大将也指使得动,看来在海上地位还真不低!”
东门庆微笑道:“不高,不高,不过猥亵妇女、阴杀人妻的事情,我还是不屑做的。”
张琏脸色稍缓,道:“阿莲的死真与你无关?”
东门庆道:“揭张厚德与令尊的仇,我们是早有预谋的。至于嫂夫人的事情,确实只是巧合。”
张琏沉思了半晌,终于还刀入鞘,退了一步,陈百夫等松了一口气,吴平又坐回角落里去了。
东门庆道:“张兄,你打算怎么对付我们?”
张琏不答,反问道:“你们这次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意思,沈门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东门庆道:“我们是想邀张兄入伙。”
张琏道:“为什么要邀我入伙?”
东门庆微一犹豫,笑道:“说实在的,我们最近手头有点紧,所以我们其实是想张兄带着石下仓的钱粮来入伙。”
张琏冷笑道:“原来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东门庆亦不否认,直接承认:“是!”
张琏道:“可我要真的想反,自己把石下仓取了便是!又何必再和你们分!”
东门庆道:“张兄自己取石下仓不难,但之后呢?张兄总要找个地方落脚吧?张兄虽然神勇,但落草之初,万事艰难,站稳脚跟之前总要有个挂靠的,就算张兄不来南澳也得到别的山寨海寨去,这笔钱还是少不得要花的。”
张琏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若下海,小尾老能给我什么座位?”
周大富等听了他这句话都忍不住露出喜色来,东门庆却依然很平静,道:“林伯伯眼下虽然康健,但他的年岁张兄想必清楚,过个几年总要退的。”他这句话分明是说你张琏若来了就有可能成为林国显的继承人,所以此话一出口从陈百夫到林凤无不吃惊,但又不敢质疑,以为东门庆敢这么说多半是林国显有露过口风。
张琏眼中却有不信之意,冷笑道:“若由我来接他的位置,你去干什么?”
东门庆笑道:“我在这边只是过客,等帮林伯伯解决了眼前这个难题,若有机会我便会另谋他路。”
他这么说张琏反而不感奇怪,却道:“我不要这些墙上空饼,我只想问,若我下海,小尾老能给我什么座位?”
东门庆知用虚言糊弄不了他,说道:“入寨之初,位与沈门、吴平等,至于是否能承继大位,那就要看长兄能否让寨里的兄弟心服了。若张兄在寨里过得不愉快要另寻高枝,只要光明正大地开口,林伯伯会设宴欢送。若张兄要自立门户,林伯伯会帮张兄选岛、备船、筹粮、呼援,并知会海上各岛主、澳长,为长兄铺路。”
张琏听得颇为心动,又道:“这些是小尾老的亲口承诺?”
东门庆怫然道:“你若信得过我,这句话便不当问!你若信不过我,我便跟你说是又有何用?”
张琏忙抱拳行礼,致歉道:“王兄见谅。是张琏多疑了!”
东门庆又道:“那么张兄是有意了?”
张琏叹道:“我现在还有选择么?”
自吴平以下,听了这句话无不大喜!连东门庆也不禁露出欢颜。
听听四更声响,张琏道:“时间无多,我才杀了族长,此事难以久瞒!若要动手,须得趁早!”
东门庆道:“张兄要怎么做?”
张琏道:“我忝为石下仓攒典,真来个监守自盗,实在有损声名!石下仓虽不小,又哪里比得上县城府库?咱们两家若是联手到县城走一遭,一来我能得报大仇,二来贵寨也能得到钱粮!岂不两全其美?”
东门庆沉吟半晌,道:“要去县城借粮?只怕有些难。”
张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吴平,道:“若只你们从海上来,自然不易,但若饶平内部生乱,我们再从中取事就容易多了。”东门庆便问如何生内乱,张琏道:“这两年潮州府年成不好,上面朝廷禁海,下面贪官横行,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眼下饶平流民遍地,只要略施小计,哪怕它不乱!我再邀请本地豪杰,共同起事,必能成功!”
东门庆喜道:“若是这样,那我们还担心什么!一切都听张兄主持!”
忽然门外有些不寻常声响,又有人影晃动,张琏喝道:“什么人!”便见两个本围的后生现身道:“攒典,珀哥让我们来看看。”张琏对东门庆笑道:“他们不放心我了!”东门庆一笑,表示理解,张琏又道:“我先去给他们交一下底,再回来与王兄弟商量具体的计谋。”东门庆应好。
张琏告辞后便回到家中,屋里早聚集了十几个后生,都是他的死党,好几个见到他就问:“攒典,真要动手了么?”竟是个个兴奋!张琏在灯下看了他们几眼,叹道:“这几年可把你们饿坏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不管朝廷那些鸟规矩了!大伙儿落草吧!以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几个后生一听都欢呼起来,张珀低喝道:“小声些!”那些欢呼声才硬生生噤住。
张珀又问王四的事情,张琏横了张琅一眼,扼要说了,张琅结结巴巴道:“他竟然是小尾老那边的人?那……那……那我……”
张珀不悦道:“你就是引狼入室!”
张琏拦住了弟弟,不让他说下去伤了张琅,道:“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就是我,一开始也没看破他们的来历!”
张珀道:“那我们真要与他们联手么?他们可是刚刚对我们用了许多阴谋诡计啊!”
张琏道:“当初我不想违法犯禁,所以没答应他们。现在既然要反,多一分力量总是好事!一切以大局为重,设计赚我们是过去了的事情,且放一边!有一个如此腐败的朝廷,我们又不是甘心一辈子穷死老死的人,不管小尾老来不来赚我们,我们落草都是早晚的事!不过我对海上的事情不熟,和小尾老也没有旧交,究竟去不去小尾老那边还得看看。而且我们也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阿珀,你这就动身,到大埔走一趟,一来向郑八爷致意,谢谢他这些年对我们的眷顾,二来是看看能否邀他们一起出手,若是南海北山能双管齐下,那胜算会大很多!”
张珀答应了,张琏又对张琅道:“哥,王四那边你去安抚。我们现在要和他们联手,有什么事情得及时沟通才好,免得再起误会!”
不说张琏这边调兵遣将,却说东门庆那边自张琏走后,陈百夫等都乐翻了,个个道:“王公子果然是福将,只要他一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东门庆微微一笑,道:“事情这才开始,离‘成’还有几十里路呢!”便对吴平道:“如今乌石围的族长已死,张琏又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以后我们的行动可以放开一点了,让老厝那边的弟兄磨好刀吃饱饭,随时准备办事!”
吴平道:“你信得过张琏?”
东门庆道:“听来不像假的。若他有意害我们,这会早派人把这屋子围住了!不过我看他言语中对我们并不太亲,而且我听林伯伯说他在饶平人面又广,或许还有其它出路,所以我们也不能全部听他的!”对陈百夫道:“等张琏许我们和外头联系,你去联系沈门,让他兵分两路,一路明里来,人手由吴平统领,以配合张琏的行动,一路暗里来,让他自己率领,另有用处。”又对周大富道:“不管张琏准备如何行动,必是邀我和吴平同行。到时候你却以照顾林凤为由,留在这里。等沈门到了里应外合,把这石下仓取了再说。”
周大富听了乐呵呵,陈百夫却道:“我们不是答应了张琏不取石下仓了么?”
东门庆笑道:“不取石下仓是他自己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再则他说什么不想负监守自盗的恶名——这话太不可信!依我看,这石下仓他多半是自己想取,不愿我们染指罢了。县城里虽有钱粮,但能否到手还两说呢!能‘借’到手自然最好,但要是‘借’不到,难道我们眼睁睁等着挨饿不成?我们的船队的补给快到头了!不能冒险!”
天亮之后,张琏带了张琅来与东门庆商议大计,谋略定下后分头行动,又许东门庆的人从乌石围的西北小门进出。吴平去了一趟老厝回来,见屋内周大富、陈百夫领了东门庆的命令后出门办事,屋内更无第三人,忽道:“王兄弟,他们对你很信任啊!”
东门庆连连点头道:“是啊!我现在东西彷徨,兜里什么也没有,但每次见到他们看我的眼神,心里便觉得踏实!”
“有这样一帮信任自己的弟兄,确实难得。”吴平道:“不过王兄弟,信任不能当饭吃!你现在东西晃荡,没半点根基,长此下去,他们对你的信任又能坚持多久?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你又能给这些兄弟什么样的回报,这些事情,你想过没有?”
东门庆听得一呆,一时竟不能回答。
第九十四章 倭名之一
百姓在穷得昏昏沉沉和饿得揭竿而起之间的界限颇为模糊,在分散的情况下,蚁民们有可能会无声无息地饿死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他们的尸体也许会引起若干目睹者的悲悯,但由于这样的信息不会被大规模地、持续地传递出去,所以造成的影响总不会很大。但这些穷人要是聚集起来,哪怕是在还有草根吃这等幸福状态之下也相当危险。
这几天,饶平的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因为县城以及县城周围的穷人忽然多了起来。穷人在数日之间出现翻倍的增长,不是因为城内有人突然变穷了,而是因为周围的乡里——甚至临近的州县的穷人都涌了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呢?林知县一打听不禁气得跳脚!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谣传饶平县县衙正在派米!这个谣言传得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连附近州县的无业流民也都对饶平县城产生了向往!
“混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去查清楚!”
林知县对衙役们怒吼着,这时县城内已经聚集了几千个流民,而且大部分人都在县衙附近晃荡,由于无业人口突然增加,给本地的无业者如乞丐之流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一些本来还可以通过乞食糊口的本地无业者也躁动起来!林知县曾派衙役去驱赶、晓谕,但衙役的数量比起流民的数量来说实在太少,十几张嘴巴对着几千个昏昏沉沉的流民根本没法把事情说清楚!何况衙役在这边说,那边流言又冒了出来!衙役们说得很复杂,而流言则很简单:明天就有米派了!
明天,明天,一个接一个的明天!那是一个永远触手可及又永远不会到来的日子。可是一些饿昏了头的流民们还是愿意相信好的消息而不愿意相信坏的消息,因为人群中偶尔会冒出这样的话来:“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朝廷不会放任我们饿死的!”
是啊,圣天子在位,总不能在潮汕平原这么一个太平时节号称鱼米之乡的地方饿死人吧?
林知县曾想过真来一场赈济,办几天粥场,但典吏的一句话就把他吓回来了:“老爷,你是不是真要把潮州府甚至福建那边的流民都引来啊?”典吏认为,现在的年景其实最多饿得人扁肚子,还饿不死人的,外面那些人根本都是无理取闹,不用理会,等他们饿得受不了了自然会散的。
一番犹豫之后,林知县贴出了告示,声明绝无此事!可这告示贴得有些迟了,有几个流民竟然冲上去将告示撕了,大叫道:“我们都快饿死了!难道朝廷就这样不管我们了!”衙役大怒,冲上去要将他们扣押起来,那几个流民大力挣扎,人群中有人大叫:“官老爷打人了!官老爷要打死人了!”
眼见人头涌涌、群情汹汹,那几个衙役不敢造次,赶紧放了人躲回衙门里去了。
这一日的黄昏,开始传出新的谣言:圣天子已经传令各受灾州县派米三天,饶平今年年成不好,又有山贼海盗为患,所以也在圣恩眷顾之列。可为什么知县老爷到现在还不派米呢?有人说那是知县老爷身边的小人在作祟!更有人说是知县老爷把这笔钱贪了!消息传出,群情汹涌,只是县衙大门紧闭,流民们没个发泄的去处,只好胡乱咒骂几声而已。
但到了第二天,事情又起变化!一伙村民麻衣缟素,抬了口棺材直闯县衙,口喊冤枉。人群中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说:“我们不如跟在他们后面,等审案的时候必能见到知县老爷,那时候就可以问他为什么不派米。”周围的人听了都哄然叫好,几十个流民带头跟在棺材后面,另外有几百个流民见到有一群人正往县衙走也跟着走,几百人后面又跟着几千人,其实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只是从群而已,当那口棺材在县衙门口停下时,整座县衙几乎都已被人围住。
守门的衙役望见,哪里还敢把放告牌亮出来?对喊冤的人叫道:“今日老爷不接案子!改日再来!”
那伙人大哭了起来,为首的一个汉子哭道:“今天是放告日,老爷到任快两年了,除了正月,每个月这一天都放告的,为什么今天不放告?是不是因为我们告的是他亲戚,所以他就不肯接了!”跟着便呼天抢地地叫了起来。
有个好事的流民就问他们到底有什么冤情,便有知情的道:“我知道,那是乌石围张攒典的浑家!听说这女人是被人害死,但县衙里的仵作做了手脚,硬说是失足淹死,还不让立案呢!”
又有人道:“是啊是啊,前几天他们还在悬赏真凶,也不知道捉到了没。”
又有人道:“哪里有可能捉到?也不想想,能买通仵作又能让知县老爷偏袒的人,能没势力么?这事多半得不了了之!”
但又有人说:“谁说没拿到真凶?听说真凶早就找到了!而且就在县衙里!”
“啊!”有人问:“那是谁啊?”
“嘘——”
几声低语之后,便是一声炸响:“不会吧?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没多久这些事情便传得人尽皆知,听到的皆感不平,便有人在人群里吼道:“快开审!快开审!”“不开审的就是贪官!”“是狗官!”“冤气冲天啊!”
林知县在里头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嚷嚷什么,但偶尔飘进一两句话来也让他猜到了,将他的堂弟叫来训斥了一顿,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不过训斥归训斥,真要大义灭亲他觉得还没到那个地步,便派人骑了快马,去各处调集人马来衙门情场。
几千人主要是围住衙门的前门,后门只有些有心眼的人盯着,快马出去后,便有机灵的人跑到前面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知县老爷去调兵,要把我们都赶走!不走的要挨刀子!”
人群中一些昏沉的人听了都吓了一跳,就想赶紧逃,却有些凶狠的怒道:“狗官!真不让人活了!”“他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活!”“不如咱们冲进去,问个清楚!”“对!冲进去问个清楚!”
呼喊嚷叫声中,几千个脑袋一齐热了起来,守门的衙役眼见形势不妙转身就逃,人群中有几十个人便去撞门,便去爬墙,这当真是示范作用了,后面几百个人见到也跟着做!门一时开不了,墙倒有几个人爬了进去,过了一会有进去的人跑回墙头道:“知县老爷要逃跑!”人群中有人叫道:“果然是个贪官!不然为什么要怕我们?为什么要逃走?”又不知有谁从哪里找到了一根大木头,便有人叫道:“用这个撞门!”
这毕竟只是个县衙大门而不是城门,轰轰轰几声,门被撞开,成百上千的人冲了进去,大部分人都是乱闯乱撞,一些有心眼的人便往厨房里闯,一些更有心眼的人就往装饰最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闯,只有几十个有心人直奔知县老爷的所在,却听后门传来消息:“知县老爷带着家眷细软逃走了!”
张琏混在人群当中,闻言喝道:“追!”
林知县带着细软家眷,虽有马车却逃得不快,没多久便被追上,张琏在后面大叫道:“留下凶手!不然一个不留!”林知县听得慌了,也不管他堂弟磕头恳求,反而乘势将之推了下去。
数十人围了上来将人揪住,二话不说便捉起了他的双手,果见右手食指缺了!张琏从怀中摸出一根粘着石灰的断指来一对,冷笑道:“果然是你!”也不管这猥琐男子吓得屎尿横流连叫“不是”,十指收紧,便硬生生将人给掐死了,探探没了气息,这才往胸腹间捅了几刀确保他死透,然后对两个后生道:“拖到护城河,扔了!”
那两个后生才拖了尸体离开,便有人急急来报,说知县调来的兵马已经逼近县衙,被卷入的百姓见势不妙正往这边涌来!张琏皱了皱眉头,西边又传来消息,说王四吴平趁着城中混乱,已取了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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