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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乃上将军-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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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将附近那些山林整个翻得底朝天,恐怕也不足这十七万人几日的消耗。
当然了,总比没有好。
而继粮食之后,摆在谢安面前的最大问题时,他没有足够的林木在打造攻城器械,距离周军营寨最近的山林,也有十余里远。
如何将十余里远的林木运至军营,这便是谢安眼下最头疼的问题。
尽管从长孙湘雨口中证实,长安叛军内有一些有心投降周军的内应,这些人会在周军大举进攻长安时打开城门,可那又如何?
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那些不知是真降还是诈降的叛军将领身上?
显然不可能!
归根到底,那些有意投降周军的叛将,充其量也只是锦上添花,起不到雪中送炭的作用,换而言之,谢安必须想到一个好主意,将十余里外的砍伐,运至军营,打造成井阑、云梯、冲车等攻城所用器械。
可怎么做呢?
在帐内望着手中的行军图,谢安陷入了沉思。
第四十三章 攻城前夕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长安——
在高达十余丈的长安城东城楼上,叛将秦维与康成登高眺望着西征周军的营寨,那座在冬阳下烁烁放光的冰雪之城。
“城外周军有何动静么?”
伴随着一句问话,叛军之首王褒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
此人看似三四十岁,体型臃肿、大腹便便,显然这些年来没少养尊处优。
望着王褒那一身黑绸蟒服,城墙之上似马聃、吴兴等不少叛将,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要知道,大周以水德立国,传说中能够行云布雨的黑鳞水龙乃大周皇室象征,那岂是普通人能够穿戴在身的?
不过一想到这王褒半年前曾鼓捣着自封为西凉王,众将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末将等参见西凉王!”
以秦维、康成为首,城墙上的叛军将领叩拜于地。
“唔!”王褒满意地点了点头,负背双手大模大样走到城墙边,眺望着二十里外那座令城内叛军叹为观止的冰雪之城,良久,摇头说道,“真是想不到,本王已叫人伐尽长安附近山林,可周军却依然能够建立营寨……”
或许是看出了王褒心中的不安,秦维抱拳说道,“西凉王且放心,就算周军投机取巧,用冰土、积雪建立营寨,得一时苟安,然而我长安依旧是稳如泰山!”
“当真?”王褒的语气,看得出来并不是很自信。
见此,秦维自信一笑,抱拳说道,“西凉王且看,我军此前已伐尽长安附近山林,周军没有足够的木料,如何打造攻城器械?只要我等小心谨慎,防备周军故技重施,以攻潼关之方法取我长安,待得明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彼所建冰城自然倒塌,兼之粮草用尽,周军必然退走,介时,我十六万大军随后掩杀,势必能重创周军,一振我西凉军威势!”
“唔……”王褒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凛,望着遥远处皱眉说道,“周军……当真无法得到足够的木料么?”
“唔?”秦维愣了愣,顺着王褒的视线望城外远处望去,继而面色大变,只见在遥远的周军冰城内一角,竟然不知何时累积了大量的木料,堆积如山。
“这不可能!”康成失声说道,“就算是最近的山林,距离周军那座冰城也有十余里,周军如何能这般轻易地将该地的木材运往营地?”正说着,他忽然面色微变,眯着眼睛望着周军冰城方向,因为他发现,十几名士卒正运输着数十根木头,缓缓在雪地里滑行……
而与此同时,就在长安城上叛军为自己的所见所闻而感到震惊时,苏信与唐皓等陪同着谢安、李寿二人,站在冰城东门附近,笑呵呵地望着远处那辆怪模怪样的马车,望着它越来越近……
与世间其余马车不同,这辆马车没有车轮,与其说是马车,倒更像是另外一种交通工具,一种专门用在雪地里工具,雪橇车。
望着那辆足足堆积有数十根木料的雪橇车,唐皓忍不住笑着说道,“末将对大人是越来越佩服了……末将第一次瞧见,马车没有车轮竟然也能行驶……”
“是雪橇车!”苏信在一旁更正道。
唐皓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对对对,雪橇车!——得此奇物,十余里路程转眼便至,如此看来,反倒是在院方树林伐木的将士较为辛苦……”
“呵呵!”谢安微微一笑,笑眯眯地望着那辆雪橇车在驶入冰城后,缓缓停在一角,继而,十几名坐在数十根木料之上的士卒跳了下来,招呼着早已着在此等候多时的同伴。
在谢安、李寿、苏信、唐皓等人的注视下,上百周军士卒挽起袖子,将雪橇车上的木料都卸了下来,堆积在冰城内一角。
卸完木料之后,那十余名士卒站回雪橇车,驱使着拉车的十余匹战马掉转方向,再次朝着远方树林的方向而去。
“唔?”好似是注意到了什么,李寿微微皱了皱眉,指着那十余匹战马的马蹄处,问道,“谢安,那些马儿马蹄处所绑着的,是干草么?”
“对!”谢安点了点头。
“为何要绑着干草?”
“增加摩擦力啊,免得那些马在运输过程中,在雪地里打滑……”
“……”瞥了一眼谢安,李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远处的李景。
只见李景正站在一片空旷之地,指挥着附近的周军士卒。
“手脚都利索些,将这些木料的枝杈都砍下来!大人吩咐了,圆木拖至城西,树枝则堆积于城中……”
正说着,东门附近又是一辆雪橇车装载着满满的木料缓缓驶入,见此,李景连忙招呼道,“快快快,将这些枝杈拖走,你们几个,挪开位置……你等去搬卸木料!”
伴随着李景一声又一声的呼喝,附近那成百上千的周军将士忙地不可开交。
有的将士负责搬卸木材;有的将士负责除去木头上的枝杈、将其打磨成圆木;有的将士则负责将这些圆木拖至城西,叫该地的士卒用其打造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有的将士则负责将那些打磨下来树枝树叶、以及建造攻城器械过程中锯下来的边角料运往冰城内各处,作为燃木生火的材料。
仿佛,整个冰城就是一座巨大的流水线工厂,这边运输原料,那边出产成品,颇为秩序。
在城东逗留了一下,谢安转头对身旁的李寿说道,“去城西看看吧!——不知攻城器械准备地如何!”
“唔!”李寿点了点头。
如此,一行人又来到了城东,而此时,刘奕、齐郝、乌彭、费国等人亦在城西忙得不可开交,将士卒拖运过来的圆木用斧子削成合适的尺寸、大小,用以打造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李寿等一行人走了过来,众将放下手头的作业,围了过来。
环视了一眼四周,谢安问道,“造地如何了?”
刘奕抱了抱拳,说道,“启禀大人,由于时间不足,眼下尚未有一架井阑完工,不过冲车已造好二十余辆,算算,差不多也够用了……”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何以井阑的作业进展这般缓慢?”
“大人忘了?”齐郝抱了抱拳,苦笑说道,“大人命我等增扩井阑的大小,规定要与长安城墙一般高,而且井阑内部的构造,大人也曾一一吩咐过,叫我等按图纸建造,是故……”
“哦,对对对!”谢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李寿闻言一愣,诧异问道,“图纸?”
见此,乌彭便取过图纸来,递给李寿。
李寿接过图纸,粗粗一观,一脸错愕地说道,“这是井阑?本王怎么感觉……不太对啊,这是什么?”
谢安瞥了一眼,解释道,“这是木板!”
“……”李寿默然无语地望着谢安,半响后,没好气说道,“本王当然知道这是木板!——本王问的是,这是做什么用的!”
“吼什么吼,是你自己没问清楚!”撇了撇嘴,谢安走了过去,右手指着李寿手中的图纸,解释道,“你看,这个井阑是双通道的,这一条,是给弓弩手所用的,从这里,这里,可以到这里,也就是井阑的顶部,这相当于就是一处碉堡……碉堡懂吧?箭垛,明白了吧?弓弩手站在这个位置,可以用以压制长安城墙的弓手……”
“那另外这一条呢?”
“另外这一条,就是为攻城的将士所设的!”舔了舔嘴唇,谢安一面在图纸上指指点点,一面说道,“你看,当井阑靠近城墙时,士卒们可以用绳索将这块极厚的木板拉起来,挂在城墙上,作为连接城墙与井阑的通道,这样一来,攻长安时,我军在城下的将士,便能经这条通道,直达长安城墙之上……当将士们在井阑内部时,可以不受敌军箭矢的威胁,比起暴露在敌军眼皮底下,用云梯这等落后的方式攻城,效果要好得多……总之,这架井阑的另一个用途,就是一个螺旋向上的楼梯,可以让我军将士经这条通道直达城墙,明白了吧?”
李寿闻言点了点头,思忖着说道,“好倒是好,只不过……若是敌军堵住这条通道么?那不就是你与长孙军师所说的,短时间内营造出的以多打少的局面么?”
“想什么呢!”谢安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当然不会只有一架了,否则能起什么作用?你想想看,攻城之日,数十架、上百架井阑同时挂住长安城墙,让我军将士源源不断涌上城墙……”
“倘若叛军用火攻,如何应对?”
“那还不简单?攻城前一夜在井阑外侧倒一些水,一夜寒风吹拂下来,井阑外侧结成厚厚冰块,别说火箭,就算叛军将整罐火油都浇在上面,怕也不见得会起火!”
“这样……”李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可若是叛军想方设法弄翻井阑呢?”
谢安无语地望了一眼李寿,没好气说道,“没看到这井阑上窄下宽么?底盘周回足足有四、五十丈,推得倒么?”
“四、五十丈?”李寿闻言咋舌,难以置信说道,“那还不得重达千万斤?这等庞然大物,你打算弄到长安去?——此地距长安,可是有二十余里呢!”
“不不不,”谢安摆了摆手指,指着图纸说道,“你看,这些井阑外壁的木板,包括里面的做楼梯做的木板通道,都是可以卸下来的,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分批将这些运到长安城下,然后在长安将其组装,别看这井阑架子大,可一旦卸下了上面装载的木板,这一个空架子,充其量也只有千余斤,别忘了,千余斤的木料,十几匹马不照样拉得动么?”
“你是说……”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城西所看到的那一幕,李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忽然,他愣了愣,望着谢安惊讶说道,“真是看不出来啊,你还会设计这种攻城器械?”
谢安闻言苦笑一声,微叹说道,“虽说我也能设计,不过,这并不是我设计的,是她……我猜测吧,她早在潼关时或许就已经画好图纸了,可能还要早……”
李寿愣了愣,继而脸上露出几分释然之色,戏谑说道,“原来是那位眼下依然躺在榻上休养的谢家二夫人……”
话音刚落,周围众将忍不住低声窃笑起来。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寿,谢安深深吸了口气,拍拍手,对众将说道,“好了好了,都站着做什么呢?继续作业,别忘了,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了!——都忙起来!”
“诺!”众将抱拳领命,纷纷散去,就连苏信与唐皓也继续忙他们的事去了,只剩下谢安与李寿二人。
“诶,”望了一眼费国离去时的背影,李寿用手肘撞了撞谢安,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说道,“他……你还打算重用他?”
“什么?”
“听苏信说的,你昨夜叫了他们几个到帐内喝酒,对吧?”
“对啊!”
望了望左右,李寿压低说道,“那费国,可是太平军的人!”
“我知道!——那还是我告诉你的!”
“你……你想什么呢?太平军与我大周……”
“行了,寿殿下,寿大爷,不是说了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么?”拍了拍李寿的肩膀,谢安耸了耸肩,意有所指地说道,“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用到他的身份呢!”说着,他转身朝着军营深处走去。
“……”李寿皱眉思忖了一下,一回头才发现谢安已走远,大声喊道,“喂,谢安,干嘛去?”
远处的谢安也不回头,只是抬起右手,摇了摇。
见此,李寿失笑地摇了摇头,轻笑说道,“才几日,这就如胶似漆了?嘿!——小心后院失火啊!”说着,他环首望了一眼四周,望着一干将士忙得热火朝天,咂了咂嘴。
“眼下……本王该干嘛呢?唔……回帐烤烤火好了!”
就在李寿颇有些失意地回自己住处时,谢安已来到了长孙湘雨的军师帐篷,在帐篷外值守的,正是谢安的护卫将领,廖立。
对廖立点了点打了声招呼,谢安撩帐走了进去,却发现长孙湘雨正依在床头,手握一卷书册,颦眉细读。
这个小妮子,可真是不听话啊!
“咳咳!”谢安咳嗽了一下。
长孙湘雨这才注意到谢安,望着他有些不悦的目光,娇声说道,“奴家只是躺地久了,坐起来看会书解解闷嘛……有必要这样瞪着人家么?”
谢安翻了翻白眼,走到床榻旁坐下,伸出右手,朝着长孙湘雨勾了勾手指。
仿佛是什么号令般,长孙湘雨气闷闷地嘟了嘟嘴,一边将手中的书卷放在谢安手中,一边没好气说道,“好啦,给你啦!”
“我可是为你好……”瞥了几眼书卷,随手将其放在一旁,谢安笑呵呵说道,“眼下全军上下正忙着置备攻城所需之物,等你病情好转,你就能指挥十余万大军攻伐长安了……不过,倘若你病情没有好转,那就……”说着,谢安故意露出一脸的遗憾,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知道用这招!”长孙湘雨气闷地白了一眼谢安,愤愤地躺回躺上。
见她嘟着嘴一句话都不说,谢安也知道这个小妮子生气了,想了想,笑着说道,“对了,方才我与李寿谈及你设计的井阑了……”
话音刚落,便见床榻上那个小女人的耳朵仿佛兔子般抖了抖。
“谈得……如何?”
谢安竖起大拇指,说道,“这等攻城器械,李寿都听傻了!”
“那是自然!”长孙湘雨得意地抿了抿嘴,忽然,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秀目微颤,有些赌气般望着谢安。
见成功地让长孙湘雨又开口与自己说话,谢安心下略微有些得意,抚了抚床榻上这个小女人的头发,轻笑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自认识你到眼下,我才第一次占据上风,其余时间,还不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胡说!”长孙湘雨撇了撇嘴,不满说道,“在冀京时,奴家在会试时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事后不过是让你给买件衣服,到眼下还没兑现呢!”
“嚯,姑奶奶您饶了我吧!”谢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压低声音说道,“两万多两银子买一件衣服,您可真舍得!——你倒是算算,以我每个月八百两的俸禄,就算是不吃不喝,这要攒到什么时候?”
长孙湘雨闻言白了眼谢安,没好气说道,“那这次呢,我帮了你与李寿这么大的忙,当初的礼物,总得兑现了吧?”
“一定一定……”谢安连连点头。
“十件!”
“一定一……什么?”谢安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望着长孙湘雨,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十……件?”
“为何这般惊讶?”长孙湘雨瞥了一眼谢安,淡淡说道,“这几日奴家算过,待得你凯旋回京,陛下自当有重赏……征讨长安叛军,这是何等的功勋,陛下岂会吝啬?”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
“不舍得?”长孙湘雨古怪地望着谢安。
“怎么可能?!”
“那就这样说好了,这次你可不能反悔……对了,若是怕舞姐姐得知此事不高兴,你可以偷偷买给奴家,嘻嘻……”
“……”
“干嘛这幅表情?”
“我觉得吧,先攻下长安,咱们再来商量这件事,好吧?”
“区区长安,何难之有?”长孙湘雨轻蔑地笑了笑,仿佛在她看来,长安唾手可得。
如此一直到了十一月二十九日,长孙湘雨病况痊愈,军中的井阑也大多建造完毕。
倒不是说谢安不想再多造些井阑,只不过,军中的米粮越来越少,仅仅只剩下不到十日所需。
若是在此期间无法攻克长安,得到长安内的储粮,对周军而来,那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十一月二十九日辰时三刻,十六万西征周军缓缓朝着长安进发,而与此同时,梁丘舞率领着麾下五千东军神武营将士,在两个时辰前已过霸陵,正急速朝长安飞奔而来……
第四十四章 万夫莫敌【一人军】
但凡古时征战,大多都是初春开拔、深秋罢战,很少会延续到入冬,其中原因不言而喻,无非是冬天寒冷的天气不利于行军打仗罢了。
就拿眼下攻打长安来说,若不是军中米粮几乎耗尽,无论是谢安还是长孙湘雨,都不希望在此时与长安叛军交战。
哦,应该说是西凉军,毕竟叛军只是大周军队对王褒麾下这支叛国军队的蔑称。
十余万人的方阵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谢安早在汉函谷关前,便已亲身体会过。
撇开战争的残酷性不谈,那种感觉真的不错。
尤其是作为调度兵马的指挥时,骑在高头大马上,瞧着那如海如潮般的士卒整整齐齐排列在你眼前,接天连地,感受着麾下将士们的呼吸,感受敌军将士们的呼吸,仿佛给人一种世间万物都掌握在手中的奇妙感觉。
但是这种奇妙的感觉之后,却是沉重地让人无法承受的紧张……
当初在汉函谷关时,谢安并没有切身体会到这种紧张,原因就在于,他很清楚当时汉关不会爆发大战,他只是打算借此打击关内叛军的士气罢了,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真真切切地,会爆发十余万人与十余万人之间的大战。
这等堪称国家级重大战役,自大周立国数百年以来,也只有寥寥数次,就算是三十年前,大周现任皇帝李暨率军征伐南唐,也没有眼下这般规模。
谁能知道,当明日的冬阳再次升起,周军与西凉军这多达三十余万的军队中,究竟有多少人会长眠在此?
一想到这里,谢安只感觉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怎么了?”似乎是看出了谢安的不对劲,李寿悄然问道。
深深吸了口气,品味了一下战场上这凝重的气氛,谢安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有点紧张了,你呢?”
李寿闻言抬起了自己一直死死握着马缰的右手,尽管他没有开口回答谢安的问话,但是他那颤抖不停的右手,早已对此作出回答。
见此,谢安失笑般摇了摇头,继而转过头去,望了一眼身旁骑在一匹白马上的长孙湘雨。
在谢安的记忆里,自打认识长孙湘雨起,他便感觉这个女人相当冷静,甚至于,几乎是接近冷酷的冷静,没有什么人情味,或许这与她幼年时的遭遇有关。
记得,梁丘舞曾经告诉过谢安,当年十万北戎狼骑入寇大周时,长孙湘雨甚至以高阳一城八万百姓做饵,为大周军队奠定了胜机,为梁丘舞与李茂以少胜多做出了铺垫。
这大局观看,长孙湘雨绝对是最优秀的决策者,拥有着作为领袖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城府深、心机重,博览群书、胸怀万策;但从常人的角度看,她无疑是冷血而狠毒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在与谢安相识的六个月之后,这个女人似乎逐渐有所改变,有多时候,仿佛仅仅只是一位养尊处优、娇身惯养的世家千金,刁蛮、任性,却又可爱而讨人欢喜,至少谢安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直到眼下,直到望见长孙湘雨用一种异常冷漠的眼神看待眼前即将展开的这场大战时,谢安感觉自己错了。
她,依旧是那位被冀京兵部冠名为【鸩姬】的女人,只不过在平日当着谢安的时,有意地收敛了她那带有剧毒的华丽披羽罢了。
“湘雨,你……你紧张么?”犹豫了半响,谢安还是忍不住问道。
长孙湘雨转头瞥了一眼谢安,眼中的冷意稍稍软化了些许,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讥讽,轻声说道,“有助于战事么?”
“什么?”谢安愣了愣,继而这才意识到她话中的讽刺语气,摇头说道,“不不,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长孙湘雨深深望着谢安,在幽幽叹了口气后,侧过身来,在谢安耳畔说道,“转告奴家未来的夫婿,奴家也会紧张……”
且不说她那温温的口吻,光是听到她那句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谢安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仿佛都酥软了,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是么?——不过,真没瞧出来……”
“那就是奴家不想叫别人瞧出来……”说着,长孙湘雨深深望了一眼谢安,咯咯笑道,“在战场上,统帅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眼色,一个表情,都关乎着麾下将士的士气,但凡一军统帅,需要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养,唔,也就是你所说的心理素质……在战场上,不可以因为战死一名士卒而皱眉、叹息,因为你要知道,你一旦皱眉、叹息,便会给麾下的将士一个不好的心理暗示,让他们错误地以为这场战事不利,从而士气低落,使得本来牺牲十人便能结束的战事,为此便要多牺牲数十人,甚至是数百人……”
谢安苦笑着摇了摇头,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说实话,谢安很不理解,他不理解长孙湘雨性格与梁丘舞大相庭径,但为何却有着相似的爱好,总热衷于借某些事向他灌输什么……
难道自己当真这般不成熟?在这两个女人眼里就跟着孩子似的?
“知道并不代表能做到,”仿佛是看穿了谢安的心思般,长孙湘雨咯咯一笑,带着几分调侃,低声说道,“奴家未来的夫婿,要学的还有许多呢!”
“是是是……”谢安无语地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谢安也极为认同长孙湘雨的观点,只不过,就像她所说的,知道并不代表能做到,素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道德准线的谢安,让他看着那些相识、甚至是素不相识的士卒迈入战场这个巨大的绞肉机,他总感觉有些于心不忍。
想到这里,谢安带着几分自嘲,苦笑说道,“不过,我多半是不适合当一名将领……”
“呵!”长孙湘雨轻笑一声,不置褒贬。
听着她那意味深长的一声轻笑,谢安吐了口气,没好气说道,“你在笑我,对不对?笑我幼稚,对不对?”
“你猜?”长孙湘雨眨了眨眼。
“……”谢安闻言翻了翻白眼,继而转头望向战场,皱眉说道,“叛军为何没有动静呢?——话说,我等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虽说你挑了个好日子,没有什么风,可就算这样,一直站在这里也吃不消啊!”
“快了……”淡淡吐出两个字,长孙湘雨将目光望向前方。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十六万西征周军方阵之中,数十架高达十余丈的井阑正缓缓推向大军先线,继而,成千上万名周军将士扛着一块块巨大的木板,将其拼装在井阑上。
“出乎意料,对面那些叛军将领的胆量,出奇的小啊……”
“唔?”见长孙湘雨嘴里没头没脑地迸出这一句,谢安愣了愣,诧异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只因为对方没有率先进攻?我倒是觉得他们的胆量比前几次大多了……”
说着,谢安望向大军前方,只见在十六万西征周军对面,多达十万的叛军也已列阵在城外,严阵以待。
换而言之,此次叛军并不是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长安高耸坚固的城墙上,而是打算投入三分之二的兵力与周军展开一场野战,针对于叛军前几次守城不出的战略而言,这次的叛军,着实是胆气不小。
只不过,长孙湘雨并不这么看,在谢安疑惑地目光下,她握着马缰的右手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一指指大军前方,轻声说道,“并不是因为这些人有胆量,是故才出城与我军决战,只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眼下我军尚在组建井阑,这正是他们进攻的最佳时机,然而对面这些人,却丝毫不敢攻过来……为何不攻?”
“这个……”谢安闻言皱了皱眉,毕竟长孙湘雨所言句句在理。
“很简单,他们胆小!——这些人承受不起一旦战况失利时会面临的后果!——倘若是我,我就会下令全军进军!”
“……”谢安惊讶地望着长孙湘雨,正要说话,忽然,远处有一骑疾奔而来,抱拳说道,“启禀大将军、参军、军师,齐郝将军命我来报,我军六十三座井阑已组装完毕!”
在谢安惊异的目光下,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的笑意,喃喃说道,“于是乎,叛军错失了先机……”说到这里,她面色一正,沉声呵道,“传本军师将令,命刘奕军、费国军、乌彭军、苏信军、李景军,这五个万人方阵作为先锋,同时向对面叛军进兵……令严开、陈纲、林震、乐俊、卫云五支万人方阵,向左右两旁散开……令项青、罗超七千余弓骑兵,掩护先锋军队……令张栋、唐皓、齐郝,驱井阑车,向长安城墙靠拢!”
“诺!”那骑兵抱拳领命,飞奔而去。
听着长孙湘雨这番将令,暗自抽了一口冷气。
第一波先锋军就动用五人人?
望着长孙湘雨面无表情的神态,谢安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绝对是她所见过的人中,胆量最大的,尽管听着有些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要知道,这种动辄三十余万大军的战役,对面那些叛军将领没有一个敢露头先攻,生怕万一失利,然而这个女人,却浑然不当回事,率先打破了战场上的僵局,先发制人,抓住了主动权。
“擂鼓!”
伴随着长孙湘雨一声号令,西征周军一方鼓声震天震地,得到了将令的刘奕、费国、乌彭、苏信、李景五支万人兵马,当即展开了对叛军的进攻,周军的士气,犹如火焰一般,在一瞬间被点燃了,反观对面严阵以待的叛军,却仿佛出现了些许的骚动。
这个疯女人,真的很厉害……
再一次地,谢安这般对自己说道。
谁都知道,在战场上,先攻的一方士卒士气要盖过另外一方,但是话说回来,有几个人能有那样的胆量?设身处地地想想,谢安觉得自己如果是叛军一方的统帅,恐怕也不敢率先进攻。
但是这个女人倒好,非但率先下令强攻,而且一开始就动用了五万人,仿佛她有着势在必得的信心,单单在气魄上,就压倒了对面的叛军将领。
或许有人觉得,先发制人不如后发制敌,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就好比两个人打架,当看到对方抬手一拳挥过来时,大部分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选择防守,而忽略了反击,然而就出现对方一直攻、自己一直守的被动局面。
纵观大周无数军队,能做到后发制人的军队,仅仅只有南军一支,为何?
因为南军陷阵营拥有着无可匹敌的防御力,他们不在乎别人打在脸上的拳头,他们会第一时间挥拳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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