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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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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很混乱,于是,他跑出去练剑,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对自己的愤怒和对这个孩子的依恋。
直到长烟开始为他纺织蝉披,他才开始明白,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终究有一天,她会长大,会成熟到,可以告诉她,她是他商誉今生认定的女人。
“哥哥,刚才,你说有话要说,是什么呀?”长烟突然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商誉张开眼睛,将目光投放到很远的地方。
“哥哥会听父亲的话,谋取功名。不过,你要答应哥哥,不要急着把自己嫁掉。”
长烟没想到誉会说这样的话,虽然不太明白,但脸颊仍旧微微的发红,她垂下头去,像她一贯的那样,带着羞涩的笑容。
南郊旷野的尽头,是片极广大的树林,传说这里时常有虎豹野兽出没,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来,除了些胆大的樵夫。
阳光穿透树叶,撒下一地光斑。二人在林中慢慢的前行,空气清新的仿佛被雪水洗过,渐渐的,竟忘记了时间。
忽然,长烟听见淙淙的水声。
果然,在一片老藤后面,二人发现了一座小型的瀑布,十几尺高,水量不大,却在撞击山石后,迸射出无数晶晶闪闪的水珠,直喷打到长烟的脸上。
“好漂亮的瀑布啊!”长烟欣喜若狂。
水流向下汇入一个不大的水潭,商誉俯身来到近前,却见潭水碧绿,深不见底。
“这是何处,为何从前没有来过?”长烟开心的道。
商誉抬头观察四周,只觉得悄无声息,除了稀疏的鸟鸣外,竟安静无声。
“这林子以前曾有猛虎伤人,所以来的人极少,你我不知道也属常理。”商誉一边说着,表情虽轻松,但一只手,却已经探入怀中,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长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径直的朝池边走去。
正在这时,树丛中一阵晃动,几只鸟雀被惊得四处乱飞。
誉忙抢身挡在长烟身前。
只见白影一掠,忽的从树丛中经过。
誉早已拔剑在手,不容分手,刺了过去。
那白影也是一惊,向旁一躲,誉刺了个空,反手又是一剑,这次竟将一个硬物斩成两段。
长烟立在一旁,却已看的仔细,来的不是猛兽,而是个披着白虎皮的年轻人。
“哥哥住手!”说着,长烟已跑了上来,拉住商誉。
少年游 晓色云开(十)
其实,两招过后,誉也已经看清,自己斩断的,是一只大竹筐。
“喂!你干嘛呀!”那人将虎皮一甩,露出英俊的脸孔。
“你是何人?”商誉收回短剑,而目光中,却仍旧带着凶狠的杀气。
“我是什么人和你有个鸟关系!陪我草药。”说着,那人睁大眼睛指住商誉。
原来他没有想到商誉看起来文弱,却深藏利器,且武功了得,所以踉跄躲过一剑后,便有些吃力,第二剑再来时,只能用竹筐勉强抵挡,却因这个,将刚才好的药草撒了一地。
谁料,商誉并不理会他的叫喊,反倒上前一步,揪住那人的衣领,猛的一抖,少年见来人身手敏捷且刚猛有力,自知不敌,便顺势一转,一张精美的白虎皮被商誉活脱脱的剥了下来。
“打坏我的东西,还抢我的衣服!你给我等着!”说着,那少年转身便想跑。
商誉一个箭步,扳住他的手臂。
少年没想到这个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竟然这么难缠,反手就是一掌。商誉早有准备,将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另只手早已牢牢的扣住他的手腕。
“你怎么这么顽固啊!抓了我有什么好处!”那少年见商誉剑眉倒立,知道想逃也难了,索性撒起泼来。
长烟见哥哥已经顺利制服这个小子,且他形神俊逸,并不像什么坏人,忙上前阻止。
谁知,商誉仍旧不肯,非要将那小子拖去见官。
“为什么?我又没有害人,不过是扮只老虎吓吓过路人,干嘛那么认真!”白衣少年理直气壮。
商誉冷笑一声,松了手,傲然而立。
“终于承认了。”他转过头,看向愣在一旁的长烟,长烟正奇怪,刚刚那小子如此挣扎他不肯放手,为何眼下却又不再追究了。
那白衣少年却眼珠一转,大声道:“啊!臭小子,你诳我!”
商誉大笑,将手中的虎皮一举,道:“难怪人们都说这个林子中有猛虎,原来就是你,冒充白虎,是何居心?”
白衣少年见商誉虽然辞色严肃,却不似有什么恶意。
“你是大少爷,当然不知道喽,这山谷中有些奇花异草,我家靠采草药为生,我和哥哥常年在这里,对山势地形很熟悉的,可是前些年,来了一些人,他们人数众多,整日进山,将这一代的山参灵芝挖掘殆尽。”
商誉见他还算坦白,便找了块大石,让长烟坐下,自己则立在一旁,继续听那少年解释。
少年看了看二人,又道:“看你们的样子就是有钱人,一定不知道了,索性全告诉你们吧。”说着,他一屁股坐在池边的绒草上。
“采集草药同样不能涸泽而渔,要按照植物的生长周期进行,否则将严重的消耗资源,万物皆由日月精华聚集而成,比如月见草,我与哥哥只在初一和十五的月夜子时才来采摘,还有松针。”说着,他指向草地上被商誉斩段的竹筐。
果然里面装满墨绿色的松针,散落一地。随着微风,轻轻的漾出一阵阵清香。
“松针的采摘,最好在有水雾的地方,水汽激荡,松针自身的香气便很浓郁,药效也就更好了。”
长烟听白衣小子说的头头是道,便起身来到那对松针旁边。
与水汽结合似乎不仅只有松香的味道那么简单。似乎是一种全新的草木的香味,温润持久,极具穿透力,似乎可以沁入心田。
长烟忽然灵光一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位哥哥,你这一筐松针要卖多少钱?”
白衣少年没想到长烟会这样问,好半天才嘟囔道:“真是巧了,今早起来没有卜卦,难不成这样还能做成买卖?”
商誉也不知长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白衣少年生怕错过这个好机会,忙上前道:“小姐爽快,一锭银子如何?”
“什么?”商誉气的转身想再给他两拳,却被长烟拦住。
“现在我身上没钱,这样吧,你跟我到城南织社,那是我家。”
少年见长烟说的坦诚,勉强点点头。
商誉用手中的虎皮将松针卷起,三人一同离开林子,回到织社。
商同见二人回来,还带着一包松针,不明所以,忙把长烟叫到一旁询问,长烟解释了经过,又对商同承诺,只要有了这些松针,自己一定不负陛下重托,见长烟如此肯定,商同也半信半疑,将一锭银子交到白衣少年手上。
那人得了钱,高兴的很。刚要转身,却忽然想起什么,笑着来到长烟跟前,上下打量起来。
商誉见状沉下脸来,低声道:“你看什么?”
少年歪着头,又上上下下将商誉打量起来,翻了翻白眼道:“你妹妹虽然漂亮,不过还是个小孩,我能看什么。”说完,又将脸转向商同。
“你养了个万人敬仰的好女儿!”
商同一愣。转头看向长烟。
只见长烟早被那少年看的低下头去。
“什么意思?”商誉不解的问道。
那少年皱着眉头看了看他。
“只是你——记住,凡事选择最为重要。”说完转身便走。
“等等。”长烟见少年欲走。忙追了上来。
“请这位哥哥留下姓名,日后长烟定当报答。”
少年见长烟说的认真,也正色道:“在下姜小,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说罢刚欲转身离去,却禁不住又转过头来,俯身在长烟耳边小声说道:“小姑娘,花虽好,却未必能结出令人满意的果子,凡事早做打算方能全身而退。”
姜小,商誉在心底默念了几遍,也不知是哪个姜,哪个小,待要再问,那少年早已离去。
长烟并不理会姜小的话,转身将大包松针抱入织室,又命人找来石臼。
商誉也陪着长烟忙里忙外。
一时之间,众人早把姜小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唯独商同立在原地,暗暗思量着白衣人的话。他走南闯北,见识广博。民间自有许多高明的术士,今日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他眉宇之间的灵气和通身隐藏着的气派,又怎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姜小。”他缓缓眯起眼睛。
少年游 晓色云开(十一)
次日清晨,织社里,众人正在忙碌,竟有家丁来报,杜家大小姐来了。
商同暗奇。杜家的人很少来买织锦。
待他迎出去后,果然见杜飞华携着家丁和婢女立在门口。
这杜飞华虽然只是个和长烟年纪相仿的女孩,但其母亲的家族势力庞大,况且,杜怀仲绝不仅仅是位普通的宫廷画师,他来往于后宫妃嫔及各个诸侯之间,这几十年来,已经积累了有十分宽广的人脉。他个性温和圆滑,极为精明,但早早看透官场名利,拒绝当官,只利用手里的人脉和岳丈的地位,帮助弟弟杜延年坐上谏大夫之职。
因此,长安城中,虽然人人都知杜怀仲只是位宫廷画师,却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就是这个原因。
杜飞华是他的嫡出长女,从小娇生惯养,据说不通礼数,傲慢冷漠是出了名的。自母亲梅英去世后,更是移居别苑拒不见人。今日,怎么会突然造访。
商同将飞华引进内堂,笑道:“令尊为何没有一起前来?”
飞华透过面纱淡淡的道:“我爹说,这些小事,自己就可以处理的。”她年纪虽小,却有着异常冷漠的眼神,直盯得商同有些不舒服。
“听说,你们家里有个女孩子特别会织锦?”她仍旧冷冷的说着,面纱下,看不见任何表情。
商同点了点头。
“我想要她为我织一批锦,不要华丽的,我有用处。”
商同见她语气冷淡,虽然心里不满,却也不好发作。只赔笑道:“小姐来的不巧,日前,我们正在为陛下赶制锦帛,所以,请小姐十日后再来。”
谁料,那女孩听见这话,顿时将眉毛一立。
“难道你们家就没有存锦吗?”
商同不好得罪杜家,只好陪着笑脸。
“那就请小姐随我来选一选吧。”
商同引着杜飞华来到后院的库房,只见各色锦缎铺天盖地,花色样式精美绝伦,将库房四周的松木架子堆积的满满当当。
商同早已看出阿久眼中的艳羡,回过身来再看杜飞华,却见她新月般的眼中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喜悦和神采,难道她不满意?这哪里是个小孩子,分明是个人精。
婢女阿久却早已按捺不住,伸手抚摸着离她最近的一批丝罗,上面用银线织成的梅花格外清雅,任她在杜家几年也不曾见过。
杜飞华上下打量着木架上一排排的锦缎,确定没有她要的东西后,眉头微蹙,转过身来。
“商先生,你可有素锦?”
商同没想到这么年幼的女孩竟喜欢素锦。
“有,当然有。”
转身从高层的架子格里取下几匹麻色的软锦。
杜飞华忙接过去,来到外面阳光底下,展开来细细观察。
她将锦举过头顶,对着日头,只见经纬整齐,色泽均匀,太阳的光芒刺透纤维,留下一团清晰明朗的光雾。
她伸出手轻轻捻了捻,只觉得爽滑柔韧,轻盈却不浮漂。
商同看在眼里,惊在心中。
这个女孩,怎么这样挑锦。显贵的人,他见的多了。人人皆是在身上比来比去。而她,竟只考量质地,真是奇怪。
杜飞华仔细参详了一番,才转向商同。
“好锦,但不是我想要的。”
商同顿时赔笑道:“那这一匹呢?”说着,将一匹月白色的轻纱递给她。
谁知,杜飞华只瞟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却在这时,墙角的一团棉麻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俯身过去,片刻,欣喜的道:“商先生,这些棉麻可有不染色的?”
隔着面纱,商同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神采奕奕的双眸昭示着,这一次,她满意了。
“这个,我需要问问内人。”说罢,他引着杜飞华主仆出了库房,朝后院的竹园走去。
竹园里,长烟正忙的不亦乐乎,松针已碾碎,眼下几个大石臼中已满是翠绿色的浓汁。她命人用细纱布,一次次的过滤,将其间残渣除去。
几个回合后,石臼中的汁水,已经变的澄清透彻了。李氏坐在一旁,却面无表情。
远远的见商同带着杜飞华,众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
李氏微垂着头,听见商同问自己素麻的事,抬起昏沉的双眼,摇了摇头。
杜飞华被眼前的场景吸引,踱步朝石臼走去。
“这是做什么?”她觉得十分好奇。
长烟伸出手,将额头的汗珠抹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是为陛下织锦用的。”
杜飞华年纪相仿,可她眉眼之间的神色,却似乎比长烟还要成熟。
“用松针水可以染色吗?”她很好奇的低下头去,仔细观察着石臼里的液体。
长烟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忙笑呵呵的解释道:“陛下要带着香气的锦帛。”
“有这样的事情。”杜飞华也觉得惊讶。
此刻石臼中的水已经澄清碧绿,毫无杂质了,旁边架起一口大锅,商誉正立在锅旁,注视着锅里的水。
“这是为何?”飞华指了指那口大锅。
长烟笑着说:“将松汁倒入热水中,并将已织好的丝绸同时放入继续加热。这样,绿色便会染至丝中,香气也会残留其间。”
飞华点了点头。
商誉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眉头深锁,似乎若有所思。刚想询问,却转念一想,飞华不过是个小孩子,她又知道什么。
飞华一抬头,刚好掠过誉的脸,他明朗温柔的容颜和平日里在杜家见到的并不一样。不可否认,誉的脸是她最喜欢见到的一张面孔。每当看到他,面纱下的嘴角都会轻轻的扬起,可惜的是,誉从未觉察。
誉转过身去,指挥着工人,准备将绿汁倒入锅中。
却在这时,一道电光闪过飞华的心头。
“等等!”她大声喊道。
众人一惊。
“要想得到香锦就停手。”说着,她转向长烟。
还不等长烟说话,商同已经来到近前。
“杜小姐,你还是个孩子,可能不懂什么是王命。若不能完成这次的任务,商家十几口便会人头落地,此事不容玩笑。”
长烟也上前一步道:“杜小姐,我们染布是需要时间和水温的,一会水温过高了就不成了。”
听她这样一说,杜飞华坚定的道:“你只想着染布,却没想到加热后松汁的味道是会变的。”
长烟一愣。
杜飞华也不看众人的表情,只自顾自的说道:“我曾经想,为什么其他树的叶子不能烹茶,于是,采来各种各样的树叶加热,结果不说能不能喝,光是那味道就让人不敢去闻。”
“为何?”商誉问道。
“令人作呕。”杜飞华冷冷的说,那语气完全不似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众人闻言,忙放下手中的活,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大锅中的水开始沸腾,鸡蛋大小的水泡一个个窜了上来。
长烟更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大锅旁边。
李氏则抬杜起昏暗的额头,以一种令人悚然的眼神望向飞华。
杜飞华并不理会大家的反应,只默默来到松汁跟前,俯身闻了闻。
喃喃道:“即便是染色,也是不能的。”
誉忙一步跨了上去。
“什么?”
飞华忙转过身去,肯定的说:“你看看,加热后,这液体会是什么颜色。”
商誉摇了摇头,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商家织锦用的丝线,都是有丝线供货商直接送来的,长烟只管织锦,哪里还做过染色的工艺。
“爹说过,染料和绘画颜料一样,大多都是从矿物中提取的。”
“不对,自然界中,也有可以染色的植物,比如栀子的果实。”长烟不服气。
杜飞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立在那里,面纱下面的表情让人无法猜测。
商誉很清醒,直觉告诉他,杜飞华和长烟都是有着超出常人智慧的女孩。
“你有什么办法。”
正在众人不知所措时,李氏开口了,沙哑的声音穿过竹林里的风,像呓语般落在杜飞华的耳膜上。
少年游 晓色云开(十二)
杜飞华小小的身子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眼前的妇人面色灰白,昏黄的双眼似乎动物一般,声音黏黏的,让人很不舒服。
“可以将锦帛泡在松汁中,然后埋入地下。此物不能见光,将其密封后阴干,以松木匣子盛放,于夜间呈给陛下。”
她一口气说出,语气坚定,让整个商家为之一凛。
誉摇了摇头,“这样,陛下怎能不怪罪,哪有在夜间入宫送锦之理。”
谁料,李氏竟幽幽的笑了起来。
商同也侧过身去,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好办法。”李氏暗无光彩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欣慰。
“夫人,你疯了吗。”商同不明所以,呵斥道。
李氏拄着手里拐杖,列些着来到近前,俯身下去。
只见杜飞华额头光洁,一双新月形的眼睛黑白分明,其余的五官无法得见,只能看到面纱下隆起小巧的鼻翼。
“为何要避光?”李氏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因为植物颜料多半见光褪色。”她冷冷的说,眼中露出惊异的神色。
她不明白,商誉长相俊美,为何他娘亲竟是这般样子。
李氏点头,干裂的嘴唇勾了勾。
“娘,这样不行啊,事物不见阳光就是极致的阴寒,大不敬啊!”商誉忙上前扶住李氏的手臂。
飞华不懂他的话,只转头看着他。
“这是我爹说的,你若不信就算了。”说罢,扭身便走。
李氏望着杜飞华远去的背影,淡淡的道:“就按她说的做。”
“娘!”商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父亲拉住。
商同明白,李氏虽然身患重病,但她的头脑是清晰的,如果说织锦,长烟虽然灵巧聪明,却仍旧缺乏经验,李氏曾经在齐国宫服织造做过织女,齐国宫服纺织是整个大汉朝纺织界的最高水平,她曾经的辉煌又怎是如今的小字辈能知道的。
李氏缓缓转身,瞥了商同一眼,淡淡的道:“誉说的不错,这锦帛织成后是极阴的,不过,这正好合了陛下的意思。”
商同和誉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做阻拦。
长烟不明所以,忙跟了过去。
李氏只管踱着步,却不再说话了。
风从远处吹来,穿透浓密的竹叶,发出沙沙的清响,让人的心一下子疏朗了。
她闭住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她和妹妹本是云梦人士。
那时候,她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身姿俏丽,不似现在这般模样。
她和妹妹幼年丧母,后来被父亲买到齐国做婢女。
当时的齐国经济发达,官宦甚多。
二人又辗转入了齐王宫。
后来,妹妹被送到汉庭,成了武帝宠姬身边的婢女。而自己则因善于纺织,被调到宫服织造,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年。在那里,她经过潜心研究,织出金丝锦。却不料,管事将其据为己有呈给当时的武帝,武帝大喜,命齐国金丝锦全部进贡朝廷。自己年少气盛,不愿被人利用,于是趁夜逃走。齐国宫服因此获罪,死了很多人。
而自己,也是在出逃的途中,遇到了四海为家的商同。
想到这里,禁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
“娘,你怎么知道陛下不会介意我们的做法。”长烟终于找到机会,轻轻的问道。
李氏缓缓睁开双眼,嘴边竟带着冷冷的笑容。
她怎能不知道,她的妹妹曾经是钩戈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云儿,看着当今天子成长的人。再过一个月就是钩戈夫人的祭日,以刘弗陵的性格,怎能不为母亲准备祭品,况且,钩戈生前最爱的就是锦帛,她比谁都清楚。
“任何人的心里,都有最不愿提起的伤痛。”她眼神昏懈,淡淡的说。
长烟不解的看着她。
“这锦,陛下是做给死人用的。”她再次开口看。
这次长烟恍然大悟。
“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长烟追问。
李氏沉沉的摇着头。
这些小孩子哪里能明白,这纷乱的世界,哪有清澈的一天。
“有时候,人不得不伪善。”李氏看向长烟。
“你早晚会明白,只是那时,你只怕会恨自己,恨自己不如像现在这样单纯。”
长烟被李氏的眼神刺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她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要比织锦还难。
那时候,长烟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她甚至不知道和杜飞华之间竟然还会发生多少的纠葛,她和她,是上天注定要交错并各自生辉耀眼星宿。她们会共同见证这一段灿烂壮烈的宏大历史,进而在时间的隧道上,留下温婉凄艳的一笔。她也许更不知道,对杜飞华的恨意,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升起的。
未央宫中,刘弗陵高高的坐在上面,却不过只是坐着。
一旁的霍光,正代替自己与众人商量着大事,他也懒得去听,只摆弄着手中的玉佩,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时,谏大夫杜延年开口道:“陛下,大将军金日禅不大好了。”
众人一愣。
谁都知道,金日禅是先皇御定的辅政之一,却因与霍光异,而遭朝廷冷落,几日前已经卧病在床。却迫于陛下对霍光的宠信无人敢提,杜延年新升了谏大夫,竟如此不知死活。
刘弗陵闻言也是一怔,转眼又朝霍光望去。
霍光将手中的竹简放下,转向刘弗陵。
“陛下,金日禅年纪老迈,怕时日无多,臣本想朝议过后,再禀此事。”
刘弗陵点点头。
“即是这样,朕也该去看看他了。今日午后,便为朕安排吧。”说着,又懒懒的将眼睛垂了下去。
霍光领命,又道:“自盐铁官营,不法官商攘公法,申私利,跨山泽,擅官市,民不聊生。”
刘弗陵闻言,眉头深锁。
桑弘羊却道:“武帝时由于实行了盐铁官营,不但做到了离朋党,禁淫侈,也保障了抗击匈奴的财物供应,平时赈灾、修水利等项开支也是依靠这些财政收入。决不能废啊!”
刘弗陵点了点头。
霍光又道:“现在陛下大权稳固,但由于先皇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如今该将公田与贫民耕种,贷给农民种子、口粮,部分地免除赋税、徭役,降低盐价,与匈奴友好。实为休养生息啊!”
桑弘羊又要再说什么。
刘弗陵一挥手道:“大司马说的没错,现在该做的事,就是给百姓时间。”
桑弘羊又道:“盐铁官营的政策绝不可变,否则将动摇国之根本,盐铁是我朝的根本大计,也是国家经济命脉的主线,若陛下执意宽限百姓,也只能降低价钱,而不可放手私营。”
刘弗陵点点头。
“大司农说的也有道理,关于盐铁的民间流弊,却不是爱卿的错,都是那些官吏管理不擅所致,朕的国库交给爱卿,是放一百个心的。”
桑弘羊知道,陛下有意给自己台阶,只能谢恩作罢。
却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来报。
未央宫北门,有一男子乘黄牛犊车前来,自称是卫太子。
众人大惊失色。
刘弗陵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许久,才厉声道:“三公、九卿、将军、中二千石官等一同前往辨认。”
少年游 晓色云开(十三)
长安城中,围观之人无数。
民间皆知卫子夫之子,刘据早已死在征和二年的血雨腥风里,甚至整个卫氏一门都不能幸免,当时的惨象,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可如今竟有人敢自称是太子刘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弗陵命人打开城门。
众官员鱼贯而出,尤其是见过卫太子的老臣们,更是被安排在了最前面。
城门之上,刘弗陵冷冷的关注着眼前的一切。
众人眼前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
老臣们使劲的眨着眼睛,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那男子,头束纶巾,一双眼睛扫视着众人。
“我是卫太子刘据,为何不迎我入宫。”他斜眼瞥向最前面的霍光。
霍光一惊。
此人面貌神态,都与刘据无异,难道真的是他。
上官桀却向后缩了缩,一双鼠目偷眼朝霍光看去。
“大司马不认得我了吗?”他冷冷的说道。
霍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在这时,一个人匆匆赶到,远远的朝最前排挤了过来。
霍光见此人的到来,引起小小的骚动,刚想回头呵斥,却见那人冲天一吼。
“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卫太子,该当何罪!”
上官桀见状厉声道:“隽不疑,此人到底是不是卫太子还有待查证,不要妄断。”
那人竟不畏惧。
“左将军,此人即便是卫太子也该处置,当年先皇已经为其定罪,虽后来建了思子台,却不过是寄托晚年的哀思,并没有下诏为卫太子平反,即是这样,就算是真的卫太子回来了,那也只能按暴徒抓起来,等候陛下的发落。”
上官桀没想到他会这样讲,竟一时语塞。
霍光点了点头。
那人似乎得了令箭,转身冲了上去,命侍卫将来人从车上扯了下来。
百姓没想到会这样,顿时骚动起来。
霍光忙命人关了北门,带领众人返回未央宫。
城门上,刘弗陵目睹了一切。往日里柔顺的百姓竟在听闻卫太子回来的消息后,齐聚在宫门口,可见时隔多年,民间对当年的惨状仍旧记忆犹新。父亲惨绝人寰的手段,不仅给自己和整个王室带来了难以愈合的伤口,也给汉朝的百姓留下了如此惨痛的回忆。只要经历过的人还活着,怕就连时间也难以将其磨灭的吧。
展眼望去,眼前的屋脊峰峦叠嶂,开阔的未央宫,犹如深潭之水一般。他忽然发出一阵冷笑。
“摆驾上林苑。”他冷冷的道。
上林苑中,豢养百兽,刘彻在弗陵五岁生辰的时候,曾送给他一双虎仔,现在早已长成刚猛的成虎。
一身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耀目生辉,矫健的步伐和高傲的姿态,都如同帝王一般。
刘弗陵还记得,当年父亲拉着他来到笼子跟前,指着两只雪团般可爱的虎崽说:“弗陵,这两只虎崽就是现在的你,他们虽然很小,但将来会是百兽之王。”
那个时候起,宫中便有了传言,父亲要废太子,而立自己。
他还记得,当时,卫皇后就在父亲的身旁,在听到这句话时,她脸上僵硬的表情。
父亲总是那样,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尤其是女人。
刘弗陵倚在榻上,注视着对面笼子里的白虎。
有人拿来带血的瘦肉扔了进去,那两只白虎争相咬食,鲜血顺着雪白的虎毛淋漓而下。
年轻的帝王冷冷的笑着。
晌午,刘弗陵带人回宫。
甘泉宫。
他不想再踏进未央的大门,至少是在今天。
谁知,刚一进殿,就见柳伶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陛下,长公主到。”
刘弗陵脸色顿时一凛。
果然,殿内,鄂邑垂袖而坐。
见刘弗陵解开衣衫,又将冠冕摘去,这才开口。
“陛下走到哪里,都带着柳伶,别忘了,她只是个宫人。”她语气中似乎带着奚落。
柳伶知道长公主极不喜欢自己,忙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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