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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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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稀少珍贵的东西,自然要先送给陛下。”他一手按住长烟,一手将丫头取出的另一匹“蟬披”交到郭云生手上。
郭云生见商同这样说,便微笑着转向长烟。
“孩子,多跟你父亲学学,将来必有所作为。你不是个寻常的女娃,记住今日郭伯伯的话,他日,若有所需要,尽管找我。”说罢,他带着人转身离去。
长烟立在门口,远远的看着郭云生远去的背影。他们来自未央宫,那个传说中神秘而危险的地方。虽然她只有十岁,但从商同对郭云生低眉屈膝的态度,长烟已知,那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无法反抗。
自从文、景、二帝以来,长安日渐繁华,百姓乐业,官吏清明,加之武帝刘彻几次征讨西域匈奴,使得边境安宁,汉朝威名早已远播塞外,近几年来更无战事,长安城内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城南尚冠里洁净的街巷,不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几个女娃正围着一只朱红色的毽子踢得开心。其中一个身着浅绿色麻衫的女孩甚是惹人注目,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两个小圆髻,五官小巧精致,不远处是栋青灰色瓦当的宅邸。
黑色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位灰衣管家,见门前几个女娃正玩的热闹,忙陪着笑道:“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进屋去,别在这玩啦!”
那绿衣女孩转过头去,嘟起小嘴,“管家,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
说着,她将手里的毽子扔给其中一位伙伴,转身跟在管家身后,进入宅子。
“爹爹找我何事?”那绿衣女孩追上管家小声问道。
“老爷为鄂邑盖长公主画像归来,得了些宝贝,要分给小姐们。”管家陪着笑。
他心知,二小姐年纪虽小,却极聪慧机灵,只可惜,有些时候太过计较,以至显得尖酸刻薄。
绿衣女娃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斜了管家一眼。
“我姐姐可是早我一步到了?”
管家早已料到她会这样问,却无可奈何,只得低头不语,假作不知。
“哼!”女娃冷哼一声,抢在管家之前,跑进屋中。
一位身着蓝袍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于堂前。
他脸型方圆,目光温和,身旁还坐着一位身穿杏色短襦衣的女娃。
奇怪的是,这女孩脸上竟垂着一块轻纱,看不见样貌,只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远远的注视着这边。
“果然是这样。”绿衣女娃瞪了管家一眼,转身来到男子身旁。
“爹,女儿不过和邻家的姐姐们玩毽子,管家竟说展屏胡闹!”说着,她抬眼朝榻上的紫檀木匣望去。果见里面躺着两只发簪。
一支为黄金打造,上面盘着雏凤,凤头的华冠镶着一颗不大的珍珠。封口衔着一段精美的流苏,精致华美。
另外一支为翠绿色的玉石发簪,光润盈泽,通透雅致,簪首略宽,却并无任何雕饰。
“展屏,你总是和门口那些孩子混在一起,什么时候能静下心来多读一些书。真让爹操心。”那蓝衣男子深切的望着绿衣女娃叹了口气。
杜怀仲是刘彻生前提拔的宫廷画师,年过四旬,深受宫中嫔妃的推崇,每每有选秀等事宜,都会请他前去作画。
当年的乐师李延年找其为妹妹李妍绘制肖像,得武帝赏识,封为婕妤。从此,杜怀仲在长安声名鹊起。
今日春暖花开,宫中许多嫔妃都下帖子请他入宫画像。更有民间富户得知现今宫中要为陛下选皇后,便上门打点,希望到时,杜怀仲笔下生花,将女儿画成绝色美人,也好如愿以偿进入未央。
杜展屏似乎并不理睬父亲的责备,只将一双眼睛瞪向端坐在对面的杏衣女娃。
“姐姐先得了什么?”
少年游 晓色云开(六)
那女娃只盯着杜展屏并不做声,见她这样问自己,伸出手,将那个檀木匣推到展屏眼前。
“若是喜欢,你都拿去。”她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冷冷的。
“展屏,飞华说等你先挑。可你却针锋相对,真是让人失望。”说完,杜怀仲将脸转向对面的女娃,“飞华,这次你先挑。”
杜展屏狠狠的瞪了父亲一眼,又看向杜飞华。
此刻,她恨不得一把扯下她的面纱,让这个可恶的丫头无处遁形。
她只比自己大一天,却是正室所生。成为父亲唯一的嫡长女,而自己却只是个庶出的女儿。
生于官宦人家的孩子,见惯了大家族女人的争斗,自小便精于计算。
杜飞华抬眼看了看怒目而视的展屏,忽然站起身来。
轻声道:“女儿都不需要。”说完,用冷冷的眼睛瞥了展屏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杜飞华不是不喜欢这个妹妹,只是讨厌她的母亲。
展屏的娘常喜,本是章台的名妓,妩媚风流,父亲总是留宿在她屋里。飞华自幼便见惯了母亲的寥落生活,小小年纪便养成冷漠淡然的个性。加之母亲乃太尉梅保林之长女梅英,于是更加傲慢。
她穿过庭院,径直来到后院,杜家的后院设计精巧。亭台楼阁皆围绕一汪碧水,间隙由绿树锦花点缀,微波荡漾中,楼阁轻舞,曼妙生辉。春风抚慰下,池中的锦鲤不时浮出水面。睡莲圆展的叶子被它们撞的摇摇晃晃。
一个锦衣少年,不时将手中的鱼食抛入水中。
只见他大概十三四岁上下,双眉浓密,一双眼睛清澈安静,只是鼻子略显尖细了些,但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个俊逸的美少年。
杜飞华行至池边,缓缓停了下来,那少年也看见了她,浅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飞华面纱后的双唇微微向上勾了勾,随后,转身离开。
她今天之所以答应父亲来到前堂,不过是为了见这个人,他叫商誉,是他哥哥子砚最好的朋友。
杜家是大户,子砚有许多朋友,经常互相探访,可唯有这个商誉,让飞华颇有好感,说不出为什么,每次见到商誉,她都不会说话,只淡淡的笑一下,便离去。可她的微笑,商誉却从未见过。
商誉立在池边,呆呆的看着飞华远去的背影,子砚已来到近旁。
杜子砚是个更为健朗的少年,方脸微黑,眉色稍淡,薄唇。长相酷似杜怀仲。他见商誉望着飞华的背影出神,觉得奇怪。
“你在看什么?”
商誉转过身来,见是子砚,便坦言道:“她就是你妹妹杜飞华?”
子砚看了看远处,飞华已经没了踪迹。
“是啊。”
商誉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却不再言语。
子砚看出他神情有异,忙一把拉过他。
“好兄弟,有话尽管说,怎么像个女人。”
商誉见子砚这么说,只得低声道:“飞华为何垂纱于面前?”
子砚见他问的是这个,面色一变,叹了口气。
商誉见子砚这个模样,更觉奇怪,却不好再追问。
“你我既是兄弟,也不怕你知道。”说着,子砚示意商誉道自己房间去。
二人拐过假山,来到子砚的书房。
丫鬟为二人倒上鲜茉莉花茶,子砚屏退下人。
他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这个妹妹是父亲正室梅英所生,梅娘乃是太尉梅保林之女,在我娘之后嫁入杜家,可她仗着娘家的地位,竟坐上了正室之位,害得我娘忍气吞声,不过在生下飞华后不久,就得了重病,一年前去世了。”
原来如此,商誉早知官宦人家是非多,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曲折。他缓缓点头,却又想到飞华的面纱,刚要发问,子砚已经接着说道:“飞华的确是个苦命的孩子,生下来,脸上就有块红色的胎记,一大片。几乎盖住了大半个左脸。”
商誉这才明白,但听说梅英是个出了名的美女,怎竟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子砚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到窗边。
“飞华仗着自己是嫡出长女,目中无人。甚至连我和展屏,她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外面已传遍了,杜怀仲的大女儿,桀骜不驯,不通礼数。”
商誉不明白为何这样,忙问道:“你爹为何不管教她。”
子砚转过身来,刚欲解释,却沉吟起来。
原来,杜怀仲当年为李延年之妹画像,便是受到飞华母亲娘家梅太尉的引荐,后来又承蒙其诸多提携,才获得今日的地位。但这层关系,又怎可轻易对外人道来。于是,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誉并不讨厌杜飞华,甚至对她孤单的背影怀有一丝怜悯,可此番子砚的一席话,却让他对这个女孩筑起了一道隐形的壁垒。
“哦,对了。誉兄弟,令妹长烟可好?”子砚憨笑着问道。
商誉啜了口茶,点头道:“很好。”听到长烟的名字,他英俊的脸上浮现一片喜悦。
他出门时,长烟的“蟬披”就快织好了,他二人如亲兄妹一般长大,感情好的很,可近些日子,誉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了。问题,似乎是出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他忙起身告别。
不想,被子砚拦住。
“誉,你我兄弟一场,我送你件东西。”
说着,他将一只提斗笔递给商誉。
商誉一眼便认出,这是子砚的心爱之物,翡翠狼嚎大提斗。
“那日,我见你对它爱不释手。所以……”
商誉连忙推却。
“你还是拿着吧!”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二人忙循声望去,来人正是杜展屏,她手里捧着木匣,一脸的怒气。
“我哥哥对你比对我都好,那只笔,我要了三日,他都不肯送我,今日竟这么大方给你了你。”说着,她已踱进屋内,一屁股坐在子砚旁边的。商誉本就不好意思,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红了脸。
子砚摇头叹气,自己的两个妹妹一个乖张跋扈,另一个就冷若冰霜。怎就没有一个可以如长烟一般的。
“你懂什么,毛孩子一个。现在连‘诗经’都背不出,岂不糟蹋了这只笔。”
说着,他将笔塞进商誉怀里。又转过头瞥了杜展屏一眼。
“再说,你有了长公主的步摇,还来贪我的笔。”
“步摇?”听子砚这么说,杜展屏顿时火冒三丈,将木匣重重的摔在木案之上。
“我才几岁啊!现在又戴不了!送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多给些金银财宝呢!”说着,她嘟起小嘴,狠狠的瞪了子砚一眼。
子砚明白,展屏一定又从父亲和飞华那里受了气回来。
商誉也不止一次见到展屏这个样子,当下只笑笑了事。
谁料,子砚先是愣在那里,定定的看着案头的木匣子,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打开。
只见一金,一翠两只发簪整齐的躺在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他气愤的指着匣子道。
展屏见哥哥生气,忙一把盖住木匣,顺势将其揽入怀中,大声道:“飞华不要,自然都是我的啦!她多娇贵,哪里看得上这些俗物。哼!”说着,她抱起匣子转身便走。
商誉虽知三人不和,却没料到展屏和飞华竟会这般,他转脸看向子砚。
“真是冤家。”子砚叹了口气。
“女孩家的,总是这样吧。”誉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想到长烟,同样是女孩子,性情却迥然各异,长烟气质如兰,温润仁厚,从不与人争执,只潜心研习织术。自得了冰蝉丝,便说要为自己织锦,随后便没了她的人影,已经十日了,也该织好。想到此处,他忙辞别了子砚,匆匆离去。
少年游 晓色云开(七)
杜展屏回到绣房,丫鬟小钰迎了上来。人人皆知,老爷今日带了鄂邑公主的赏赐,眼下见小姐捧了木匣,定是宝贝。
“看什么,不过是人家不要的东西!”说着,她小跑着来到妆台前。
小钰忙快步跟了过去。她心知,杜展屏从小就乖张跋扈,心口不一。今日她这样说,那此中,必定是好东西。
杜展屏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打开,里面顿时现出一黄一翠两支步摇,闪闪发光,贵气十足。
“小姐,太漂亮了,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步摇了。夫人所有的钗环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这两支!”小钰由衷的赞叹着。
杜展屏得意的笑着,不管怎么说,今天又是她赢。
“哼,这算什么,以后,这样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说着她推了推小钰。
“快去净手,帮我戴上。”
小钰忙将手洗干净,方才拿起那支金凤流辉插在展屏的发间。
这支步摇虽也算是小巧可人,但展屏毕竟年纪太小,流苏直垂到肩头。铜镜里,展屏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比隔壁十三岁的王姐姐还聪明,为什么我只有九岁!”说着,她夺过小钰手里的犀角梳,掷向铜镜,只听得“铛”的一声,镜面被砸出个碗口大的深坑,梳子也断成两截。
“小姐,糟了,这可是鲁王赐给老爷的福寿宝镜!”小钰将铜镜捧在手里。
犀角梳本就又硬又利,镜面几乎破掉,看来很难修补。要是被老爷发现,怕是要遭殃了。
展屏见状也有些怕了。忙摘下头上的步摇放进匣子里,夺过镜子仔细查看,果然伤处极重,心下暗自悔恨。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子砚的声音。
“展屏开门。”
小钰忙将镜子藏到被子底下。
展屏见一切妥当,放才小心的打开房门。
见到子砚,一脸的不自在。
子砚只觉得她与往日不同,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不过展屏奇思怪谈惯了,他也没太留意,只俯身坐下。
展屏不知他来做什么,要是往日,早已开口询问,今日自己犯错在先,心里正忐忑不安,自然不再讲话,只静静的陪坐一旁,心里却思量着破镜之事。
子砚见展屏这么安静,便正色道:“今日父亲的赏赐为何都在你这?”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木匣子。
展屏这才知道他的来意,转过脸来。
“是她自己不要的。”
哥哥虽然与自己同母,却事事向着飞华说话,在书房,他发现盒子里有两支步摇的时候,展屏就知道哥哥定然会责备自己。不想他竟追到这里,当下便撅起小嘴。
“哥哥,你要分清里外,我和你都是娘生的,我们才是一家人!”
杜子砚没想到展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立即皱紧眉头,厉声道:“混账,你这是什么话。梅娘是父亲正室,飞华也是父亲的骨血。”
展屏没想到子砚会这样,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子砚命展屏将簪子送还,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
夜风很凉,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子砚抬起头,月亮隐没在一团乌云背后,他加快脚步,却在这时,眼前一道绯红色的影子划过,直奔他的卧房。
他叹口气,跟了上去。
一进屋,便见常喜一脸怒色的瞪着自己。
“母亲。”他刚要开口。
常喜已经起身来到近前,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子砚直被打的退后了两步,却没有吭声。
两人就这般立在当下,竟没有一人再开口。
常喜沉沉的喘着气,一双眼睛凄凉的让人心寒。
子砚将目光移开,不愿再与她对视。
直到常喜离去,子砚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多时,别苑就接到一个锦盒,杜飞华打开来,里面竟然是只绿玉簪。
少年游 晓色云开(八)
午后的阳光慵懒闲适,宣室殿中,刘弗陵斜卧在榻上,对面的郭云生垂手而立,娓娓讲述今日于城南织社的所见所闻。而榻上的少年,目光却落在瓶中一束淡紫色的野花上,紫色的花瓣配上亮黄的蕊芯,眼前一片清澈。
“你是说那绵锦出自十岁女童之手?”刘弗陵的眼中现出一片迷离的紫色雾光。
郭云生见陛下终于开口,忙躬身道:“正是。”
刘弗陵淡淡的笑着,解下腰间的龙形玉佩,放在掌心。
不多时,帘幕微浮,一个身着大红色深衣的妇人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进殿。
刘弗陵起身。
女人头顶的金色牡丹,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身材丰腴,面容饱满,一双柳眉些微倒悬,明亮的眸子漠然的环视着整个大殿。
刘弗陵微垂着头,似有似无的道:“长公主怎么突然来了。”
鄂邑转过脸来,只将眼睛一扫,便冷冷的道:“身为天子,衣冠不整,这未央宫还有什么体统?”
还未待刘弗陵说话,一道淡绿色的身影如柳叶般滑了进来。
“长公主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鄂邑冷哼一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刘弗陵刚要说什么,却见郭云生正皱着眉,似要阻拦自己。
“你倒服侍的好啊!”鄂邑伸出手去,将女子的下颌抬起。
那如剪的双眸让鄂邑觉得刺眼,她狠狠丢开手去,“烟视媚行,早晚都是祸害。”
说罢,挺身越了过去,竟再也不看那宫女一眼了。
刘弗陵也不说话,只静静的跟在长公主身后。
待她坐定,便径自坐在一旁,也不言语,仍旧摆弄着手里的玉佩,旁若无人一般。
鄂邑早就习惯刘弗陵的冷漠寡言,自顾自的道:“你也不小了,虽平时我不太常来宣室殿,但这里大小事务我也都知道,你是天子,也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说着,用眼睛扫了扫刘弗陵。
刘弗陵只低着头,满眼的雾光,竟似闻所未闻一般,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
鄂邑又道:“好好的帝王寝宫竟这般冷清,你还是大汉的天子吗?”
“长公主想说什么?”刘弗陵抬眼,冷冷的道。
“前几日,左将军来找我,老臣们都在关心你的婚事。”
闻言,刘弗陵竟大笑。
鄂邑斜眼看他,平日里,他特立独行惯了,现在到也不觉得奇怪。
待他笑的够了,这才戏谑的道:“长公主和左将军可是有了人选吧。”
说着,他竟一仰头,再次斜斜的倚在榻上,浓密的发丝流淌下来,泛着油亮的光。
鄂邑冷冷的道:“头不戴冠,衣不掩体,你哪有帝王的样子。”
刘弗陵苍白的嘴唇向上勾起弯月一般的弧度,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迷离的眼神将一片桀骜的光蔓延开去。
鄂邑见他爱理不理,也只能自说自话,“我已和一些老臣们商量过了,你也大了,未央宫也该充实些年轻女孩了。”
正说着,一旁的绿衣女子已奉上茶水。
鄂邑斜觑着她,淡淡的道:“你可是叫柳伶?”
女子忙躬身应是。
鄂邑上下打量了一番,将手里的茶盏放回了原处。
“这些年照顾陛下,你虽有些功劳,不过,近几年本宫远远的看着,你竟越发的不知自重了!”她说的虽轻松,可听在柳伶耳里,却句句如刀子一般。忙又跪了下去,不敢言语半句。
刘弗陵嘴角的笑意渐渐冷却,一双深潭般的眸子,缓缓抬起,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陛下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可仍旧在寝宫里披发而行,敞衣而卧,而你,宣室殿的管事宫女,竟头配金饰,面戴飞霞妆,这宣室殿成了花街柳巷不成!”话说到此处,鄂邑的语气已经冰冷的惊人。地下俯首而跪的女子,已经开始颤抖,她头顶的金步摇发出不规律的铛铛声。
刘弗陵微微皱起眉头,从鼻子里冷冷的哼道:“长公主的鼻子到真是灵,原是一路嗅着脂粉味来的。”
鄂邑一愣。
不待她说话,弗陵又道:“这里是宣室殿,未央宫重地,天子寝宫,姐姐如果要训导她,到不如带她回长乐宫。”说着,他淡淡的笑着,一双迷离的眼中,透出让人难以理解的光芒。
鄂邑冷冷的撇了他一眼。虽然这些年来,自己受命抚养天子,搬进长乐宫,却不曾真正对他付出过感情,她整日忙着和霍光,上官桀等人争权夺利,哪里还有心情理会这个傀儡皇帝。却不曾发现,这孩子的成长还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好吧,既然陛下为你说话,本宫就先留着你,别忘了,这后宫的事,还是本宫说的算的。”说着,她将眼睛一斜,刚好对上刘弗陵笑盈盈的面孔。
“陛下,三日后,会有一批相貌出众的姑娘,陛下务必好好选择,以建立一个秩序井然的后宫。”
她说的不紧不慢,竟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刘弗陵仍旧淡淡的笑着,虽有些女气,却终究还是美的令人惊心。
鄂邑起身,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正色道:“到时候美女如云,不过,上官桀的孙女是本宫认为,最合适的。”
说罢,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刘弗陵缓缓起身,嘴角的笑顿时冷却,修长的眉毛渐渐凝住,一团怒气从眼底升起。
上官家的女孩。
他冷冷的哼着,一抬手,将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上官桀和霍光此时此刻在刘弗陵的眼中是一丘之貉,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阻止他的亲政,这一切都从刘彻将六岁的他交到这几位大臣手上便注定了。上官桀和霍光是儿女亲家,这个女孩子如果走进他的后宫,日后难保不登上后位。
刘弗陵冷冷的看着鄂邑。
她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惊诧,她早就知道,天子必然为此而震怒。然而,为了巩固已经筑起的政治壁垒,她必须这样做。
然而,鄂邑终究还是没有想到,她面前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年日后将会爆发出何等的反扑,今日的盛怒,竟然会将整个未央宫点燃。
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是的,陛下不必那样惊恐,上官家的女孩温良贤淑,样貌端和,日后必当可以母仪天下。”
宣室殿的宫人早就吓得跪在地上,鄂邑的话像是掉在地上的冰坨,清脆的摔了个粉碎。
少年游 晓色云开(九)
城南织社,商同一家接到刘弗陵口谕。可内容,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商同叱咤商场半生,却也没有听闻这样刁钻的要求。
“我们要怎样才能将气味织入锦帛之中?”商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烟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味的埋怨自己惹了祸。十日之期,看来是回天乏力了。
商家大小,一筹莫展。
傍晚时分,长烟回到织室,如血的夕阳从窗子里倾泻进来,流溢在一架小巧的纺车跟前。她伸出手去,这是父亲亲自为她造的。
她是个没有童年的人,似乎一下子就从懵懂迈入了成熟,自从母亲病后,她就走进了这个小小的织室,在这里,她一点点的成长着,和丝线为伍,从不知道抬头看外面的世界,只垂着头,注视着眼前方寸大小的空间,她以为,这就是自己终其一生该做的事情。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无能,为什么不能将气味织入布帛的纤维里面。那么,就算她能织出再美的花纹,又有什么用。这些,都不是陛下想要的。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只是想让他们死吗?
她开始从心底里痛恨那个人,未谋面的,却抢走了她的蝉披和想要他们性命的人。
却在这时,门响了,“怎么还不掌灯?”李氏推门而入。
长烟这才发现,夕阳已经沉尽,屋内开始昏黑。
忙找来油灯,脸上却没有一点神色。
李氏爱怜的看着她。
“娘,陛下为什么要杀我们?”长烟终于按捺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
李氏沉吟了片刻,方才游丝一般的道:“人人心里都有解不开的结,正因解不开,才会去执着。你怎知,陛下一定想杀我们。”
李氏虽然身患重病,可是,自从长烟有记忆起,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她总是说些别人听不懂得话,甚至有时候,连父亲也不能真正理解她。
李氏淡淡的笑着,用一种接近哀怨的声音呓语着:“谁又能忘记过去呢。”
长烟迷惑的看着她,她已经习惯母亲这样的说话方式。每当想起李氏,长烟都会感觉心被一条绳子绑缚,她是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她的风言风语连商同都不屑一顾,更别说那些街坊邻居。可是,还是个孩子的长烟就是觉得那些话都是真的,她宁愿相信母亲口里的那些琐碎却有些神秘的断断续续的句子。
李氏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踱到纺车跟前,眼里闪现着莫名的光芒。
“也去了多年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眉目间,竟浮起一丝安慰的笑容。
“那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吧。”
李氏的背影佝偻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妪,谁也无法想象她年轻时的样子,她总是垂着脸,似乎怕自己丑陋的容貌惊扰了旁人。长烟一直认为,这是母亲总垂着头的原因。后来,自己开始学着织锦,才发现,织女就是这样,永远都只能看着眼前的那一点点的地方,只要一抬头,就会错失很多东西。
李氏似乎从回忆中走出,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长烟。
“陛下和你都是自幼父母双亡的,既是这样,你就要相信,他不想杀你,他只是想让你帮他完成心愿。”
长烟一惊,然而,十岁的女童,哪里知道母亲的意思。
直到李氏走出织室,长烟都没有领悟到什么,她心里的,只有恐惧。
第二日清晨,长烟早早起来,向商同告了假,谁知刚一出大门,便见商誉拐了进来。
“去哪?”誉见她头戴斗笠,足蹬草鞋,不似平常模样。
长烟忙垂下头去,快步而行。
“去郊外。”
商誉疾步上前,“我去牵马,等我。”
“不必了。”长烟头也不回。
她心里正被负罪感折磨着,眼见着这一家子都被自己连累。况且,几日前,她听商同说,希望通过和大司马的关系,举荐誉入宫为官。似乎,将来还准备娶一位望族小姐为妻,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都不是滋味。
想到这里,禁不住又加快了步伐。
谁知,刚一走出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黑鬃骏马一声嘶鸣,横在长烟面前,商誉已经喝吗站定,微笑着俯视着她。
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
“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向黄门令大人说我会织锦。”长烟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小小的身躯在料峭的春风里显得如此单薄,商誉叹了口气,他怎么忍心让一个女孩子背负起整个商家的兴衰。
“上马来,哥哥有话对你说。”他将手递给了长烟。
长烟抹干眼泪,握住商誉的手,翻身上马,誉用双臂环住她,驰马而去。
商誉的马轻快的前行,野花笑闹着铺满路边的石缝。
“长烟要快些长大。”商誉的颌下,女孩发丝间缕缕香气不时的钻进鼻孔。
长烟的眼睛正忙的不亦乐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低语。
商誉见长烟不言不语,便稍稍俯下身去,微闭双目,任马儿自由走动。
自他有记忆来,父母便不甚恩爱,父亲忙于生意,母亲则除了织锦便是发呆。有人说,商同娶了个疯婆子,却不过是为了利用她来赚钱。可即便是这样,父亲也没有纳妾。他的童年就在这样的落寞和安静中度过。
直到一个大雪的天气,父亲把三岁的长烟带回家,自己才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他还记得,当时的长烟被冻的快死了,是他和母亲,一点一点将她温暖过来。完全恢复后的她,竟然像个雪团一样。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多么漂亮的孩子啊。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盼望着这个孩子快些长大,他开始无法注意其他女子,他的全部感情,都投注在这个越来越美丽的孩子身上。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既像哥哥,又像父亲,更像——
有时候,很混乱,于是,他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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