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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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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晙笑了笑。

“病已,你又放鸽子了?”

黄衣男孩点了点头,眉头仍就深锁。

“为什么不去放纸鸢?今日午后哥哥带你去,好不好?”刘晙总觉得病已很可怜。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送到鲁国,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他还记得那天,是个初秋。

一位唇色黑紫的老者带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来到鲁王宫,神秘的觐见了自己的祖父刘庆忌。听说三人谈了很久,最后,两人离开了,从此这寂寞的鲁王宫里便多了个能和他说话的男孩。

“哥哥,我不喜欢纸鸢。”刘病已仍旧望着那些高高飞翔的白鸽,他们已飞的很高,变成一群移动的小白点。

刘晙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他。

“为何?难道你觉得你的白鸽飞的过人家的纸鸢吗?”他笑着问道。

刘晙是鲁王刘庆忌的嫡长孙,在宫里无人不对他卑躬屈膝,但他并没有恃宠生骄。对于病已,他是怜爱的。这个比他小了许多的养弟,说话做事,一贯与众不同。

病已皱了皱眉头,转过脸来。

“为何不能,那纸鸢是死的,他之所以能飞,是借助风之力,而我的白鸽是活的,不论是否有风,都能直击长空!”

刘晙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欣赏病已身上的豪情和霸气,这个男童虽只有七八岁,但跟着自己读书骑射,样样尽力,实在是惹人喜爱。甚至比父亲的其他夫人所生之子都要强上许多。

刘病已见哥哥没有言语,还以为是自己冲撞了他,忙俯下身子。

“病已只是觉得……”

刘晙忙摇了摇头。

“病已,刚刚你说的那番话令哥哥既高兴,又担心。”说着,他俯身做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将男孩拉到自己身边。

刘病已并不知道晙的意思,只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

“你想娘吗?”刘晙忽然问道。

他问的突然,病已一时没有反映过来,稍停顿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摇了摇头。

“放心吧,日后哥哥会派人打探,也许他们还活着。”刘晙安慰他道。

听他这么说,刘病已开心的直跳脚。

“我要去给祖父和父王请安,我们一会靶场见。”说罢,刘晙起身离去。

病已看着晙修长的背影,这个哥哥是那么优秀,文韬武略,英姿不凡,他总觉得刘晙是众多王孙中最杰出的一位。

殿中,侍女点燃龙涎香。

鲁王刘庆忌微闭双目,刘封跪坐在一旁。

清晨的阳光疏朗轻薄,洒在身上格外舒服。

侍女起身离开。

刘封抬了抬手,宫人见状忙退了下去。一会的功夫,殿中,就只剩下父子二人了。

刘封端来一杯香茶,递到刘庆忌手上。随后,他轻轻向前挪了挪身子,俯身道:“父王,朝中变革您可知道?”

刘庆忌红润的面庞忽然一紧:“你想说什么?”他声如洪钟,不想正警住了欲进殿来的刘晙。

刘晙见状忙退了出去,又发现宫外无人看守,顿时明白,父亲与祖父定是有要事要谈,否则不会屏退所有下人。他刚要转身离开,却犹疑了,自己已十七岁,有些大事还是应该知道的。于是,偷偷脱去木舄,转到殿外窗下。

刘封见父亲仍不睁眼,有些着急,略提了提声音。

“父王!上官桀与霍光不合,已经众所周知。”

刘庆忌不慌不忙道:“是吗?他们不是儿女亲家吗?怎会不合?”

“虽是这样,但现在霍光一人独断专行,不把先皇临终托孤的另几位大臣放在眼里,所以,上官大人连同桑弘羊已经公开与他对抗了!”

“此事与我鲁国何干?”

刘封见父亲连眼睛都不睁,心里恼火。

“先皇驾崩之时,霍光、上官桀、金日磾、桑弘羊皆为辅佐之臣,虽说以霍光为首,但是上官桀于桑弘羊结成一党共同对抗霍光,只怕他……”

刘庆忌缓缓睁开眼睛瞟了刘封一眼。

“儿臣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刘封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你指的是病已?”刘庆忌冷冷的笑道。

窗外的刘晙顿时一惊,听二人的意思,似乎病已的身世大有蹊跷,这是怎么回事?

刘封见父亲并不买账,有些焦急,再次俯下身子。

“父王,你收养病已的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定会殃及整个鲁国!不如趁此机会,将他送与上官桀。”

刘晙当下更加不解,这个病已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父亲会如此惊慌。难道是朝廷要犯之后?若是这样,祖父为何要收留他?并让自己认他做弟弟?且赐他刘姓?

“父王,三思啊!”刘封又道。

“蠢人!”刘庆忌顿时大怒。

“你明知他是何人,竟还敢这么说。”刘封见父王盛怒,只得垂首而坐,不敢再言了。

“当年你祖父刘光被诬谋反,武帝刘彻欲杀之,幸得卫皇后拼死进谏。后你祖父曾再三告诫我,定要世代铭记卫皇后的救命之恩,不得辜负她对我鲁王一脉的信任。几年前田丞相将她的曾孙交给我,我怎能见死不救!”刘庆忌一席话听的刘晙心惊肉跳。

难怪病已的言谈举止与众不同,眉宇之间也尽是一种别样的霸气。原来,他是刘彻的嫡曾孙!

少年游 晓色云开(二)

听到这里,刘晙不禁暗骂父亲糊涂。

若非卫皇后,鲁王自曾祖父刘光一代便被诛族,何来现在的安逸繁荣。

“可是,一旦追查……”刘封又想再言,却被刘庆忌狠狠瞪了回去。

“霍光是什么人,怎会这么轻易败在上官桀手上,若你今日投靠上官,只怕他日连后悔都来不及!”刘庆忌淡淡的说。

“父王当真就这样笃信此事?”刘封惊道。

刘晙在窗外已然听的明白,父亲是想将病已送给上官桀,助其谋夺大业,实乃大逆不道。世人并不知道病已在鲁国,否则怕是要天下大乱了。时隔多年,刘彻已逝,钩戈夫人也已经倒台。百姓皆知当年卫皇后母子是被冤枉的,若得知其后人尚在人世,定然群起而同之,到那时候新帝的王位,就风雨飘摇了。

刘晙听到这里已经惊得不轻,忙起身定了定神,转身快步离去。

千里之外的未央宫。

一个少年正逐风而跑,手中扯着一只奇大的纸鸢,鸢尾由三根翠绿的孔雀翎羽组成,华美飘逸。

少年转过头来,白皙的面孔,一双细长的眼睛灵动秀丽,只是身材太过单薄了一些。

“陛下,慢点!小心身体啊!”他身后的绛衣宫人忙喊道。

那少年并不做声,只顾着调整手中的线轴。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纸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在他的牵引下,越飞越高。

“看,郭云生。朕的纸鸢飞的多好!”少年得意的喊道。

郭云生微笑着昂起头,迎向温暖的阳光。

自刘弗陵登基以来,他就奉命照顾陛下的起居饮食,无微不至。弗陵的身子很弱,有时候会心悸的厉害。郭云生就像当年对待刘彻一样,不敢有一点怠慢。陛下斜斜向上吊起的一双修眼,却令郭云生的心越来越沉。

这双眼睛,波光荡漾,如烟雾笼罩的星辰,璀璨却朦胧。若生在女人的脸上倒是恰到好处,给一个男人,却显得太过妩媚了些。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个七年前,被先皇缢死在未央宫的钩戈夫人。

“郭云生,你喜欢纸鸢吗?”刘弗陵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忙俯首道:“喜欢。”

刘弗陵笑着转过脸去,此刻,空中的纸鸢早已平稳的攀升,不似先前那般起伏不定了。

他额头已现出大片汗珠,郭云生忙掏出一块锦帕,上前替他擦拭。

那帕子刚触到弗陵额头,他便觉得十分特别。

“你的帕子为何如此柔软?”

郭云生忙俯身道:“陛下还不知道吗?这是城南织社新送来的绵锦,您不是各色都有吗,想必陛下是忘记了。”

刘弗陵点了点头,“朕想起来了。一个月前就已送来。朕没想到它竟这般轻软,明日为朕做几件内里的长衫,夏日里穿着,应该会很舒服。”

“诺。”郭云生暗自记下。

刘弗陵忽又想起一件事,道:“金丝锦可也是城南织社送来的?”

“正是。陛下登基时内里的长袍就是用这种锦缝制的。想当年,这种织物是齐国宫服织造在征和元年进贡来的,先皇下令大规模织造时,他们竟做不出了。当时齐王大怒,听说杀了宫服几十人,但征和二年这种锦又出现了,这次竟是由大司马霍光献给给先皇的。无奈先皇一病不起,没有继续追查,就此搁下。”

刘弗陵点了点头。

郭云生见陛下没言语,又道:“当日,陛下的金丝锦长袍,衬托外面玄色龙袍格外英武。”

刘弗陵只笑了笑,他心知,当时自己不过是孩童,何来英武。

不过城南织社的织锦的确是非同凡响,竟比宫里织室所出的锦帛还要出色。

郭云生没想到,陛下竟忽然询问起织锦的事情。是闲来无事,还是有所意图?

刘弗陵望着空中高翔的纸鸢,微笑不语,一双灵秀的眼睛艳光流转。

“春,真是好季节。”他轻声说道,声音清澈婉转。

郭云生抬起头来,那纸鸢忽然猛烈地上下颤动,只听得“啪”的一声,刘弗陵手中的线绳断成了两截,弗陵的身子也忽的向后倾去。

“陛下!”郭云生大惊失色,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弗陵的双肩。

刘弗陵也未料到纸鸢会忽然断线,一时有些受惊,随即却马上大笑起来。

“好!”说罢,他转过身去,接过宫女递上的清茶。

郭云生不解的望着远去的纸鸢。

“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刘弗陵喃喃自语。

郭云生转过头来,看着刘弗陵苍白的面颊。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二人转过头去,只见一位绿衣宫女正朝这边款款走来。

“陛下,快回去吧,大司马来了,正在宣室殿恭候陛下。”她声音轻柔甜美。

刘弗陵略皱了皱眉头,转身将茶杯交给身后的宫女。

“柳伶,朕昨日和你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郭云生忙快步跟上,他知道,刘弗陵欲将柳伶升至宣室殿管事宫女,可柳伶却一再推脱。

柳伶立在料峭的春风里,风并不刺骨,却足够让她清醒。自卫皇后死后,她便一下子成熟了,她不想争什么,因为一切总有灰飞烟灭的一天。

虽然她只比弗陵年长六岁,但是,钩戈夫人死后,真正疼爱和抚养陛下的人就是她。鄂邑盖长公主虽然常居宫中,但她从不与弗陵亲近,似乎总是冷冷的看着他们。因此,她知道,只要自己安守本分,刘弗陵自然不会亏待她。

她默默的注视着空中远去的华美纸鸢,那分明是弗陵希望远离的心,傀儡皇帝的日子并不好受。无数个深宫的夜里,她都能看见弗陵披衣而起,立在朱红色的帷幔前,注视着遥远的夜空。帝王的寂寞并不亚于未央宫中的白头宫女,说什么位高权重,不过是表面的浮华罢了。

刘弗陵带着郭云生等人刚拐出园子,迎面便见一肩舆快步如飞,前面的两个汉子见到弗陵,忙俯身垂首道:“大司马怕陛下身体不适,特派我等前来迎接。”

刘弗陵的眼中浮上一缕怒意,却在一瞬间闪过,转而竟变成欣喜的表情。

“大司马果然想的周到,朕是有些累了。”说着,他一撩长袍,抬腿跨上肩舆。

袍袖中,一双拳头却缓缓地攥紧。

少年游 晓色云开(三)

郭云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最近,这种奇怪的神情经常出现在他年轻的面孔上。

弗陵已经长大,可郭云生的担心却与日俱增。刘彻临终前杀死赵钩戈,怕的就是母壮子幼受到挟持。可如今,刘弗陵仍然成了傀儡,这就是天意吧。

转眼间,一行人来到宣室殿。

殿外,一个身着朱红色大炮的精壮男子正昂首而立,见来人是弗陵,马上上前一步,伸手搀扶。

“陛下慢些。”

刘弗陵浅浅的笑着,伸手扶住那男人的手臂,缓缓走下肩舆。

此时,弗陵的一双眼睛如流动的波光,盈盈闪烁,薄薄的双唇些微苍白,单薄的身体笔挺匀称,好一个俊美的少年君主。

“大司马这么急着要见朕,所为何事?”他轻柔的说道,声音优美却略带慵懒。

霍光并未注意今日的弗陵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只是垂着手将他引到殿中,方才躬身做答。

“陛下,燕大旱,刘旦向朝廷求助。”

刘弗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又轻声问道:“大司马意下如何?”

霍光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于是,他淡定的答道:“依微臣之见,先不必应之。”

刘弗陵沉思片刻,道:“为何?”

霍光见刘弗陵反问自己,便义正言辞的答道:“陛下可知当年先皇为何要实行推恩令?”

刘弗陵浅笑道:“为了削弱诸侯的势力。”

“正是。想当年,诸侯割据,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骄奢淫逸,动辄合其强以逆京师。后来,主父偃上书,劝谏先皇推行推恩令。如今,不但嫡系子女受到分封,连庶出也有封地,可谓,天下太平,诸侯也各安其份。天灾之时,他们自该先找自己的父兄商议办法,何来求陛下。”

刘弗陵闪动的眼波,从霍光威严的脸上流过。

“可他们每年都对宫中有所供奉。”

霍光冷笑一声,转过头来。

“陛下,臣不是不让您帮,而是不要现在就帮。”

刘弗陵将腰间的玉佩摘下,至于掌中,来回玩赏。

“你的意思是先饿着他们?”

“正是,陛下。现在的诸侯国隶属于各郡,但仍有个别人以为自己为陛下宗亲,乖张跋扈。借由此事,正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好日子,是陛下给的,凭其弹丸之地,根本难成大事。”

刘弗陵微笑的看着手中的玉佩,这是枚卷做一团的龙型佩,雪白莹润的质地,没有一丝瑕疵,是刘彻在他五岁生辰的时候,亲手戴在他腰间的,那时,这玉还显得硕大突兀,而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将其放在掌心赏玩了。

“陛下,陛下。”霍光见刘弗陵面带微笑,好似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觉有些不悦。

“陛下是当今圣上,早晚有一日要亲政,应当趁现在多多学习,怎可玩物丧志。”霍光一脸严肃,义正言辞的说道。

刘弗陵微笑着转过头去,“大司马,朕现在亲政还为时尚早,有些事还要依赖于你,你就能者多劳吧。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先饿着那些诸侯们。”说完,他起身便走。

霍光一时愣在那里,刚刚刘弗陵的微笑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钩戈夫人,那双迷离的双眸,令人捉摸不透。陛下的确聪颖,只是太过油滑了些。

刘弗陵来到殿外,见郭云生垂首等候,便踱上去,轻声道:“朕想亲自去趟城南织社。”

郭云生没想到陛下会忽然间言及此事,忙上前跟住,小声低语:“陛下,不可!城南织社远在长安城南郊,您身为天子,怎可贸然出宫,若当真想去,小的,愿为陛下走一遭。”

刘弗陵停住脚步。

现在朝中上官桀和霍光的争斗已人人皆知,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自己的王位,是母亲用命换来的,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去。

“郭云生,朕生母的忌日快到了,她生前乃是绝色美女,朕想今年为她订制一款长袍。”

郭云生忽然想到一件事,忙俯身道:“陛下,云生听说,城南织社十分怪异,每年只产特殊锦缎数匹,除此之外,便不再供应。维持其日常开销的,都是一些普通布帛,而近几日,连普通织物也不再生产,不知是何缘故。”

刘弗陵皱着眉头道:“高价锦产的少,还可理解为奇货可居。可普通布料也不生产,这就实在太怪了,难道他们想关门大吉不成?你今日去就顺便查一查吧,若可以的话,朕倒是想将它并入宫中织室。”

郭云生低头应是,转身离开。

郭云生挑了两个机灵的小黄门,一起出了宫,驱车前往城南。

一路南行,衣着华服者越来越少,过了渭水桥,再行一里不到,眼前呈现的皆是旷野。

一片新绿,此处的树叶似乎都要比长安城内的更加强盛。空气中青草的芳香令人神清气爽。宫中的园子再美也抵不过这郊外的景色,皇宫里的春景总是令人伤感。

郭云生命人记着路上的野花,待回来时采上一把,带给陛下。

南郊的乡里农户不少,可一眼望去,仍能很快找到城南织社的牌匾。

郭云生令人前去叩门。

不多时,一位佝偻腰身的老者将门打开。

“你们是?”他揉了揉眼睛,城南织社这几年因锦出名,引来不少豪客,但如眼前几人打扮的,却从未见过。

“我等是宫里派来的,这位是黄门令郭云生。”小黄门答道。

那老者一愣,将眼前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频频点头:“郭云生谁人不知,请,快请。”

说着,忙上前引路。

郭云生踏步进园,园子虽然不大,却很整洁。

院内亭台池泽在绿树掩映下碧水淙淙,恬淡怡然,经过一段曲折的小石桥,几人已来到屋前。

一位身着白衫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见到郭云生深深一揖。

“商同不知黄门令驾到,有失远迎。”

郭云生微笑将他扶起,定睛细看,此人双目有神,面如冠玉,竟是个极端正的中年男人。

“可是有何差遣?”郭云生的突然造访,的确令商同不解。

郭云生低笑不语,随他来到内堂,转过一扇青竹编制的素屏,商同将郭云生让至上座。

少年游 晓色云开(四)

这间屋子并不大,却作为会客之用,可见平日里商家很少有人到访。

屋内陈设不多,出了门口的屏风外,只有一只陶花插,也是素面,毫无装饰。地面的筳极其整洁,是用上好的青竹编制,上面放置翠绿色的丝锦垫,内里是厚厚的棉絮,让人坐上去很舒适。榻旁的柏木案也毫无雕饰,一套土陶的茶具,都极简单质朴。

商同见郭云生始终含笑不语,便不再言语。为他倒了杯清茶。

“商先生一定在疑惑为何我会来你的织社。”郭云生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商同点点头。

“自从你送锦入宫,是不是来定制的人越来越多?”郭云生缓缓道。

商同闻言恍然大悟,忙俯身道:“大人怕是误会了,我这织社并不算大,和长安城中洪通、玉谢二家相比,实在是简陋粗鄙。但,自被大司马看中后,所产的高档织物都送到了宫中,寻常百姓购得的,不过是些普通货色,绝无奇锦流入民间。”

见商同如此作答,郭云生浅笑道:“商先生怕是误会了,我前来并不是追查你上乘织物是否外流。况且,即便是流入民间,又有何妨,陛下绝不是自私妄为的糊涂人,你织社毕竟不是我宫中所有。”说着,他举起茶杯,轻啜一口。

商同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敢多言,只静静等待郭云生的下文。

“只是有一样,你到是说对了。你的上乘锦的确是奇锦,而且产量少的可怜。”说着,他用眼睛瞟了商同一眼。“不过,陛下却很喜欢。”说着,郭云生面色一松,淡然而笑。

商同忙俯身道:“多谢陛下抬爱。”心下却以开始忐忑。

“今日陛下需要几匹织锦,至于花色质地会在三日后告诉你,这个生意你可接得?”郭云生并未再看商同,只将眼光落在花插之中的几支新鲜柳枝上。

这商同,竟用翠嫩的鲜柳枝来做花艺,难怪所处的织物也如此高绝。

“不知陛下给在下多少时间?”商同眉头微锁,一颗重石压住胸口。

郭云生眉梢一扬:“十日。”

“诺。”商同低声应道。

“除此之外,陛下还想知道一件事。”

“大人请讲。”

“陛下想见见织锦人?”说着,郭云生意味深长的看向商同。

商同面色微变:“这。”

“怎么,有何不可?”郭云生问道。

商同是个聪明人,陛下要见织锦人,定是要将她带入宫中织室,可如此这般,自己的织社岂不是……

郭云生见商同面露难色,双眉微皱,道:“商先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些人,你想留也未必留的住。”

商同见状也不得不俯身应是:“请稍等片刻。”

他转过曲桥经过花园朝庭院深处走去,穿过一道月亮门,几只浅淡的青竹映入眼帘,青草菲菲的绿地上,一处雅致的别院潜藏在娇嫩的新竹之后。

商同叹了口气,来到门前,轻声喊道:“长烟,可在屋内?”

不一会,竹门开启,露出一张白皙的娃娃脸,“爹。”

“快,出来,跟爹去见一个人。”说着,商同拉起女孩的手臂匆匆离去。

长烟不知父亲要带她去见什么人,只快步跟在商同身后,一路小跑来到堂外。

商同低头对长烟道:“堂内之人是宫中来的,一会见了,要少说多听,问你什么,都如实回答。”

“是,爹。”长烟用清脆的声音答道。

郭云生的一杯清茶还未见底,只见门口的屏风后人影错动。商同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来到屋内。

那女孩身材小巧,眉清目秀,嘴唇红润如珠,额前的发丝紧紧的梳至头顶,上面用红丝线系住,脑后的头发简单的束成一个松落的发辫垂至腰间,身着月白色小襦衣,下配大红色水裤,灵秀俊逸。

郭云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孩童,道:“商先生,难不成你要告诉我,此童便是城南织社的织锦人?”

商同忙躬身跪坐下来,低声道:“正是。”

郭云生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名冠长安的“金丝锦”和“绵锦”出自一个女童之手。

长烟见父亲对此人如此恭敬,忙也屈膝跪倒,额头触地,“小女长烟,见过……”

“是黄门令。”商同忙低声道。

“见过黄门令。”长烟不敢抬头,仍保持着匍匐的姿势。

郭云生看了看商同,转过脸来,疑惑的注视着眼前的女童。

“起身,让我看仔细些。”

长烟这才挺直腰身,对视着郭云生。

商同暗道,小儿无礼,怎可如此不知避忌。但此时此刻,也不敢做声,只皱着眉头盯住小长烟。

“商长烟?”郭云生换上了一副浅浅的笑脸。

“不,我不姓商。”长烟笑着道,白净的小脸上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郭云生诧异的看向商同。

“他不是你爹吗?”

长烟看了看商同,微笑道:“我三岁就没了父母,被爹爹带回织社,像女儿般养大。”她声音清脆,吐字清晰,说起话来,嘴边的小酒窝时隐时现,仿若总是面带笑意。

郭云生点了点头。

原来她是商同的养女,这女童的面相极讨喜,难怪商同的织社生意红火。

“你会织锦?”他笑着问道。

长烟见这位伯伯面色和蔼,便笑着答道:“会一点。”

郭云生见她小巧可爱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忽然想逗她一逗。

“只会一点吗?”

长烟缓缓垂下头去。

“长烟只织过两匹锦缎。”

郭云生笑道:“我猜它们的名字是‘金丝锦’和‘绵锦’。”

长烟见郭云生这么说,忙摇头摆手道:“不是的,‘金丝锦’不是我织的。”

郭云生疑惑的看着她,忽然明了,“金丝锦”出自征和二年,卫太子被诛之时,算来已是九年前的事了,那时,长烟也只有一岁左右,哪里会织锦。

商同叹了口气,解释道:“大人见谅,‘金丝锦’乃贱内所织,‘绵锦’才是长烟织的。”

郭云生这才明白,原来长烟织锦,传承于其养母李氏。

“那么,尊夫人?”郭云生追问道。

如将陛下所托之事交于一个十岁孩童,他实在不放心,现若能交给商同之妻,岂不圆满。

谁知,商同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大人,贱内已于一年前得了痹症,双手变形,无力纺织。”

屋内,顿时没了声音,郭云生惋惜的摇着头。

“长烟除了织‘绵锦’还有什么?”

“另外一种叫‘蟬披’。”商同答道。

“蟬披?”郭云生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字。

“就是像蝉翼一样,轻薄剔透。”商同解释着。

郭云生盯着长烟的脸蛋,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

“可否让我见识一下。”他微笑着道。

少年游 晓色云开(五)

商同忙命下人前去长烟的织室,取来一匹。

当米白色的“蟬披”铺展于榻上,郭云生当即惊叹,只见那织物轻薄绵软似有似无,虽为素锦,却自有一番风情。将手指置于锦上,轻轻滑动,竟如冰丝一般清凉爽绝。

“好锦,好锦!”郭云生脱口而出。

“‘绵锦’重在轻软,‘蟬披’则以清透冰爽为优点,此二者区别所在。”

商同道。

长烟看着郭云生欢喜的目光,不知为何这个人要如此开心,刚要开口询问,想起适才父亲的话,马上又收住了。

“这‘蟬披’有几匹?”郭云生将头转向商同。

“共有两匹,只因长烟太小,故而每次织的锦都极少。”商同无奈的回答。

郭云生抚摸着“蟬披”,竟爱不释手。

“既是这样,是否可将此锦交给我带回宫中。”

商同哪敢不依,忙命丫头将另一匹也一并取来,交给郭云生。

“不行。”谁知,一直立在一旁不吭声的长烟此时竟一下跳了起来。

“大人,可不可以留下一匹给长烟。”

郭云生转过头去,他险些忘记,此锦乃出自这个女童之手。见她这样说,他反倒大笑起来。

“不可无礼!”商同一把拉过长烟,生怕因她的冒失,惹恼了郭云生。

“小长烟舍不得吧。没关系,郭某人送你黄金百两,你可愿意?”说着,他冲商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为难长烟。

“不行!”长烟双目清澈,直直的盯着郭云生,小小的女童竟这般直接的拒绝了他。

“为何?”郭云生并未动怒,只是静静的坐回了原处,牢牢地看住长烟。

“因为这锦是我为哥哥织的。”长烟有些焦躁,眼里闪现出泪光。

“你的哥哥?”郭云生将头转向商同。

商同忙道:“是在下的犬子。”

长烟见郭云生低头不语,忙上前几步,双膝跪地。

“大人,阿爹养育长烟十载,恩比天高,哥哥事事以长烟为先,从不把我当成外人,长烟见哥哥夏季习武,十分炎热,每每汗湿脊背,所以想为他织一种很凉爽的丝锦,现刚刚完成,您就要把它全部拿走!”

郭云生见长烟已声泪俱下,不觉好笑,可商同还在一旁,不得以绷住脸道:“既是这样,为何不再织几匹,这两匹,就让给陛下吧,可好?”

听他这样说,长烟顿时泪如雨下。

“大人,‘蟬披’是用冰蟬丝织就的,如今丝已用完,无法再织了!”

郭云生看了看商同,微笑着点了点头。

“商同,你养了个好女儿啊!不过,这锦,我还是要带走。”

长烟刚要再次恳求,却被商同一把拉住。

“既是如此稀少珍贵的东西,自然要先送给陛下。”他一手按住长烟,一手将丫头取出的另一匹“蟬披”交到郭云生手上。

郭云生见商同这样说,便微笑着转向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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