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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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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苍劲的年轻人。周嫣有些出神的望着他,她总觉得陛下太美了些,甚至比女人还美,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她总是有压力。而眼前这个男子,却有着她少女时代对男性的全部想象。
“好,一路可还顺利?”刘弗陵走下来,伸手将他扶起。
刘晙的脸色已不如刚来长安时白皙,皮肤已显得粗糙,然而,刚挺的眉眼却更加有男子的轩昂之气。
“陛下,臣不辱王命。”
刘弗陵终于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回到案旁坐定,指了指那空着的座位。
“这是你的。”
刘晙忙俯身谢恩。
“陛下,为何老臣们并不知道晙去了大宛?”霍光有些不悦,冷冷的问道。
刘弗陵微笑道:“当年晙受命去燕国的事,大司马可还记得?”
霍光没有说话,只待陛下接着说下去。
“当年是大司马命他去燕国运送粮食和草药,后来朕便直接千里传书,命他从燕出发去大宛。此事,朕许是忘记告诉大司马了。”说着,他淡淡的笑着。
霍光不语,冷哼一声。
“为何去大宛?”上官桀却开口道。
“左将军真是健忘,两年前,朕的汗血宝马害病全数死掉。”刘弗陵已有些不悦,目光迅速冷却下去。
上官桀还要说什么,却被霍光制止。
“原来是为了汗血马,应该的。”上官燕笑着道。
上官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陛下,不要再说朝政了,我们都是女人,今日又是家宴,还是继续欣赏歌舞吧。”上官燕尴尬的笑着。
刘弗陵转眼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眼光里,竟有些诧异。
“听说,大司马有个很好的乐师,今日也来了。”鄂邑笑着说道。
霍光点点头。
众人展眼望去,果然见一男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只见他面施薄粉,眉画石臬,双目明亮,一双嘴唇圆嘟嘟的,上面竟还染了朱红胭脂,样子甚是灵巧可爱。令人一叹的是,他的鬓角竟然斜插着一朵盛放的红杜鹃。
“呦,这是谁家的孩子,这样的灵秀俊俏。”鄂邑拍手笑着。
那小子甚是乖觉,见长公主这么夸他,忙跪地道:“小人黄少原,是宝筝姑娘的徒弟。”他一开口,众人皆惊叹道:“好清亮的嗓音。”
霍光见状,忙笑道:“这孩子自小无父无母,却音质异常的好,所以,送给宝筝调教。陛下怕是将宫中的歌舞都看的腻了,臣觉得,黄少原的歌声到是值得一听的。”
刘弗陵点了点头。展颜笑道:“朕的确没见过来自民间的歌舞表演,你且唱吧。”说着,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这时,外面衣袂飘舞,白衣,眉心闪烁着一枚银色的弯月。
“这女子好美”上官燕当下便脱口而出。
“让本宫猜猜。”这时,鄂邑缓缓起身,唇边的笑意更深。
那女子只管静静的站着,抱着怀里的古琴,也不答话。
鄂邑来到她的身侧,上下打量着。
“名贯长安,宝筝姑娘。”
“长公主是如何知道的?”上官燕说道。
“自然是猜的,她不是黄少原的师傅吗,跟着徒弟而来,又是大司马的——”周嫣的话还没说完,鄂邑便冷哼着说道“你们知道什么,要不是命运弄人,怕她早在天汉年间就入宫了。”
宝筝微笑着,眉间的银月闪着幽暗的光。
“我说的是不是啊,宝筝姑娘。”鄂邑靠过去,犀利的眸子,如针一般。
刘弗陵眼光闪动,这女子傲然独立,竟似不染凡尘的仙子。若按长公主所言,她在天汉年间便该入宫,那年岁也该不小了,可为何在她的脸上,一点看不到岁月的痕迹,甚至连辗转风尘多年的轻佻也没有。
她只是那么站着,保持着刚进来时的姿态。刘弗陵并没因为她没有见驾而责怪,反而,这女子的气度和韵致,有着让人不忍染指的干净。
“为何不说话。”周嫣微露嗔意,斜眼瞥向宝筝。
“哼。”鄂邑从鼻子里冷哼着。“听说,自从天汉二年,你哥哥出事后,你就不再说话了?”她觑着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霍光轻咳一声,缓缓起身。
“长公主还记得那些陈年旧事,只怕,他人却未必愿意提起。”
鄂邑掩着口鼻,笑出声来。
“大司马还真是多情啊!不过,父亲不知道的事情,未必我也不知道。只是,时过境迁,我也不想旧事重提,大司马尽管坐好,看戏吧。”说着,她转身而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怪笑着看着霍光。
长烟只觉的长公主的话句句皆有所指,这大汉的宫廷里,到底有多少秘密,而长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禁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
临江仙 陇首云飞(十三)
刘弗陵扭过头去,霍光的眼里,竟喷出一道骇人的目光。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往事,此事似乎与眼前的白衣女子有莫大的关系。
上官桀冷笑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宝筝仍旧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她俯身而坐,将琴放在身前。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黄少原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颜色。
女子伸出双手,众人一惊,这女子的手纤长秀美,皮肤莹泽光华,竟没有一点瑕疵。
一拨一弄,琴声如破竹的清风,耳根顿时清凉起来。
“果然是长安第一筝。”上官燕微笑着道。
刘弗陵默默的注视着她,以往,他是没有时间和机会这样近距离的和她相处的,他甚至从没有记起,他的后宫里,还有着这样一位不得宠的皇后。
上官燕,他根本就不屑于看上一眼的女人,被权力之手,推到他的身旁。只有九岁,就惶恐的坐在了母仪天下的位子上。然而,就在他不曾看她一眼的漫长岁月里,她悄然的成长起来,在他制造的深冷后宫中,正如真正的皇后一般,安然的守望着他。
他又回过头去,周嫣正专注的听着琴。她光滑的脸颊上,绯红的妆容那么精致得体,她是美丽的,比初入宫时更美,那种没有心机,来自民间的让人迷醉的美感,也曾经一度让自己为之恍惚。然而,他是多么的珍惜自己的爱情,他不舍得将自己仅有的可以凭借个人情感来支配的东西,轻易交付于他人。因此,他也在保持着来自身体的节操,尽管他早已是个过了弱冠的青年帝王,但他仍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上天赋予他一个能真正打开内心闸门的女子,而这个女子,他很确定就在自己身边,她自小而大的陪伴着他,了解他内心的每一次挣扎和喜悦,然而,她却总是对他战战兢兢。
他叹了口气。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悲伤和无助。他威严的龙袍下,挺拔瘦削的身体虽然都在武装着冰冷的帝王尊严,但那如深潭般的眸子里,早已经溢出了深切的哀怨。
黄少原适时的张开了他那令人迷惘的嗓音,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绵软的向刘弗陵袭来。那声音好似潭水一般深沉孤寂,却又是那么的清灵脱逸,穿越在刘弗陵顿时收紧的鼓膜之间,一丝一丝的渗入了脑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二顾倾人城——”
这是首来自先皇时代的曲子,乐师李延年曾经全身心的演绎过它,他在歌颂着自己的妹妹,他说的绝世佳人,是后来成为李夫人,生下昌邑王刘髆的李妍。然而,李延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先皇男宠之中,李延年是何等的令人瞩目。
刘弗陵缓缓眯起眼睛,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为何他从未发现,这个肮脏的世上,还有着另外的风景。
正月十五的家宴,就这样,在歌舞升平的假象中落幕。
霍光带着宝筝离开。
刘弗陵远远的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年龄上极不相称的落差让他愈发的迷惑。为何他们可以不必顾忌旁人的眼光,这样肆无忌惮的挽着手臂甚至出入天子的宴席,而自己却只能将满腔的热爱,掩藏在深宫冰冷的绣帐底下,诉说给月光。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却看见立在身后的刘晙。
“朕到是忘记了。”他淡淡的笑了,伸手拉过晙的手臂。
晙跟着他来到了后殿。
“这次到匈奴可曾见到李将军?”他正色道。
刘晙俯身道:“陛下,臣到了匈奴,却打听到,李将军已经病逝。”
刘弗陵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若是李将军可以还朝,朕的胜算便会再加三成。”他叹息着。
“陛下,臣遵旨从西域绕行,又到大宛掩人耳目,然而,只怕此事仍会被霍光等人知道,那时候陛下要如何应对?”晙对刘弗陵的处境有些担忧,现在拿下霍光和上官桀,的确是胜算不大。
“朕一直反对封爵给丁外人,只怕是现在上官桀早已对朕恨之入骨,不过好在,霍光到是站在了朕这一边。此事是可以看出,二人正在逐渐被朕分化。长时间的嫌隙,已经令他二人再也无法联手,而朕也就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他将声音压低,缓缓道。
“陛下事事谦恭礼让,已经让霍光认为陛下惟命是从,每当上官与霍光发生争执时,陛下又都倾向霍光,真所谓是,欲将其摔得粉碎,便要将其捧的越高,陛下的做法当真是高明。”晙由衷的赞叹道。
刘弗陵冷哼一声。
“这都是金日蝉的功劳,只可惜,现在,连他也去了。”
晙也叹了口气。
“想不到,到了今日,真正与陛下同心同力的,竟然是个胡人。”
说到这里,刘弗陵禁不住惨笑道:“父亲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既然当初看得出金老是真心降汉,为何看不出那李陵是诈降于匈奴。”
刘晙也摇了摇头,缓声道:“帝王暮年,必然多疑一些。”
刘弗陵苦笑。
“李陵是李广的嫡孙,这世代积累的荣光,怎可能随便葬送,李陵孤胆英雄,率五千众深入匈奴腹地,在无外援的情况下,与匈奴人誓死奋战,靠连发弩一次次击溃敌军,这怎是轻易降敌的怕死之辈。”
刘晙点头。
“先皇得知李将军投降后非常震怒,一气之下,竟然诛杀了李家全族。”
刘弗陵也点了点头,不无同情的叹了口气。
“朕想招他回来,希望他重新为朕所用,并为他昭雪平冤,可连老天都不给朕这个机会。”
谁知,说到这里,刘晙却上前一步,看了看周围,见确实无人,方又低声道:“陛下,臣虽没有带回李将军,但却有他妹妹的消息。”
刘弗陵一惊,却已有些明了。
“宝筝。”
晙点了点头。
原来,天汉二年,李家本打算将女儿送入宫中,却不料,就在那年,刘彻派李陵随李广利将军入胡,李陵不愿效力于别人麾下,便上书天子,愿意独当一面。然而,刘彻说,没有那么多兵士可以调用,李陵便主动要求,只待五千众入胡,当时,刘彻大喜。不久传来李陵大胜的消息,渐渐的,李陵的喜讯越来越多,众人皆以为李陵是李广在世。当时的匈奴王,见李陵骁勇,不敢妄动,又见他边打边向南退去,生怕中了他的埋伏。在匈奴人看来,李陵的五千众,是大汉最精良的士兵,为的是将匈奴的重兵引入汉军的埋伏。却不料,最后,因为被自己人出卖,敌人知道他并无外援。便全力出击,最终在浚稽溃败。诈降。
而其妹得知哥哥兵败后,一言不发。
后来,刘彻从来汉的匈奴俘虏口中得知,一位叫李少卿的人在匈奴帮助匈奴王训练兵士,大为震怒,认为李陵是真降,而并非诈降。于是,下令杀了李氏一门。其实,那李少卿是个叫李绪的人,只是字和李陵相同罢了。
刘弗陵听的心惊,忙问道。
“即使都杀了,为何宝筝活了下来?”
刘晙又道:“霍光与李陵是知交好友,当年是霍光暗中保护,以一死囚换下了宝筝。”
“原来是这样。”刘弗陵恍然大悟。
接下来的,刘晙不说,他也知道了。
霍光将宝筝安置在青楼之中,以妓女的身份生活至今,这样,既可以保护她,又可以让她不必遭受颠沛流离的逃亡之苦。
“他到是费劲了心思。”刘弗陵冷笑着。“可这事,长公主又怎么会知道。”
这次,刘晙摇了摇头。
刘弗陵似乎想到什么,顿时仰天大笑。
晙一愣。
“长公主定然会利用手中的这张牌来威胁霍光,她知道,朕也要看大司马的脸色。这烫手的山芋,不如扔给霍光吧。”
临江仙 陇首云飞(十四)
长烟带人筹办正月十五陛下要穿戴的衣物,虽然是第一次为陛下的起居办事,却因为有郭云生的协助而显得十分顺利。
这天下午冷的很,刚过申时,便有宫人来,说有人要见她。
来到门外,竟是商誉。
商誉在少府办事已经有些时日了。因少府与织室不远,故经常见面。他常常为长烟带来一些吃的用的,感情竟比在家里父母面前更亲密了。见到他,长烟先是一惊。
到是商誉先开了口。
“怎么来宣室店侍奉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好一阵担心。”说着,竟伸出手来。
长烟忙朝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不多时,二人拐过一条回廊,来到宣室店后身才停了下来。
长烟又四下望望,这才转过身去。
“誉哥哥,日后千万小心,这里不是织室,人多眼杂。”
商誉闻言,苦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说着,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的微笑。
誉的脸像太阳一样火热。他和小时候不太一样。在长烟心里,他一直是个有些内向的孩子,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加深,她的誉哥哥,竟散发出一种阳光般灿烂和温暖的味道。她觉得,只要有誉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几天前,你差人给我的信是什么意思?”誉忽然拧紧眉头。
长烟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曾经写过一封信,托一个小黄门送到少府。只是郭云生忽然间把自己调到陛下身边,事情就被搁下了。
“是这样的,有件事,让我不思不解。”长烟压低声音,语气却有些犹疑。
誉关切的注视着她。
“我总是不用被告知,便认识一些物件。”长烟想了想,却不知自己的表述是否能被听懂。于是抬起头望向商誉。
誉的确不太懂。
“什么意思?认识什么样的物件。”
长烟叹了口气。
“几天前,我和几位宫女布置陛下的寝宫。有件奇石,大家都不知此为何物。而我,却脱口而出,黄龙石。”
誉顿时一惊,垂首不语。片刻方才喃喃道:“在家里,也有过几次类似的事情。可是,怎么会呢,你跟本不可能接触到那些奇珍异宝,更别说认得。”
长烟点了点头。这也正是她百思不解的事情。她三岁流落街头,被商同带回织社便一直跟着李氏学习织锦,几乎足不出户。
誉望着长烟,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你的玉可还在?”
长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伸手从衣领里扯出一缕红绳,莲花坠子在那鲜红的丝线间轻轻摇荡。
誉伸出手,将它托在掌心里,一股温润的热气从玉石上缓缓散去。
“关于这坠子,你还记得多少?”他硬朗的面庞在冬日的艳阳下显得十分俊朗。
长烟注视着他,却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这坠子是她自小就有的。当年商同将她带回织社,问她父母何处,姓什么叫什么,她都垂首不语。后来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这个坠子,背面刻着长烟二字,于是,这两个字便成了她的名字。
“如果我猜的不错,此事和你的身世有关。”誉轻声说道。眼里透出一份怜惜。
长烟深长的吐了口气。她时常感觉很累,仿佛经历了很多,却什么都不记得。她脑子里很乱,总有些模糊的影像,丝丝挠挠的干扰着她的生活,稍不留意便窜出来吓她一跳。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宫里的人都知道,黄龙石是御用之物,民间罕有。
良久,誉才缓缓叹了口气,“天凉了,注意身体,宫里的事不要逞强。陛下是个……”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管,誉,你真的会娶杜飞华吗?”长烟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并不是个情绪激动的人。
誉惊讶的望着她,转瞬间,目光里便蒙上了一层凄楚。他缓缓垂下头去。
“我无数次的问过父亲,我真的要娶杜飞华吗?他的回答都是,必须。”他的声音不大,却令长烟的心顿时碎裂。
她忍住泪,倔强的看着誉苍白的脸。
誉忽然间高声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朝身后望去。宣室殿高大巍峨的身躯默默的俯瞰着二人,那厚重沉闷的苍灰色让人心蒙尘,长乐未央的瓦当下垂着大大小小的冰凌,寒风中,誉的眼中闪过一道血染的惊雷。
他缓缓转过身去,迈步朝少府的方向走去。
长烟立在那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发现了那令人胆寒的目光。
她知道,从此,誉的心死了。他将会成长为另外一个人,一个她并不熟悉,却是以生命来爱她的人。
滇池的雨还在下着。
长烟立在院子里的桂树下,掌心里的玉坠已经变的冰凉。她苦笑着垂下头去。她本可以与商誉长相厮守,她本可以顺理成章嫁给他。可是,这一切都因为陛下的一句话而改变。誉本想待到有所成就后,向陛下请旨,娶自己回家。可没料到,竟被陛下赐婚。
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是恨杜飞华的。虽然她明白,这和她无关,可要她去恨陛下,恨那个用婉转的嗓音说话,用深邃的眸子思考的神一样的男子,她做不到。
他为了一道圣旨,割舍了生命里唯一的爱情,就好像将一把刚刚铸好的利剑生生截断,那断裂是如此的轰然和悲恸。以至于,誉离去时的眼神,竟成为了他今生致命的谶言。
而另一个商誉,正在现实难以抗拒的分裂中孕育而生。那是一个卑微却伟大的生命,他的伟大,是长烟在岁月的磨砺后,才日益看清的。
誉走后,长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她只是默默的等待着柳伶的归来。终于,在正月十四,柳伶面色苍白的回到了宣室殿。
那天,长烟刚刚端着参茶从外面走进来,却见柳伶俯身在刘弗陵的身前,她低垂着头,一对瘦弱的肩膀看起来非常单薄。长烟有些不太能理解柳伶的瘦,刘弗陵对她简直是溺爱,她吃的用的,都比寻常宫人好上百倍。可她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点也不见丰腴。但长烟也承认,她的美似乎也就在于瘦,她清长的骨骼十分均匀,把她整个人显得修长又轻盈,她的眉也很长,眼睛也是一样,让人觉得她好像是画里的瑶池仙女,轻的能飞上天去。
有人背地里议论,说自己的相貌颇有些像柳伶,长烟对着镜子,却有些气馁。柳伶眼里有着沉厚的孤独,那孤独似乎会把人吸进去,而她却不是,她觉得,自己只是清秀而已。
这时,她看见,陛下伸出手来,他将手放在柳伶的头发上,他顺着那乌黑的秀发向下,轻轻的抚摸着她那轻灵的线条,然后,停在她的手臂上,他托起了她的手,轻轻的托着,仿佛掌心里捧着的,是一块至宝。
那一刻,长烟忽然间有点感动。她从没见过刘弗陵这样看一个女子,包括貌似得宠的周嫣。她忽然间明白了,陛下只爱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那个穿着宫服,却画着宫人禁用的飞霞妆的女子。那是陛下对她宠幸的最好证明,飞霞妆,真的很适合柳伶。
长烟想着,竟把目光移向刘弗陵。
接着,她听见,陛下用婉转的声音说道:“柳伶,朕不曾碰过你,且日后,朕都不会碰你。”他说的不是气话,他没有生气,他的眼中,满是歉意和温柔。
“谢陛下。”
长烟永远记得柳伶那清冷的声音响起在宣室殿时,自己的心,竟然奇怪的一抖。
临江仙 陇首云飞(十五)
是的,那一幕刘弗陵的温柔,让长烟无法再去恨他,她清楚的看到了,帝王那迷离眼眸背后最真实的情愫,她只能垂下头,缓缓退出殿外。
她立在那里,直到手中的滇红茶渐渐冷掉。
这时候,柳伶走了出来,脸上似乎带着疲惫。她看见长烟,仿佛先是一愣。然后伸出手,接过茶盏。长烟缓过神来,忙上前一步。
“姐姐慢些,这茶冷了,长烟再去换上热的。”她刚要伸手,却被柳伶眼里的沉默怔的缩了回去。
柳伶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只转身离去。
她分明是要将冷茶呈给陛下。长烟一惊,心里却更加迷茫了。
傍晚时分,宣室殿传来陛下口谕,因柳伶康复,长烟可以回织社了。
几个与长烟同住的宫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来找长烟,说是奉了漪澜殿周婕妤的懿旨来请长烟过去回话。
长烟忙随了那人赶往漪澜殿。
刚一进门,便觉梅香扑鼻,只见周嫣手里捧着一束红梅,目光清透,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长烟忙俯身行礼。周嫣却仿佛没有看见,只将一只手伸出来,轻轻勾了勾指头。长烟忙俯身上前几步。
周嫣向来都是骄傲的,即便面对上官皇后。虽出自民间,可却是陛下钦点入宫,她知道,未央宫里再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子。
“最近陛下都在忙什么?”她淡淡的说道。那语气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
长烟忙抬眼看她,却见她并没有看自己,只是仍旧摆弄着手中的红梅,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回婕妤的话,陛下最近忙于政务,实在难以抽身。”她说的倒也都是实话。刘弗陵最近时常召见刘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宗亲叙旧,可长烟懂得,那不过是掩人耳目。
周嫣点了点头。片刻,方才将眼睛一转,瞥向长烟。
“听说柳伶回来了?”
长烟忙俯身。
“是,柳伶身体大好,她侍奉陛下多年,陛下自是依赖的。”
周嫣听了这话,竟轻轻一笑,缓缓转过身来。
“人人都想接近陛下,独你是个特别,不如这样,我去与陛下说一说,让你留在他身边侍奉,也好和柳伶有个照应。”说着,她笑眼一眯,直看的长烟垂下头去。
“周婕妤的好意长烟心领了,只是长烟不过是个织女,入织室办事已是抬举,故而不敢奢望侍奉君王,所以就让长烟回织室去吧。”
周嫣闻言一愣。
“柳伶到底还是比本宫厉害,瞧瞧你吓的。”说着,她展颜一笑。那笑里分明有着怜悯。
长烟垂首不语。
见她竟不说话,周嫣有些气愤,却强压怒火,转而笑道:“本宫给你讲个故事。”
长烟不明所以,却不得不跪在那里,听着她用轻灵却诡异的音调缓缓说道:“我自小便有一个毛病,听力十分敏锐。”她说着,表情有些倦怠,朝身后的木榻靠了过去。
长烟心里纳闷,听力好怎可说是毛病。周嫣的言行,有时候让她觉得难以理解。
“你怎么能理解呢,我能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那些声音在我脑子里抹不去,因此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嘈杂……”说着,她将红梅交到身旁宫女的手里。目光有些暗淡。
“因此,本宫总是睡不着。你见过子夜里的未央宫吗?”她忽然用眼睛看向长烟,目光有些哀怨。
长烟忙摇了摇头。
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未央宫很可怕,它就像一座鬼宅。”
长烟望着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时候,一个宫女将手炉端过来,周嫣揽在怀里,淡淡的笑道:“这宅子里的鬼们,在白日里都风风光光,可一到晚上,便现了原形,他们从堂皇的缝隙里爬出来,到处游荡。”
长烟倒吸了口凉气。她没想到周嫣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是十分善于逢迎吗,在天子的宴会上,她总是光芒四射,说着甜美的句子,带着醉人的笑意。而今,她却一口一个忤逆犯上的字眼,此人,还是周嫣吗?
“你猜猜,这未央宫最大的一只鬼是谁?”她说着,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长烟忙额头扣地。
“婕妤,小人只是奴婢。”
周嫣转脸望着她,一双清透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些疑惑。
“你也不信?”
长烟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与周嫣对视。她的确是美,那美是不谙世事的纯洁,从那一刻起,周嫣在她的记忆里便定格了,即便后来,她做了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长烟依旧觉得,她单纯的像个婴儿。
接着,周嫣发出一串令人战栗的笑声,那笑和她美丽的容颜极不协调。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明白我曾经给过你抓鬼的机会。”
长烟顿时大惊。
“可是,”她斗胆一搏。“婕妤为何不亲自捉鬼。”她竟然这样问道。
周嫣愣了愣,随即大笑。
“你看啊,我的漪澜殿都快成冷宫了!”
长烟回到住处时,已经将近三更。可刚进门来,便见一截绿衣沉落在黑暗里。
“姐姐为何?”长烟望着对面的柳伶有些奇怪的问道。
柳伶缓缓起身,她的清瘦,此刻像一把利剑。
“周婕妤可好?”
长烟忙点了点头。
柳伶的身影,好似一片单薄的树叶,在灯火中,愈发显得透明,仿佛看得见叶脉的川流。
“让你回去,你可有怨言?”她轻声问道。
长烟忙摇头。
“姐姐我们坐下说。”说着,她与柳伶一同俯身坐在宫灯下,灯火将屋子里的黑暗拂开,露出一丝丝绒绒的暖意。
“长烟从没有非分之想,在哪里都是一样,日子过去了,长烟便会出宫,如果陛下需要,长烟也愿意一辈子留在织室,其实,如果说愿望,除了织锦外,便没有别的了。”说这话的时候,长烟是真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宫里的人中,她只能对柳伶说实话,她是个敢于拒绝陛下的人,那么,她必然不是醉心功名和权欲。
柳伶听着,良久,点了点头。
“其实,让你回去的事,是我劝陛下的。”她的声音很温和。
“谢姐姐。”长烟微笑着。
柳伶起身要走,长烟忽然想起一事。
“姐姐,为何给陛下凉茶,陛下不能喝凉茶。”
柳伶的背忽然一沉。
“陛下的喜好,我比你清楚。”她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竟和先前判若两人。
长烟立在那里,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柳伶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住脚步。
“宫中有人说我是狐狸精,你可相信?”
长烟想都没想。
“不信。”
柳伶沉默,良久,方才踱步消失在夜色里。
长烟走到她刚刚站过的地方,院子里黑黢黢的。白天里婆娑的树影,在午夜时分竟犹如狰狞的鬼魅,在寒风里扭曲着。她忽然想起周嫣的话。未央宫是鬼宅,这里有鬼!
她转过身去,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临江仙 陇首云飞(十六)
夜色中,一个小黄门快步走出宣室殿,不多时便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
刘弗陵缓缓闭上双眼,脸色却越来越沉。柳伶缓缓踱了进来,静静的望着他消瘦却挺拔的背影,那身影在夜的孤寂里现出一种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真实感。她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刘弗陵。
“陛下可是倦了?”她轻声问道。
刘弗陵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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