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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第5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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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盛京防洪时事必躬亲,就是怕因下面官员的贪墨疏忽,使得百姓枉死;也不会熬了数个晚上,连得罪人都顾不得,拟了赈济条陈出来。

没想到曹颂这边浑浑噩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原本对堂弟的那点心疼,现下都成了愤怒,若不是在马车里,怕是都要踹上两脚才解恨。

曹颂脸色苍白,喃喃道:“是范时铎的人,石料土方,听说也是总督府那边的人经手,弟弟为避嫌,才没有多问。”

自己这堂弟,虽肚子里没什么才华,私德也不算检点,可说起来,真不是个狠心的。

出了这样的事,同丢官罢职的处分相比,怕是对百姓的愧疚更压得他难受。

曹颙心中,对堂弟被“顶缸”的那点不满,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早已烟消云散。

皇上已经算是厚道,只当曹颂背负“失察”之罪。

即便曹颂真是只是“失察”,可因涉及上百条性命,这就已经是大罪。

京城却丝毫没有提及类似消息,想来是皇上对曹颂的保全。

曹颙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同你说过,既是做官,就要记得自己责任所在。对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对于百姓来说,却是生死攸关……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其他的我就不罗嗦。只是愧疚并不是两句空话说出来就能抹平的,你记得这个教训,往后有机会起复,为百姓尽心便是……”

曹颂闻言,依是默默,只是脸上到底添了生气。曹颂回家,上至兆佳氏,下至曹项夫妇,多是欢喜雀跃。

只是曹项雀跃中,又间杂了隐忧,悄悄向堂兄询问南边的消息。

天佑虽南下数日,可江宁距离京城毕竟千里迢迢,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没想到,过了没几日,就有南边的信至。

并不是天佑报平安的家书,而是李卫的亲笔信。

信中,李卫为次子李星聚向曹颙提亲,欲聘曹颂长女弄潮为次媳。

曹颙看完信,脸色立时就白了,手一松,信纸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病逝

曹颙直觉得太阳穴直跳,脑子里不知不觉出现静惠早年的样子。

先是昏倒的小厮,随后是患“哑疾”的丫鬟,最后身份大白,成了李鼎退婚的前未婚妻,自己姻亲家的表妹。

这个女子,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可骨子里却那么坚韧。

二房有个脾气各色的婆婆,下边一堆小叔子、小姑子,可却没有人能挑出静惠的不是。

就是曹颙这个大伯哥,心里也是念着静惠的好。

当初初瑜怀天佑时,妊娠反应厉害,什么都吃不进去,差点就出大事。

是静惠先是做了京味儿饽饽,后来负责初瑜的小厨房,精心照料,才使得初瑜度过那段危险期。

人心都是肉长的,曹颙心里虽偏着曹颂,可也不愿委屈静惠这个好姑娘。

等到静惠进了曹家,曹颙与初瑜心里,更多的不是将她当成弟媳,而是将她当成半个妹妹……再想想两个侄女,弄潮随了静惠,腼腆文静;弄玉则有些曹颂小时候的性子,娇憨活泼。都是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遇母丧。

还有天望,虚岁四岁……弄玉的年纪还能等到下一次选秀,弄潮耽搁明年选秀的话,就要报逾岁,自家婚配。

李卫长子李星垣已经入了皇上的眼,加上年岁已至婚龄,多半明年选秀时有恩典下来。

次子李星聚亦是他发妻嫡出,比弄潮长一岁,可做姻缘。

李卫的心中并无恶意,可曹颙却不能亦不会接受这份“好意”。

有一份圣意在,两家不算私仇,可到底嫌隙已生,哪里好做的姻亲?

李卫的信已经到京,天佑打发回来报丧的人,也迟不了几日,到时怎么同曹颂开口?

小儿夭折的消息还瞒着他,还想着等静惠到京在告诉他,如今……曹颙直觉得心浮气躁,在外书房也坐不住,起身就出去。

到了二门,正好与初瑜碰个正着。

见丈夫脸色不好,初瑜不由忧心道:“老爷,是不是二叔那边……”

曹颂的官司尚未尘埃落定,初瑜只当丈夫还操心此事。

看着妻子入秋后清减的面容,曹颙很是无奈。

他虽不愿妻子经丧亲之痛,可这消息也瞒不了几日。

况且二房那边的大事,还多要妻子出面帮忙准备。

他没有立时说话,而是夫妻两个回了九如院,他才开口道:“静惠没了……报丧的人估摸这两日就到京……”

初瑜开始还安静听着,好半响才醒过神,脸上血色褪尽,扶着丈夫的胳膊,想到妯娌两个多年情分,想着前两日才被接回东府的两个侄女,还有江宁的天望,眼泪簌簌落下:“就这么去了, 怎么就这么狠心……二弟怎么办?几个孩子怎么办……”

这样的大事,瞒是瞒不住的,总要让二房有个准备。按照规矩,身死外地的,除了是国家功臣、重臣,得皇帝上谕,准许灵柩进京的之外,其他人死在他乡,绝对不能将灵柩运回城中。

丧家扶灵回京,也只能在城外找寺庙停灵治丧。

曹颂那里……

曹颙头疼无比,到底心疼这个堂弟,便使人请了曹项过来。

虽说曹项早得了消息,知道侄儿夭折、嫂子病重之事,也晓得天佑南下侍疾,可从没想到静惠会病故。

他早年虽因受嫡母薄待心生怨恨,可从没有怨过曹颂夫妇。

对于这两人,他这个当弟弟、当小叔子的,始终心存敬爱。

有兆佳氏这个任性又偏心的长辈,曹家二房却能兄弟融洽、妯娌和睦,大半是静惠这个长嫂的功劳。

见曹项呆呆的,曹颙只能道:“打发人去城西的几处寺庙看看,寻处干净的地方,供些香火,省的灵柩到京时仓促……”

曹家的坟茔地,就在城西,将治丧地定在那附近,两下也便宜些。

曹项低头应了,声音已是带了哽咽。

曹颙叹了一口气,道:“怕是只能瞒这几日,即便不在城里治丧,可等报丧的人到京,也当预备起来了……”

曹颙这房是堂亲,上到李氏,下到天宝,都是有服的。李氏与曹颙夫妇、长生义服缌麻,天佑、天慧这一辈,要服五个月小功。

到东府本房头上,除了弄潮姊弟要重孝三年外,其他人都是不杖期到小功不等。

就是出嫁的几位姑奶奶,也都是有服的……

丧信,是两日后报到京中的。

回京报信的,是随着天佑南下的吴盛。

他风尘仆仆回到曹府时,正好曹颙才从衙门回来,才换下衣服要吃晚饭。

听说江宁回来人了,曹颙忙里撂下饭碗,快步到了前院。

曹颙虽早已心有准备,可看到一身素服的吴盛捧上素白信封时,心里也揪得生疼。

待看了天佑的亲笔信,晓得静惠咽气前的情形。

早在天佑没到之前,静惠就病入膏肓,却是强撑着。直到看到天佑到了,指了指儿子,她才闭上眼。

天佑人在江宁,长辈不在跟前,就自己做主,等“接三”后便扶灵北上治丧,行的是水路,如今灵柩已经在半路上。

曹颙唤了曹方过来:“传话给太太,二太太没了……”

曹方被惊的不行,苍白着脸,去二门传话去了。

曹颙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吴盛道:“随我一道去东府,说不得二老爷还有话问你……”说到这里,看他风尘仆仆,面带憔悴,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一路定是疾行回京,顿了顿道:“你奔波回来,也辛苦了,等往东府报了信,就好生歇几日……”

见曹颙脸色晦暗,眼底乌青,吴盛忙道:“小的不辛苦,家里事多,老爷还需多保重……两府老幼,还多要依仗老爷……”这话换做其他人说,就有些逾越。

吴盛却是服侍曹颙二十来年,是他最得用的管事,说出的也都是心里话。

不管是两府主子,还是下人奴仆,不能说兴衰荣辱都牵在曹颙身上,也差不多。

曹颙点点头,吩咐人备了马,带着吴盛出门。

东府的位置,距离曹家新宅这边不远,也不算近,七、八里路,骑马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曹颙直接带吴盛进了宅子,等着管事传话给曹颂、曹项。

曹项心里明白,多半是南边报丧的人到了;曹颂却不知这个,只当堂兄是来探望自己,面上带了雀跃:“大哥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叫弟弟过去就是……”

曹项跟在曹颂身后,心里沉甸甸的,想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八字,长兄丢官挨官司不说,还丧妻丧子,江南果然是凶地。

对于宦海沉浮,他早去丢了书生意气,心里添了畏惧。

曹颙看着满脸欣喜的曹颂,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嗯?大哥怎么了?”见曹颙神情肃穆,曹颂的笑容凝固,小声道:“莫非是刑部有消息……”

曹颙摇摇头,终是开不了口,便指了指吴盛,示意他开口。

曹颂顺着曹颙的手指望去,瞧见面带风霜的吴盛,不由好奇道:“这不是吴管事么?有些日子没见你,忙什么去了?”

吴盛是曹颙身边老人,自是晓得自己老爷与二老爷的情分,名为堂兄弟,实际上同亲兄弟无二。

又因年纪相仿,相伴长大的缘故,真要说起来,老爷待二老爷这个堂弟,丝毫不亚于同胞所出的七爷。

想着二老爷现在的处境,吴盛也跟着心酸,跪下道:“二老爷,小人随大爷去江宁了,大爷打发小人回来报信,二太太走了……”

曹颂还在不解:“报信,走了……二太太不回京,往哪里走?”

说着,他自己也醒过神来,浑身颤抖着,看看吴盛,又看看旁边缄默的曹颙,满脸无助,带了几分哀求道:“大哥,他在扯谎……”

曹颙立眉道:“你是小孩子么?你要记得自己不仅是长子长兄,还为人父、为人夫……不要再让弟妹操心……”

曹颂神情木木,身子趔趄,差点摔倒。

曹项正盯着他,见状忙上前扶住。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曹颂脸色青白,双眼紧闭,挑了挑嘴角,喃喃道:“梦都是反的,呵呵,我在做梦……”

曹项眼是红了眼圈,望向曹颙。

曹颂能自欺欺人,曹颙这个曹家掌舵人却不能自欺欺人。

“挂白,报丧。”曹颙轻声道。

曹项点点头,扶着曹颂,将他安置在椅子上,想要下去吩咐人。

曹颂却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拉住曹项的胳膊:“去哪里儿,不许去?”

曹项哽咽道:“二哥……想想几个侄女侄儿,不要让二嫂担心。”

曹颂眨眨眼,道:“我的官司总不能拖到万寿节,就要了了,你二嫂还担心什么?”

他这会儿倒是明白起来。

曹颙仰起头,望着雕花的房梁,眼里也是水润一片……

等内宅得了消息,孩子们与下人都换上丧衣,曹颂还一会儿睁眼、一会闭眼地痴缠。

众人哭声一片,兆佳氏被搀扶出来,见曹颂浑浑噩噩的,颤颤悠悠地上前,抱着曹颂,嚎道:“我苦命的儿……我的好媳妇啊……”

曹颂这才安静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这会儿功夫,初瑜扶着李氏,带着几个小的到了……曹宅外,白纸糊门,挂起了白灯笼。

几位出门的姑奶奶与近亲,当晚就收到曹府的丧信……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身后事

静惠的灵柩虽在路上,可曹宅既已经往亲朋报丧,总要设灵主供儿女亲朋吊祭。

静惠与兆佳氏的诰命虽没有收回,可曹颂的二品总兵已经罢官,已经名不副实。可曹颂身上的爵位只是正五品的云骑尉,要是按照这个品级给静惠治丧,又实在委屈了静惠这个二房主母。

虽说这些死后哀荣,对逝者来说没什么意义,可还有几个孩子,总不能让几个孩子觉得曹家薄待了他们的母亲。

再说,曹颂的案子至今没有尘埃落定,以曹颂“戴罪之身”的身份,即便用五品宜人的身份治丧,也显得冒失。

可总不能以民妇的身份。

为了此事,曹颙亲自出门,去了怡亲王府,向十三阿哥请示。

十三阿哥已经得了消息,心中亦是唏嘘不已。

曹家女眷中,静惠因是十三福晋堂外甥媳妇的缘故,早年也常来王府请安,十三福晋也对十三阿哥赞过的,确实是个贤惠的。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病故,曹颂那家伙的打击怕是不小。

十三阿哥心里明白,曹颙名义上是请示自己,实际上是想求自己在皇上面前探探话而已。

即便曹颂不能保留原级,也看看到底降几级留用。

“你听爷回信吧,你们老二那里,你也多安慰些……”十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道。

曹颙道:“劳烦王爷,臣待几个侄儿侄女谢王爷了……”

十三阿哥摆摆手:“那也是爷的外甥与外甥媳妇,不用再啰嗦……”

待曹颙告退,十三阿哥便直接去了宫里。

福惠阿哥薨后,雍正并没有回圆明园,依旧留在紫禁城。

养心殿里的,因还没有到烧地龙的时候,很是清冷。

雍正已经年过五十,老来丧子,打击委实不小,像是一下子少了许多精气神。

十三阿哥见状,心里叹气,却不晓得该如何劝解。

说什么都是空的,前年他没了二格格,去年没了两个小阿哥,都是剜心之痛。

更不要说皇上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三个阿哥存世。

福惠阿哥又是幼子,因年家的缘故,皇上对这个失母幼子多有怜惜。

不过,见到十三阿哥,雍正原本沉重的心情,还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十三弟来了……”他示意十三阿哥近前坐,而后吩咐陈福上茶。

今早小朝时,君臣两个才见过,显然十三阿哥现下进宫是有事禀告。

只是十三阿哥没有开口,雍正也没有急着问。

福惠的夭折,带给雍正的触动很大。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很没有意思,将自己累的半死,却疏忽了许多事。

他想起少年时圣祖皇帝训斥他脾气急躁之事,再想想自己登基这六年,一年一大步,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可他是皇帝,站在至高之位,手握世间权柄,当俯览天下才是。

他不急了,甚至巴不得时间能跟牛皮糖似的,抻得越慢越好。

看到这样平和的皇上,十三阿哥心里诧异。

他不想破坏雍正的好心情,就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提曹家之事。

如此一来,雍正倒是疑惑:“十三弟怎么欲言又止?遇到什么难事?”说到这里,神色凝重起来:“赈济银钱不够了?”

虽说户部银库银子不少,可其中大部分都是不能动的,能调来赈济的银钱有数。

十三阿哥忙摇头道:“不是户部事务……是一点私事来请皇上示下……”

“私事?”雍正挑眉,来了兴致。

十三阿哥虽不愿扫兴,可想着对曹家来说理丧毕竟是大事,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曹家的事儿……曹颂发妻董鄂氏病故,曹颂如今待罪,后事料理就有些尴尬……到底是臣弟的内甥,臣问了曹颙,他也没个章程,臣弟便想着到皇上跟前求个体面……”

“董鄂氏……”雍正有些吃惊:“不是说曹颂次子夭折?怎么是丧妻?”

皇上有粘杆处,可曹家东府显然还不入皇上的眼,并无粘杆处的人渗入。虽说晓得天佑出京,可他只当是去江宁接曹颂家眷。

十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道:“次子夭折在前,董鄂氏病故在后,曹沾已经打发人回京报丧……灵柩已在路上……虽说要在城外停灵,可曹宅那边也要治丧……”

曹颂是御前侍卫出身,雍正对他本无恶感。

这次即便因两督之争,用曹颂这个二品总兵“顶缸”,还怕曹颙多心,特意说了软话,只想着曹颂年青,等个三年两载的,给他安排个好差事便是。

没想到却在他进京候审的时候,接连丧子丧妻。

雍正因福惠阿哥之丧,本就对丧子的曹颂有些不落忍,现下又听到他丧妻的消息,三分的不落忍就成了十分。

他又想到自己,即便发妻还在,可早已夫妻决绝,比鳏夫也强不了几分,同病相怜之心更盛。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曹颂的总兵既罢了,就先回一等侍卫上听用……”

十三阿哥闻言,心中欢喜,这不仅是恩准曹家以三品淑人的身份发送董鄂氏,而且还给曹颂的降职定了品级。

一等侍卫是正三品,总兵是正二品,降两级听用,刑部那边量刑的时候,就要斟酌着,不用再担心有人罗织罪名,横生枝节……

虽说早就晓得曹颂此回有惊无险,可听到十三阿哥的回信时,曹颙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世上之人,最不乏落井下石的。

就像这回的事情,知道内情的,晓得曹颂在“顶缸”,不知道内情的,多半要当成曹家失宠的先兆。

就在曹家圣眷昭昭时,都有人弹劾曹颙,更不要说现下这个时候。据曹颙所知,如今已经又不少御史上了折子,都是弹劾曹颂在任上不端的。

众口铄金,加上曹颂本身就有过失,曹颙如何能不担心?

不仅曹颙,曹家诸人也都觉得安心。

曹颂的差事虽没了,可皇上既准许他依旧用侍卫身份发送妻子,那是不是也表明并没有怪罪曹颂之前的失职?

静惠的灵柩不在,只设了灵堂,供奉了静惠灵主。

除了几家姑奶奶处与富察家,其他人家要等静惠灵柩抵京才报丧,因此这几日来吊祭的都是至亲。

曹颖、曹佳氏、曹颐都是静惠进门前就出阁的,感情还淡些,四姐却是多受静惠看顾,姑嫂感情很深。

只是她现在是双身子,又是三个月紧要的时候,谁也不敢让她多哭,少不得大家又劝住……

乾西二所,五儿房门口。

弘历站在门口,看着灯下坐着的婀娜人影,不由愣住。

自打江南回来,弘历就想着抬举五儿,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他是皇子,站在高看的远,自是晓得曹颂被罢官,不是什么曹家失宠,说不定曹家二房的崛起,就在这次罢官开始。

只是他不仅要安抚丧女之痛的富察氏,偶尔陪陪有产子之功的富察格格,还要哄着小意温柔的高氏,加上自己看中、辗转安排入宫的苏氏,外加上同苏氏一起被赐下的朝鲜美婢金氏,一时间竟忙的抽身不能。

加上五儿的性子,向来不往前凑,弘历又是习惯女人温柔小意的。

毕竟他喜欢身材苗条,性格柔弱的女子,五儿容貌虽不差,却行事刻板,身材又丰腴了些,有些不合他的心意。

而且,即便有心平衡自己后院,可他到底还年轻,有心软的时候。嫡妻刚丧女,那个时候弄“平衡”,也太冷情了些,心思就搁置下来。

这回曹家有丧,弘历又想起早先的打算,便亲自来到五儿的院子。

他只是一时兴起,拦着宫女没有通报,没想到就看到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五儿。

宫里避讳,不幸戴孝,可五儿有服,就换了素色衣裳,褪了首饰,脸上也没有妆容。

四阿哥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这样的五儿,竟然有惊艳的感觉。

印象中那个圆脸带着稚气的五儿,在他不经意间,竟然长成了倾城色。

五儿坐在炕上,手中拿起针线发呆,压根没留意门口多了个人。

她的贴身宫女春橙站在弘历身后,只觉急的不行。

二所虽现下女眷还不多,可气氛已经同皇子大婚前截然不同。

即便五儿没有明说,春橙也多少猜出自己主子平素扮平庸的缘故。

福晋虽说现下依旧端着贤惠,可既能带族姐为媵,就是个有算计的。主子暂避锋芒,摸清福晋脾气再行事,也是自保之道。

不想,今日却有了变故。

主子因担心娘家长兄,本就有些清减,昨日又听到长嫂病故的丧信,就去福晋前报备过,开始闭门守制。

她们这里本就冷清,加上已经入夜,主子净面后就没有再装扮。

没想到,阿哥这个时候过来……

春橙刚想着是不是冒着挨板子的危险出声示意,就见五儿抬起头,望向门口。

看到弘历的那瞬,五儿先是呆了呆,随即眉头微蹙,带了几分迷惘与无助,分外惹人怜惜……

曹宅,灵堂。

曹颙看着眼前的一碗粥,又看了看曹颂,哑着嗓子道:“怎么,还得哄你吃饭不成?”

自打知晓静惠病故的消息,已经三日。

曹颂米水未进,兆佳氏实在无法,只能求到曹颙身上。

这几日,曹颙也是身心俱疲。

静惠灵柩没到京中,大祭还在后头,没有现下就请假的道理,他每日还要去衙门。

又不放心曹颂这边,每日落衙回来就直接到东府这边。

没想到,静惠的名分刚定下来,曹颂又不安生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众生

乾西二所,正房。

富察氏坐在炕上,手中拿着个拨浪鼓出神。

桂嬷嬷见状,叹了口气,道:“福晋,小格格已经去了……主子还需好生调理身子,等出了孝期,添个结结实实的小阿哥……”

富察氏嘴角多了几分讥讽:“就算生了阿哥,也是二阿哥……长子不嫡、嫡子不长……我现下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为了我好,不过是为了富察家族……直郡王当年为何能与理密亲王一争长短,不就是占着庶长子名分?哪里是我的助力,惯会装老实,那才是我的大敌……”

见富察氏越说越愤恨,桂嬷嬷忙道:“格格慎言……”

富察氏冷哼一声,到底听了劝,不再多言。

虽说身为皇子嫡福晋,看上去风光无限,可她到底年轻年少,城府有限。

加上守孝的缘故,除了成婚三日,夫妻两个就分居至今。

身为富察家嫡女,她即便嫁入皇家,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抬头的。

她早就晓得,丈夫身为皇子,不会只属于自己,可是没有想到扮作贤良会这样折磨人。

即便她心里再瞧不起那些包衣女子,可不得不承认她们比自己更美貌、更柔顺,更合丈夫意。

丈夫虽将二所内务都交给她,对她这个嫡妻给予尊重,可是也没有掩饰妾室的宠爱。

桂嬷嬷晓得自家福晋对富察格格心结已深,可在阿哥所,两人却不能内讧,否则只能便宜旁人,便岔开话道:“福晋,四爷昨儿又去了庶福晋房里……”

阿哥所妾室虽不少,可目前为止,有庶福晋名分的只有一个。

富察氏挑了挑眉,道:“留宿了?”

“没有,不过将近子时爷才出来,还是宿在书房……”桂嬷嬷道。

虽说四阿哥这边也没了兄弟,可因福惠阿哥是年幼夭折,即便勉强算是下殇,亲人次降服丧,只是轻丧,除了最初宫禁服白那三日,四阿哥无服。

曹佳氏虽在服中,可要是有个万一,丢的也是曹家的脸。

富察氏巴不得她丢脸,哪里会拦着?

现下听桂嬷嬷说四阿哥依旧回了书房,富察氏便没了兴致,道:“爷要笼着曹家呢,嬷嬷挑几件礼,打发人送去给曹佳氏……”

桂嬷嬷见富察氏不将曹佳氏放在心上,将曹家这些年风头正劲之类话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这一年多看下来,那曹庶福晋真不是多事的,现下已经有几个不安分的,何必将剩下这个老实的也逼成敌人。

曹家的手虽伸不到宫里来,可曹家几个姑奶奶却嫁的宗室。

若是福晋与曹庶福晋对上,谁晓得宗室里会有什么闲话出来……

后院,五儿房里。

春橙合上首饰匣子,欢喜道:“主子,爷又赏了东西下来……匣子要装满了……”

五儿笑笑,继续做着手上的针线。是个小巧的虎头鞋,不过成人半个巴掌大,极为精巧,一看就是给小婴儿使的。

春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主子,裕王福晋的产期还在半年后,主子要不先放一放……奴婢瞧着,四爷的荷包有些旧了……”

五儿不以为然道:“这二所里多少人想着给四爷做荷包,哪里轮得着我?”

春橙急道:“那皇后娘娘与熹妃娘娘那里呢?主子总要近前孝敬孝敬才好……”

早年嫡福晋没进门前,五儿执掌阿哥所宫务,也常到两宫跟前请安。

自打嫡福晋进门,五儿反而跟隐形人似的,再也不往前凑。

五儿撂下手中针线,看着春橙,半响不说话。

春橙直觉得面上涨红,再也站不住,跪下道:“奴才多嘴了,请主子责罚……”

自打五儿进宫,春橙就服侍她,两人也是多年情分。

五儿晓得,春橙只是看那几个格格侍妾得宠,替自己着急。

可是她晓得,自己的对手,从来就不是那几个格格、侍妾,也不是富察福晋。

进宫这几年,小心翼翼地看着,使得她明白,在这宫里就是所谓的“六宫之主”都是虚的,其实只有一个主子。

现下是雍正帝,将来或许是四阿哥。

其他的人,不管是所谓“发妻”,还是“母以子贵”的妃子,还是曾得帝王之宠的已故贵妃,都不过是“狐假虎威”里的“狐”,借的都是皇上的势。

而后宫,又同前朝休戚相关。

年家没有败落前,皇后也要避年贵妃锋芒;“两马吃尽天下草”,所以富察家的女儿能正位皇子嫡妃;内务府高家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打理江南织造,前些日子又升了布政使,四阿哥待高氏宠爱渐显……就连自己,因有几个好哥哥的缘故,福晋不是客气着,四阿哥也不是态度越发软乎了么?

只是对于宫女子来说,宫外家族的势力,带来的不仅仅是依仗,也是刀刃。

就像是年贵妃,在家族失势后迅速陨落……

从曹家到皇宫,五儿见过的男子有限,可她却见识了太多的女子。

长辈们、嫂子们、姐姐们……五儿心中,原是有几分窃喜的,还曾红着脸想着,不管自己嫁都什么样的人家,一定以嫂子们、姐姐们为榜样,做个既快活、又被人称赞的妻子。

可是造化弄人,她没有选择地入了宫,成了皇子身边的妾。

她打小学的那些,暗中模仿的那些,一下子成了笑话。

她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几分机敏与会看人眼色,使得她平平安安地熬了下来……

即便生身父母早亡,嫡母不亲近,可曹家两府诸人给予她的关爱,她片刻不曾相忘。

她心中丘壑越深,行事就越发小心,因为她晓得自己不是寻常的出嫁女,不可能与曹家断的了干系。一步走错,不仅自己万劫不复,还要累及家族亲人……

她看着春橙,轻声道:“福晋不会再让妾室有孕的……现下承宠太多,未必是好事……”

春橙几乎诧异出声,忙捂了嘴巴,小声道:“主子,福晋真的敢……”

五儿亦小声道:“若是不敢,怎么那几个全无动静?不过是避子汤,常见的,又有什么?”

春橙咽了咽吐沫,指了指书房方向:“那高氏?”

不知四阿哥是给福晋留脸面,还是其他缘故,在阿哥所的时候,一月只有半月宿在妾室处,另外半月宿在书房。

可说起来好笑,书房也是有人当值的,就是高氏。

目前二所有些三分天下的意思,富察福晋与富察格格,苏格格与金格格,使女高氏。

五儿因相貌不出众,又不得宠的缘故,反而一时得以置身事外。

可高氏只是使女身份,却能站稳鼎足一角,可见宠爱之盛。她只有十五岁,年纪稚嫩,可同四阿哥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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