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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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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随后进去,看到王芃泽和小惠正在给顾客称茶叶。王芃泽望着王玉柱点头示意,指了一下茶座区让他先坐。王玉柱过去坐在王小川旁边,王小川拿出课本复习功课,王玉柱望着王芃泽卖茶叶。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突然间消失了许多东西,消失了许多声音,消失了许多匆匆忙忙的脸。时光静了下来,慢了下来,踩着黄昏的光亮轻轻悄悄地走进来,别人都看不见,他却看得见,他看得到时光的眼神,移到了茶叶店的中央,悲悯地注视着世间的人,那目光能微微地照亮王芃泽的身影。这让他觉得王芃泽不那么高大了,也是小小的一个生灵,默默无知,并不能完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而他不同,他既然看得到,就有责任说出真相,他应该带着王芃泽逃离或潜藏。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到浮动在王芃泽头顶上空的命运,凝结成渺远而浩瀚的深灰色,无限接近,却又永不靠近,似乎是在试探,无休无止地向下跌坠着。

  他发现在他和王芃泽之间蓦然有了足够远的距离,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以前不曾发觉的东西,所有的细节都不曾隐藏过,然而此时才在他的思维中复活。他看到买茶叶的人来了又走,与王芃泽接近了,又离开,像空气中的微尘在无序的空间中相遇或相撞,他觉得这是奇妙的事情,蕴含着一种神秘的自由,他一时无法看透,他需要时间去凝视。他看到王芃泽拿了几包茶叶放在柜台上,远远地笑着对他说:“这是你今天打电话要的,我都包了一份,待会儿别忘了。”他看到顾客已经没有了,城市分成两处,这里是明亮静谧的夜,门外是黑色沸腾的夜。

  他看到王芃泽又在笑着说:“你也知道喝绿茶好啊?喝绿茶抗癌。我平时给你和小川泡的茶,都是绿茶。”他问:“叔,你一直在喝绿茶么?”王芃泽低头笑着清理柜台,一边说:“是啊,我也怕得癌症嘛。”

  王小川不高兴地推他的胳膊,大声说:“你干什么?”他不明白,迷惑地看着王小川,王小川怒道:“你怎么抽烟了?没看到这里禁止抽烟么?我最烦抽烟的人。”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有一支刚刚燃起的烟,不知道该丢到哪里,就走到柜台前交给王芃泽,王芃泽接过来,在一个陶瓷瓶子上按灭了,丢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擦那个陶瓷瓶子。

  他笑着对王芃泽说:“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王芃泽迷惑地看着他。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跟着他回到家里,他觉得一切都不对了,王芃泽变得有些奇怪,在电梯里一直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皱眉头,但是目光闪躲,他的目光迎过去对视一会儿,王芃泽会慢慢避开看别处。他去卧室里坐在床上,王芃泽的身影会出现在卧室门口,并不进来,手扶着门框静默地向里望。他把脏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看到王芃泽正背对着他,缓缓地摇着轮椅去阳台。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王芃泽正在穿过客厅,停了下来,充满疑问地望着他。他有些惊慌,猜测着是不是王芃泽知道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身体是王芃泽自己的,王芃泽应该比别人更了解。

  他想掩饰,看到王芃泽在厨房做晚饭,就去坐到桌子边上剥葱剥蒜。他剥了许多蒜头,王芃泽只顾看那些蒜了,似乎觉得蒜头比他的头还重要,但是蒜头不会说话,也不能证明什么,王芃泽还是得问他:“柱子,你怎么了?”他笑着回答:“怎么了?怎么你和小川也这么问?”王芃泽疑惑地又问:“你剥那么多蒜干什么?你把蒜拿来玩么?”他低头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蒜头确实剥了很多。

  王芃泽把火关小了炖汤,转过身来远远地问他:“柱子,你今天怪怪的。”

  他笑着说:“叔,你不是说我有精神问题么?你说我一直像是没有自己的感觉似的,十年后的感觉还是十年前的,我现在好了。”

  他还是笑:“真的,我今天与昨天完全不同了,我不是昨天的我,今天我什么都看到了?”

  王芃泽把眉头皱出了更多更深的皱纹,更加迷惑了,喃喃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笑着回答:“以前你觉得我没有看到的,我今天都看到了。”

  “哦。”王芃泽想了想,笑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昨天的那个名叫王玉柱的人?”

  他知道王芃泽是要耍他,故弄玄虚,他想笑,装做迷惑地笑着回答:“他怎么了?”

  “他简直是个色情狂。”王芃泽坐过来,笑着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说,“他冒充你的名字,但是又不像你。他不问我同意不同意,天天在我身上又揉又捏,我是老骨头了,快被他捣腾得散架了。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挨揍?”

  他笑着问:“那你怎么不揍他呢?”

  “我怎么揍呀。”王芃泽一本正经地说,“他力气比我大,跟野兽似的,他不揍我就算好的了。”

  他笑个不停,好容易才停住了,对王芃泽说:“好了,叔,你别逗我了,我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以前你说我精神有问题,今天你可没有什么说的了。”

  王芃泽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喊起来,吩咐道:“吃饭了,去喊小川。”

  他觉得饭桌上的王芃泽和王小川都不对了,吃饭的时间少,盯着他看的时间多。

  洗澡的时候也不对,王芃泽这一天对他很警惕,非要自己洗,推着让他出去,推不走,就拿水泼他。晚上睡觉前也不让他按摩了。

  他没有再去摸王芃泽的身体,但是他睡不着。听到王芃泽睡熟了,他起来开了灯,坐在床上看王芃泽睡觉的样子,王芃泽明显老了,虽然才50多岁,可是远远地衰老在了年龄的前边,脸上的肌肉比以前更松弛了,眼睛下有了眼袋,头发里夹杂了许多白发,皮肤失去了活力,几处碰伤和划伤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天天操劳着,累得一旦睡着就不容易惊醒。

  他把王芃泽手从毛巾被里拿出来,捧在手里轻轻地摸,他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去亲吻王芃泽的嘴唇和舌头,也不是一定要去征服王芃泽的性器官。面前的这具高大的身体,以及身体里寄寓的灵魂,都是王芃泽,他只要接触到一部分,就可以让这个名字所能代表的一切融化在他的生命里。

  似乎这是十年后他第一次看清王芃泽的模样,第一次从这熟悉的五官中辨识出时光的印迹,这个身体,这双手,这张脸,都会在时光中慢慢衰老,直到有一天被时光带走。而这以前,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生命的变化沿循着规律,却又如此没有道理,他只觉得难过。

  醒来的时候他先翻过身去,像过去一样要抱住王芃泽的身体,可是床上空空的。他睁开眼睛,看到天已大亮,白昼的阳光透过窗帘亮亮地落在卧室的地板上。他去到客厅,王芃泽和王小川都已不在家,时间已经快到上午10点了,客厅的桌子上有一张王芃泽留下来的字条:柱子,你最近可能压力太大了,昨天言行奇怪,今天早上又睡不醒,我和小川乘公交车先走了,让你多睡会儿,你的早餐在厨房里。

  他望望阳台外面的天空,明亮清晰,与昨天又不一样了。

  他急了,立即打电话给王芃泽:“叔,你准备一下,我这就去接你,我得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具体情况我在车上给你说。”

  他刷牙洗脸,下楼,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到公司安排一天的工作。他并不觉得急躁,反而越来越沉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中有了比从前更为坚定的责任与力量。

  车停到茶叶店门口时,王芃泽已经住着双拐站在路边等了,看到王玉柱,有些不安地问:“柱子,到底怎么了?”王玉柱推开车门出来,扶着王芃泽,把他抱起来放在副座上,系好了安全带,说:“叔,我一边开车一边给你说。”

  这一天,王芃泽和王玉柱在医院里等结果,在走廊里的排椅上沉默地坐了好久。王玉柱能感觉到王芃泽的紧张,他凑近了王芃泽,笑道:“叔,你放心吧,不管癌细胞有多么喜欢你,我也要从它们手里把你抢回来。”王芃泽难过地说:“抢吧,你们就当是在拔河,而我就是你们手中的绳子。”

  王芃泽没有心情看王玉柱,或者是不敢看他,喃喃地说:“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了,如果说我的身体好好的没有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王玉柱伸手拍王芃泽的肩膀,却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就说:“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待会儿我带你散心去,我们好久没有认真聊过了。”

  下午的时候,距离长江最近的路段上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自达,王芃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江水,神色平静地深陷在回忆中,脸色苍白。

  王玉柱在旁边喃喃地劝:“并不是说就宣判死刑了,我们认真治疗,我又不是不能挣钱,只要你好好配合就行。叔,你得坚强起来。”

  又沉默地坐了好久,王玉柱觉得劝说无用,就对王芃泽说:“叔,你想哭就哭吧,你要是不愿意在我面前哭,我就走开,半个小时之后回来。”

  他推开车门出去,走到长江边,站了半个小时又回来。王芃泽在车里一直望着他。王玉柱回来后打开车门观察王芃泽的脸,又坐进来,问:“叔,你没有哭呀?”

  “我哭什么哭呀?”王芃泽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是不了解我。”

  “是啊。”王玉柱说,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想起来了什么,又扔了。他扭头望着王芃泽的脸,沉默了一会儿,动情地说,“以前你这样说我,我还不相信,可是今天我相信了。我终于明白了十年意味着什么,原来这就是十年,十年前和十年后,完全不一样了。前天我还在想我为什么没有变化,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十年对我来说记忆那么少,就像是没有过一样,直到昨天和今天,我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这十年里我天天都在准备着回到你身边,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生活在幻想中,我不是没有记忆,而是只有一个记忆,我在这一个记忆里把自己给迷失了。十年里你和我都过得那么苦,我把你给丢了。”

  王玉柱越说越激动,王芃泽没有哭,他却泣不成声,伏在王芃泽的怀里流泪流得身体颤抖。

  晚上,王小川写作业写到夜深,突然听到房子里有人在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像一只野兽在嗥,在这深夜里清晰得让人惊恐。他害怕地站起来,去到客厅,又推开王芃泽和王玉柱的卧室的门,看到王芃泽沉默地坐在床上,王玉柱趴在王芃泽的腿上,哭得悲痛欲绝。

  王小川手足无措地站在卧室门口,王芃泽转过头来看他。王芃泽眼睛里也闪着泪光,用手擦了,向王小川招手道:“小川,过来。”王小川走过去,担心地小声问:“柱子哥怎么哭了?”

  “小川,你不要怕。”王芃泽安慰王小川,然后伸出手去,疼惜地抚摸着王玉柱的头,解释道:“你的柱子哥,他终于回来了。”

  王玉柱又和王芃泽商量,要他放弃茶叶店,在家里帮助王小川复习功课,应对明年的高考,另外还要锻炼身体和治病,这些事都是头等大事。王芃泽也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信心,反复考虑之后,把茶叶店低价转让给了老赵的一个亲戚。交接的那一天,王芃泽在店里把做生意的诀窍、货源和客户群的情况,详细地讲给新店主听。老赵在旁边说:“老王你不用急,你又不是不来这个店里了。你得经常来,慢慢传授。”

  王芃泽那一天感慨万千,和老赵坐在一起说了很多话,留恋地望着店里的每一寸装修。王玉柱坐在另一张较远的桌子旁耐心地等,一直等到天黑,有时候他望着老赵和王芃泽的说话的脸,会觉得那分明就是两个老人在谈话,王芃泽看上去像老赵一样年老,原来衰老并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是说来就来,蓦然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老了。

  后来老赵扶着王芃泽站起来。王玉柱急忙过去接,老赵把王芃泽的胳膊推到王玉柱的手里,说:“柱子,我们这些老家伙,从此以后就把老王交给你了。”王玉柱扶着王芃泽,另一只手伸过去扶老赵,笑道:“赵叔叔,我叔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你们可不能因为交给我了,就撒手不管了。你要经常去我家里看看我叔呀,什么时候有空儿了,只要打个电话,我就来接你。”

  老赵心里难受,由衷地说:“柱子,你是好样儿的,你叔这辈子能遇上你,也是一种福气呀。”

  坐在车里的时候,王芃泽还是依依不舍地隔着夜色凝望着茶叶店。王玉柱把车慢慢地开。最后看不到店门了,王芃泽才回过头来,无奈地笑道:“这人生的事,真是变化无常呀。”

  王玉柱停了车,帮王芃泽系安全带,看到他的领口翘着,又帮他整好,把领口处的扣子扣上了。他回味着王芃泽的那句话,听出了其中饱含的太多心酸,于是望着王芃泽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认真地说:“叔,不管它们怎么变,我不会变。”

  要把转让茶叶店的事解释给王小川听,还需要一番口舌。考虑到王小川明年考大学是家里的大事,两人都不想把王芃泽得癌症的事让王小川知道。王玉柱向王小川解释说:“转让茶叶店,是因为茶叶店赚钱不多了,现在超市里都能买到各种各样的茶叶,没有多少人喜欢去专营的茶叶店里了。所以我想让你爸爸过年之后去我公司里帮忙,我那里尽是年轻人,好多事情不能做得全面,有你爸爸在,公司的事我也可以多个人商量,毕竟是自家人嘛。”

  王小川疑惑地盯着王玉柱,歪着头问:“茶叶店赚钱少,那为什么还有人接手呢?这个人是个傻子么?”

  王玉柱回答:“你爸爸腿不方便,但是换个能干的肯干的年轻人,忙碌起来还是可以赚到钱的。茶叶店毕竟是个生意,又是低价转让,机会稍纵即逝,肯定有人想把握住。”

  王小川又问:“那为什么现在转让呢?不是明年我爸爸才去你公司里帮忙么?”

  王玉柱说:“这些年来你爸爸一直在店里,都没有时间在家里好好休息。我是想让他在家里呆几个月,好好调整一下,另外你明年要考大学,是家里最重要的事了,你爸爸也需要时间帮你检查辅导。”

  “可是我白天又不在家。”王小川还是不相信,满脸不高兴地对王玉柱说,“你肯定是在骗我。”

  王芃泽坐在旁边,看到王玉柱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一个谎又一个谎,忍不住笑了一下。王小川看到了,更加相信王玉柱是在说谎,但是王芃泽能够这么轻松地笑,同时也让他少了许多担心。王小川再怎么聪明也不会随随便便往癌症上猜测,他不再问王玉柱,只是担心地问王芃泽:“爸爸,茶叶店没有了,那我们……”

  王小川脸红着,问不下去了。王芃泽明白,就笑着说:“小川,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存款,转让茶叶店也收回了不少钱,咱家的旧房子还有房租。如果明年你柱子哥不给我开工资,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就继续开茶叶店。”

  “啊。”王玉柱听到王芃泽把王小川的意思如此解释,有些生气,瞪大了眼睛,用夸张的不高兴的表情问王小川,“小川,你可是惹得我生气了,你究竟到什么时候才把我当一家人?”

  王小川不理睬王玉柱,低着头去了卧室。王玉柱也站起来跟了进去,继续问:“你要是分得这么清楚,那我岂不是成赖皮了,这几个月我住在这里,从来就没有付过房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房租掏出来?”

  王小川眼睛红红的,默默无语地戴上大耳机听英语。王玉柱蓦然发觉王小川的这个动作是如此的孤独无助,他看在眼里,立刻心软了,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玉柱站在门口不走,望了王小川很长时间,越来越觉得王小川才是这个家里最不幸的人,于是不管王小川能不能听到,只管轻声地说:“我挣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不管你多倔强,我们都是一家人。”

  他帮王小川关上房门,转过身,看见王芃泽已摇着轮椅来到了他身后。王芃泽劝道:“小川只是过于自尊了,其实他心里很喜欢你。”

  “我知道。”王玉柱俯下身,凑近王芃泽的耳朵,笑道,“你放心吧叔,在我眼里,小川就是另外一个你。”

  从此以后王芃泽天天在家里做饭洗衣服,王玉柱请了个私人气功教练,每天上午都来教王芃泽练两个小时的气功。练完后王芃泽感到神清气爽,就建议王玉柱和王小川也跟着练,可是王玉柱和王小川都不愿抽出时间,到了周末,在王芃泽的强制之下练了一会儿,时间太短又没有效果。王玉柱担心王芃泽会觉得失望,满怀歉意地说:“等公司里忙过了这一段我再练,我把它当成一个目标,到了明年我一定陪着你练气功。”

  下午的时间王玉柱经常带王芃泽去看医生和买药,把如何饮食如何养生细细地记录在本子上,买了许多医疗保健的书,让王芃泽短时间内赶紧看完。去超市买菜时,总是翻看着和医生的谈话记录,按图索骥地挑选。家里的菜越来越清淡,除了给王小川炒个荤菜,王芃泽和王玉柱都吃素,连油都放得很少。有一天王小川趁王芃泽在洗手间里听不到,就跑到阳台上低声问王玉柱:“柱子哥,我爸爸的肝病是不是又严重了?怎么你们吃的饭比以前还要清淡?”

  看到王小川如此小心翼翼地来问这个问题,王玉柱心头陡然一阵难过。他强装做疑惑地问:“是么?我只知道他的肝脏不好,所以劝他吃素,以前他的肝病到什么程度?”

  王小川说不出,又担心地问:“自从茶叶店转让后,怎么我觉得我爸爸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天天在家不习惯吧。”王玉柱笑着安慰王小川,“不要紧,等到明年去我公司里上班了,你爸爸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到了晚上王芃泽检查和辅导王小川功课时,王小川并不问,也没有表现得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默默地做题,默默地拿给王芃泽看。

  后来的几个月里,到了下午王芃泽就没有事了,看书,洗衣服,熨衣服,摇着轮椅在寂静的大房子里悉悉索索地来来去去。有一天王玉柱下午不忙了就回家,看到家里只有王芃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客厅里。

  这已是初冬,阳台外面是冬季的青灰的天空。王玉柱把王芃泽的轮椅推到沙发旁,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握着王芃泽的手,满心自责地问:“叔,我让你放弃茶叶店,回家来,到底对不对呀?”王芃泽笑道:“你要是觉得不对,就去把茶叶店买回来,我继续卖茶叶。”

  看到王玉柱脸色惨淡,真的是心里难过,王芃泽不再开玩笑了,劝道:“柱子,我和你都同意转让茶叶店,都已经转让过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不要总是去想过去的事。”

  王玉柱问:“叔,你能做到不去想么?”

  王芃泽想了想,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我们都不能。”王玉柱笑道,“我们俩真像呀。”

  王玉柱把王芃泽抱起来放在大沙发上,又去卧室拿来棉被把王芃泽盖得暖暖的。王玉柱坐在沙发上,让王芃泽躺着,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说:“我下午不再出去了,就这样抱着你看阳台外的天。”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寂静的阳台,微冷的空气中,王玉柱的体温像是一团火,毫无保留地抱拥着王芃泽体温偏低的身体。后来王玉柱的手又忍不住地伸进王芃泽的衣服里抚摸,王芃泽觉得暖暖地很舒服,也不再反对。王玉柱的手紧贴着王芃泽的皮肤探进皮带里,在胯下轻轻摸了一下,惊讶地发觉王芃泽有了明显的反应。

  王玉柱笑道:“看来不用后悔让你放弃茶叶店这件事了,你的身体告诉我这个决定是对的。”一边抱起王芃泽的上半身,就要起来,兴奋地说,“叔,我要让你知道,两个男人也可以让身体很快乐。”

  王芃泽还没有放开到这一步,急忙拉住王玉柱的手,懊恼地说:“行了,我都是多病之躯了,禁不住你说的那种快乐。”

  这句话让王玉柱又黯然神伤了,坐下来,抱紧了王芃泽,望着他的脸说:“叔,那些手术,到了明年小川上了大学,我就陪着你去做吧。”

  王芃泽没有说话。王玉柱突然意识到这几天来自己总是把“明年”这个词挂在嘴边,对王小川也说明年,对王芃泽也说明年,似乎此时此刻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希望的,所有的希望都从明年开始。

  这一年的年底,王芃泽建议让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都来南京过春节,王玉柱往家打了个电话,柱子娘尚有些犹豫,说过年呢都不在家算什么,王芃泽又打电话过去鼓动,柱子娘便不再犹豫,一家人准备停当后,乘火车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南京。

  六个人在一起其实过得很没趣,王芃泽事先就叮嘱王玉柱和王小川:“你们不要总是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觉得没趣,亲人之间是需要耐心和决心的。过年的时候你们俩要听我指挥,谁都不许搞特殊。”

  尽管这样说,王玉柱还是难以轻松起来,他自己夹在中间尴尬的位置,一边是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一边是王芃泽和王小川。王小川也不高兴,看不惯柱子娘和柱子爹邋里邋遢的,一会儿工夫就把他拖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弄脏了。只要不用出来,王小川就躲在房间里看书,但是柱子娘好几次门也不敲,大喇喇地就推门进去了。唯有王芃泽什么都不嫌,一到吃饭时间就热情地做出一大桌子的菜,不做饭时就陪着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在客厅没完没了地聊天。

  除夕熬夜的时候,六个人打着呵欠在客厅里看春晚,王芃泽为了活跃气氛,就把家里的老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很多很全的黑白照,连王芃泽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都有。王玉柱和王小川也很少看到这些照片,一时来了兴致,一张一张地传看。王芃泽指着一张很旧的全家福,说:“这上面是我爸爸我妈妈和我。”又特别指出王曜恩的照片对柱子娘说:“我爸爸好像也去过你们那里,也是去考察地质的。”柱子娘像个女干部似的随口回答:“嗯,是有些面熟。”

  王芃泽听到柱子娘的话,很惊讶,耐心地追问为什么会觉得面熟,可是最终失望地发现柱子娘什么也说不明白。英子急了,在旁边没好气地说:“叔你不用问了,我妈她是个大糊涂。” 


 
 
    第十一章
 

  王玉柱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饭桌上给王芃泽夹菜,看到王芃泽坐在客厅里,就去卧室拿来厚衣服给他披上,看到王芃泽吃过饭了,就去帮他拿药,睡前洗澡时,跟到洗手间里去帮王芃泽洗。柱子娘有天晚上不客气地问王玉柱:“你对你干爹比对你亲爹还好。”王玉柱蓦然间愣住了,因为发觉情况确实如此。那天晚上他望着柱子爹时心中充满了愧疚,可是想到头都疼了,除了给钱,实在想不出其他合适的方式向柱子爹表示孝心。柱子爹说:“柱子你不要听你娘胡说,你很孝顺了,家里的房子都是你出钱盖的。”

  柱子爹对“孝顺”一词要求得如此之少,让王玉柱很难过,他发觉在自己和爹娘之间,似乎有种永远也无法突破的隔膜,他甚至不敢让柱子娘知道他的公司的情况。柱子娘问:“这房子是谁买的?”他回答:“我叔买的。”柱子娘问:“你是做啥生意的。”他回答:“修车的。”柱子娘惊讶地问:“你是在外面修车,连房子也没有?”他心烦地回答:“是啊。”

  他心里很困惑,就去问王芃泽:“我明明想孝顺我爹我娘,可为什么在他们面前我什么也做不出来,我连表达的勇气都没有。”王芃泽说:“你们终究是父子,有些亲情不一定非要刻意表达的。小川对我不也是这样么?”王小川在旁边听到了,赶紧用被子蒙住头,翻过身去睡觉。

  王玉柱还是忧虑,皱着眉头问王芃泽:“可是我都这么大了,我觉得这是个大问题,这么下去的话,我以后还怎么和我爹我娘在一起?”

  王芃泽安慰他:“你不能这么想,情况正在慢慢变好,你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你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六个人是这样住宿的:王芃泽和王小川住在王小川的房间里,柱子娘和英子住在王芃泽和王玉柱的房间里,王玉柱和柱子爹住在另一个一直空置的房间里。和王芃泽这么分开了十几天,对王玉柱来说像是分开了一年那么长,晚上睡觉前,他总会去敲开王小川的房门,进去坐在床沿,和王芃泽说会儿话,帮王芃泽和王小川盖好被子,再依依不舍地关门出来。

  过年期间,除了老赵等几个老朋友外,王芃泽家里没有什么亲戚要来,本来王小川该去外婆家里拜年,但是王小川从来都不愿去。柱子娘对王小川说:“你去了还能挣你姥姥的压岁钱,不去就亏了。”王小川一起提姚敏家的人就火冒三丈,恶狠狠地说:“谁稀罕她的钱?”

  所以年后六个人总是出去玩,王玉柱开了公司的大车,载着六个人转遍了南京的景点。王玉柱已不再为柱子娘而心烦了,他总处在由清晰的愧疚和盲目的抗拒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中,昏昏沉沉地听从王芃泽的指挥去这里去那里,还好一切琐细的事情都由王芃泽在安排,不用他思考。

  终于有一天王小川开学了,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要回西北了。从火车站送行回来,王玉柱脸色苍白地回到王芃泽面前,不由分说地把王芃泽抱到卧室里,轻放在床上,和衣往王芃泽身边一趴,抱着他的身体呼呼大睡,手机响了也不接。王芃泽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帮他接听了几个,都不是紧急的事,于是也不叫醒他,自己看书,任他从上午睡到下午。

  中间王芃泽曾轻轻推醒王玉柱,说:“你怎么困成这样呢?你想睡就起来脱了衣服睡,这么穿着衣服不解乏。”

  王玉柱糊里糊涂的,脱了半天也没有把衣服脱下来。王芃泽坐起来帮他脱,脱得只剩背心短裤后,王玉柱似乎突然激动起来,撕扯着就要脱掉王芃泽的衣服。王芃泽慌忙斥责他:“柱子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王玉柱像是失去了理智,不顾王芃泽的抵抗和挣扎,一直把他也脱得只剩背心短裤才罢手。然后抱紧了王芃泽身体,把他的肩膀和和大腿都抱在怀里,又睡着了。

  王芃泽一场虚惊,觉得好笑,就独自一人笑了一会儿。

  年后王玉柱请人用木板把自己的办公室隔成了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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