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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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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小彭把车开得飞快,路两边的广告灯乱纷纷地在车窗玻璃上滑过,在车里老太太的身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晃动的影子。王芃泽握着老太太没有知觉的手,感觉到生命的迹象正在慢慢模糊,心里一酸,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王小川紧紧抱着老太太的身体,傻愣愣地呆坐着。

  老太太被送到急救室里抢救的时候,王芃泽、老赵、小彭都默默无语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消息,王小川远远地离开三人,倚靠在远处的墙上,在昏暗处独自落泪。

  等了好长时间,没有任何消息从急救室里传出来。王芃泽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不能不去担心即将到来的结果会加给王小川怎样的伤痛,这孩子把生活的不幸承受得过于早了,当初王芃泽在研究所做主任的时候,楼上楼下的邻居遇到王小川都会夸两句,这种虚荣与骄傲,在王芃泽出车祸之后很快就抛弃了王小川。以前许多人来求王芃泽办事,车祸之后王芃泽不得不经常拄着双拐去求别人帮忙,这一切王小川都看在眼里,小小年纪就尝到了人情的冷暖。

  王芃泽拄着双拐站起来,慢慢走到王小川的面前,低声唤道:“小川。”

  王小川没有反应,低着头看着窗外楼下的夜色中的街。

  王芃泽说:“我们很久没有谈过话了,爸爸想和你好好说会儿话。”

  看到王小川依然没有反应,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王芃泽就继续说下去:“小川,奶奶可能要离开我们了。”

  王小川抬起头,转过脸来望着王芃泽的眼睛,不是震惊,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漠然与忧虑掺杂的眼神,与往日不同。可是王芃泽没有注意到,他反复地考虑着该说的话,小心翼翼地说下去。

  “如果真的是这种结果,爸爸怕你会太难过。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事,奶奶80多岁了,如果这一次挺不过来,那也是时间到了,这个年龄,应该算是个没有遗憾的结束吧。”

  王小川哽咽着想哭,又转过脸去低头看窗外。王芃泽又走近一些,他以为王小川或许会需要父亲的爱抚和拥抱,可是他拄着双拐遥遥欲倒的身影早已不是个可倚靠的形象。王小川依然是自顾自地擦着眼角的泪水,小小的身影可怜巴巴地靠在墙壁上。

  王芃泽说:“小川,事实或许很残酷,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你从小都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家里出的事情又多,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必须得学会化解,要不然这些压力会继续伤害你,爸爸不想看到你再承受更多的压力。爸爸知道这些话对你来说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只怪爸爸一直以来做得不够好,不像个爸爸。你就想想奶奶嘛,如果她现在还有意识,如果她要对你说话,也会是这些。”

  王小川低声啜泣,极力地压抑着哭声。王芃泽把拐杖夹在腋下,伸出手去想抚摸王小川短短的毛茸茸的头发。如果不论身高,王小川其实遗传了王芃泽的很多特征,头发黑黑的密密的,总是王芃泽给他理发,理得短短的贴在头上。

  然而这时急救室门上的灯灭了,有医生开了门走出来。王芃泽急忙转过身,和王小川一起往那边走。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王芃泽大声回答:“是我。”一边拄着双拐用最快的速度往前移动。医生说:“抢救无效,病人已经死亡了。”

  王芃泽双手一抖,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王小川哭着大声喊:“爸爸。”匆忙伸手扶了一下。他抓住了王芃泽的胳膊,可是力气太小,王芃泽高大的身子太重了,摔在地面上“啪”地一声响,拐杖甩出去老远。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是小彭和老赵帮忙料理的。小彭忧虑地对王芃泽说:“王老师,医院里让赶紧把病人尸体运走,可是房东那边也不让放。”他想说要不就尽快送到殡仪馆吧,可是望着王芃泽和王小川伤心的样子,又实在说不出口,就问,“怎么办呢?”

  王芃泽茫然地望着小彭,悲痛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赵对王芃泽说:“老王啊,人都有这一遭,留也留不住,剩下的事我老赵要替你做主了。你和小川都不要太悲伤了,小川还小,你多劝劝他吧。”

  于是老赵去联系殡仪馆,小彭去和医院交涉报销费用的事情。老太太的尸体暂时放在一个空置的病房里,王芃泽和王小川坐在旁边陪着,望着老太太已永远不会微笑不会说话不会再织毛衣的越来越僵硬和冰冷的身体,恍若隔世。

  王芃泽问王小川:“小川,你有没有听过奶奶讲从前的事?”

  王小川回答:“没有。”

  于是王芃泽开始讲,从他所能记得的最远的小时候讲起,讲到林慧珍,讲到王小川的爷爷王曜恩,讲到后来一家人三地相隔,有段时间音信全无,讲起那些年代那些匪夷所思的信念与情感,讲到王曜恩被人折磨致死,讲到如何来南京,讲到王小川出生,讲到在西北遇上柱子……老赵在殡仪馆里为老太太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但是前来吊唁的人不多,因为王芃泽一家在南京没有亲戚,在北京的几个远亲十几年不联系了,就算通知了也不能及时赶过来。王芃泽怕麻烦别人,没有把这件事向人多说。所以灵堂上人影寥寥,老赵四处打电话通知,才又来了一些人,老太太生前的几个邻居,研究所里几个老同事,包括退休了的老所长和孟主任。按道理王芃泽应该跪在灵堂上还礼,但是双腿残疾跪不了,就由王小川代替,王芃泽坐在轮椅里在旁边陪着,谁看了都唏嘘不已。

  吊唁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的一个人出现了。那时候肖春莹已经是个大学老师,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戴着白花进来,不是鞠躬,而是跪下来磕头。王小川不认得这是谁,王芃泽急忙摇着轮椅过去搀扶。肖春莹起来后站在一旁,不停地拿纸巾擦眼泪。

  王小川望了肖春莹一会儿,抬起头问王芃泽:“爸爸,为什么我妈妈没有来?”

  王芃泽一愣,才发现大家都把姚敏给忘了,一直都没有人去通知。他望着王小川,在王小川的眼神里发现了一种似乎是对姚敏的恨,就安慰说:“时间太紧,可能没有通知到。”小彭在旁边听到了,赶紧过来向王芃泽问姚敏家里的电话号码,用手机打了过去,打了好几次没人接,回过头来无奈地向王芃泽摇摇头。

  那一天,一辆崭新的黑色马自达驶入了南京,带着一种意气风发的从容与归心似箭的急迫,穿过南京的大街小巷,熟练地一直开到了王芃泽七年前所住的单元楼。开车人推开车门出来,抬头望着天空中暖洋洋的春末的阳光,又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打量眼前这座被岁月的风雨吹打得斑斑驳驳、与周围的新楼相比更显破旧的单元楼。他站在马自达旁边,身影高大而壮实,似乎蕴藏着让人猜测不完的力量。他眯着眼睛向前看,短短的头发下面,眼神里有种从精神深处自然流露的威大晚上的,车中人拿出一副墨镜戴上,遮住眼睛,低声而不容置辩地说:“我是王玉柱。”

  然后打开车门让小彭坐进后排,他的背影蓄满了悲伤,似乎在努力抵制那些冲动地寻求出路的痛苦的力量。

  “彭主任,你告诉我,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夜里王芃泽睡不着觉,看到王小川的房间里也亮着灯,就进去劝他早点儿睡,顺便把王小川的衣服拿出来洗。

  他在院子里使用洗衣机,静静地坐在旁边,一直等到甩干的声音嘀嘀地响起。他回过神来,拄着双拐去厨房里拿了一个塑料盆和一把衣撑,倚在洗衣机边上把衣服一件一件捞出来。

  这个院子很大,有个侧门通到巷子里,租房子的人都是在附近做生意的,有些人夜里收摊儿很晚,所以院门到凌晨才能锁上。王芃泽捞完衣服时注意到一个人影站在侧门那里望着这里。他看了一眼,也没有在意,坐到轮椅上,端着装满衣服的塑料盘去院子的另一边晾衣服。

  王芃泽用衣撑撑好一件衬衣,用竹竿挑起来,小心地挂上拴得高高的一根铁丝,又侧了一下身体去拿第二件。这时门口那个人影突然大步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端走了塑料盆,拿走了衣撑。他脱了西服外套,丢在石板上,挽起衬衣袖子裸露着有力的手臂,细心地把衣服一件一件抖展了,撑开来挂在铁丝上。他个子高高的,手一伸就够到了铁丝。

  王芃泽从背后望着这个身影,越看越熟悉,最后眼睛里闪着泪光笑了,问道:“柱子,是你回来了么?”

  王玉柱转过身来,笑了一下,动情地对王芃泽说:“叔,以后我再也不走了。”

  王小川还没有睡,在房间里听到王芃泽在外面喊柱子,就穿上拖鞋,疑惑地开了门出来看。王玉柱听到身后有人开门,转身一看,王小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王玉柱兴奋地喊道:“小川,还认得出我么?”王小川还没有回答,王玉柱已经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王小川抱了起来,笑道:“你长得可是不够快呀,让我趁机再抱你几年吧。”

  涉及到身高的话语是王小川平时最敏感和烦心的,王芃泽在旁边听得有些担心,但仔细看了王小川的反应,好像没有什么气愤和厌烦,王小川此时只有相逢的喜悦。在王玉柱怀里激动地笑了又笑。可是王小川很快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从王玉柱怀里挣脱出来,拖鞋刚刚掉落到一旁了,他就赤脚站在地上生气地说:“你那个信封我还留着呢,明天我还给你。”

  “你帮我保存了十年呀?”王玉柱笑着问,俯下身帮王小川捡拖鞋,蹲下身去帮他穿上了,又站起来,站在王小川面前唏嘘着说,“怨我,该罚我。”又笑着去摸王小川的头,开玩笑道:“明天你罚我吧,我把头钻到那个信封里去。”王小川听了这话一边哭一边笑,王芃泽看到王小川笑了,也在一旁欣慰地笑。

  看来这个晚上三个人都难以睡着了。王玉柱推着王芃泽的轮椅,牵着王小川的手,一起回到王芃泽和老太太的那间屋子。开了灯,昨晚送老太太去医院时,匆忙中搞得乱糟糟的,晚上回来后王芃泽心里难受,无心收拾。此刻满屋子的凌乱,又让王芃泽想起了老太太坐在床上打毛衣的样子,顿时又是心情沉重,王小川又在偷偷擦眼泪。

  王玉柱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要王芃泽躺在床上,王芃泽就把挂在轮椅后的拐杖拿过来,支撑着身体要站起来,王玉柱笑着说:“叔,我回来了你怎么还用拐杖呢。”不由分说地弯腰抱着王芃泽的肩和腿,轻轻松松地把他抱了起来。王小川急忙过来推开被子,王玉柱小心地把王芃泽放在床上。王芃泽觉得尴尬,哭笑不得地说:“怎么过了十年,你的力气反而更大了。”

  王玉柱让王小川躺在老太太睡过的那张床上,他自己往两张床中间一站,开始讲话。十年后王玉柱变得非常健谈,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几个小时,声音嗡嗡地响,浑实而厚重,似乎是因为在公司员工面前讲话讲惯了,他的话语总让人察觉到一种深深潜藏又缓缓流露的威严。在王芃泽与王小川面前,他的温情也总是与这种威严反复交织。

  他笑着叙述十年来他的经历中的一些有趣的片段,毫不掩饰地回忆着十年来对王芃泽和王小川的牵挂与思念,有意地避开不提及老太太。他一边讲一边走来走去地收拾,很快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王芃泽和王小川入神地听着,后来王芃泽由衷地叹道;“柱子,你的性格比十年前开朗多了。”王玉柱倚靠在桌子边,微笑着打量王芃泽和王小川,眼神里依然有一丝深藏的忧郁。

  他带着幸福感默默不语地望着,王芃泽和王小川半躺在床上耐心地等他继续讲。可是王玉柱突然有一些伤感,他渐渐地缺乏足够的勇气去坦然面对王芃泽和王小川的现状,眼神黯淡下去,若有所思。王小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拿过王玉柱丢在床上的西服外套,慢吞吞地翻口袋儿玩。王小川从小就有这个习惯,这让王玉柱眼睛一亮,充满兴趣地笑着观察。王芃泽急忙制止,提醒道:“小川。”

  王玉柱说:“叔,你不要制止,我最喜欢小川这个习惯了。回来之前我还在猜测看到你们后会怎么样,现在看到小川还和以前一样,我放心了,我们还是一家人,从前的感觉又回来了。”

  停顿了一下,王玉柱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又说:“以后这个家就是我们三个人的,我们要互相爱护,互相照顾,有事情一起商量,共同面对困难。我这次回来,是要把我的公司搬到南京来,以后一切都要变得好起来,我要尽快给我们买房子,小川要好好学习考大学,等我的公司搬来后,叔你就不要开这个茶叶店了,你要想上班就到我的公司里去上班,但是我想让你锻炼身体和辅导小川功课,小川的学习现在是最重要的事。”

  王芃泽听王玉柱激动而凌乱地说完了,有些不满,他有话要说,但考虑到小川在旁边,张了张口又忍住了,皱着眉头坐着。王小川把王玉柱的外套丢开,冷淡地说:“你让我翻,我还不翻呢。”

  王玉柱望着王小川的样子,一直在笑。王芃泽找话来打破尴尬,就问:“柱子,你的公司是做什么生意的?”

  王玉柱回答道:“是汽车俱乐部。”

  王小川问:“那你一定有车了?”

  王玉柱笑道:“车钥匙就在口袋里呢,你刚刚多翻一下就翻到了。”

  王小川从西服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举到眼前看了,惊喜地问:“车在哪儿?”王玉柱指了一下院子侧门的方向,笑道:“就在外边。”王小川兴致勃勃地跳下床,穿上拖鞋跑出去看了。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王芃泽和王玉柱。王玉柱走过去坐到王芃泽的床边,笑着问:“叔,你要不要也出去看看?这车是我买来送给你的。”王芃泽苦笑了一下,说:“我现在没本事开车了,你自己用吧。”王玉柱说:“没关系,我还送来个司机呢。”王芃泽一愣,坐直了问道:“你可别告诉我说司机现在就在外面?”“没有啊。”王玉柱笑着说,“司机在你面前呢,我就是你的司机。”

  王芃泽呵呵笑,伸手拍王玉柱的肩。王玉柱抓住王芃泽的手,突然间眼睛里就有了泪光,他伸手去摸王芃泽的脸,动情地说:“我完全没想到这十年会是这样,差一点儿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人的生命真是脆弱。你现在还在我的面前,我应该感谢老天爷手下留情才对。以后你得天天在我身边,我可以不做生意,但绝不能看不到你。”

  王玉柱坦然地望着王芃泽的眼睛,爱怜地仔细摩挲他的五官。王芃泽叹了口气,抓住王玉柱的手,说:“柱子,我们出去看你的车吧。”王玉柱背朝王芃泽,背起他,站起来往外走。出门的时候王芃泽的额头差点儿撞在门框上,还好及时用手挡了一下,王玉柱连声抱怨,说真不能在这里住了,我们得赶紧搬走。

  王玉柱锁了房门,开着黑色马自达带王芃泽和王小川出去兜风,在夜色里绕着南京的繁华处转了一圈。他坐在前面开车,王芃泽和王小川坐在后面兴致勃勃地向外望,对于南京的样子,两人都熟悉,此刻的欢声笑语完全是因为坐在王玉柱的车里,车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新鲜了。

  城市的繁华的光一缕缕地在窗玻璃上滑过,王玉柱一边开车,一边频频地向后望,看到后面两人开心的笑脸,他有一种温暖而深沉的幸福,他知道这是他生命中会一点一点失去的命运的恩赐,他既然抓住了,就绝不会再放开。

  凌晨休息时,王小川回自己的房间了,王芃泽让王玉柱睡在老太太的床上,可是两人还是睡不着,又继续聊,把以前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拿来回忆。王芃泽躺着说话,王玉柱在另一张床上坐着,看到王芃泽用手在背后不停地揉,就问:“叔,你是不是腰肌劳损了?”

  “脊椎也有问题呀。”王芃泽唉声叹气地说,“最近压力也大,我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王玉柱坐过去给王芃泽按摩,让他趴着,撩起秋衣看他的背,说:“你想命不久矣,我还不同意呢。”

  王玉柱很会按摩,按得王芃泽很舒服,趴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王玉柱以为他睡着了,哪知又听到他在问:“你说要和我,还有小川,生活在一起,这可不是用来开玩笑的,你考虑全面了没有?”

  “我什么都考虑过了。”王玉柱说,“我想象过十年了,还不够全面么?”

  王芃泽低声说:“我想不明白这是好是坏。其实我也希望你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家里实在人太少了。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成家了,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要坦白地给我们说。”

  王玉柱扬起手,“啪”地一声轻轻打了一下王芃泽的屁股。王芃泽又羞又怒,说:“你……”用手撑着床要翻过身来。王玉柱把他按住了,继续给他按摩,一边笑道:“我打你是想纠正你一个错误。叔,这十年我明白了,你活得累,是因为你把别人看成傻子,你总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这也考虑那也考虑。其实你看不懂别人的内心,你自认为是应该在乎的事,别人不一定就看得重要,你做的过于多了,你这样是很容易做错的。”

  王芃泽按着床,抬起身子来要和王玉柱理论。王玉柱离开他,去自己的床上把枕头和被子抱过来,丢在王芃泽的床上。王芃泽急忙问:“你干什么?床太小了躺不了两个人。”

  “我躺着给你揉揉腰。”王玉柱笑着说,“床再小我也要在这边睡。”

  王玉柱脱了衣服,在王芃泽的身后侧躺下来,一只手把王芃泽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在他的腰上揉。

  王芃泽问:“你刚刚说我做错了,你给我举个例子?”

  “例子就是小川。”王玉柱低声说,“叔,你在小川面前过于小心了,小川和我以前很像,所以我知道,小川要的其实是关心。”

  说起小川,王芃泽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这一回来,我发现小川还能露出笑脸,比在我面前好多了。”

  王玉柱给王芃泽揉了一会儿腰,在他耳边问:“叔,舒服么?”王芃泽“嗯”了一声。王玉柱笑道:“那我以后天天这么揉,天天和你睡在一起。”

  “那怎么行?”王芃泽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说,“那算什么?”

  “我可不是十年前的我了,不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王玉柱说,“我已经决定了,我就要这么做。”

  他继续帮王芃泽揉着腰,望着王芃泽闭着眼睛的样子,悠悠地说:“我要做的事还多着呢,我要给你理发,给你洗澡,给你脱衣服,穿衣服,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以前不敢做的,现在我都要做。”

  听到王芃泽渐渐有了鼾声,他停下手,又轻轻说道:“只有一件事我会等,直到你从内心里同意。”

  他吻了一下王芃泽的耳根,用手轻抚着王芃泽的身体,像哄一个孩子似的,入睡了。

  王玉柱说到做到,每天早上一大早就起床做早餐。王芃泽还未睡醒,王玉柱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床,院子里的黎明静悄悄的,其他住户都是一直睡到营业时间。

  他在厨房里煎炸烹炒,热油嗞啦一响惊醒了许多人。第一天王小川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好奇地问:“柱子哥,你在做早餐?”王玉柱扭头对王小川笑了一下。王小川又说:“多麻烦呀,外面卖的早餐不是挺好吃的么?以前都是我出去买的,这个院子里人都这样。”王玉柱说:“我这人就喜欢与众不同,他们去买,我就要亲手做。”王小川问:“你做的什么?还挺香的。”王玉柱让王小川走近了看,锅盖一掀,说:“煎饺。”王小川探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王玉柱伸手去拍王小川的头,笑道:“这下你不说出去买早餐了吧,我做的比外面卖的好。”

  王玉柱让王小川去看看王芃泽醒了没有,王小川就走到王芃泽的窗外,敲了敲窗玻璃,喊:“爸爸,起床了。”然后又回到厨房门口看王玉柱做饭。王玉柱看在眼里,平静地对王小川说:“我还以为你会进去你爸爸的房间里看看他呢。”这句话让王小川变得不高兴了,愣了一下,眼神冷冷的,说:“没你想的那么好。”扭头回房间去了。

  匆匆忙忙把早餐做好,王玉柱赶紧去房间看王芃泽。王芃泽穿衣服比较麻烦,花的时间比普通人要多,此刻刚刚穿好鞋,拄着拐杖站起来。王玉柱看到王芃泽的皮带系歪了,把裤子拉扯得皱皱的,就蹲下来帮他重新系好,把衬衣整整齐齐地束在皮带里。

  王芃泽笑王玉柱过于讲究了,说:“我天天坐在轮椅里,只要干净就行了,收拾这么整齐谁看呀。”王玉柱低声道:“小川看着呢。”

  又严肃地对王芃泽说:“小川还是个孩子呢,有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爸爸穿得体面光鲜呢?你以前太不注意了。为了小川,你以后得注意自己的外表,到了周末我带你和小川买衣服去。”

  第二天早上王小川又站在厨房门口看王玉柱做早餐。王玉柱开玩笑问他:“小川你真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是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早给你做早餐呀?”王小川说:“不是啊,奶奶以前也这样。”

  说到老太太,王小川陡然一阵伤心。王玉柱急忙转移话题,说:“你看看你爸爸醒了没有,去房间看,帮爸爸穿衣服。”王小川本来听话地要去,一听还要帮王芃泽穿衣服,又站住了,向王玉柱抱怨道:“你有什么目的你就直接说嘛,真把我当小孩儿哄了?我知道你什么目的,可是许多事情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你再这样催我,我就不吃你做的早餐了。”

  看到王小川如此激动,王玉柱愣了愣,又笑了,说:“本来我没有什么目的,你这么一说倒让我自己也觉得有了。”他走过去拿擀面杖,顺手把王小川往外推,不耐烦地说道:“算了不说了,你再去睡会儿吧,早餐做好了我去喊你。”王小川说:“还睡什么觉啊,我早上起来是读英语的。”“你天天早起读英语?”王玉柱纳闷道,“怎么我回来两天了,却一点声音也没听到呢?”王小川说:“我一向这么读的,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在做什么。”

  第三天,王玉柱起床的时候看到王芃泽也醒了,正睁着眼睛望着他。王玉柱轻声说:“叔,你怎么醒这么早啊?你白天太累,就多休息会儿吧。”王芃泽没有说话。王玉柱扶着他的身体让他往中间躺了,帮他盖好被子。

  王玉柱走到院子里,看见王小川房间里的台灯果然在窗帘后亮着,想必一定是在小声读英语了。王玉柱看了在心中暗笑,他打开厨房的门,拉亮灯,王小川听到声音,立刻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英语课本。王玉柱笑着对王小川说:“这样也好,你读英语,我做饭,彼此可以做个伴。”王小川站在院子里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你是一时心血来潮,我不相信你能坚持一个月。”王玉柱听到王小川的叹气声,有点儿惊讶,就问:“小川,你还小着呢,怎么就学会叹气了?”王小川不回答,举起英语书在凌晨的晨光里看。王玉柱又问:“如果我坚持了一个月怎么办,你能不能答应我做一件事?”王小川想了想,说:“只要和我爸爸无关就行。”王玉柱笑道:“这是我们两人在打赌,怎么会和你爸爸有关呢。如果我坚持了一个月,我要你早上的时候在院子里大声读英语,把睡觉的人都吵起来。”

  王小川愣住了,拿着书的手垂在身体一侧,往后靠在墙上,沉默不语地望着王玉柱。王玉柱若有所思地继续说:“不过一个月后我们可能已经搬走了,这两天我看了几个房子,正在选呢。”王小川听到这种情况,就说:“那好吧,我和你打这个赌,一个月之内你不能中断一天。”

  话音刚落就听到王芃泽的声音传过来:“小川,你这算是在读英语么?拿本书装模作样,这么不专心是学不到知识的。”王小川面无表情地把英语课本举到脸前。王玉柱在厨房里望着门外,看到王芃泽拄着双拐走过来。王芃泽说:“柱子,你每天那么忙,以后别再起这么早了。早餐嘛,以后我晚上多做点儿,早上热一热就可以。”

  王玉柱看了看王芃泽,又看了看王小川,再看了看王芃泽,笑了笑,坚定地说:“不。”

  王玉柱每天确实很忙,每天早饭后,他一定要开车送王小川去学校,然后整个上午都在外边。白天时间他倒是频频地回来,坐在茶叶店里,用手支着头,笑着看小惠卖茶叶,看王芃泽摇着轮椅来来去去地检查库存,联系进货,最初小惠觉得不好意思,站在柜台后尴尬得脸红红的,王芃泽注意到了,呵呵笑道:“小惠,不用担心他,这是我干儿子,是最没有危险的人。”王玉柱电话特别多,坐一会儿就得出去,午饭和晚饭多数都在外面吃,好几次满身酒气地被人送回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王芃泽给他泡了茶,放在桌子上,又去坐到床沿,问:“柱子,你都在外面忙什么呢?”

  于是王玉柱讲起公司搬迁的种种麻烦事儿,得和这边的许多部门打交道,得请人吃饭请人洗澡请人玩,工地就要开工建房子了,包给了一个建筑公司,但时不时地得去监督,还要重新招聘员工,以前的员工有一部分愿意来南京,得安排一下,在他来南京之前,这些事情已经委托有人在这边做了,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王芃泽听了很惊讶,说没想到汽车俱乐部还是个大生意,原来你要做这么多事呀,比我想象的还要忙。

  王玉柱笑了笑,又兴奋地说:“叔,其实这几天我做的最重要的事,是给咱家里选了个房子,高层,可以看到长江。我是看中了,明天我带你和小川去看,只要你们也喜欢,我就买下来。”

  王芃泽想了想,说:“房子的事儿先缓一缓吧,你先忙你公司的事。”

  “不能缓呀。”王玉柱说,“房子是最重要的事,这里住着太不方便了,特别是洗澡不方便。”

  王芃泽问:“洗手间里不是可以淋浴么?你以前不是也这么洗的么?”

  “我是说你。”王玉柱解释道,想了想,又问,“我很好奇,你平时在里面是怎么洗淋浴的?”

  “我坐在椅子上洗。”王芃泽回答了一句,突然觉得自己的模样一定滑稽,就想笑。王玉柱笑了一下,望着王芃泽的眼睛,严肃地说:“所以咱家里需要一个有大卫生间的房子。”

  又说:“在搬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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