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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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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小川。”

  两人同时扭头看小川,小川刚刚摆脱睡意,慢腾腾地趴在沙发上伸手摸玩具。

  “小川才没那么调皮呢。”柱子低声嘟囔,其实他自己也想过主动提出到老太太那边去住,省得和姚敏再见面,但现在这些话被王芃泽先说了,让他觉得有些委屈。王芃泽这个借口也太漏洞百出了,刚刚还强调小川不是工具,现在又被他当成工具。王芃泽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解释:

  “只是中午去吃顿饭,晚上还要回来,我得给你辅导功课嘛。你觉得,怎么样?”“好啊。”柱子笑道,端起碗来慢慢喝剩下的豆浆。

  看着柱子吃罢早饭,王芃泽又叮嘱道:

  “还有,你阿姨又回娘家的事,不要让我妈妈知道。我会跟她说我今天工作忙,要接待几个来参观工作的人,晚饭后让小川跟着你回来。”柱子问:“奶奶那么细心的人,会相信你这些话么?”“没问题。”王芃泽故作轻松地伸过拳头来打了一下柱子的肩,“对付我妈妈,我还是有办法的。”柱子吃完饭后不再等王芃泽一起下楼,背上书包独自走了。王芃泽沉默地坐在餐桌前,抱着王小川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完全没有心思吃早饭。

  中午柱子赶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时,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柱子,一边拿了一本小人书给王小川讲故事,教王小川识字。门没有关,专为柱子开着,柱子一出现,老太太就立即放下书,站起身迎过来,笑眯眯地说:“柱子,你来和我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平时我一个人做饭吃不完,可为难了。”柱子听了,心里暖暖的,明白老太太是怕自己拘束,才这样说。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问柱子:

  “你姚敏阿姨,还好吧?”柱子一惊,忙编了个谎话:“挺好的啊,早上很早就起来做饭,很早就去上班了。”老太太紧紧地盯着柱子看,疑惑地问:“真的么?”“是啊。“柱子说,把菜夹到碗里匆匆地吃下肚。在王芃泽的母亲面前撒谎,让柱子觉得很为难,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王芃泽未免把老太太看得过于简单了,一个如此敏感而细心的母亲,连儿子眼神中最细微的异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对柱子说:

  “今天早上,芃泽送小川过来的时候,我看出他神色不对,就在想是不是又和姚敏闹矛盾了。我这个儿子待人很实在,可是处理家里的琐事时却很叫人担心,这一点完全不像他爸爸。柱子,你救过芃泽的命,是我家的恩人,芃泽跟我念叨过很多次了,当他跟你说让你跟着我吃饭的时候,这个决定一定做得很艰难,你不要……”柱子不忍心听到老太太说出后边恳求的话语,抢断了话,道:

  “奶奶,我不可能怨我叔对我不好,因为我知道不是那样,我只会感激。”下午放学后柱子又去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饭。晚饭之后老太太看看天色,疑惑地自言自语:“平时的这个时候,芃泽已经过来把小川接走了,今天是怎么了。”柱子说:“奶奶,我叔早上跟我说过了,让我吃完饭后把小川带回去。”老太太面对着柱子认真地听了,眼睛一亮:“这样很好啊,也不用芃泽再过来了。”然后让柱子走近了,拉着他的手,笑道:

  “干脆以后都这样吧,你晚饭也来我这里吃,饭后再把小川带回去。这样还可以陪我说说话,我也不会寂寞了。柱子你要是同意,我就跟芃泽说。”柱子无奈,漠然地点点头。

  王小川乖乖地趴在柱子的怀里,让柱子抱着他往前走。但是柱子觉得心烦意乱,预感到这么早就回家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和小川在路上慢慢溜达。后来想起老太太教王小川识字的一幕,就指着路边的店名让王小川辨认,出人意料的是,王小川居然全都读对了。柱子大为惊奇,把王小川抱到一个报栏前,让他读里面的《人民日报》,小川不会读,只会趴在玻璃上看图画。柱子回忆起王芃泽在火车上强迫自己读《人民日报》的情景,心中立刻泛起丝丝的甜蜜。

  柱子牵着王小川走了一段短短的路,又在小巷里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等,把小川抱坐在腿上逗着玩,他检查小川的小手、小脚,看着那张像极了王芃泽的小脸,觉得真是可爱极了。小川绕着石凳跑了几圈,又趴在柱子的腿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路灯一盏盏亮起,天黑了柱子才决定往家走。小川已经睡着了。柱子把小川抱在怀里,在人影稀少的巷子里一步步慢慢走,小川的小脑袋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走了一会儿柱子明白一个道理:所谓亲密,就是可以放心地被对方抱在怀里。

  走到三楼后,柱子听到有争吵的声音从家里传出来,就警惕地站在门外听,用手和胳膊遮住王小川的耳朵不让他被吵醒。

  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并不是争吵声,姚敏正在激愤地斥责王芃泽的种种不是,但是并没有人向她辩驳。家里似乎有许多人,有男有女,断断续续附和着,劝姚敏不要太当真,劝王芃泽要多顾家里。中间突然提到柱子的名字,柱子并不觉惊讶,他早已看出姚敏和王芃泽的矛盾和他有关,直到听出具体的事情时才惊讶起来,原来姚敏愤愤不平的,是王芃泽把两人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柱子做手术,而当时姚敏并不同意,王芃泽是强行拿走的。

  柱子实在没有勇气敲门进去,又怕被人看到,就抱着王小川到楼下站着,可是想想这样也不行,这么晚了没回去,王芃泽会着急的。于是又上楼,听到家里的声音静下去了一会儿,又要变得激烈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手敲了门。

  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太把门开了一条缝,心想这一定是柱子回来了,又一言不发地将门完全打开,然后转身走回沙发,挨着姚敏坐下。姚敏正拿了一条毛巾擦眼泪。

  客厅里其他的人都向门口望。柱子心想这些人一定是姚敏的家人吧,老太太是姚敏的母亲;坐在餐桌两边的两个男人,年老的一定是姚敏的父亲,年轻的那个不是姚敏的哥哥就是姚敏的弟弟。王芃泽似乎很不想和他们挨坐在一起,搬了个小凳子独自坐在小卧室门口。

  王芃泽看到柱子抱着熟睡的小川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急忙站起,走到门口把小川接过来。柱子无法坦然面对这么多不友好的眼神,想到自己正是矛盾的中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他沮丧地考虑着,心想王芃泽的母亲那里至少还可以容纳自己一晚。但是王芃泽一接过小川就伸手拉住了柱子的胳膊,连拖鞋都没让他换,直接推着他到小卧室,站在门口指了指书桌让他学习,然后关紧了房门。

  柱子只顾听着客厅里的声音,渐渐明白姚敏一家人都对王芃泽极为不满,因为王芃泽比姚敏大了13岁,当初中间人介绍对象的时候,有意隐瞒了王芃泽的真实年龄,结婚之后姚敏才发现实情。家里的父母兄弟都觉得姚敏太吃亏,于是姚敏刚刚结婚,他们就劝她离婚,姚敏也向王芃泽提出过,是王芃泽坚决不离,才一直磕磕绊绊地生活到今天。

  一提起13岁的年龄差距,姚敏一家人就来气,一来气就共同数落王芃泽。王芃泽低头坐在小卧室门口,靠着墙,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地任他们指责,被逼问得紧了,就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些教训王芃泽的话单调乏味,翻来覆去就那么点儿内容,柱子想象着王芃泽此刻的模样,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闷热压抑得令人窒息,他的额头上净是汗珠,手中的钢笔不知不觉地深深扎进本子里,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发凉,纸上浸染了大团的墨水。

  一直到晚上11点,客厅的声音才停止,人人都困了,开始站起来打算去睡。柱子觉得王芃泽可能会进来,赶紧匆匆收拾了一下桌子,关了灯躺到床上。

  这天晚上姚敏和她的母亲睡大卧室,姚敏的父亲和哥哥睡客厅,王芃泽在柱子房间的地上铺了一张凉席。王芃泽没有开灯,也没有问柱子的作业,关上房门,摸黑拿了一条床单躺下了。

  待全部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柱子带着毛巾被离开床,悄无声息地躺到了王芃泽的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王芃泽低声嘟囔:“奇怪了,有床不去睡,非要睡地上。你不睡床,那我就要去睡了。”话虽这样说,仍是疲惫地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

  柱子低声笑道:“我救过你的命,又是你的恩人,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王芃泽也笑了,压低声音问柱子:“说,你和我妈妈聊了多少?”两人静静地躺着,好大一会儿了也没睡着。

  王芃泽有些烦躁,问柱子:“有没有让人振奋的消息说来听听?”柱子想来想去,说:”明天下午我要赛跑。”“好啊。”王芃泽说,“我和小川去给你喊加油。”

    第二天早上王芃泽很早就起来了,怕惊醒睡在客厅的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下楼上楼,关上厨房的门在里面做早饭。这时其他人也都慢慢起来了,多了几个人,听起来就像是多了一支部队,不停地开门关门,不停地走来走去,说着睡意惺忪的话语,厕所的水哗哗地流个没完没了。柱子起床后不敢去洗手间,就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坐在桌子前翻开课本,这时房间门被人慢慢推开了。

  柱子一直担心姚敏的家人会进来,此时听到门被推开的速度神秘而诡谲,一点都不像王芃泽的坦然和直接,他便知道进来的不是王芃泽,心立刻悬了起来,回过头去,看到姚敏的母亲站在门口,歪着头一脸阴沉地斜视着柱子。

  柱子揣摩那表情,似乎有意要给自己颜色看,急忙转回头来,假装看书。

  姚敏的母亲慢慢走进来,每一步都踩在柱子的神经上,她黑着一张脸冷眼瞅着柱子,问:“你就是柱子?”

  柱子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对着课本点点头。

  姚敏的母亲皮笑肉不笑地命令道:“我看看你的胳膊。”

  柱子勉强地笑了一下,把左臂伸过去。但姚敏的母亲碰都没碰,就站在那里瞅了一眼,用冷冷的语气不耐烦地说:

  “不是已经好了嘛!”

  柱子顿时心头火起,缩回手,不再理睬姚敏的母亲。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王芃泽把柱子的早饭送了进来,姚敏的母亲才出去了。

  王芃泽用胳膊肘关上门,把手里的几个碗放在柱子面前,拍了拍柱子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要在乎她怎么说,不要受影响。”

  但是柱子正在气头上,狠狠地说道:

  “我最恨这样的妇女,心胸狭窄,说话刻薄,男人们说不出口的话,就指使她们去说。”

  王芃泽怕被客厅的人听到,惊讶得赶紧俯身过来捂住柱子的嘴巴,他的手大,一下子捂得严严实实。王芃泽教训柱子,道:

  “这种话你在脑子里想想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听见没?”

  柱子被王芃泽的手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慌忙点点头。

  “我不是单指这一次,以后遇到事情都是这样,记住没?”

  柱子又点点头。

  王芃泽这才松开手,板着脸对柱子说:“吃饭。”

  看到柱子伸手拿筷子,王芃泽又抓住了他的手,道:“先洗脸去,洗手间这会儿没人。”

  学校的田径比赛安排在星期五下午和星期六一天。上午的一个课间,肖春莹走到后排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你做好准备了么?”

  柱子以为肖春莹问的是运动服装准备好没有,一大早王芃泽就叮嘱他换了球鞋,把跑步用的背心短裤装在书包里,于是回答:“准备好了,放在书包里呢。”

  “不是啊。”肖春莹又问,“我的意思是,这几天你锻炼了没有?”

  “锻炼?”柱子尴尬地挠了挠头,“是不是我报的项目很难?”

  肖春莹犹犹豫豫地告诉他:

  “今天下午你要跑50米、100米、1500米,明天上午是800米跨栏和3000米,明天下午是400米接力,还有最后压轴的10000米。”

  肖春莹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后边几个同学惊呼起来,惹得数十双眼睛纷纷往后排张望,这时柱子正在不解地问:“跨栏是什么?”
 
    第四章
 

  班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周秉昆没有跟着大笑,但是冷哼了一声,斜眼望着柱子道:“你完蛋了。”

  肖春莹简单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跨栏,她觉得至少此时应该给柱子一点鼓励,失败的感觉来得越晚越好,就认真地说:“王玉柱同学,你要有信心,我们班主要就靠你了。”

  第一次被寄予如此厚望,柱子心里感动,对肖春莹说:“你放心吧。”

  上午剩下的时间,柱子觉得班里总在窃窃私语地议论自己,放学后他从教室的后排走到前边的门口,又引起一阵哄笑。走出班级的门时,他听到周秉昆在大声笑,报复性地喊道:“我们班主要就靠你出丑了。”

  柱子把这句话当成耳旁风,不做理睬,这几天周秉昆只要有机会就搞小动作和他作对,他早已习惯了。为了下午的赛跑,他早早地回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午饭,又早早地来到学校。赛前搞了个开幕式,大喇叭里播放着进行曲,初一初二的同学都在按班级在操场**,初三的同学不愿出来浪费时间,都在班里学习,只有运动员代表本班在操场上排队。柱子的班级寥寥几人,肖春莹站在最前面举彩旗。

  开幕式完毕后柱子随着队伍去器材室换衣服,出来后操场的一面围坐着初一初二的学生,彩旗飞扬,歌声阵阵,充满了运动会的气氛。柱子觉得眼角红影一闪,仔细看去,肖春莹也是一身红色的运动装,正在操场的角落里活动手脚,旁边还有几个高高的男生在做热身动作,皮肤白白的,身体壮壮的,但肖春莹似乎毫不畏惧,带着一种英姿飒爽的倔强。柱子看着肖春莹,不知不觉就笑了。

  短跑是分年级进行的,先是初一初二的比赛。柱子闲着无聊,心想王芃泽不是说要带着王小川过来看么,就绕着操场找,没有看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柱子有些失望,不由得担心起来,闷闷不乐。

  过去了好久,喇叭里才喊“50米初三男子组”。柱子进了操场,在跑道上蹲下来,又向操场周围望了一圈,看到肖春莹带领班干部们在操场外举着拳头喊:“王玉柱,加油!”柱子的目光越过这些人,继续寻找王芃泽,又是垂头丧气的结果。

  可是当“预备”的声音响起时,柱子突然感觉到王芃泽就在附近,那么强烈的感应,绝对不是错觉,他惊喜地向前望去,看到王芃泽正骑着自行车带了王小川冲进操场。

  这时发令枪响了,柱子就像一个弹簧,“嗖”一声弹了出去。

  班里,同学们正在懒洋洋地做功课。没有了肖春莹的压制,周秉昆正晃着胖壮的大块头,走来走去地和人唠闲话。到了下午第三节,突然学习委员冲进来,大声喊:

  “大家快去看呀,王玉柱已经跑了两个第一了。”

  大家惊讶得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纷纷往外涌。这个班级缺乏运动人才,在运动会上一向都是被人嘲笑的对象,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突然传来,顿时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集体精神。

  操场上正在进行初三100米女子组的决赛,在柱子的“两个第一”的激励下,肖春莹超常发挥,跑了个第二。正逢班里的同学们下楼来到操场,看到这个结果,激动万分,女生们纷纷跑过去和肖春莹拥抱。

  有人问:“王玉柱呢?”几十双眼睛开始寻找,看到柱子站在距离跑道很远的墙根下吃雪糕,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人正拍着他的肩膀有说有笑,一个小男孩儿抱着柱子的腿,另一只手也举着一块雪糕。

  肖春莹跑过去,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大家都很想看到你,你回到班集体好么?”

  王芃泽已注意到刚刚跑了第二名的这个女孩儿,此刻近距离又看,觉得肖春莹说话做事像是在干革命工作,颇有几分林慧珍当年的风采,想到此,微微怔了一下。

  王芃泽对柱子说:“人家说的很对,你快过去吧。”

  但是柱子不想过去,对王芃泽说:“算了吧,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王芃泽笑道:“傻小子,现在是你认识朋友的好时候,跟我待在一起做什么。”

  说完大手轻轻拍在柱子的背上,把他推了过去。柱子随着肖春莹走回去,立刻被同学们热情地包围。

  赢得1500米初三男子组的第一名之后,全校的师生都开始注意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王玉柱了。

  下午比赛结束后天都快黑了,柱子想立刻跟着王芃泽回家,肖春莹不让,和体育老师商量了一下,率领几个同学去搬器材,一定要柱子学习跨栏。王芃泽精神高涨了一下午,也怂恿柱子练习。但是王小川困了,在王芃泽的怀里哭闹着要回家。柱子只得对王芃泽说:

  “叔,要不你和小川先回去吧,我练习一会儿再走。”

  王芃泽说:“好啊。”转身去找停在远处墙根下的自行车。抱着王小川在暮色中一步步往前走时,王芃泽渐渐察觉到心中一丝酸酸的失落,他想来想去,没错,这确实是第一次,柱子为了和别人在一起,而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把王小川抱上自行车后,王芃泽又向操场望去,柱子正在同学们的喝彩声和鼓励声中精神百倍地练习跨栏,肖春莹在旁边加紧指导,说话声一刻不定。王芃泽摇摇头笑自己,心想这是不是太荒谬了,一个40岁的老男人,难道是在吃肖春莹的醋不成?

  柱子先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了晚饭,才回到王芃泽的家。王芃泽从柱子的书包里拿出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去洗手间里洗了,晾在阳台上,说现在天热,很快就会干了,明天穿干净的。

  姚敏的父亲和哥哥回乡下去了,姚敏的母亲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晚上和姚敏睡大卧室。检查完柱子的功课后,王芃泽又在小卧室的地上铺了个地铺。柱子看见了,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挤在一起睡,王芃泽已微笑着指了指身边,低声对柱子说:“过来,睡地上。”

  柱子立刻下了床,带着毛巾被睡过去,王芃泽主动伸出胳膊让他枕,在这个静悄悄的夜里,把静悄悄的柱子静悄悄地搂在怀里。

  比赛进行到第二天,径赛场地仍是柱子的天下,跑完800米跨栏和3000米后,又是第一,围观的学生们快要疯狂了。

  王芃泽觉得家里好久没有发生过这么令人激动的事情了,上午建议姚敏也去柱子的学校看比赛,姚敏说不去了,半上午的时候她要和母亲出门逛街,王芃泽听了,就拿了一些钱给姚敏。王芃泽继续带着王小川去给柱子喊加油,他给王小川准备了个小凳子,于是上午比赛的时候,王小川就围着操场边上的小凳子玩,凳子上放着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王芃泽早上煮的绿豆水。

  男子3000米决赛时,王芃泽就在终点站着,准备等柱子冲到终点后过去扶一把,把毛巾和绿豆水递给他。可是柱子向终点冲刺的时候,肖春莹带领许多同学在场外跟随着跑,过了终点立刻拥过去,把准备的东西塞给柱子,也是毛巾和水壶。王芃泽接近不了柱子,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悻悻地走回去。王小川坐在小凳子上已等得不耐烦了,又缠着王芃泽要回家。

  中午在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饭的时候,王芃泽把柱子赛跑时的风光场面给老太太讲了一遍,加了许多渲染。老太太惊讶极了,问柱子:“是真的么柱子?第一名全都是你获得的?”

  柱子不习惯被人夸,说:“没那么夸张,我叔乱讲的。”

  “我从不乱讲,我妈妈知道。”王芃泽说,看到柱子居然有些害羞,又凑过去开玩笑道,“你得这么多第一,也有我的功劳哦,我给你做的饭,我给你洗的衣服。”

  老太太笑着回应王芃泽:“真不害臊,这种事也说。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年的饭,给你洗了那么多年的衣服,我的功劳呢?”

  下午老太太也要去看柱子赛跑,王芃泽就推了自行车,前边坐着王小川,后边坐着老太太。王芃泽两只大手扶着车把,稳稳地推着一老一小,和柱子边聊边走。一路上王芃泽提起了肖春莹,柱子立刻话匣子大开,他觉得肖春莹这人有意思极了,一边笑一边讲了许多发生在肖春莹身上的趣事。

  学校的操场上,许多同学正在等着柱子的到来,看到柱子一家老小都来看比赛,就过来抢着抱王小川,扶老太太,去教室搬来三张椅子摆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给他们坐。王芃泽和老太太急忙道谢。老太太惊喜地对王芃泽说:“没想到啊,柱子这么受欢迎。”

  老太太觉得坐远了,就问王芃泽:“我们坐这么远,也照顾不了柱子呀?”

  “柱子已经不用我们照顾了。”王芃泽说了一句,突然对自己的话感到惊讶,又笑着对老太太说道,“妈妈,你就坐着看柱子怎么跑第一就行了。”

  下午的400米接力是男女混合的,每个班两男两女,肖春莹跑第一棒,柱子跑第四棒。王芃泽的母亲在远处看着肖春莹摩拳擦掌的灵活劲儿,突然间想起了林慧珍,激动地向王芃泽侧过身去,说:“你看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像……”

  猛然意识到那是个不该在王芃泽面前提起的名字,老太太赶紧住了口,有些惊慌地看了看王芃泽。

  王芃泽面无表情地道:“像林慧珍是吧?昨天我就发现了。”

  一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老太太禁不住心头一阵黯然,接过王芃泽递来的毛巾,不停地擦眼泪。王芃泽安慰道:“妈妈你不用难过,其实慧珍现在挺好的,已经回到北京了,还成了骨科大夫。”

  “无父无母的,哪里好呀?”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泪,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

  “你见过慧珍?”

  “柱子的伤,就是慧珍给看的。”

  操场上响起纷乱而热烈的加油声,最后是一阵狂喜的尖叫,柱子又率先冲到了终点。

  王芃泽知道老太太想到了什么,坐到她跟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放心吧妈妈。我和慧珍都大把年纪了,该怎么生活心里都清楚,我会好好和姚敏一起过的。”

  米要到运动会的最后才跑,中间要等很长时间,柱子肩膀上驼了王小川,兴冲冲地跑过来找王芃泽。老太太慌忙擦干了眼泪,和王芃泽一起站起来迎接柱子。

  可是柱子大老远就看出了不对,走近后也就没有多说话。王芃泽把王小川从柱子肩上抱下来,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扶着母亲坐下,柱子就去坐到王芃泽的另一边。三个人默默地坐着,操场上的喧嚣声似乎突然之间变得遥远了。

  王小川一点儿也静不下来,看三人都一动不动,就去奶奶的腿上哭闹,一定要去别的地方玩。老太太趁这个机会站起来,对王芃泽和柱子笑道:“那我带小川玩一会儿去,我也该活动活动了。”

  看到老太太走远了,柱子碰了碰王芃泽的胳膊,问:“叔,你们怎么了?”

  王芃泽把一只手放在柱子的肩上,心事重重地用力揉捏几下,像是在帮柱子按摩,然后望着柱子的眼睛,问:

  “你姚敏阿姨留给你的印象一定很不好吧?”

  “还好啊。”

  王芃泽笑道:“你没有说实话。”

  “你想听实话么?”

  “说吧。”

  于是柱子不客气地对王芃泽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姚敏阿姨一家人对你那么差,你怎么还坚持不离婚呢?”

  王芃泽没料到柱子问得这么直接,尴尬地道:“这孩子,你觉得离婚很好看么?”

  叹了口气,又说:“也好,总算有人帮我说了句大实话。”

  “换了是别人我才不说呢,这种话我只会拿来问你一个人。”柱子一想起姚敏家的人就气愤,“就算你不离婚,可是天天受欺负,奶奶知道了只会更担心?”

  “这种话只问我一个人?听你的口气好像我该感激你似的。”

  王芃泽又觉生气又觉好笑,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只对柱子说: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姚敏的父亲,你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需要我王芃泽给他们找工作,你会真的劝姚敏和我离婚么?”

  柱子愣了一下,似乎懂了许多,想了半天,又问:“我要是你,早提出离婚了。”

  “好啊,你再发育22年,就帮我把婚离了吧。”

  柱子张口还想说什么,王芃泽看到了,抢着挥手制止:“不要再说这些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只会让我心烦。”

  王芃泽心烦地站起来,在柱子面前踱过来,踱过去。

  这时有人在远处喊:“王玉柱同学。”

  王芃泽看到肖春莹站在远处等待柱子过去,无奈地笑了笑,对柱子说:“快去吧。”

  但是柱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愤愤地回答:“不去。”

  “生气了?”王芃泽调侃地笑着问,“那可是你觉得最有趣的班长呀。”

  “管她是谁呢,我只想在你这里待一会儿。”

  柱子抓住王芃泽的衣服,拉着他坐下来,难受地说道:

  “叔,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没有心思参加比赛了。”

  王芃泽听了,呵呵地笑起来,凑近柱子,说道:

  “可是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好了。”

  运动会最后压轴的10000米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全校师生们想知道的不是柱子能否得第一,而是跑完25圈后,将会把第二名拉下多少距离。发令枪一响,柱子就飞快地跑了出去,肖春莹在场外跟着跑,向柱子喊:“刚开始不要那么快,节省体力。”

  她不知道柱子根本不用考虑体力问题,跑了3000米之后还是同样的速度,赛场外欢声雷动。柱子已经将后边的人拉下了将近两圈,跑着跑着他觉得无趣极了,大脑安静下来,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就这样一边跑一边想事情,望着城市里灰旧的楼房之上一圈一圈旋转的天空,太阳消减了热度,慢慢地西斜,这让他想起科考队离开湾子村的那一天,他在乡里下了长途汽车,立刻沿着山路往家跑,奔上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那时不像现在这样无趣,那时候,他心里有一个信念,唯恐慢了一步,而错过了与王芃泽的最后一面。

  一圈一圈单调地重复下去,后来柱子的心中一片澄明,他看到太阳在一点点地变大,最后变成了夕阳,像个红色的生命体,轻盈地,忧郁地,在与这个城市缓缓告别。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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