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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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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叶紫檀凝了血,触手干涩,拨转不开。
  林林,求求你,活着回来。
  你想要的,不想要的,敢要的,不敢要的,我都给你。
  什么都给你。
  他从未如此想念过祁林,胸中怪兽嘶吼咆哮,想扒开祁林的细骨,埋进祁林的血肉,与他紧紧相贴。
  陈锋的车突然停了,几队特警动作快速,团团围住破旧的厂房,有两个人将门推开,枪口对准屋内,慢慢走了进去。
  不到一分钟,里面就传来消息,邱池慌忙跑进一楼,看到地上散乱的血。
  血迹不多,只寥寥几点,但它们与土灰相黏,泛出喑哑的红。
  祁林被带走了?
  某些残忍的画面,化为利刃,片片切割邱池,他强迫自己不要想,转身奔上二楼。
  二楼更加黑沉,地板土灰蹭的杂乱,四处散落断裂的绳子,还有些染血的工具。
  陈锋随后跟上,示意人把镊子夹起,放进袋中。
  邱池没有阻止,只偏过眼,看最里面的一扇窗。
  这是如同坟墓的二楼里,所透进的唯一的光。窗上绑着一根绳,邱池走到近处,绳结上也是干涸的血,刺痛人眼。
  祁林在这里,究竟流了多少血?
  邱池站在窗台向下望,他想象祁林是从这逃出,抓住绳子,一步步挪下,逃到路上,逃回自己身边。
  陈锋举起对讲机通话,几分钟后,他过来拍拍邱池:“定位到了大致区域,我们立即赶去,为以往万一,你也开我们的车。”
  陈锋给邱池匀了辆车,邱池刚开出不久,手机便嗡嗡作响。
  是他的私人手机。
  这铃音叫喊不停,如在催命,如同拿枪顶他头上,砰砰发出轰鸣。
  他一脚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抬手按了公放。
  电流沙沙作响,无言的沉默,从听筒渗出。
  邱池屏气听着,不敢出言。
  低沉沙哑的男声传来,邱池立即辨出,这是上次与他通话的人。他现在知道了,这人就是谭大。
  那声音不急不缓,含着淡淡调侃:“不和家人说句话?”
  邱池的心顿时悬到喉口,他一把夺来手机,贴在耳边。
  祁林颤抖哽咽的声音,细如蚊呐,从听筒抖出:“王八……我好疼……特别疼……”
  这话语如一捧硫酸,对他当头泼下,邱池头皮发麻,眼睛被泡的融化。
  祁林……这样倔强,如果没被逼到崩溃,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邱池牙齿磕动,几乎把嘴唇咬穿:“林林,听我说,你乖乖的,爸爸和弟弟都在家等你,下周就是妈妈的生日,你要回来,给妈妈过生日,好不好?”
  祁林动弹不得,只能听到邱池的声音,缕缕滚入耳膜,他颤抖嘴唇,竭力发声:“没关系,我去陪她,她就不会怪我了……你替我祈祷……祈祷我能找到她,好不好……”
  成片的血丝在眼底爆裂,邱池狠狠一拳,捶在窗上:“不可能!祁林,你撑下去!”
  陈锋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技术组正蹲在地上调试设备,陈锋不断给邱池打手势,示意他拖长通话时间。
  邱池无暇他顾,他抠肠挖肚,竟找不出什么,可以留下祁林:“林林,赵导的戏没问题,什么戏都没问题,只要你回来,你要当导演,我给你投资,你要上综艺,我给你团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到最后他说不下去,嗓音如被重物梗住,他猛然握拳,眼底冒血。
  谭大在对面拍掌,啪啪作响:“情深意重,我听着都感动。账户已经发到你手机,你看着办。”
  邱池手臂扶眼,低哑出言:“你要多少。”
  谭大笑了,按灭屏幕:“我要你的诚意。”
  邱池手机砰砰直跳,数个账户跳了进来。
  他手指发滑,试了几次,才摇下车窗。
  陈锋举起手中设备:“你自己决定,因人质还在那边,无法冻结账户。定位到四个地点,你直觉是哪个?”
  邱池眼底磨砂,睁眼看着,指指其中之一:“这个寺庙。”
  “为什么?”
  “我爱人刚说……让我替他祈祷。他很坚强,他一定能撑下去。”
  他以手抚额,呢喃低语,像在安慰陈锋,更像在安慰自己。
  (3)
  陈锋当机立断,挥手令人出发,齐齐往寺庙赶去。数辆警车呼啸而过,挟风裹雨,在阴沉天幕下疾行。
  手上烧出的嫩肉将要愈合,邱池扫它一眼,滚过佛珠,狠狠压上伤口。
  钝痛沿着神经上涌,邱池按开手机,给老郭拨号:“汇款,有多少汇多少。”
  老郭看着手机里弹出的账户,欲哭无泪:“邱总,数额太大,转不过去。”
  “找人帮忙”,邱池猛打方向盘,跟在警方后面:“务必尽快汇去。”
  他干脆利落挂了电话,脚下重踩,车子似离弦的箭,飞速窜了出去。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祁林,迫不及待……要把祁林带回。
  胸中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它左冲右突,似饕餮撕毁一切。
  林林,活着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在心中祈求,小叶紫檀混着血汗,在掌心打滑。他努力集中精神,构想美好未来。
  林林活蹦乱跳回来,上了喜欢的戏,得了重视的奖,回家后偷偷把奖杯藏好,待他回家,扑出来蒙他的眼,给他一个惊喜。
  汗水浸湿眼睫,冷汗沿鼻尖向下淌,邱池勉强扯开笑容,撕裂发干的脸皮。
  “起来”,谭大扶住祁林的脖子,压着他的喉管,逼他后仰:“挑块喜欢的,吃饱了,好上路。”
  谭大按灭屏幕的一瞬间,祁林眼前最后的光亮,突然消失。
  仿佛电路烧毁,瞳仁烧开,化成一滩血水。
  他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一直东贴一块,西补一块,挣扎直起身体,在人间行走。
  然而他终有报废的一天,累的再也爬不起动不了,跌跌撞撞散了架,留一地散落的零件。
  最后一扇希望的门,在他眼前关紧。无边天光消散,日月晦暗,乌云铺天盖地,抽干活命氧气。
  祁林仿佛掉入深渊,四周空无一人。他试图喊叫,无法发出声音,他试图挣扎,手脚无法动弹。
  就让一切结束吧。
  都结束吧,活着太累,离开是最好的解脱。
  谭大掐住祁林下颚,盯紧他涣散的眼。
  光芒消褪,像被抽干生机。
  半张的瞳仁如同墨块,乌沉沉覆盖眼白,光芒聚拢不起。
  谭大迟疑一瞬,抬手拂过祁林眼睫,那眼珠动都不动,像被定在原地。
  “哥哥,长什么样,忘了……”
  谭大猛然抽手,后退两步。
  这轮回,如同梦魇。
  他抓起祁林,丢给赵东:“走。”
  赵东慌忙扔掉锤子,扛起祁林:“老大,这就走哇?”
  谭大提起笼子出门,拉门一开,猴子们疯狂跑出,转瞬消失踪迹。
  几人坐上悍马,正准备打火,钱三突然出言:“查谦呢?”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查谦瘦长的身影,他出现在门边,半面脸埋进阴霾,瑟瑟发抖。
  “走了”,谭大转脸,戴回黑超:“要我教你走路?”
  查谦一震,像被人一拳打醒。他快步上前,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把祁林接了过来。
  他们开车往淮山外区赶,淮山这几年主营旅途业务,原始森林保存完好,树枝横七竖八,乱插在怪石里。
  有几条小路挨崖壁,狭窄仅容两辆车行驶,过了前面一段高速,就有这几条岔路。
  他们在高速上截了辆车,把车主打晕丢到路边。在谭大的示意下,赵东和钱三带着祁林,离开悍马坐上新车。
  他们在监控前放慢车速,谭大拨给邱池:“带钱来淮山路,与我交易。”
  淮山路地势平坦,能走大车,同时四周有草木茂盛,确实适合交易。
  黑云压城,乌沉沉的天色,将日光掩埋。几粒雨砸上车窗,分崩离析。
  高速监控传到陈锋手里,谭大和查谦行驶在前,人质就在他们车里。
  他们走的那条路,果然是从寺庙出来的那条。
  陈锋惊异于邱池的直觉,他宁愿把这定义为心有灵犀,他掏出对讲机,与邱池通话:“你跟哪边?”
  “淮山路”,邱池咬牙切齿,扔掉珠子:“我要见祁林。”
  过了高速有好几条分岔口,除了淮山路,只剩渤海路最窄最抖,如果要逃跑,最有可能走渤海路。
  或许除了谭大和查谦,剩下的两个人走渤海路逃跑,留下一丝生机。
  开过高速的监控带,行到岔路前,谭大一脚踩住刹车,向后看了一眼。
  赵东险些撞上悍马,慌忙挤出车窗:“咋了老大?”
  谭大伸手,指向淮山路:“你走这条,听我指令,与邱池交易。”
  “啥?”,赵东啪啪拍操作台,脸上肥肉直抖:“老大,我怕办坏了事!”
  “钱三”,谭大把视线转向他:“这事你办。”
  “好,好的”,钱三比赵东镇定很多,他连忙与赵东换了位置,按照谭大的指示,开车驶向淮山路。
  悍马开上渤海路,这条路狭窄崎岖,路面满是土坑碎石,飞掠而过的,不是歪斜的土坡,就是斜耸的断崖。
  查谦坐在副驾,祁林被他困在怀里。
  他托着祁林的上半身,挡住祁林的眼。
  抖了一会,他转而去抓祁林的手,那手指冰凉,寒如尸体。
  过了高速岔道多,警力也有限,只能分散开,各自上路追踪。
  邱池开在淮山路的警车后,走了一会总觉心中打鼓,胸腔里住着弹跳血脉,火山喷发似的,一丛丛向外冒血。
  不对,哪里不对。
  换位思考。在绑匪已经知道,有人追踪的情况下,会直接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警方?
  如果他是谭大,他会怎么做?
  往回推,快往回推!
  陈锋设计的追踪路线,是结合绑匪的话,以及高速上的监控,所做出的规划。
  有没有可能,绑匪故意在监控前说话,等过了监控,再混淆视听?
  如果他是谭大,在这种时候,不可能说实话,也不可能放开人质。
  就这样吧,如果错了,就把他的命,赔给祁林。
  手机嗡嗡作响,施秒的声音拼命挤出:“邱总,我带了医疗队过来,我去哪里?”
  “渤海路!”,邱池嘶吼,嗓中含血:“快去!”
  他话音刚落,自己也猛打转向,拐上一条土路。
  这条路能通向渤海路,渤海路中有最抖的一片峭壁,他无法从后方追踪,只能从前方调头,截住绑匪。
  小叶紫檀甩在操作台上,来回撞击玻璃。
  凤眼菩提在手臂上打转,手机寂寥无声,谭大猛踩油门,唇边扯笑:“诚意不够哪。”
  查谦条件反射护住祁林,收紧手臂。
  似乎为了给他回应,谭大手机嗡嗡直响,无数短信跃出屏幕。
  他扫了一眼,淡淡的笑拢上眼眉。
  随即他扫向祁林,怜悯出言:“成全他吧。”
  成全他吧,给他留个全尸。
  这是谭大未尽的话。
  查谦抖若筛糠,他掌中的脖子实在细弱,呼吸几不可闻,稍稍一掐,就会消失。
  他印象里的楚青衣,是站在屋顶舞剑的大侠,穿一身青袍,挽出剑花。
  他不该这样瘦这样弱,像陷进罂粟花里的尸体。
  祁林毫不反抗,他无骨似的瘫软,脆弱的喉管被人掌握,牵出一层薄皮。
  谭大额角爆出青筋,油门踩得更深:“你聋了?”
  “谭大,谭大”,查谦五官扭曲,泪水在脸上蜿蜒:“你忘了,弟弟?”
  ……
  “哥哥,长什么样,忘了……”
  “忘了,也没关系,哥哥帮你记着。”
  ……
  凄风苦雨,成片的血砸倒罂粟,谭大一路磕头,讨不到救命的药片。
  祁林涣散的眼,与弟弟融合在一起。
  他有一瞬的恍惚,惊醒后怒吼出声:“杀了他!”
  他狠狠砸了把方向盘,悍马狂抖,碾出碎痕:“我让你杀了他!”
  雷声阵阵,闪电轰鸣,谭大的脸,如同鬼魅。
  查谦颤抖咬牙,一口咬穿了唇,他脚下一动,重力踹开车门。
  手臂一划,他提起祁林衣领,把祁林甩出车门。
  车旁是又长又抖的土坡,伴随谭大的怒吼,祁林像只破旧的麻袋,一路滚了下去。
  祁林抬手想抓住什么,手臂划到尖利的石块,喷出一溜长血。
  ……
  “祁林,我没和你开玩笑”,邱池握住他胳膊,把他从背后扒下:“记住了,下次如果跑丢了,至少留下线索,让别人能够找到。”
  ……
  仅余的力气,只够让每次翻滚时,先让受伤的手臂,接触到土堆。
  老王八,你看我多听话。
  我都不想活了,还这么听你的话。
  祁林摔在一块平坡上,停止了翻滚。
  他脑中掠过许多画面,混乱的模糊的,走马灯似的铺开卷轴,在记忆中翻滚。
  祁建中牵着他的手,给他介绍女人和小孩:“这是你的新妈妈,这是你的新弟弟。喜欢吗?”
  他八岁就客串了第一步戏,叔叔阿姨都喜欢他,挨个来抱他玩。
  他得了空闲,兴高采烈回到家,家里堆满法拉利模型,他尖叫一声,抱起妈妈疯狂转圈。
  他长大了,与邱池擦肩而过,他悄悄硬了,偷偷跟在后面,在邱池办公室门口,凹出尴尬的造型。
  他壁咚邱池,在对方耳边吹出细烟,奶油薄荷让人迷醉,他想留住这滋味,于是顺走了邱池的火机。
  他在帐篷里,陷入一片漆黑,邱池点开火机,把光亮带给了他。
  好想,好想再看一眼。
  就让他,就让他自私一回,再看一眼。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斗大的雨砸在脸上,砸到身上,带走仅余的热气。
  衣服破破烂烂,手臂长满细粒,外面真冷啊,好想回家。
  身下都是坚硬的石块,应该疼的,怎么感觉不到疼啊。
  他的人生如风中残烛,大风一来,便会把他吹熄。
  他挣扎抬起手臂,在身边摸索,试图找到火机,重燃烛火。
  身边只有粗粝的石子,又尖又硬,什么都没有。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只够抽回手臂,护住肚子。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郎飞。
  他活的太累,真的坚持不下去,放他走吧。
  妈妈,一定会来接他吧。
  老王八,对不起,我尽力了。
  祁林朦胧与亲人对话,几句话说的颠三倒四,断断续续。
  他的意识飘散,灵魂仿佛抽离出去,在半空俯视身体。
  如果我早早知道,与我相识,会让你经历痛苦,我宁愿没站在门外,吹出那口烟气。


第17章 
  (1)
  悍马车门大开,凛风夹着狂卷的沙,将面皮划破。
  查谦身体前倾,半抬手臂,整个人如一棵芦苇,在风中摇摆。
  谭大耳朵被吹到发烫,他握紧方向盘,发力大吼:“查谦,回来!”
  查谦恍若未闻,他像被捅穿了耳膜,只把左脚卡进门缝,半个身体扒出门外,往祁林的方向探。
  再向外斜些,他几乎要跳车了。谭大怒火中烧,一把抓住对方衣摆,刚要往回拽,前方出现一个急拐。
  谭大不得不松手,猛打方向盘,惯性将查谦重重一甩,险些飞出车外。
  查谦条件反射抓门,四指崩出青白。
  时间在此刻静止。
  谭大刚转过拐角,便与一辆警车相撞。那车上只有一人,看到他停都不停,只冲他猛扑过来。
  那人挟风裹雷,如一颗重型炮弹,谭大眼睁睁看他冲来,刚要动作,那人已近在咫尺,巨大惯性撞上悍马车头,悍马向外一滑,查谦再握不住,他手指发麻,轻飘飘飞出,重重摔落在地。
  “干!”,谭大怒骂:“查谦起来!”
  查谦失魂落魄,手肘撑在地上,小臂发抖,一时爬不起来。
  警车后退半寸,朝查谦猛撞过去。
  谭大忙踩油门跟上,两辆车在狭窄的空隙挤压,铁皮摩擦,发出刺耳轰鸣。
  “你不是臭虫!”,谭大破口大骂,看清对方的脸,他哈哈大笑:“他死了,被我抹了脖子,随便埋了!”
  邱池有一瞬的恍惚,血液冲上脑干,他魂魄离体,动弹不得。
  谭大得此良机,方向盘猛然右打,邱池被狠狠挤开,车身撞上栏杆。
  祁林……死了?
  邱池眼前发黑,血脉抽痛,两串鼻血飙出,覆满脖颈。
  祁林扑到他身上,大笑出声,笑容越来越小,身形越来越薄,直至最后消失。
  那你就给他陪葬吧。
  这句话突兀浮现,声音如从地狱爬出,又刺又急,将理智撕开。
  那魔音如同钢针,从太阳穴插入,把额头捅穿。
  邱池不再理会谭大,他一脚油门,朝查谦直冲过去。
  谭大忙踩油门跟上,刚挨上邱池,后者突然摇下车窗,挤出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谭大,突然下探,子弹飞出,插入悍马右轮。
  匆忙间无法瞄准,但这力量已够让悍马打滑,方向盘不受控制,车头猛甩,轮子碾上查谦的腿。
  千钧一发,查谦想向旁边滚,手边掠过邱池的车。
  查谦半抬起头,电石火光间,他眼神上飘,看到邱池的脸。
  邱池半面染血,如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他居高临下,仿佛在俯视蝼蚁,不带一丝怜悯。
  查谦手上,还残留楚青衣的温度。他现在明白了,这个瘦弱的人,对邱池很重要。
  谭大于他而言……同样重要。
  腿根传来剧烈的痛,痛楚只有一瞬,他手心发黏,摸到温热的液体。
  层叠的血蔓延过来,大片罂粟在土中盛开。他半坐在血泊中,想伸手摸腿,找不到腿在哪里。
  谭大控不住车,轧到了某个活物。
  平时开车时,也可能碾到小猫小狗,这是它们的命,它们该去下个轮回。
  他罪孽深重,只能不断放生,试图抵消一二。
  背后无人呼痛,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寂静,簌簌的血蔓延而来,包裹轮胎。
  ……
  “我随母姓谭,叫我谭大。”
  “我跟你干,你能,给我,什么?”
  “让你吃饱饭。”
  “真的?”
  “真的。”
  “那我,跟你干。”
  ……
  查谦像一条忠实的狗,跟随他出生入死,只要他摇摇手上的肉,这狗就会乖乖奔来。
  身为主人,何曾真的在意过狗?
  这狗只要乖乖听话,就足够了。
  警车向后倒退蓄力,在谭大恍惚之时,邱池猛踩油门,朝着谭大的驾驶室,狠狠撞了过去。
  几把枪原本散在操作台上,被这重力逼得四散飘飞,顺着大开的车门,飞落斜崖。
  邱池二话不说,举枪对准谭大,刚要扣动扳机,谭大从驾驶室扑来,扑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骨骼发出破裂寒鸣,邱池手指一松,猛然回缩,因他为了瞄准,把车窗摇大,谭大半个身体扑进,狠狠给了他一拳。
  酸甜苦辣扑进鼻腔,邱池疼的睁不开眼,只觉鼻骨都要碎裂,成股的血浸透衬衫。
  他捂住鼻子,聚起力气,抬脚踹开谭大,把他踹翻出门。
  谭大后仰倒地,抢来的枪落到远处,他伸手去摸,邱池紧跟上前,一脚踩上他指骨,又抬脚碾压他喉管。
  谭大发出嗬嗬气音,脸色涨的通红,他掰住邱池脚腕,向下一拧,邱池站立不住,落地时仍奋力抓住他脖子,同样给了他一拳。
  两人在泥里滚扑撕咬,往死里招呼对方。
  谭大养尊处优太久,杀人的本事丢了不少,一时间竟无法制服邱池。
  邱池全凭一腔激愤,肾上腺激素飙升,力气比平时大了不少,不知道疼似的,挥拳往对方脸上招呼。
  邱池半面染血,谭大的牙被打飞,两人身上满是土灰,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
  邱池杀人的心无法抑制,他强力压住谭大喉管,劈手夺了块石头,往谭大头上砸去。
  “不要!”
  一声惊呼传来,沙哑无力,却透着虚弱到极致的哀求。
  查谦努力往这边爬了两步,身后拖出染血长痕。
  刺目的红逼痛邱池的眼,他手腕一僵,这一下没能砸落,被谭大踢开。
  谭大同样双目赤红,他踢翻邱池,猛跑两步,随意抓了把枪,瞄准邱池的脑袋。
  “砰——”
  “谭大,别拿……”
  查谦再无力气,他趴倒在血泊中,嘴唇煞白,双眼圆睁。
  这些散落的枪里,有一把打空了子弹,他们跑的太急,查谦没能给它换弹夹。
  茂密的罂粟花海中,谭大从他背后过来,坐到他身边,接过左轮手枪,对准太阳穴,扣下扳机。
  那声枪响,同样没有出现。
  这轮回,如同梦魇。
  从警这么多年,陈锋站在警车边,手臂第一次发颤。
  硝烟散尽,他手臂垂落,枪管滑落在地。
  时间有限,没能瞄准,只击中谭大腹部,却也足够。
  施秒带着医疗队,飞奔在渤海路上,路过一片土坡,她尖叫出声:“停车!这有血!”
  一溜长血向下延伸,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小林子……你活着……”
  她眼泪唰唰滚落,从车上跳下,连滚带爬向下扑。
  邱池站在血泊中,腥甜的血红到发紫,由远及近,将皮鞋浸满。
  谭大腹部破开大洞,里面血肉模糊,他挣扎抬手,试图堵住闸口。
  他目光涣散,手脚无力,气管里只有最后的粗喘,风箱似的,一落一起。
  “你……就是我……”
  他嘴唇染血,牙齿被浓墨的红浸透,这残喘的诅咒,却如同魔音,爬进邱池耳膜。
  手机在风衣里嗡嗡作响,邱池后退两步,手指发抖。
  这手机如有实体,它成为一柄利剑,劈开他胸膛,插进他的心脏。
  他胡乱在风衣上抹血,手指滑动数次,才颤巍巍把它捧出,按开接听。
  施秒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她像落入陷阱的动物,发出最后的嘶吼。那嗓音如被劈裂,碾出绝望哀鸣:“啊——啊——祁林——没心跳了——”
  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邱池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血泊里。
  (2)
  邱池跪倒在血泊里,脑中嗡嗡作响,口鼻像被按进土里,无法呼吸。
  他曾引以为豪的理智,早已四分五裂,拼凑不起。
  陈锋看不下去,从远处跑来,一把拽起邱池的胳膊,将他提起:“邱池,你起来!”
  邱池毫无反应。
  他如同丧魂的木偶,呆滞僵直,眼神涣散。风衣浸饱了血,沉甸甸贴着身体。
  陈锋咬紧牙关,半蹲下来,揪起他的脖领:“去看他!”
  邱池手指发沉。
  陈锋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你去看他!”
  似乎被这重力摇醒,邱池手臂一撑,蓄力爬起,跌撞往回走。
  他两腿发软,膝盖像被人挖出,空荡荡漏风漏雨。
  无边雨点从空中飞落,砸在身上,破开胸膛。邱池走几步就要停下,深喘几口,再挪脚向前。
  土坡上一溜长血,分外刺眼,他扶住一块石头,刚想下探,恍惚间一脚踩空,咕噜噜滚落下去。
  好在他还有力气,滚了几步就手扒树枝,稳住身体。他抓紧枝干,奋力偏头,底下传来嘈杂碎鸣。
  无数医务人员围在一起,各个忙得打转,仪器设备四散摊开。施秒捂嘴瘫坐在地,一只鞋飞了,另一只踩在脚底。
  邱池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了风衣,连滚带爬落下,弓身分开人墙,挤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只青筋突起的手,手腕细弱,一捏即碎。
  他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
  邱池挪腿向前,半跪在地。
  气罩覆盖祁林的脸,他面色煞白,双眼微闭,瞳仁中有涣散的光,悠悠浮起。
  “先生,先生,别影响我们抢救……”
  有人在背后拉邱池,试图将他拉开,他一把甩开那手,猛扑上前,却不敢用力,只捏住祁林手指。
  手掌冰凉刺骨,指背青白,指骨僵硬扭曲。
  头发长了点,软绵绵贴上脖颈。人这么硬,发丝却这么软。
  祁林被人按压胸膛,单薄肋骨下落弹起,氧气罩簌簌发抖,几欲滑落在地。
  “林林,坚持住,你回来……爸爸,爸爸还在等你……”
  邱池分不清脸上是汗是泪,他断断续续恳求,握住祁林的头发,绵软丝绸从指间溜走,总是无法抓回。
  他为什么这么痛苦?
  他为什么不肯醒来?
  邱池抓着祁林的手,鼻子簌簌冒血,血珠滚落,砸上祁林手背。
  掌心里的手指,突然一动。
  医务人员惊跳起来,手下动作更快。不知按压多久,祁林上身一抖,猛然喘出口气,虚软挥出手臂。
  他得了一丝力气,立即乱抓乱挠,试图抠落气罩。
  邱池心跳过速,忙把他手臂拉回。祁林却半抬眼皮,按住他的胸膛,把他向后一推。
  医护人员慌忙要上前,祁林惊惶乱扫,拼命后蹭:“打火机呢?”
  他神志不清,身上无力,却小猫抓挠似的,奋力挥舞手臂:“我、我打火机呢?”
  祁林找不到打火机,无措如丢魂,颤抖蜷起双腿,试图拢住自己。
  医务人员怕他挣扎太过,伤了自己,一时都没敢上前。邱池从喜悦中惊醒,忙扯来件大褂,将它甩起,罩上祁林头顶。
  封闭的空间,似乎给了祁林勇气,他捏住衣角,不再挣扎,只微微拢住双臂。
  邱池张开怀抱,将他连人带衣,抱进怀里。
  他身上仍有血腥,祁林却不怕不躲,只小心抬手,轻轻环他背脊。
  邱池心疼的不能自已,几句话颠来倒去:“林林,老王八来了,你回来了,真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打火机”,祁林抓紧手中布料,绝望哽咽:“王八,我要,打火机……”
  邱池胸前覆满温热,他安抚抱住祁林,分出只手抚摸他背,另只手在半空挥舞,示意他人带祁林离开。
  祁林再没力气,被扯开双手,塞进救护车里。邱池不顾身上脏污,也飞快挤上,在祁林不安扭动前,把人搂入怀里。
  祁林仍在挣扎,他满是血泥的指甲,勾住邱池衬衫,狠狠攥紧。
  “打火机在哪?”,邱池冲前方吼叫。
  一般的救护车里,哪有这种东西,好在开车人出来的急,内兜里真顺了一个,他连忙掏它出来,丢给邱池。
  邱池把它塞给祁林,祁林慌乱抓住火机,手指一动,按开一丛火苗。
  他努力抬身,把眼睫往火苗上挤,邱池与他近在咫尺,竟阻止不及。
  睫毛泛出焦糊,邱池一把夺下火机,劈手一甩:“干什么?”
  祁林摸索抓他,哽咽出言:“不是这个,不要这个,我要都彭……”
  他找寻不到,胸中烦闷,竟猛然弯腰,咳出一口乌血。
  祁林撑到现在,全凭自欺欺人的毅力,此时那希望散了,他喉咙发痒,血像止不住似的,一口口向外涌。
  医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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