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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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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话你都听没进去是不是?”然后回头叫牡丹:“你们赶紧走,她这是迷糊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封大娘卷着一阵小旋风,大步从里头出来奔出来板着脸道:“老爷让杨姨娘回房闭门思过。敢问姨娘是自己走,还是奴婢送你回去?”

封大娘一出手,这家里的女人谁还能蹦跶起来?吴姨娘叹了口气,看着杨姨娘:“你总不听人劝。”杨姨娘垂着头跪坐在地上良久,木然起身,眼睛直勾勾地,谁都不看,自往后头去了。

牡丹自嘲道:“果然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又叫你看了一回。”

蒋长扬微微一笑:“你家这个只是暂时的,稍后你不是又要看回来了么?”

牡丹眨了眨眼,快步往前走:“走罢,赶紧的,麻溜的。”

蒋长扬不急不缓:“急什么?去得早和去得晚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走了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其实就是说是被他给气病了的,这个不孝的罪名已经安上了,早去晚去有什么区别?去晚点还可以少被恶心一点。

朱国公府,老夫人的房里一片静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夏日炎炎,窗户紧闭着,半点凉风都不曾从帘子外头吹进来,老夫人体虚,又不能用冰,屋子里头就像个蒸笼似的,中药味儿夹杂着浓烈的熏香味,还有病人身上那种难以言表,闻得到却摸不到的衰败气息,让守在一旁的蒋云清憋闷得要死。

她实在是讨厌极了这种味道,这味道让她气都喘不过来。她皱着眉头看着帐子里一动不动的老夫人,偷偷扯了扯自家粉绿色的薄纱短襦的领口,拼命搧了搧扇子,小心地看着在一旁装扮得一丝不苟,腰板挺得笔直,坐姿优美,挑不出半点错处的杜夫人,又看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自家亲娘雪姨娘。

暗想道,自家亲娘倒也罢了,那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难受也得忍受着,可自己这位嫡母真是怪了,公主府出来的人,怎么也算是半个金枝欲叶吧?平时那般讲究的,怎么就能忍受这怪味儿和这热度。

她再仔细看,就看到杜夫人的眉头时不时地会皱一下,在接柏香递过的茶盏时,总会不自觉地瞪柏香。不是柏香有什么错,而是夫人的心中同样烦躁。蒋云清看穿了真相——夫人不可能不难受,只是她自来都贤良优雅惯了,再难受都得忍着。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今日这天儿太热,要不,我把窗子打开?”

杜夫人也热得憋得受不了,她一早进来就命人开窗,才开了没多会儿,老不死的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第一句就是娇滴滴战兢兢颤巍巍地道:“是谁把窗子打开的?我受不得凉风……”无奈之中只好关上了。这会儿终于有个受不住的了,还是老夫人的孙女儿,杜夫人就没吱声。

蒋云清见她不赞成,也没反对,晓得自己拍马屁拍对了,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开窗子。空气一对流,那怪味儿终于去了些,蒋云清对着窗外长长出了一口气,外头的空气也是热的,可到底是新鲜的,真是舒服极了。

杜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一只不长眼的蝉突如其来地叫了起来,半梦半醒间的老夫人被骤然惊醒,开始发脾气:“睡个安稳觉都不能人都死绝了么?”人病着,骂人的力气却是半点没少。

“赶紧去粘蝉”老不死的,杜夫人恨得要死,少不得起身命人去粘蝉,柏香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死不了的,死不了的,还精神着呢。这里刚有人去粘蝉,老夫人又叫,说是要解手。杜夫人赶紧起身,一家子齐齐上阵,扶的扶,搀的搀,拿马桶的拿马桶,除了老夫人,个个儿都折腾出了一身臭汗。

老夫人轻松了,外头也终于起了凉风,那凉风好不好的,就穿过帐幔吹到了老夫人身上,于是又招来一顿骂:“谁开的窗子?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早死。”她自昨日被蒋长扬当众下了面子,哭闹无果,身上又重,不舒坦,可谓是一肚子的怒火,看谁都不顺眼。

杜夫人不说话,蒋云清委屈得红了眼圈,垂着头去关窗子,又去给老夫人认错。老夫人僵着脸,一言不发,那脸嘴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幸亏得是没精神,待上了床,没多少时候,又昏昏欲睡了。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杜夫人托着腮想,不如让她好好睡上几天?却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蒋长扬和牡丹来了。

正文 226章 揭(一)粉红78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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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来了来得这么快在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竟然还会主动回来。这是杜夫人没有想到的。要么,就是他们知道了老夫人病了,来亡羊补牢;要么,就是为了别的什么缘故,总而言之一句话,总不会是好事。

她的目光缓缓从屋里众人的脸上扫过,假如是来探病的,那么,是谁这么快就告诉他们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雪姨娘和蒋云清见她看过去,都是一脸拘谨加讨好的样子,而其他的丫头婆子,更不用说。她什么都没能看得出来。

莫非是蒋重?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要蒋长扬夫妇探成这次病杜夫人沉默片刻,上前去附在老夫人耳边轻声喊道:“娘,大郎和他媳妇看您来了。”

老夫人没什么反应。她耐着性子又连喊了两声,老夫人松弛的眼皮动了动,沉重地喘出一口浑浊难闻的气,熏得她差点没吐出来。杜夫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屏着呼吸忍了好一会儿,方才敢重新正常呼吸。这次她不敢再靠那么近,而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加大声音开喊。

“我没聋”老夫人气哼哼地应了一声,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杜夫人忍着气道:“大郎和他媳妇来看您了。这会儿已经到了中门外。”因见老夫人不说话,生恐老夫人会不阻止他二人进来,便又假作关心地道:“到底是一家人,昨日的事情您就不要放在心上啦,莫和他们计较。我让他们收拾一下房子,教他二人陪您几天,有什么误会都趁这个机会解开了。”

老夫人被她一刺,怒道:“叫他们滚”

杜夫人心中暗喜,不住嘴的劝,专反着老夫人的脾气来,见老夫人脸气得铁青,浑身发抖,她方才道:“好好好,您别急,我知道了。不要他们进来。”也不去见蒋长扬和牡丹,朝蒋云清使眼色:“去和你大哥大嫂说,你祖母还生着气,不肯见他们,让他们先回去。”

这是得罪人的事情。蒋云清拿着这个烫手山芋万般为难,口里应了,却握着扇子不动弹。

杜夫人给老夫人抚着胸口,生气地道:“没听见你祖母的话?这当口什么都比不上你祖母更重要”

好人就是她做,坏人都是别人。蒋云清心中暗骂,却不敢表现出半点来不满来,慢吞吞地走到外头,磨磨蹭蹭地,就生恐走得快了。又恨蒋重怎会偏挑着这个时候去请假不在家,不然也轮不到她去得罪人。

正想着,已看见蒋长扬和牡丹二人踏着树荫来了,万般无奈,只好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上去,先给二人行礼问好,然后红着眼圈道:“妹妹和大哥大嫂赔罪了。夫人使我来说,祖母还生着气,不肯见大哥和大嫂。为免再气着祖母,还请大哥和大嫂改个时候又来。要不,大哥和大嫂去妹妹那里坐着喝杯茶,消消暑,兴许祖母她老人家突然又改主意了也不一定。”

瞧这话多会说,小模样儿也怪可怜的,谁都不能怪她。牡丹本想着既然来了,就要把功夫做足,怎么也得在这里呆到天黑。若顺着蒋云清的话头,果真去她那里坐,倒真是可以舒舒服服的,也清净。已要开口,却又看到蒋云清眼里闪过一丝悔意和害怕,当下心里明白过来。

原来蒋云清一见牡丹和蒋长扬都有所思索的样子,就后悔害怕了,恨自己刚才干嘛要多嘴,这是讨好人成习惯了。若是这二人真的去了她那里坐着,过后杜夫人定会好好收拾她姨娘一顿,别的不说,就是将来在她的亲事上动动手脚,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来补救,牡丹已然笑道:“不了,你也要在祖母面前侍疾,我们本是来探病的,怎能添乱?既然如此,我们便走了。明日又来。”

蒋云清暗里松了一口气,竟然不敢再挽留,送二人到中门处,就与他二人挥手告别,仿若送瘟神一般。牡丹见蒋长扬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便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问他:“现在咱们怎么办?”他们是来探病了,可才进来就被赶出去,外头人不知道的,只会说他们没来,或是不诚心。

蒋长扬方回过神来,望着她微微一笑:“咱们回去。”

牡丹道:“要不,再等等?”

蒋长扬摇头,坚定地道:“不等”他该尽的责任已经尽到,不接受就算了,低三下四的,最后不过是求得让牡丹在那女人面前去伺疾,受尽折磨而已。

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歇,忽听得身后有人喊,却是蒋长义打着马追了上来,忙忙地道:“我去请假回家伺疾,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儿。祖母她老人家是病得糊涂了,过后肯定后悔的。这会儿父亲也该归家了,大哥大嫂快与我一道回去。”然后左右张望了一回,小声道:“我听人说,有人准备弹劾你不孝快跟我回去堵那些人的嘴”

“你听谁说的?”蒋长扬看着蒋长义,他跑得满头大汗的,前胸都被汗水给浸湿了,满脸的焦急之情,实在是非常替自己着急,替自己考虑的样子。又上进,又孝道,又爱护手足,纵是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兄长,也是如此爱护,重情重义,人品真是没得挑。

蒋长义有一瞬间的犹豫,小声道:“你别为难我了,反正有这回事就是了。”又苦劝蒋长扬:“大哥跟我回去住几日吧?父亲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祖母也不是真的生你们的气,也很喜欢一家子团聚在一起的。你不知道她老人家,最是嘴硬心软。”意思是蒋重和老夫人其实都很欢迎他们回去住,但为什么会发生刚才的事情呢?自己慢慢去想吧。

蒋长扬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祖母不愿意见到我们,我们去了也只会让她更不高兴,若是让她病情加重,更是不孝。至于其他人要怎么说,随便吧。”

蒋长义立刻睁大眼睛兴奋而无比崇拜地道:“我原来一直以为,顺从长辈,伺候长辈就是大孝,也以为我做得不错。今日才知道,原来大哥才是真孝道。为了不让祖母的病情再加重,竟愿意忍辱负重,视功名声望为粪土,小弟以后要向大哥学习……”

倒……牡丹差点没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抓紧缰绳坐稳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蒋长扬。难为蒋长扬听到这样不负责任的阿谀奉承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听蒋长义说完了,拍了拍蒋长义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看好你。回去吧,有空来家里,让你大嫂给你做好吃的。”

“那我先谢大嫂了。”蒋长义憨厚地看着牡丹笑笑,又问了一遍:“大哥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爹爹好面子,嘴里虽然没说,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心里其实疼你疼得紧。”

蒋长扬只是摇头,使劲拍了蒋长义的马屁股一巴掌,那马受了惊,总算是把蒋长义和他的担忧、好心都一起给带走了。

牡丹忍笑忍得无比艰辛,还记着人家祖母病重,自己不能在大街上忘形而笑,好容易调整好了表情,侧头问蒋长扬:“你教我,在阿谀奉承面前怎样才能做到如此认真严肃。”

却见蒋长扬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牡丹唬了一跳,忙收起笑意,小声道:“我没笑话你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轻松轻松……”

蒋长扬却突然笑了:“想笑的时候,你就拼命想着你最恨,最讨厌的事情,自然就笑不出来,这就是秘诀。”

牡丹咬着唇瞪着他,低声道:“我讨厌你用那种表情看我,就像我是个讨厌的外人似的。”她玻璃心了。明知道他是逗她的,但还是不喜欢他用那种眼神和表情看她,就像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外人似的。

蒋长扬无奈地叹气:“好好好,以后我看你之前就先想着我升官发财了,然后如沐春风地看你。”

牡丹想了一回,低声笑起来,二人自回家去不提。

却说蒋长义打马回了国公府,没事儿似地在老夫人面前尽了孝道,问明蒋云清蒋重还不知道蒋长扬来过的事情,偷眼瞅了个机会,便去找蒋重。

蒋重正在为自家这团乱麻头痛,又因他今日去请假,总觉得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心里非常不舒服。见蒋长义进来,便淡淡地道:“有什么事情?”

蒋长义一改往日的畏缩小心,严肃地道:“我今日去请假,偶然听说有人要弹劾大哥不孝。我忙着赶回来,才听说大哥和大嫂来探病,才过了二门就被打发回去了。我忙着去追,心想着,若是大哥肯回来住上两日,那事儿自然不攻自破。可大哥不肯回来,说是祖母看着他心情不好,会加重病,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无所谓。大哥这脾气真是太倔强了。”

就听蒋重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怎么不早点来说?这会儿天都黑了你才来和我说?”

蒋长义满脸无辜地道:“难道父亲不知道大哥大嫂回来过的事情么?”

蒋重还真不知道,一时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正文 227章 揭(二)粉红81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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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长义偷觑着蒋重的神色,晓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提这事儿。于是转而说起最关键的事情:“朝中起头的人是云孝子。被他咬一口,入骨三分。”

蒋重的拳头慢慢握紧了。这云孝子,本名云群,人们却不称他名字,只呼云孝子。却是因为他在母亲去世之后,将自己的一根手指生生咬下来放在棺木中,结庐守墓,麻衣素食,不与人言长达六年,每当痛哭之时总有鸟雀围在他周围而出名的。

按说这样的人会弹劾蒋长扬不孝,的确是再正常不过,可是背后隐藏得有一件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当年云孝子本是布衣,举荐他的人正是杜夫人死去的老爹,驸马都尉杜师览。虽说皇帝也需要一个孝道闻名天下的人来作臣子充门面,但云孝子能有此盛名,能做了这个谏议大夫,的确与杜师览的大力举荐分不开。

云孝子自做了官后,非常非常的尽忠职守,为了表示自己不徇私,就连杜家也没怎么来往,恩人杜师览死时送的礼很微薄,当时杜夫人还颇有微词,但过后也没见杜家怎么打击报复。云孝子名动一时,可蒋重却觉得,云孝子实在是做得太过了,假。更何况,当年他因好奇去看云孝子哭得鸟雀动容的奇迹时,曾经在周围隐秘处发现过碎糕饼,可见那所谓的奇迹也是假的。这样的人,真的表里如一么?和杜家的关系真的撇得那样清?

蒋长义见蒋重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中,并不打扰他,只垂手在一旁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忽听蒋重淡淡地道:“他弹劾你大哥不孝,是指你祖母,还是指你大哥拜堂那件事?”

蒋长义忙道:“是祖母生病。说来真是奇怪了,祖母生病的事情只是咱们家的人知道,您和我也是今日才去请的假。他怎会知道这其中的始末?就算是胡乱猜测,也没可能这么快就造起声势,把谏书都写好了吧?难道”他一惊一乍地道:“难道是大哥得罪了人,有人盯着他,要借机报复大哥?那这人也太可怕了,竟把手伸到咱们家来了。”

蒋重抬眼凶狠地看着蒋长义,蒋长义无动于衷,似是完全看不懂,仍然懵懂无知地道:“爹爹,您可要帮帮大哥。他其实没那么……他只是脾气不好,您不知道,他待我很好很好。”又急急忙忙地从腰间解下蒋长扬送他的欲佩给蒋重看:“您看,我考取以后他送我的,这欲好吧?”

蒋长义今日太过反常了些,竟然能想到这些了。蒋重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蒋长义。蒋长义终于感觉到害怕了,忐忑不安地捏着那块欲,手指神经质地在上面摸过来摸过去,鼻头上沁出细毛汗,嗫嚅着嘴唇小声道:“我拿给同僚看,他们都说是上好的古欲,雕工也很好……”

还是那个懦弱的蒋长义,蒋重闭了闭眼,淡淡道:“你很喜欢你大哥?”

蒋长义犹豫了一下,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大哥待我很好。”

“那你为何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来和我说”蒋重骤然一大声吼了出来。

“哐当”一声,蒋长义的手一抖,那块晶莹柔润的欲佩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蒋长义猛地蹲下去,低着头捡欲佩,颤抖着手尽力想拼凑在一起,却总也差了一小块。他拼命地在地上摸索,颤抖着嘴唇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您知道,可还是不放心,所以我,我……”他的眼泪突然汪在了眼眶里,使劲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蒋重厌恶地看着蒋长义的眼泪,他最恨的就是流泪的男人。蒋长义显然是晓得他的好恶的,硬生生将泪花逼了回去,小心将碎了的欲佩收入荷包中,垂着手不说话。

他哪怕就是偶尔能和蒋长扬一样跳起来和自己作对也好呢,这性情就和他生母一模一样。蒋重无力地叹了口气,“你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

蒋长义咽了一口唾沫,道:“和几个同年,还有萧家的大公子,隔上几天总会让我过去见他的朋友,偶尔也会见到萧尚书,他很不和我说话。其他就没了。”

他之所以能想到这些,说出适才那一席话来,大抵是因为在朝中历练了一段时间,又被萧家那个天才经常叫去喝酒,耳提面命的结果……蒋重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蒋长义默默告退,临到门口,又听蒋重道:“你年纪轻轻能进门下省,非常不容易,谦虚谨慎是最要紧的。多结交一些光明磊落之人,萧家人有些心术不正,又自视甚高,你自己注意。你这性子虽说敦厚,但也太过软弱了些,没事早上还是起来晨练一下,骑射功夫别落下。”

蒋长义听得他这句教训,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本想说几句表态的话,蒋重却是不想听了,疲惫地对着他只是摆手,让他下去。蒋长义抿紧了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蒋重默默在书房里坐了许久,起身往老夫人的房里去。老夫人已经熟睡,正在打鼾——人年纪大了,她又胖,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红儿见蒋重这个时候突然来,很是为难,不知该不该叫醒老夫人。蒋重朝她摆摆手,走入里间,就在老夫人的帐前坐下,静静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睡梦中突然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猛然睁眼,果然看见帐前有个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谁”

蒋重见吓着了她,赶紧掀起帐子来,低声道:“娘,是我。”

“你吓死我了。”老夫人伸出手,蒋重忙将她扶起,接过红儿递上的靠枕扶她坐稳了,又递了温茶汤给她喝。

老夫人喝了茶,长出一口气:“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儿子突然想您了,所以来瞧您可睡得安稳,谁知倒把您给吵醒了。”蒋重扫了红儿一眼,红儿忙倒退着退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蒋重低声道:“今日大郎和他媳妇儿是不是来看过您?”

老夫人冷冷地道:“我让他们回去了。我看到他们心口就疼。怎么,你又要为了这个和我辩?”

“不是。”蒋重沉默片刻,道:“您还记得那云孝子么?”

老夫人想了好一歇,方道:“记得,不就是那个沽名钓誉的做作东西?他怎么了?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蒋重摇头:“不是,他是要找大郎的麻烦。听说谏书都写好了,弹劾大郎不孝,德行有亏,气得您卧床不起。”

老夫人暗里吃惊得很,嘴里却道:“他活该就该叫他长点记性这天下人都似他这般,乱掉套了什么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蒋重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叹气:“您真的不想要大郎来给您赔礼道歉?”

老夫人自然是想的,却冷笑道:“他能来给我赔礼道歉?今日下午说是来看我,片刻功夫都等不得,转身就走了。他若真的有诚心,又怎会如此?我跟你说,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见他一场我就要病一场的。什么叫白眼狼,就是他这种。你不许帮他他不是有个安西节度使的义父么?”

蒋重叹了口气,道:“你睡吧。我先走了。”

“你早点歇呀,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爱惜自己……”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蒋重却已经走远了。

今夜无月,只有寒星几点,园子里安静得过分,连虫鸣声都听不见,蒋重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空旷的响起,又消失。走了许久,他在杜夫人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杜夫人院子门口的宫灯,宫灯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却也单薄到了极致。

阿悠喜欢的是大红灯笼,暮色刚起就要点起,说是家里人口少,看着热闹,那时候他夜里归家,远远看着那大红灯笼,就发自心里的觉得温暖宁静。杜夫人喜欢的是精致的宫灯,说大红灯笼家家都在用,一个字,俗。他也觉得那宫灯是比大红灯笼精致许多的,只是颜色有些寂寞,就算是看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寂寞。

正如蒋长义所说的一样,云孝子就算是爱咬人,想咬蒋长扬来证明他的铮铮铁骨,没有人帮忙,也不会咬得这么快,咬得这么准,他又想起了上元节。还有昨日杜夫人幽幽说出来的那句话:“我听人说,方伯辉与吐蕃一位王子特别交好。他也爱经常与突厥和诸城邦国的王公显贵们一起彻夜喝酒。他胆子倒是挺大的。”

她是听谁说的?他虽然也有所耳闻,晓得方伯辉在那边很受人敬服,可不知道她这个经常呆在家中不出门的妇人竟然晓得方伯辉与一位吐蕃王子特别交好。

蒋重叩响了园子门。

看门的婆子瞧见是他,忙忙地迎他入内,又要往前去通传。蒋重止住她,朝着还在灯火辉煌的杜夫人的房间慢慢地走过去。

正文 228章 揭(三)

杜夫人对着镜子细细地化夜妆,这是她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早起有晨妆,夜来有夜妆。随时随地都要求自己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人面前,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只要差一刻不化妆,她就会觉得自己没穿衣服似的难受和不自在,没法儿见人。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在意这件事,什么都要最好的,最怕就是看见眼角的细纹和皮肤上的斑点。

宫中专用的利汗红fen香在身上扑了一层又一层,藕色的轻纱睡袍披上去,越发显得她丰肌欲骨,好似熟得要滴水的蜜桃。桃花珍珠粉又将眼角的细纹阴影盖去了许多,染绿镂空象牙小管里的甲煎口脂把已经有些苍白干瘪的嘴唇重新又涂得丰润盈亮起来。镜子里出现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她非常满意,却又觉得自己的脸稍微苍白了些,得上点胭脂气色才好,便示意柏香取盛胭脂的欲盒过来。

外面传来松香惊喜中带些愕然的声音:“奴婢给国公爷请安。”柏香的手一顿,侧目看向外头,果见蒋重高大的身影折射在屏风上,将小半个屏风都给遮挡住了,便小声道:“夫人,国公爷来了。”除却固定的日子以外,国公爷已经很久没有似这般半夜突然来到夫人的房里,实是令人惊讶的。

杜夫人嵬然不动,头也不回,劈手将柏香手里的胭脂盒夺过去,对着镜子仔细地搽胭脂。蒋重绕过屏风,入得内来,看见杜夫人头也不回地在化夜妆,晓得她的习惯,不是精致无缺,绝对不会回头。遂在一旁坐下,静静地看着杜夫人。

杜夫人搽好了胭脂,仔细端详一回,又将来自波斯的螺子黛在眉角小心细致地添了添,这才命柏香收起妆盒镜子,自己起身下了榻,接过松香奉上的茶汤,递到蒋重面前,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蒋重将茶盏推开:“不喝了,夜里睡不着。”

夜里睡不着?呵……那怪得谁?想什么呢?杜夫人淡淡一笑,将茶盏递交给松香,在蒋重身边坐下,不露痕迹地打量蒋重的表情。蒋重的眼神阴沉沉的,嘴唇抿得很紧,双手微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方,一动不动,杜夫人凭经验就知道,他在生气。

生什么气?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生气?这会儿跑到自己房里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寻她夜诉衷肠的。杜夫人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鬓角,疲惫地叹了口气,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说。午间时,大郎和何氏来探望母亲,母亲大发脾气不肯见他们,我没法子,只好让云清去请他们在旁的地方坐坐又再说,可云清回来说他们大约是还有其他事情,没留住。本来你一回来我就想和你说,却忘了。”

她揉着太阳穴,低声抱怨:“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忘事,前儿竟然忘了发月钱。母亲的脾气越发怪了起来,今日为了开窗子的事情,又把云清骂得哭了,劝都劝不住。她总犯病,脾气也越发暴躁,要不要换个太医看?”

蒋重沉默地看着杜夫人,她在传递一个信息,她很忙,心力交瘁,忘了有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老夫人太强势,脾气太古怪执拗,她没法子违逆老夫人。蒋长扬之所以没有等下去,也和她没关系,是蒋云清传的话,他们兄妹怎么交割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尽力了。总之,就是她没有任何过错,都是旁人的错。她要怎样才能做得如此自然,推得如此干净,一丝痕迹都找不到呢?

杜夫人见蒋重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有些发憷,不自然地笑了笑,伸手去摸脸:“哪里没弄好么?”便叫柏香:“拿镜子来我瞧。”

蒋重淡淡地道:“不必了,很好,精致无暇。”眼神却没有转开,还是看着她。

这不是因为她美丽,因为想她,因为渴望她,或者是怜惜她而该有的眼神,杜夫人沉默片刻,道:“你怎么了?”

蒋重仿佛在陈述一件和他和她都没有关系的事情:“今日我去请假,听说了一件事。云孝子正闹腾着,要弹劾大郎忤逆不孝,把祖母活生生气得卧床不起,这是十恶之一,德行有亏的人,不配为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下意识地就把蒋长义给撇开了。

杜夫人“啊”了一声,惊讶地道:“怎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如何得知的?虽说大郎那脾气得罪的人不少,可是他未免也太清楚咱们家的事情了吧?”不等蒋重回答,她又急急地道:“这人就是个白眼狼当年我父亲那般待他,可是他后来却那般无情无义他就是那种为了自己能上位不择手段的,咱们一定要帮大郎不单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咱们家。母亲不肯听我的,您去劝劝母亲吧,只要她出来说话,就什么风波都起不来”当然,老夫人假病即将成真,是休想再起来了。

蒋重觉得自己真奇怪。他应该是愤怒的,但他竟然想笑。他的妻子多么聪慧;多么能言善道。首先,她就挑明了这事的蹊跷之处,外人不当知道,知道了必然是事出有因;其次,她暗示了蒋长扬的仇家多,很多人等着看他倒霉,也就间接地解答了前面的问题;再次,不用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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