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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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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笑道:“这东西冬天躲在土过冬,如果今年不把它治好,只怕明年春天还要遭祸害。我有几个法子,暂且试试。”

蒋长扬忙叫人取纸笔来记,牡丹见他这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不是什么很难的,很简单,不用记了。可以让人去捉,但这个法子太费力。不如用个省力的,这虫子喜欢晚上出来,又似飞蛾一般喜欢灯光,只管用个大盆子装满了水,在中间放几块砖,拿盏琉璃灯放在上面,水里最好放一点点砒霜,这样这虫子落进去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还可以用一勺糖、三勺醋、二勺白酒、二十勺水配成糖醋液,再加点砒霜进去,装在广口的小瓶子里,水面离瓶口最好在三分之二左右,挂在花周围进行诱杀。”

蒋长扬满头大汗:“你说得太快了,慢点儿说。”

牡丹不由好笑起来,又重新说了一遍,这次蒋长扬能完整复述下来了,牡丹又道:“捉到虫子就更好办啦,将死了的虫子捣碎,然后用厚纸袋子密封起来暴晒,或者放在热的地方让它腐败,待臭味散发出来后,把碎末倒在盆里用水泡,水不要多,然后将过滤出来的汁子按一勺汁子一百五十勺水的比例来况,用来喷洒在枝叶上,效果一定好。”自然界中许多动物都有忌食同类并厌恶避开同类腐败尸体气味的现象,这个法子从前她用过,屡试不爽。

蒋长扬这回记倒是清楚,不好意思地问牡丹:“你可认得什么比较好的花匠么?我愿意出高价请他来帮忙。”

牡丹为难道:“我却是不认得。我家里的都是我自己管,不然就是家丫鬟管。这京中知道怎么管花的人其实不少,大户人家就有专门管牡丹的,不然就是花农,或是寺庙道观里的师傅也不少,您朋友多,不如您去问问他们看?”

蒋长扬应了,却又笑道:“那边还有几棵,却是长得不错。有一株在京中就没见哪家有,是远处的朋友送来的,您喜欢牡丹,可要过去看看?”

牡丹听说有这种好事,自然求之不得。

回过头去问何志忠:“爹,我们再过去看看?”何志忠晓得她的脾气,嗔怪地扫了她一眼,客气道:“蒋公子只怕有事,又被你耽搁了。”

蒋长扬忙道:“我没事,正好请教一下怎么种花,将来回去也好讨讨母亲的欢心。”边说边引了众人绕过一个遍开荷花的小池,又绕过一大块白色玲珑,在旁边栽了菖蒲的昆山石,方见半阴半阳处还几株长得还算不错的牡丹花。

一见那几株牡丹花,牡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待蒋长扬开口,就忍不住自动上前去细细打量,那是一株约有四尺高,已经结了果的牡丹,生得与其他牡丹有些不一样。

全体无毛,当年生的小枝为暗紫红色,基部有数枚鳞片。二回三出复叶,叶片为宽卵形或者卵形,羽状分裂,裂片披针形。牡丹将叶片翻过来看,叶背是灰白的,便隐约有些相信自己所见了,便问道:“不知这花开的可是紫色?花朵不大,只有两寸半许,花瓣也不多?花期也比较晚?”

蒋长扬有些吃惊:“的确如此,不知你如何得知?原来当初潘蓉和我说,你是此中高手,看叶看枝就能知晓是什么花,果然是真的。”

“缪传,都是缪传。”她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种过几年牡丹花,晓得区分一些品种罢了。牡丹听得汗颜,赶紧问起蒋长扬这株牡丹从何而来。

蒋长扬道:“这就是我那位远处的朋友送的。他听说家母爱牡丹,便千里迢迢从南诏那边带过来,花不是很好看,但他说,根部可以入药,皮为赤丹皮,可治吐血、尿血、血痢等症,去掉根部的部分又为云白药,可治胸腹胁肋疼痛,泻痢腹痛,自汗盗汗等症。”

果然是从云南西北部来的紫牡丹!蒋长扬还说漏了一样,赤丹皮可以治疗痛经,大约是因为这是妇科病的一种,他不好意思说吧?确定了这颗牡丹的身份,牡丹很兴奋,这么远地方来的宝贝,若不是这个机会,她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得到,更不要说得到。

牡丹心里犹如有十几只小手在心里抓呀抓,抓得她毛焦火燎,几番想开口,又实在开不得这个口。上门来道谢,人家什么都没要,自己倒打起人家东西的主意来了,实在要不得啊。但叫她就此错过这个机会,她确实是怎么也不甘心的。但是,怎么开口呢?

牡丹皱着眉头,围着那株紫牡丹直打转。自家人的德行自家人认得,何志忠使劲咳嗽了一声。

第66章 比较

“这花可真是全身是宝呀!”何志忠赞叹了一声,一脸的老实无害,只问蒋长扬:“敢问蒋公子,您这朋友可还在京中?若是方便,想高价请他帮忙带一株这种牡丹,或是帮忙买点种子。”

这不是明摆着敲边鼓,帮自己要花么?牡丹一愣,脸一热,悄悄扯了何志忠一把,自家这个老爹,什么都好,就是一关系到儿女,总是脸皮特别厚。何志忠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了,无比诚恳地看着蒋长扬,一脸的期待。

何家父女的小动作落到蒋长扬的眼里,蒋长扬不由暗自好笑。这世间自有痴人在,有人爱财,有人爱名,有人爱权势,有人爱美色,有人爱金石,有人爱名兵,如今自己却是遇上一个爱花成痴的了。这何家人,也算是恩怨分明,有骨气,明事理的人家,可以交往得。蒋长扬想到此,便微微一笑:“我那朋友如今不在京中,不方便请他。若是喜欢,待到秋天分了株或是嫁接成功,我便让人取了送去府上好了。”

倒是个大方的。牡丹脱口而出:“不必这么麻烦了,给我几颗种子就好。”此时众人多不用种子繁殖牡丹,而是用分株和嫁接繁殖。坊间还流行着一种做法,但凡好一点的品种,一旦花榭后,立时便会剪去,只因为众人认为任它结种会叫花的品种退化。若是蒋家这个花匠是个真的懂行的,只怕这些花早就被修剪干净了,根本不会留下这种子。

蒋长扬扫了一眼已经挂果的紫牡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若是喜欢,只管尽数摘去。”

牡丹见他大方,却也不想叫他吃了亏,便笑道:“只要几颗就够了,用不得这许多。我那里也有几株公子这里没有的品种,到时候正好连先前说好的那魏紫、玉楼点翠一并送了来。”

说到此,牡丹看了一眼那缩头缩脑的花匠,想到若是他不懂,给自己一包老得出不了芽的种子,那可真是浪费了,便忍不住提醒道:“这些新结的种子,拿了播种,将来用花苗来做嫁接的砧木也极不错,只是牡丹籽喜嬾不喜老,采摘要及时,不然采晚了就不易出苗了。”牡丹种子娇贵古怪,嫩的一年便可发芽,稍微老一点的两年发芽,很老的就要三年才能出芽,而且是要当年采当年种的,不然出苗率非常非常低。

实在是太复杂了!蒋长扬微微有些发怔,上前打量了那种子一番,愁眉苦脸的:“那要什么时候采摘才合适呢?”许人几颗种子,本以为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哪里晓得会这么复杂?只是自己答应了要给人家种子,自然要送好的才行,少不得要仔细打探清楚。

牡丹笑道:“蒋公子不必烦恼,等到这果皮呈蟹黄色的时候,记得让人摘下来就行,然后交给我处理吧。”她是有私心的,她要大规模生产种植,怎么处理这牡丹花种子的相关技术,才不白白告诉旁人呢。

蒋长扬见她已经给了明确答复,说是果皮呈蟹黄色时就可以摘下,其他的他自然不去管。也不推辞牡丹许给他的花,笑道:“如此便叨扰了。”严肃地看着那花匠道:“你仔细将这些花的种子看牢了,待到种皮变成蟹黄色就赶紧摘下来。”

那花匠虚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蒋长扬的神色,见蒋长扬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晓得在找到真正会养牡丹的人之前是不会处罚自己的,遂将一颗心放下大半,连忙表态:“公子放心,下仆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必然不会叫它有任何闪失。”

蒋长扬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是这样,你这条命早就该交出来了。你有几条命在?”

那花匠一时变了脸色,颤抖着嘴唇不敢再多话,突然伏倒在地,朝蒋长扬深深一拜:“公子仁厚,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长扬看向牡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打理这些花木,还请您教教他怎么管理花木吧?”

牡丹叫那花匠上来,认真交代了他几桩平时养护牡丹花需要注意的事项:“浇水一定要见干见湿,不浇则已,浇则浇透,不能积水,夏天不能中午浇,要么就在早上太阳未出来之前,要么就在太阳下波之后,最好用雨水或是河水,不然就用打出来放上一两天的井水。”

那花匠才吃了一个大亏,不敢有所怠慢,小心应下不提。

牡丹临告辞前,却又想起清华郡主要请蒋长扬去做客的事情来,便担忧地道:“清华郡主过后没有找您的麻烦吧?”

牡丹临告辞前,却又想起清华郡主要请蒋长扬去做客的事情来,便担忧地道:“清华郡主过后没有找您的麻烦吧?”

蒋长扬微微一笑:“我在家中等她的请帖呢。”见何家父子几人面上露出不过意的神色来,便笑道:“不必替我担忧,潘世子从来与我交好,不会让我过不去的。我此番去,便能将这事儿给消弭了。”

何志忠看了蒋长扬这座宅子,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再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下意识地便对他所说的话信了七八分。想到这事儿自家也不可能帮上什么忙,便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起身告辞。

离了蒋家的宅子,何志忠心情好,引着牡丹在曲江池畔游了一圈,指着紫云楼道:“新科进士关宴举行之时,教坊的伎乐会来表演,圣上会在紫云楼上垂帘观看。以前你没机会出来,明年春天正好遇上,到时候可以来看看热闹。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见着圣上。”

牡丹凑他的趣,特意捡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问东问西,和大郎二人插科打诨,把何志忠逗得开怀不已。恍然间突然想起来:“了不得了,我让四郎宴请张五郎,这会儿也快差不多了,去得晚了只怕说我们不敬,赶紧回去。”说完拨马回身,催促牡丹与大郎快些跟上。

一行人走至修正坊附近,忽见一个苍老的妇人立在大路中间哭声哀嚎,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向来往之人求援:“救救我家三娘子。”行人却是不怎么理睬,或是有人不忍,递给几个钱的,她却又不要,只是捂脸恸哭。

牡丹抬眼看过去,但见那老妇人身上穿着细布襦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虽然不华丽,却也干净整齐,像是个中等人家下人的样子,却不似无赖泼皮,便起了几分好奇,得到何志忠的允许后,让雨荷上前去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老妇人哭嚎了半日,此时方见有人肯耐心听自己说话,也顾不得其他的,大步流星赶上前来一把揪住牡丹的马缰,哭嚎道:“小娘子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救我家三娘子。”

何志忠皱眉举鞭喝道:“松开!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样抓抓扯扯的,小心我的鞭子!”

那老妇人方松开手,指指不远处树荫下:“我家三娘子不小心触怒了夫君,一纸休书赶了出来,她娘家又不在此,我们主仆三人却是无处可去!她病急无力,将身上的钱全数用光了,刚被邸店赶了出来,她却又病得昏死了,万望郎君垂怜,救救她吧!”

物伤其类,牡丹心头一寒,乞求地看向何志忠。何志忠叹了口气,道:“过去看看。”

但见路旁树荫下,一袭还算干净的草席铺在地上,一个年约十七八岁丫鬟装扮的女子跪坐在上面,怀里搂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妇人,正在垂泪。身边只得两个又小又旧的包裹,二人坐在身上半点值钱的首饰全无。

牡丹看得分明,那年轻妇人虽然昏迷不醒,五官长相却是美丽精致,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

何志忠见状也觉得稀罕:“你要我们帮你,却也要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原来的夫家又是谁?她又是哪家的女儿,因何被休?不然我们怎好不明不白就帮了你们?”

那老妇人好一番哭诉,牡丹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妇人娘家姓秦,本是扬州人氏,父母双亡,被叔婶嫁给这京中通善坊的颜八郎,那男人长得容貌丑陋之极,秦氏却也没说什么,夫妻相安无事。哪晓得半月前,秦氏正在梳妆,那颜八郎躲在一旁偷看,秦氏骤然间在镜子里看到了他,吓得昏死过去。颜八郎痛恨不已,无论秦氏怎么告饶乞求都不行,一纸休书就将她赶了出来。可怜山长水远,有家不能归,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美女野兽配,不是喜剧是悲剧。这样一个算不上过错的过错,竟然就成为被休弃的理由。秦氏却也不去告,任由被弃,牡丹忍不住道:“为何不去告他?”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苦笑道:“已经见弃,告了又如何?不过多得一点财物罢了。要说我家三娘子,差就差在没有父兄,不是本人……”

牡丹有些发呆,虽然百般筹谋,到底她仗着的也不过是身后有得力的父兄罢了,不然一样的凄惨,最多就是玉石俱焚,哪里去讨公道?她有些害怕地往何志忠身后缩了缩,抓紧了何大郎的手。

何志忠看到女儿的样子,沉声道:“扶起来,将人送到附近最近的邸店去,马上去医馆请大夫,若是想回扬州,过两个月可以和我们的商队一起走。”

国色芳华 第67章 秦三娘

到得邸店,何志忠心里牵挂着宴请张五郎的事情,命店主安置妥当那秦三娘主仆三人,让人去请大夫,留下些钱财就要走。

牡丹心中同情这个无辜的女子,心想遇也遇上了,不如留下来看看她的病情如何。何志忠无奈,只得便叫大郎陪着牡丹,自己先行回去。等待大夫的过程中,主人家正在为刚到的客人准备饭食,饭香飘到房里,不知是哪叫阿慧的丫鬟还是那蔡大娘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二人俱都红了脸,寻了借口或是拖把椅子弄点声响出来,或是假装说话避开尴尬。

也不知道这两人饿了多久,牡丹心中暗叹不已,也装着没听见,转身悄声让雨荷去请主人家备些清淡爽口好消化的饭食送来。

少倾,大夫来,替秦三娘请过脉,道是风邪入体,郁结于心,没有得到及时调理,却是没什么大碍。开了药方后,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牡丹道:“弄点清淡的米汁子来给病人用,比吃药还管用,很快就会恢复了。”

言下之意便是又饿又病,而且昏厥的真正原因就是饿的。如此说来,便无大碍了,牡丹放下心来,见秦三娘也醒了,便问她:“夫人是要回扬州么?如果是,且安心等待,过些日子我家里有人要去扬州,可以捎带你回去。”

秦三娘的表情先还有些呆呆木木的,弄不清楚状况,看着牡丹不说话。阿慧嘴巴利索,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清楚了,她方才挣扎着要起来给牡丹行礼。牡丹忙按住她:“你是病人,如果再这样不保重自己,把病情弄得恶化了,可就白白浪费了我们的一片心。如今你的情况是这样,她们俩全靠你拿主意呢,到底是要去告,还是要回扬州,还要早点拿主意才是。”

秦三娘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他长得像个鬼,我也不敢嫌弃什么,大清早的,任谁的镜子里突然出现个恶鬼,也会被吓着的吧?我没嫌他,他倒还嫌我了。明知我无处可去,却偏偏这样恶毒。我就算是去告,又能如何?让他家重新打开大门迎接我?那不可能。就算是真的重新接我回去,他又如何能与我好生过日子?回扬州,若是那里还有容身之所,我早就去了,也不会停留在这里。”

牡丹有些傻眼,耐了性子道:“ 那你要怎样办呢?难道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既然不想回夫家,也不想回娘家,那便要早点打算,或是赁个房子住着,寻个生计才能养活人呀,这样一直住在邸店里,把钱全花光了,沦落街头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秦三娘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道:“我还有个亲姐姐叫段大娘,她倒是个大有出息的,只可惜和我不是同一个爹爹生的。她恨我娘丢了她另嫁,不和我们来往,可是我成亲之前她却去看过我一次,问我跟不跟她走,可恨我那个时候猪油蒙了心,以为能嫁到这京城里就是天大的好事,又以为她不安好心,从而拒绝了她。现在看来,真正有眼无珠的人是我。”

牡丹默不作声地听她倾诉完,耐心地道:“那她家住在哪里,要不然你写封信,我请人帮你送去,让她来接你吧。”

秦三娘摇摇头,断然道:“不必了,我没脸去见她。”沉默片刻,望着牡丹道:“不知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雨荷只管朝牡丹使眼色,意思是不要轻易告诉这秦三娘,省得以后麻烦。牡丹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叫何惟芳,大家都叫我牡丹或是丹娘。”看先前阿慧和蔡大娘肚子饿时的表现,她觉着就不会是什么下三滥的人。

秦三娘闭了眼睛:“我如今却只剩下行礼道谢这一件能办到的了,你却不要我给你行礼。也罢,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自当报答,若是没机会,你就当施舍了寺庙,总归是功德一件吧。”

牡丹对她这个话有些哭笑不得,见药也抓来了,又见她有送客的意思,便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明日再过来看你。万事都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人已走到门边,秦三娘突然喊道:“你为何这样帮我?”

此时正值下午申时左右,多数人都不在,邸店里除了厨房里有点声音外,一片寂静,牡丹抬头看了看天边那抹淡淡的云彩,心里浮起一种很安宁的感觉。她回头望着秦三娘轻声道:“先前是好奇,后来是因为我也刚和离。不管怎么样,总得好好活下去。”她此刻已经从先前那种震憾和感伤中恢复过来了,不管怎么样,第二次生命都是来得十分不易的,要珍惜。珍惜生活中美好的一点一滴,珍惜旁人对自己的一个善意的笑脸和一句关心的话,生活才会过得有滋有味。不然拥有再多的财富和再高的地位,又有什么意思?

秦三娘显然没有和牡丹一样的安宁,冷笑道:“是呀,不管如何,得先好好活下去。老天既然不叫我死,让我重新活过来,少不得要好好活下去,不然可是枉费了我爹娘生我来这世间!”

牡丹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她觉得秦三娘的态度十分古怪,说是绝望软弱,却又不像,说是坚强豁达,更不像。但就只有一件是肯定的,这秦三娘不是个没主意的。

见牡丹主仆的身影走远,秦三娘眼望着邸店黑漆漆的帐顶,对着一旁的阿慧和蔡大娘一字一顿地道:“此仇不报枉为人!”

蔡大娘老泪纵横:“三娘,我们还是投奔大娘去吧。她有万贯家私,到底也顾念骨肉亲情,不会不管你,何必留在这里餐风饮露?”

秦三娘倔强地扭脸侧开:“我不把这件事办妥,没脸见人!”

阿慧道:“那您又能怎样呢?”

秦三娘嘿嘿冷笑,摸了自己姣好的脸一把:“他轻贱我,自然有人看重我。你们就等着吧。”

大郎先前不好跟着进去,一直在外面等,见牡丹出来,忙亲自牵了马过来,笑道:“怎样了?她可要跟商队回扬州?”

牡丹摇头:“她不肯去。也不肯打官司回夫家,更不想去投奔娘家,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营生。我适才本想问她会不会针线之类的,又觉着不好问。先看看再说吧。”

大郎道:“那颜八郎实在没道理。如果是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去的。”

牡丹心头微微一动,会不会这秦三娘口里不说,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报复了?只是这样一个弱女子,连生计都成问题,她能怎么报复?便道:“哥哥,她说她有个异父姐姐叫段大娘的,比较有出息,你往年也经常去扬州,可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虽然她不愿意,咱们也替她带封信去吧?你看如何?”

大郎皱了皱眉头:“扬州是有个段大娘特别有名,我曾远远见过一面,和这位秦三娘的差别可大了去,难道会是她的亲戚?不然我明日使人带封信去试一试?”

牡丹奇道:“她怎么个有名法?”

大郎微微一笑:“她有时下最大最好的商船,南至江西,北至淮南,到处都去得,我们都曾经坐过她的船,你说她有名不有名?”

牡丹吐了吐舌头,道:“假使真的是她的妹子,她定然不会不管。哥哥千万记得此事,就算是不为今后咱们家坐她家的船方便,也算是积德。”

大郎应下,送了牡丹归家,立刻直奔东市酒肆中寻何志忠和四郎去了,父子三人直到坊门关闭的前一刻才由童仆扶着归家,俱都醉得一塌糊涂。牡丹见大嫂和四嫂的表情都有些难道,很自觉地主动带着雨荷去厨房里准备了醒酒汤送上来,帮着岑夫人把醒酒汤给何志忠灌下去,见何志忠拉着岑夫人的手傻笑,方才忍笑退了下去。

第二日牡丹又提醒了一遍大郎,请孙氏陪着一道去看秦三娘。秦三娘主仆三人却已经走了,把何志忠留下的钱财全都带走,却什么话都没留下。雨荷十分生气:“这人半点礼节都不懂,老爷和您帮了她,她好歹要道声谢,去了哪里好歹要说一声吧?怎地这样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咱们多半是遇上了骗子!”

牡丹道:“别胡说。虽然我不图她报答什么的,但她不是一早就告诉我了么?如果是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如果没机会,就当是施舍了寺庙。到底是不是骗,使人去通善坊打听打听不就知道真假了?”

雨荷果真叫人去打听,回来后道:“果然是有这样一件事,邻里见过那秦三娘的人不多,但凡见过的,都替她抱屈呢。那颜八郎,果然奇丑无比,只要是个人,夜里骤然见着定然也会被吓个半死。”

晚上大郎归来,说是信已经送出去了,牡丹轻叹一声,自知无能为力,慢慢地也就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转眼间过了六七天,一日下着小雨,一家子人正在吃早饭,李荇却兴冲冲地来了。

——*——*——*——

唔,粉票600的。秦三娘不是龙套啊。

国色芳华 第68章 宝会(一)

李荇却又不撑伞,只是在头顶戴了一顶油帽,身上身了件油衣,慢吞吞地自如丝一般的小雨中走来,衬着院子里青翠欲滴的花土和朱红的栏柱,像是一幅画似的。

孙氏第一个看到,先瞟了牡丹一眼,拍着手笑:“如此悠闲,果然是走亲戚的。”

几个小孩子立刻放下手里的碗筷,跑去迎接他,掀起他宽大的油衣来盖在身上,嘻嘻哈哈地跟着他一道小跑着进了饭厅。何家人却也不怪孩子们调皮,只微笑着招呼他。

牡丹默不作声地起身给他添了副碗筷,他也不客气,挨着主郎坐下就开吃。众人俱都问候他的身体如何了,他使劲拍着胸口笑着道:大表哥给的药好,完好如初!前日姑父去瞧我时我就已经大好了,只是我娘罗嗦,今日才肯放我出来。”

何志忠笑道:“你那几个表哥怎样了?这几日我一直着人打听着,却没听到什么消息。只晓得刘老贼好几天没出门,没去上朝,不晓得又打什么腌脏主意。”

李荇微微一笑:“正要和您说这事儿,刘老贼不上朝不就是为了引起舆论,好报复人么?虽然说起来不甚光彩,但他到底是三品大员,若是在朝中大员个个都如此被慢待,那这些人就没脸面威信可言了。于是我大表哥他们被定了个冒犯之罪,昨儿大表哥和二表哥被弄去一人打了一百板子,其余腿长都跑了。”

何家众人惊得立时放下碗筷,何志忠皱起眉头来,大郎失声道:“那要不要紧?”

李荇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儿,刘老贼这次却是失算了,姑父有军功在身,平时也豪爽仗义,交游不错,那些人也不好太为难。爹爹又打点过的,两位哥哥这一百板子听着吓人,实际上打得并不重,还没从前在幽州闹事时被姑父使人打的确良重,天把两天的功夫就养好了,至于另外几个,躲两天也就没事了,姑姑也不在乎。”

何志忠回头望向岑夫人:“收拾些药材吃了饭你我一起去看两位侄儿吧。”

李荇也是这个意思,见何志忠一点就透,便不再提此事,笑道:“我今日来,主要还是为了解那宝会的事情。今日天气不好,还会举行么?”

何志忠道,“已经定下的日子,不可能改变。不过此时尚早,我们先去看了你表哥他们再去西市,时候正好。”

李荇把眼看向牡丹:“姑姑上次说她也想地骈看看热闹。”他本想要牡丹也借此机会开口一道去,哪晓得牡丹低着头默默吃饭,却没看不起向自己,也没收到他的眼风,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何志忠道:“只怕今日她又要照顾你表哥他们没心情去呢。”

李荇笑道:“不会,姑姑早就习惯了。”说完使劲咳嗽了一声见牡丹还是没抬头,又使劲咳嗽了一声,终于惊得众人侧目,牡丹也关心地看向他,五岁的何淳捧着饭碗眨巴眼睛清脆地说:表舅,你病了么?”

李荇的脸微微一红,抚着脖子道:“没有,就是喉咙有点不舒服。喝点汤就好了。”话音未落,英娘就舀了半碗鱼汤递过去:“表叔,您喝这个。”

李荇只好端起碗来边喝汤边向牡丹使眼色。

牡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以为他是有事想和自己说,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方便。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要跟着去看热闹的,到时候再说也不迟,便朝他微微一笑。

但见李荇的眉毛挑起一条来,然后眼睛斜斜地看向何志忠,又朝她眨眨眼,暗示意味很浓。

牡丹暗想:“难道这事儿和自家老爹有关?到底什么事呢?于是疑惑地看向李荇,眨了眨眼,以目示意:“要做什么?”

这回看到李荇笑了,朝她点点头。牡丹想,哦,果然和自家老爹有关。但就是不明白李荇到底想说什么,便干脆不猜,坐着不动,只等稍后再问他。却见李荇一脸的气急败坏,把额头猛地往饭桌上一磕,然后抬头悲愤地看着她,简直恨不得捶桌子。

牡丹越发莫名。

他二人这里眉来眼去的,还以为其他人都不知道,哪成想全都给人看进去了。这回却是岑夫人关心地道:“行之,你可是头伤未愈,又犯头晕了?那什么宝会也不要去了,我赶紧让人收拾间屋子来,你去躺躺?等下子我们使人赶了毡车送你回去”

李荇一愣,随即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谢姑母关心,侄儿没事,适才看到这桌子上似乎有个洞,以为生虫了结果是我眼花了。”

岑夫人一本正经地道:“原来如此。”然后就没了下文。其他人本来想开开玩笑的,但见何志忠岑夫人二人都一本正经的,便也缩了头默默吃饭。

李荇意识到气氛不一样,也不敢再对牡丹挤眉弄眼的,眼珠一转,看到一旁认真吃饭的何淳,主意使上来了。

牡丹刚放下碗筷,肥嘟嘟的何淳使歪到她身边,用手搂了她的脖子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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