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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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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官夫人,一回过味,一拉下了脸面,脸皮果然就够厚,圆转自如。什么耍小孩子脾气,近五十岁的人,怪说得出口。岑夫人无奈地和牡丹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递了杯茶过去,顺着她的口风道:“喝点茶润润嗓子。到底上年纪了,这小孩子脾气耍多了也叫小辈笑话。”
崔夫人点头称是:“你表哥就经常骂我。满娘也说过我,我却总是改不掉。以后我一定记着,都是抱孙子的人了呢。”
岑夫人彻底无言了。
刚才家里女人们出言挤兑崔夫人,无非就是看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识趣,要在众人面前拈酸拿乔,并不是真的要和她算什么旧账,要不然,她根本就不能进这个家门。而崔夫人,之所以还敢拿乔,则是想着何家人多年的老交道,断然不会坐视不理,且向来摆谱摆惯了,拉不下脸,含着一口气不肯服输而已。现在该软的软的,该给的承诺也给了,自没有再闹下去的必要。于是都偃旗息鼓,埋头喝茶的喝茶,吃果子的吃果子,瞬间安静下来。
大人们各怀心思,有的忧愁,有的憋屈,唯一不知愁的只有正儿和贤儿,由他们大表姐当宝贝似地搂着,一会儿给这个,一会儿给那个,逗得咯咯直笑,简直乐不思蜀。崔夫人瞧着,到底眼里露出了几分羡慕,又忍不住担忧,十九娘这一胎一定要是儿子才好……
这种诡异的情形一直维持到吃晚饭时方才好了些,晚饭是开的内外两桌,女人们在内院招待崔夫人,男人们则在外面招待李元、李荇父子。因着不是平日里走亲戚,而是有要事压在心头,情况也异于平时,大家都没心思说笑,很快就吃完放下了碗筷。
崔夫人到底记挂着大事,只略微用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筷,然后坐立不安地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每每听见脚步声,总是又期盼又担忧地看向门口。岑夫人眼瞅着她的急样儿,有意要晾她一晾,叫她好生担忧一回,偏就不让人去外头打听消息来给她知晓,还拉着她东扯西拉,天南海北地说一气。崔夫人刚吃了一回教训,不敢怠慢她,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对付,可心里又着实挂着外头,一心挂几处,正是烦躁不安,勉强撑着了。
幸亏外头很快就散了,蒋长扬要进来拜见岑夫人,李元和李荇也要进来拜会众人,于是便约着一道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崔夫人乍见帘子被掀起来,立时全身僵硬,
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门口。谁想先进来的人是何志忠,何志忠照旧的一脸笑容,朝她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自去抱正儿和贤儿,坐到一旁逗弄去了。
紧接着才是李元,对上她焦虑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朝着岑夫人客气:“给你们添麻烦了。”崔夫人急得……这男人吧,好歹你给个暗示,这样面无表情的,算什么?于是她又去看紧接着进来的李荇,李荇的脸上也是没什么悲喜,平平淡淡的,径自就给岑夫人行礼问好了。
这父子俩,怎么就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人呢?崔夫人气得,又把眼去看蒋长扬。蒋长扬倒是看了她一眼,主动抱拳行礼:“这位是表舅母吧?您安好。”
崔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蒋长扬,不由得带了几分挑剔去打量,最后得了一个结论,到底是个行伍出身的,又黑又高又壮,论到长得斯文白净,论到风度翩翩,还是要数她家李荇更出色。再想到蒋长扬此人,从小就是个没人疼的,被生父抛弃,孤儿寡母也不知受了多少罪,不然也不会一个公卿子弟,却娶了牡丹这个嫁过人的商家女。突然间心里就平衡了,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安好,安好。”
蒋长扬见她笑得古怪,心中纳罕,却也没心思和她一个寻常妇人计较这许多,也就不再看她,转而恭恭敬敬地去和岑夫人行礼问好,又同薛氏和甄氏见礼。
牡丹上前给李元行礼问好。李元没从前精神了,鬓角添了几丝灰白,从前那个精明能干,雄心万丈的宁王府长史如今看来却似是突然老了一般,十分和蔼亲切:“许久不见丹娘,一直牵挂着的,见你如今过得好,表叔心中也就安心了。”
“谢表叔关心,丹娘一直很好。”这话牡丹相信,李元不同崔夫人,还是很顾念亲友的。
“表哥许久不见,表嫂和锦儿可都安好?”牡丹回头对上李荇,心情就有些复杂。算起来她是很久不见李荇了。上次蒋家出孝请客时李荇只是匆忙去了一趟,只在前头饮酒,不曾去后头,她没见着人,此番见着,李荇比从前清瘦了许多,人也黑了,可见这段日子过得极辛劳。也不知道今晚他们谈得如何了?这群男人的脸上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都好,你表嫂让我问你和孩子们好。”李荇的目光飞快地从牡丹的脸上掠过,停留在正儿和贤儿的身上,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变戏法似地从袖子摸出两个玩偶递给两个孩子:“叫表舅,叫了就给你们。”
正儿和贤儿歪在何志忠怀里,歪头看着他只是笑,既不伸手去接东西,也不叫他。李荇轻轻叹了口气,温和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把东西递过去,叹道:“两个孩子都挺好的,只可惜不认识我呢。”
牡丹便诚心诚意地道:“等到表嫂生产,我再领了孩子们去看他们小弟弟。”她这一刻,真的是希望吴十九娘能生个儿子。
李荇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此外再无多话。
少倾,李元见已然全了礼数,便起身告辞:“我们不宜久留,就此别过了。”于是领了崔夫人和李荇,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走了。
第356章 联(二)
崔夫人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李元:“事情谈得如何?”事关全家人的平安富贵,由不得她不心急。
李元疲惫地道:“现在还不知道。蒋大郎倒是热情。”他们是替宁王穿针引线的,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家留一条后路。这样的事情非得寻个合适妥当信得过的人传信,思来想去,就只有蒋长扬最合适。蒋长扬倒是答应了,可还得看景王肯不肯接过宁王递过的这个绣球。
崔夫人的目光一黯,微微哽咽:“真的就到了这个地步?再无转圜了么?”她是个常年在院子里打转的寻常妇人,许多事情隐约有数,可是论到细微处和大方向上,却是把握不住。她只知道,倘若宁王不成了,他们一家子都不好过!
李荇见母亲忧愁不堪,心中不忍,低声安慰道:“多半是能成的。”景王最近固然得宠,春风得意,但皇帝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意向,照旧还暗里抬着闵王一派,没人摸得透他到底想干嘛,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没有谁比谁好过。宁王虽失了帝心,但他身后还有三大姓支持一一虽然吴家已经摇摆不定,但王家和秦家却是被牢牢绑傅住了的,这可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也是景王所欠缺的,倘若景王愿意与他联手,可以说是双赢的局面。
只要宁王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景王又怎会不愿意?
就算是宁王退后一步,侥幸保住了富贵,日后也是受制于人,自家就更不必说了,以后事事都要低人一等,低调做人,从前的荣光再不复存在。明明占着嫡子的身份,又有三大姓支持,还有皇后多年以来的经营,为什么要给人做小,不奋起拼个大的?崔夫人沉默许久,不甘心地道:“殿下的性子还是太软弱了些,又不是……”
李元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厉声道:“闭嘴!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要说,这就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作为普通人来说,宁王的温润雅致无可指摘,简直不可多见;可作为皇位继承人来说,就太过软弱纯善了点。倘若是能有点闵王的霸气毒辣,景王的忍辱负重和谋断,这天下,还愁么?只可惜……终究是差了一点。可是赌输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
见他脸色难看,崔夫人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讪讪地闭了嘴,心里却是不服气。转瞬又活动了心思,问李荇:“蒋大郎这个人信得过么?”
李荇正满腹心思,闻言惊讶地道:“怎会信不过?”蒋长扬为人端方,他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想到走这条路的,倘若蒋长扬都信不过,真不知道该找谁去做这件事了。蒋长扬若是做成这桩事,在景王那边也是一个大大的体面,自然有他的好处,而蒋长扬受了益,休说还有这层亲戚关系,就算不看亲戚情面。也不会薄待他们,这正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蒋长扬又不是傻子,怎么不尽心尽地去做?
崔夫人却是想不到这些的,只道:“我觉着,你们还得另外再寻个妥当的人备着,多一手准备,否则临了他突然说不成了,那岂不是害死人?哭都哭不出来的。”
李荇大皱眉头,李元不置可否地道:“你怎会有这种想法?莫非你刚才在后堂看出什么来了?”
“也倒不是,我只是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家实际没他们显示出来的那么大度。”崔夫人撇了撇嘴:“适才你们是没看着,何家的女人们恨不得把我撕来吃了才解恨,再三折辱于我,我几番忍不住想走,可又担心小不忍则乱大谋,生生受了下来。我受点气没什么,只是你们小心些,别因为人家笑着,就以为人家真的好。”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怨恨,“我说我不来,十九娘偏要我来。让人家折辱出气都是小事,怕的就是人家看到我反而恨上了我,坏了大事。往日都说她聪明,这次却是大大的思虑不周。”她有些怀疑十九娘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故意让她来受这份气的,毕竟自十九娘生了锦儿后,她明里暗里都让十九娘受了不少气。只到底抓不住十九娘的破绽,无法在儿子面前指责,只能说是十九娘思虑不周。
事关妻子和母亲,李荇谁都不好说,越说矛盾越大,当下低低咳嗽了一声,别过脸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言罢打马往前头去了。
见儿子去得远了,李元便沉了脸疾言厉色地骂崔夫人:“就你事情多!一定是你又行止不当,自讨苦吃!十九娘说得一点都没错,以后两家人要长久来往,这些事情当然要撕扯清楚,不然总隔着一层,不尴不尬的,怎么来往?你受点又怎样?当初人家受的气可比你受的气大得多!身为亲长却祸害人家的女儿,若不是我和行之,满娘做在前头,上门被打出去都是活该!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可是行之还年轻,在官场靠的什么?人脉!若是此番侥幸,将来少不得还要加强来往才是。你这个做娘的就算是不能帮他,多少也多替他着想,别拖了他后腿。你再拎不清,不得儿子媳妇尊重,那就是自找苦头吃。”
崔夫人悻悻地咬紧了牙齿,却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只自低头垂泪不提。心里却对十九娘有了看法,大家出来的女儿,能干是能干,可是心眼也太多了,明明叫自己受了气,吃了亏,还全家上下都站在她那边,都说她好,说自己不对。但这气她就算是明白,也只能忍着,不能明白发作出来,吴家,从前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所在,现在也还是。可以生闷气,却不能明着来。
李元叹了口气,又道:“不是我说你,你待十九娘过了。你是要养仇人呢,还是养亲人?来日方长,你急什么?你这样,逼的是儿子,你的目光放长远一点好不好?凡事不留余地,吃亏的人是你自己。”
崔夫人抿紧了唇,侧头不语。
老两口回到家中,就见十九娘大腹便便地迎出来,一手牵着锦儿,一手扶着腰,脸上堆满甜美的笑容,嘘寒问暖,一举一动实在是让人熨帖极了,李元道了声辛苦,交代了李荇的去处,笑眯眯地抱起锦儿,边逗孩子说话边往里头去了,扔了崔夫人在外头独自与十九娘相对。
十九娘坦然望着崔夫人一笑,若无其事地扶了她的手,含着笑亲亲热热地道:“娘,事情办得可顺利?”
崔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十九娘,良久方道:“还算顺利。”当着儿媳的面,让她说出她在何家因为何事被骂,如何低头伏小,这个脸她还丢不起。她的目光落在十九娘的肚子上,殷切地道:“好好养胎,别太辛劳了。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多多卧床休息么?”
“一天到晚都躺着实在不舒坦,想走动走动。”十九娘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她这一胎怀得不太好,原本身子就娇弱,锦儿的个头又大,生的时候着实费了不少力气。本该休养年余再说,可被崔夫人逼着,她不敢歇气,没歇上几个月就又怀上了,难免三天两头总是有些不妥,吃了不少苦头,近一个月来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可这其间,她所受过的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委屈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崔夫人本想要求她去躺着休息,可听出了十九娘言语里带着的那一丝火气,也就沉默下来,转而不经意地道:“今日我在何家,见着了丹娘那对孩子。虽然伶俐漂亮,但个子比锦儿同期的时候小得多。”
这算是间接的安慰么?十九娘轻轻“嗯”了一声,并无其他言语。崔夫人也就打发她:“你去忙你的罢,不必管我。”
十九娘顺水推舟,自回了房不提。不多时,身边陪嫁来同她说了崔夫人白日在何家的遭遇,言语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她并不见喜乐,只淡淡地道:“一报还一报,正是应该的。”
天色黑尽,李荇回到家中,但见屋里一盏小小的纱灯,十九娘独自歪在榻上,一张秀丽的脸苍白憔悴,还带着些浮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说不尽的孤独寂寞。心头突地一软,低低喊了一声:“十九娘……”
十九娘回过头,但见李荇直直地站在帘下,一双眼睛黑幽幽地看着她,一脸的疼惜怜悯,不由漾起一个笑容来,准备起身下榻:“你回来啦?饿了么?给你留了热饭菜,我这就叫人去拿来。”
李荇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弯腰给她套鞋子,轻声道:“十九娘……”
他待她不是不够好,可是总感觉隔着一层。似现在这样体贴的给孕期的她穿鞋子,是第一次。虽然有丫头伺候,可到底是不一样的,十九娘垂头看着李荇的动作,心头猛地一抽,又痛又痒,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她听见李荇说。”十九娘,你别着急好不好?来日方长,就算这一胎还是女儿,我也一样会待你好,我说的话算数。”
这个男人,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十九娘忍住眼泪,低低地说了一声:“好。行之,你待我好,我也不离不弃。”
第357章 联(三)
蒋长扬和牡丹并不敢和李家前后脚离开,一直等到暮鼓响起方才辞别何家众人登车归家。
虽已是傍晚,外头的暑气还很重,就是吹过的风也是热的。两个孩子都嚷嚷着不舒服,软兮兮地趴在乳娘怀里没精打采的。牡丹在一旁拿了扇子给他们搧着,低声问雨荷:“说得怎样了?”
雨荷气鼓鼓地抿了抿耳边的碎发,道:“叫我下次别来了。”母女俩都是倔脾气,各自拽着往反方向走,很快就谈崩了,封大娘不等到牡丹出门,就拿笤帚把她赶了出去。
牡丹扑哧一声笑出来:“封大娘这个脾气呀……人家都是人老了脾气就好了,她是越老越爆。不过终究也是为了你好。等熬些日子,不见你来她自然就心软了,定要寻借口去看你的。”
雨荷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窗外。落日的余晖射在道路旁的坊墙上,又折射回来,刺得她的两眼发酸,她抬起手来,使劲擦了擦眼,低声道:“这天怪热的。”
牡丹瞅了她一眼,默然把眼睛转开,笑着说起了其他事情:“今年那株开出紫红色花的洛阳红养护得如何了?待到秋天要把它重新嫁接过,日后兴许能成一个新品种。”今年芳园的一株洛阳红发生了芽变,开出一朵迥异于其他花朵的花来,色彩呈紫红色,花心有不太明显的紫色剪绒状花瓣。只要养护得当,分离、嫁接、固定之后就是一个新品种。
雨荷听牡丹说起了这个,微微松了口气,打起精神道:“那根枝头听您的吩咐特别做了记号的,李师傅一日要看两次。”她睁大眼睛看着牡丹,“他说就算是您的想法能成,也要五六年以上才能出新品种!”
牡丹笑道:“是呀,要不断选护,才能稳下来,这日子漫长着呢。终我这一生,若是能从芳园多出几个新品种,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定能的。”雨荷兴致勃勃地和牡丹说起这个事情来,总算是淡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回到家中两个孩子已经睡熟,牡丹打发乳娘抱了他们下去歇着,本想问蒋长扬事情的详细经过,可见一进门邬三就缠上了蒋长扬只得缓上一步,自己散了头发先去沐浴。
出来以后一眼就瞧见蒋长扬躺在窗下的榻上望着房梁上垂下的银香球发呆,不由笑道:“还不去洗?发什么呆呢?”
蒋长扬翻了个身,望着她道:“我在想,这事儿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牡丹接过恕儿手里的布巾,示意恕儿下去,自己擦着头发走到他身边坐下:“说起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早就想问你,总是没有机会问。”
蒋长扬接了她手里的布巾替她擦着头发低声道:“我先和你说说那株金腰楼的事情你就明白了。你可知道,当年的崇圣寺,有两株牡丹最是出名,一是金腰楼,二是玉腰楼,号称金玉满堂。后来那人死了后,两株牡丹被移栽到内苑中,可是不过几年功夫却都死绝了,很多人因此被罚。李花匠当时也是照料那花的人之一……”说到这里,蒋长扬看了牡丹一眼,“他并不是天生就哑的,他的舌头被人割了。”
牡丹打了个寒颤,果然和昙花楼的事情有关。金不言千方百计搜集金腰楼和玉腰楼,果然是有原因的。
蒋长扬继续道:“皇后迟迟不肯落下那口气,为的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无非就是牵挂着宁王。那一日是到了油尽灯枯,孤掷一注,将从前的事情来和圣上说,实是为了打动圣上,顾念多年的夫妻情分,想想从前她也曾为他做了不少事,王家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圣上口里说念着她的情分,让她安心养病,转手却让人送了这株花去给她瞧,说是让她看看外面的花儿有多好,早日养好病,好去赏花。”可是皇后看到那株金腰楼就惨笑一声,侧面向里不再言语,少倾宫女去看,已经咽了气。这才会有后来宁王在她灵前泣血的一幕,宁王是为她哭,还是为自己的无辜而哭,没人知道。
多年夫妻走到这个地步,实是让人无话可说。生母被逼死,身为嫡子却不能承嗣,就算是宁王说他不怨恨皇帝,皇帝都不会信。牡丹沉默片刻,道:“那么李家这个当口寻你,怕是想找一条退路了?”
蒋长扬赞赏地一笑:“是。宁王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个,所以才愿意退而求其次,与景王联手对付闵王。帝后这些年以来,基本上还算是相安无事,之所以皇后突然病重,且圣上这么决绝,还是和闵王去年突然推出金不言这件事来有关系。现在南方不是大灾么?闵王正谋求让宁王作为钦差出面去赈灾。赈灾若是不力,宁王就彻底完了。”要在赈灾这件事中弄点手脚出来,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现在的情形就是,宁王手里有景王想要的,景王手里也有宁王想要的,两者谁上位,多半还能留一线人情希望,但若是闵王上位,就是两家都铁定要倒血霉。所以合作的希望是很大的,至于今后,现在谁也说不清会如何。倘若宁王果然老实有诚意,景王胸怀大度,也不是不能平安终老,可是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清呢?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牡丹轻轻理着蒋长扬袍子上的褶皱,低声道:“日后的事情万难预料,你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周全了。不该多的嘴,不该插的手,千万不能做,免得招了忌讳。”
蒋长扬微微一笑:“知道了。我只是做一个传话人,具体的事件,还要两位殿下见面以后自己商谈,否则换了谁也不放心的。”因见牡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道:“你放心好了,李家父子不会拿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前途开玩笑。李元纵是不能有什么大作为了,但李荇却不一定。只要他肯,景王连刘畅都能容得,又如何不能容得他?”
牡丹叹道:“说得容易,就怕他中途改了主张,日后被人嘲笑没有节气。”
蒋长扬淡淡地道:“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也要看两位殿下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若宁王退隐,良禽择木而栖,他只是为了发挥自己的才智造福天下,并不是出场背叛,又何来变节一说?前头还有太宗诛杀逆王于玄武门后,逆王手下之人纷纷改投太宗,成就一代贤臣的事情,怕什么?”
虽然如此说,牡丹还是有些担忧:“但愿他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
第358章 尾声(结局)
召闵王回来的圣旨没起任何作用,犹如泥牛入海般毫无消息。这还得了么?皇帝暴怒,他可不问闵王到底收到圣旨没有,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他只知道,他的话任何人都必须听从,否则就是忤逆。于是又发第二道圣旨,这回有了动静,闵王答应马上启程,但是他水土不服病了,路上会走得很慢。他病了也就病了吧,好歹上路呗,可是他收拾行李就收拾了整整三天,颁旨的钦差催促了几天之后,也跟着水土不服病倒了,再没有消息传回来。
皇帝的疑心病发作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你要没问题,你干嘛总不回来?你病了也就算了,干嘛钦差也跟着病了?病了也就病了吧,怎么连消息都断绝了?分明有鬼。接着有内卫截获了萧家给闵王送出的密信,这封密信直接送到了龙案之上,然后又有人密报,表面上一直托病停留在南方的闵王,其实此刻已经乔装改扮,轻装往安北都护府奔去了。安北都护府,虽然倒了一个李钟洁,可是萧家却在那里经营了许多年,在那一带的势力并不是轻易就可以瓦解的。
这样鬼鬼祟祟的,这小子居心叵测呀。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过一个的原则,皇帝果断下令内卫连夜突袭闵王府,搜出了无数违制物品以及违制兵械,带走了许多人,不过一夜,这些人经受不住内卫的严刑,交代出闵王早有谋逆之心,豢养大量死士,勾结朝中重臣以及军队将领,图谋不轨的事实及行为,牵扯了许多朝廷重臣,萧家首当其冲,皇室宗亲中,魏王府俨然在内。
只要一揭开了锅盖,就有无数的人等着把证据呈上,然后添柴的添柴,点火的点火,搧风的搧风,都只为了把水烧沸,把锅里的东西煮熟。蒋长扬把早就搜集好的证据尽数交给了景王,完成了最后一击。闵王成了货真价实的谋逆,这样的情形下,闵王不想反也只能反了,反了也白反,他英勇的成了这一代皇子中谋逆而死的第一人。五大姓中也倒了萧家这一大姓,虽然没有死绝,但是萎靡不振是一定的了。皇帝死了一个儿子,心愿达成了一个。
他想要千秋万代,但身体到底是不行了。景王临危受命,前去收拾闵王留下的烂摊子,他摒弃了华服美食,深入基层,体察民情,与灾民吃着同样的饭食,殚精竭虑,兢兢业业,平和近人。但在镇压闵王余部和谋逆的关键时刻却又铁血无情,于是得到了广大贫下中农以及豪强地主们的广泛称赞,于是他华美转身,成了呼声最高的贤人。立嗣不立嫡,也不立长,这回要立贤,就是身为嫡子的宁王也称赞他,竭力美化他。
那一年的冬至朝会上,景王以压倒一切的势头终于做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宁王的病却是没有好转的迹象,缠绵病榻,等闲不出来走动,渐渐淡出了朝堂,几乎成了一个透明人。按照事先谈妥的条件,几大姓氏都不约而同地以各种手段和方式向新任储君表达善意,新任储君安之若素,不咸不淡,不偏不倚,诸方心安。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漫长寒冷,朝局变了又变,许多人起起落落,来了又去,有人欢喜,有人悲伤,有人得意,有人落魄,有人万念俱灰,有人雄心万丈,唯一不变的,是那静静矗立在风雪之中冰冷沉默的城墙。
转眼到了上元,又是三天无宵禁,三天狂欢。皇帝身体不好,新任太子为表孝心,动了自己的私库,在明德门外设了大型灯树,共点燃九九八百一十盏彩灯,又在京中各处寺院道观四处施舍,为皇帝祈福,祈祝皇帝能千秋万代。有他带头,各家王公贵族不敢不表示,于是导致这一年的上元节灯火格外辉煌,格外璀璨,老百姓大饱眼福,端的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样子了。
上元节前一夜,蒋长扬、牡丹带了一对小包子出门看灯。夫妻俩各自骑了马,并辔而行,将一对小包子塞在胸前,用披风裹紧了,沿街缓行。高高的灯树在夜空中闪耀着华美的光芒,老远就能看到,夫妻二人仿佛回到了姻缘初定的那一年。蒋长扬回头看着牡丹,眼里有笑,牡丹也回头看着他,唇角满是柔情。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也只有他,满街的华灯游人都是背景。
但两个小包子却是断然不肯做背景的,正儿兴奋的一声大叫,就把父母从迷幻中召回了现实。牡丹温柔地看着蒋长扬一笑,最先收回了目光,低下头耐心地询问怀里的正儿:“正儿要什么?”
正儿眨巴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指着路边一盏兔子灯,清晰明亮地喊:“兔子灯。”
贤儿也不甘示弱,扯着蒋长扬的衣服,大声喊:“兔子灯。”
一对小包子已经可以说一些比较简短的词句,天性又是爱热闹的,这样的热闹正是第一次见到,少不得趴在父母的怀里,欢呼鼓掌,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牡丹和蒋长扬一一满足不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不要说是他们,就是身后跟着的顺猴儿、宽儿、恕儿等人也是看得满心欢喜。正自欢喜间,只见前方一张徐徐行使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貌美侍女上前行礼:“何夫人安好。”
牡丹定睛一看,却是秦三娘身边的丫鬟阿慧,她不由笑看向那张外表朴素无华的马车,低声道:“是你家夫人?”景王上位,不敢封赏,但聪敏贤惠的前景王妃,现任太子妃却主动提出把秦三娘母子接进去,理由如下,秦三娘贤惠懂事有分寸,又孕育了子嗣,娘家亲姐段大娘在江南也替景王做了不少事,出钱出力,论情论理,都该给她母子一个名分。太子顺水推舟,赏赐太子妃若干财物,于是秦三娘成了太子府中的正六品媵。这也就是新年后的事情,牡丹听闻消息后,也曾让人暗里送去贺礼,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秦三娘还留在外头。
阿慧微微一笑:“我家夫人等您许久了。”
牡丹便把怀里的正儿交给一旁的顺猴儿,下马与阿慧行至那张马车前。马车的帘子被打起,里头端端正正地坐着华服盛装的秦三娘,秦三娘微微欠了身,亲热地拉牡丹入内:“快进来坐。”
牡丹也就上了车,笑吟吟地给她行礼道贺:“恭喜你了。本来想亲自登门道贺,奈何总是脱不开身,待到能脱开身了,却算着你大概早就走了,不敢给你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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