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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罩我去战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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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荤菜菜

【,】

1送瓜记

天空碧蓝如洗,质子府上头挂着的那朵云却厚得像条棉被,纹丝拖不动。

蝉噪如雨,酷热难消。

宫里的赵公公笑盈盈送来些西边进贡的西瓜,说是要问质子府借个厨子。

“质子何在?”

小厮挠挠头,指指院前那口井。

赵公公大惊失色冲到井前,还当质子寻了短见。

不想那小厮冲井里唤:“太子,宫里的赵公公送来两筐西瓜,说皇上天热胃口欠佳,想管我们借厨子!”

原来暑热逼人,质子顺软梯而下,躲在井下避暑吃冰,听见消息,悠哉哉往上头回:“好说好说,人只管借去,瓜是什么皮的?”

“花皮的。”

“噢,西楚的花皮瓜都是水瓤的,孤只吃沙瓤瓜,孤已然派了人北上寻瓜去了。还烦请赵公公将瓜也带回去罢,不要浪费。”

赵公公揩揩面上汗滴,俯身对着井口,客客气气回道:“皇上人小吃不了那么多。”

质子在井下愉快地仰头喊:“那就劳烦公公顺道替我给卓皇叔送过去罢,就说我岳麒麟借花献佛,请他老人家吃西瓜。”

赵公公一脸全黑,携着厨子还有那两筐西瓜,调头出了门。

**

燕国质子岳麒麟来到楚地三月有余,听闻成日里频繁示好,变着法子送礼笼络楚国这位摄政皇叔。皇叔日理万机,并不得工夫搭理质子。质子倒是时常见着皇上,却至今连这位皇叔的面都未得一见。

任是如此,岳麒麟这宝货还是隔三岔五差人往王府里送宝贝。传闻卓皇叔对此早已不胜其烦。

这岳麒麟也太会差使人了,居然让赵公公替他做人情。天下要巴结皇叔之人何其之多,我老而弥奸的赵公公,岂是那么容易供你差遣的?

赵公公摸摸下巴,自认想出一条两全妙计。

这头岳麒麟尚在井中纳凉,那头皇叔卓颂渊正襟危坐府中批阅折子。赵公公路遇王府,顺道来送瓜,进了书房恭恭谨谨道:“门外两筐西瓜,是皇上特意让我过来孝敬给王爷您的。”

卓颂渊朱笔疾书,只淡淡吩咐:“还不给公公上茶递手巾,现下烈日当空,质子府过来的那条道又无浓荫可蔽日,赵公公一路辛苦了。”

赵公公吓得扑通就跪了地:“回王爷,我上质子府是为旁的小事,皇上对您当真是孝顺的呀。”

卓颂渊眉头也未抬一抬,仍只顾纸间走笔:“起来罢,公公待我之心,本王领了。不若速速回宫,顺便代我转告皇上,本王今夜请安,要问他《孟子》第四篇。”

赵公公未敢再言,颤巍巍起身道了声喏,转身去了。

卓颂渊的随侍无念送赵公公往府门走,老人家拖住无念不住追问:“王爷如何知我去过质子府?”

无念努努嘴,指指赵公公的靴头:“那质子一来就将质子府折腾了个遍,嫌楚地种的花生吃着不香,特特找人从燕地运了批黑土来,异想天开要在府里种什么红皮小花生!公公靴尖上可都蹭满了黑泥,若要人不知……我的眼睛尚且糊弄不过去,您还敢瞒骗我家王爷?”

赵公公老脸一红,这才和盘道出了方才情形:“老奴总不好实言告诉王爷,皇上是命我给质子送西瓜,质子嫌弃不要,这才让我转送给的王爷。听闻王爷不喜皇上同质子往来,就怕回头王爷连皇上也一道迁怒上了……”

无念噗嗤一笑:“王爷怎会迁怒皇上?坊间传闻您竟也信……”

赵公公汗流直下,连连辩道:“王爷如何待皇上,老奴总是看在眼里,皇上也不过就是小孩子调皮,心底里待王爷终究还是孝顺的。不管外间怎么传,老奴只认这父严子孝是错不了的。”

无念不忿道:“公公总算是个明眼人,外人只道王爷只手遮天,要论这仁爱宽厚,谁又及得上我家王爷?同样是当叔叔的,那燕皇自己在燕地登了基,却把岳麒麟这正牌太子发来楚国为质。王爷平常不许我说这话,可我们说话做事要凭良心,不服的不妨拿燕皇来比比!”

赵公公直点头称是,又叹:“质子这孩子倒有些没心没肺,成日里逍遥得很,吃吃喝喝,并不想那前程。”

“谁说他不问前程,质子为什么一心巴结王爷?无非想寻一条绝好的大腿来抱罢了。”无念恨恨道,“燕皇才是他的嫡亲叔父呢,那只老狐狸,他的侄子丢给王爷,他是一分半毫也不心疼,王爷却得将小孩好生供起来养着。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岂不让那老狐狸师出有名?”

无念送赵公公到了府门,折回去覆命。卓颂渊听了奇问:“质子府的伙食难道比御膳房的好?”

无念思忖:“或许正好合了皇上的口味?质子这人百般挑剔,初来时贴身的小厮才两个,厨子却带了一班,想来大抵是不错的。”

卓颂渊听到质子躲在井中纳凉,还挑剔楚地的瓜不好吃,不禁抬手松了松自家领口,嘴上却嗤之以鼻:“一国太子,成天泡在井里头成何体统,来个人他难道湿漉漉地爬出来见?”

就怕皇上去玩的时候学了坏样。

无念回:“质子府那眼井是枯的。”

卓颂渊抬抬眉毛,取过一本折子来,随口道了句:“哦,何以无人前去修缮?”

**

卓皇叔无心一句问话,身边人却是当了圣旨去办的。

次日无念便找了人去质子府凿枯井。质子不知道从何处收了风,听说西郊晋云山好乘凉,带了一个小厮三个厨子,一早风风火火驾车往西边去了。人不在。

工匠奉命下井开凿,下去一看了不得,这质子活得着实滋润,底下有桌有躺椅有棋盘棋谱,一边堆了一摞话本子。

咦,躺椅上这块布是个什么东西?

王二说像块袖帕。

张四说大约是未完工的荷包。

朱六真是瞧不起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这分明是块闺秀的裹胸布么,绣工很上乘。

岳麒麟远在晋云山中捉知了,忽一个寒噤,生生打了三个喷嚏,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2黑骏马

无念是个心细之人,捏着那条裹胸布,回去便着人查探:“质子今年不过十五,不想倒是颗风流种子,其上绣着‘祥瑞’二字,你且查查,京中可有一位叫做祥瑞的烟花女子,又是什么底细来历。”

质子如何风流他是不管的,就怕牵扯上什么敌国的细作。

那人姓朱,是个刑部的中郎将,比比那条布,皱眉笑道:“无大人如何竟糊涂了 ,哪个烟花女子会作茧自缚,将胸……束成这个样子?”

无念装作老道:“呃,不然查查那些新入行的小姑娘?质子好生恶趣味……”

朱大人有些不好意思:“ 无大人许是不往那风月场中走,此物用料倒像是北国贡缎,烟花女子喜用的皆是丝缎,薄且柔滑那种……不然我先查着,无大人再留心留心质子的身边人。”

无念的脸腾地红了红。

然而质子身边,除却两名小厮,不都是五大三粗的厨子么?

**

岳麒麟根本不知自己惹了个不小的祸事,女太子的身份险些败露,她却仍在晋云山间乘凉乘得不知年月。

她耐不住寂寞,在晋云山住了数日,灌了竹声满耳,松风满袖,又思念起京城十方居的冷面来了。说是那家用的醋好,府中厨子调制不出,一班人只好得得赶了回去。

快进城时,黄昏的道上落了阵小雨,雨不久停了,远处隆隆之声却是不绝,烧得通红的层云之中,穿出数道夕光来,正巧砸在前方那座寺庙的黄瓦之上。那座寺便像是镀了金光一层,美得有些难以言传。

岳麒麟从车窗内瞧见,便招呼小厮停车:“去,问问前方那是个什么寺?”

小厮喜望深知质子脾性,路边拽个赶车的农人问详尽了方回来复命:“太子,前方那个是圆觉寺。圆觉寺斋菜之中,以豆皮斋卷最为闻名,皆是以寺内手制豆皮制成。我们倒是来得巧了,此去正好赶上寺中晚斋。”

岳麒麟早将十方居抛诸脑后:“甚好甚好,取道圆觉寺。”

圆觉寺建在半山,并不算起眼,不知是不是雨天的缘故,香火亦有些寥落,寺庙中只有岳麒麟一行人。若不是方才被雨后的光影衬得与众不同,很难有人留意到这么一间小庙。

不过岳麒麟倒是被寺前那两匹马吸引了目光,其中那匹黑色的高大骏猛,毛色亮丽有如丝绸,俨然是大宛名种。良驹难求,她不禁探手摸了摸马鬃,又赞叹着围着踱了好几圈,同喜望笑道:“也不知主人是个甚样的人?”

喜望连忙会意:“喜望明白,您只管用斋,我正好去打听打听,看看主人肯不肯让爱。”

他们到时,圆觉寺僧众皆已用毕斋饭,离了斋房。

斋房前养了只花猫,时有鸟雀俯冲往猫盆里夺食,那只猫急得炸毛,鸟雀们却机灵,偏生教它扑腾不着。

岳麒麟看得饶有兴味,便命人将饭菜摆在了斋堂前。

豆皮斋卷滋味清平,在山中守了好几日野味的岳麒麟吃着并不嫌它寡淡,反觉得这股豆香很是难得,以至于吩咐厨子李勿忘买上一沓带回府去,回头依法烹制了,好请小皇上也尝尝此等朴素佳味。

厨子李依言去了,岳麒麟独自一人留在那间空荡荡的斋堂,划拉最后几口饭粒,一侧的里间却走出三个人来。

暮色轻笼下来,她瞧不大分明三人面目。只晓得其中一位是个身披袈裟的年迈老僧,这老僧却待一边那身姿英挺的青年极是谦恭,两人边交谈边向外走,声音并不很大。二人身后那是个小厮模样的人,那小厮左瞧右看,往岳麒麟这儿扫过一眼,随即又收了回去。

因为揣测这位青年许就是那骏马的主人,岳麒麟本欲侧耳听上几句,也好探探此人是不是容易相商。不料她方竖起耳朵,却先听着老和尚开口问了句惊人之语:“不知您这毒发之痛近来可曾稍解?”

三人很快走得远了,青年仿佛答了句什么,然而岳麒麟听不分明。

楚人好生猛,中了毒还敢满世界乱跑。

她有些同情地望了眼那人背影,也是风华正好的年纪,若骑于门口那匹骏马之上,不知该羡煞多少儿郎。

天擦黑,斋堂前的鸟雀吃饱了饭逗够了猫,心满意足尽数散去。岳麒麟亦斋毕出了寺门,看见喜望耷头耷脑提个灯笼立于马车旁,那匹黑骏马早已不知所踪。

岳麒麟少时也算当过几年小霸王,欺行霸市的事情也曾干过几出,近来年岁渐长,虽有收敛,亦不再用太子的名头压人,见此情形仍不免着急:“马呢?马呢?可是教一个身姿俊逸的病秧子给骑走了?”

喜望蹙眉道:“病秧子?那位公子看起来气色好得很,就是脾气甚大,我说要他将黑马让爱给我家主人,他的小厮竟斜眼抛给我一句说……说……”

岳麒麟催促:“他说了什么你尽管告诉我。”

喜望很尴尬:“那个小厮说‘你家主人可就是斋堂里那个萝卜?他不用梯子爬得上这匹马?’太子您说气人不气人!”

岳麒麟倒不恼人家笑她短小,只道:“教了你多少遍,出门在外,凡事先用银子招呼,人家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

喜望很委屈,自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我招呼了啊,那位骑黑马的公子只哼了一声就上了马,头都没回一回。”

岳麒麟心知此事强求不得,对方压根就不缺银子。

若是往日在家,说不定还可让她的神医姑父救这青年一救,若真替他解了毒发之苦,作为交换,或能令他将马让给自己。

而今客居楚国,她自己不过是一个失了地盘的人质,寄人篱下,前途难测。除了吃穿用度不减,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燕太子了。

穷得只剩下钱,岳麒麟巴巴放走了宝物,也只有叹惋的份。

**

进城途中夜雨倾倒,砸在车顶上如钉凿铁,岳麒麟竟还有些担忧:“方才骑黑马的公子这下要淋雨了。”

喜望取笑她:“无礼之人胆敢取笑太子,太子倒反为那种小人忧心。您这莫不是真打算从此吃斋念佛了?”

岳麒麟啐他:“我是忧心那匹黑马。楚人多不懂马,大宛马本来娇气,它今夜若是惹了风寒,再被那些楚人喂些吃乱七八糟的草药……楚地的草料原就不适合大宛马吃,长此以往,再良种的骏马都会被折腾得同西楚的矮黄马一般,毛色枯枯,脚力也极普通了。”

喜望窃笑:“太子总不待见西楚之物,可因为隋将军亦是西楚之人?”

岳麒麟一听这个名字,面上倏地一黑,作势要揍喜望:“找打!你这个坏胚子,瞧瞧我平日都把你惯成什么样了!”

喜望也知岳麒麟不过是摆摆架势,并非真打,便乖乖送过去让她捶打了数下,方才嘿嘿笑道:“是该打,是该打,您来楚国三月有余,那人分明在京,却一眼都不曾过来望您一望,打死他算是轻的。”

隋喻同岳麒麟本是书院里的同窗,岳麒麟三岁他九岁,二人便在一起读书,情谊笃厚。

然而隋喻的父母皆是西楚人士,他的父亲却自年轻起就在燕国领兵效命,直到去年新皇登基,对这些外来将领统一下了逐客令,隋喻便随着父母归了楚国。

只是这小子也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不但回国前同岳麒麟丝毫不露口风,走的时候亦是不告而别的。

后来岳麒麟到了楚地,辗转知道隋喻在楚军之中极受重用,近来就在京西练兵,隋喻这小子却铁了心似的,连偷偷跑来探视一回都不曾。

岳麒麟有些寒心,觉得自己虎落平阳,少年时的小伙伴大约是嫌弃她的。

不见也罢,隋喻风头正劲,不该连累他摊上个通敌的恶名。

故而岳麒麟哼道:“并非我小鸡肚肠。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奈何桥,不是过得很逍遥?往后莫再提他了。”

喜望忙着应和称是。

**

此番雨落得彻底,岳麒麟回城倒是凉快了两天,至少不用躲在井中度日了。

不过夏天没那么易过,日子仍在仲夏,小皇帝又跑来寻岳麒麟下棋那天,天再次燥热起来。

其时岳麒麟正在隔壁的闽国质子府,瞅南边新运来的话本子。

闽质子常能弄到此类新鲜物,本是讲述海岛民生的本子,画风却颇有些火辣大胆。

喜望急匆匆在她耳边通传之时,她翻本子正阅到精彩处。

皇上若是个同龄人,好东西自然该彼此分了一看。可小皇上年方十岁,这样的画风着实有些小儿不宜了些。

岳麒麟翻翻手中本子,又舍不得扔下,只好小声嘱咐喜望:“你让皇上等我一等,不过还剩下十多页,我阅完就归。”

喜望为难道:“天那么热,怪不好意思的。”

岳麒麟想想也是:“那你让皇上先下井等我罢。”

3井底蛙

闽国质子有个好名字,名叫宋福气。芳邻宋福气是个地道人,不但请岳麒麟看小书,临走还送了她一盒瑶柱当零嘴,更附赠一张海岛美人的画片。

岳麒麟捧着那个纸盒,揣了画卷,悠哉悠哉逛回府,琢磨着一会儿将这海岛美人糊在哪个窗框上才好看。

美人儿身上穿得太少,不能挂在外头,小皇帝常来玩,让这东西耀伤了小孩子的眼睛太不合适。

正想着,忽眼见有个熟悉身影在墙那头一闪。

“赵公公……”她刚唤出声,那影子却早晃进了她府上那道门。

岳麒麟不知一向慢条斯理的赵公公今日如何火上房一般,就有如换了一个人。

噢对……皇上还在井中等她下棋呢,耽搁了许久,那小孩肯定对着棋谱自己玩上了。

岳麒麟加快步子紧走两步,却在自家门前顿住了。

府门外停了两匹马,其中黑色那匹毛色丝滑油亮,黑黢黢的眼神,不正是前些日子圆觉寺门前遇见的那一匹?

岳麒麟这两天梦中连续见它,只道无缘,今日竟是送上门来了!

足可见这世上的东西不可强求,求之不可得,等你不求了,指不定哪天它才肯登你的门。

喜望真是个宝,能耐也大,回头少不得重重赏他。臭小子方才瞒得倒好,居然不肯在闽国质子前告诉她,其实那宋福气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外人,借他骑上一骑也无妨的。

只是她这个人求宝,从来宁缺毋滥,喜望把黑马弄了来不就好了,何以将一旁那匹枣红小马也一道拐了来?那红马是中等个头的蒙古马,脚力虽强,却不大中看……难不成是主人家强卖强送?

岳麒麟心中实在美极,将那黑马抚了又抚,这才冲进院子里唤人:“喜望,喜望……”

不想喜望同没见着她似的,正对井飚泪,一壁哭一壁引袖抹鼻涕,鼻涕眼泪混着汗水,一张脸看起来简直不成个样子。

再瞅瞅喜望身侧的赵公公,双膝跪地,埋首伏在地上,口中连喊:“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声音里一样满是哭腔。

岳麒麟心里一个咯噔,她让皇上下井等她下棋,难道皇上不会攀这软梯,掉下去摔死了?

她心惊肉跳朝那井畔一个箭步冲去,伸头一望,井中那坨肉包子正在奋力往上缓缓蠕动,眼看就要攀至井沿,哼哧哼哧累极了的模样。

岳麒麟心中石头落地,伸臂欲拉,井里那肉包子却摇头晃脑不答应,气喘吁吁唤:“岳哥哥,岳哥哥莫拉朕,朕……朕自己能上来。”

说话间,包子已经挪至井口,眼看就会掉出来。赵公公却依旧伏地深跪抽泣,喜望亦只顾自己哭。

岳麒麟知道这俩压根指望不上,情势危急,只得亲自伸臂一托,那包子哗啦啦正巧滚了出来。她带球落地,不由分说倒了地。

肉包子有她岳麒麟当肉垫,落地四平八稳,球一般的身子居然甚灵便,一个骨溜就爬了起来。

岳麒麟却摔了个四脚朝天,周身骨头痛……咦,怎么湿漉漉的,满地又是打哪儿来的水?

闽国质子送的瑶柱撒了一地,那个美人纸卷亦遭了殃,浸透了水。

岳麒麟边心疼边缓神起身,定睛一看面前这只肉包,狼狈得就像是打汤里头捞起来的,眉毛发肤身体,无有一处不在往下掉水珠串子。

这只看起来从头到脚都衰得要命的汤捞小肉包,正乃当今的楚国皇帝卓成义是也。

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竟在井中灌了这许多水,坑了皇上,更坑了她岳麒麟。

喜望与赵公公那俩混球仍只知道哭,岳麒麟气得要骂人,卓成义竟呜呜也陪着二人一道哭上了。

“还好意思哭?”

这凉飕飕的话音自西头幽幽飘来,似是在质问皇上,因为这小肉包一听这声训,真就顿住了。

岳麒麟本道院子里只她与那三个哭包四人,如今循声望去,一望了不得,院西墙足足立了一排侍卫,侍卫跟前负手立了个板着脸的墨袍子,那俊拔的身姿实在很有一些眼熟……

岳麒麟瞥向喜望,喜望猛点了两下头,主仆立时心到神知:没错了,喜望是见过他的,这正是圆觉寺门前黑骏马的主人,那位中毒青年!

她一场空欢喜,之前还当是得了宝贝,这位大约是个侍卫头目,这是跑来质子府救驾来了。这青年称得如此好马,可见平日必是受宠备至,以至敢对小皇帝横加训斥,若是平常无人纵容,他又岂能跋扈至此?

他这个驾救更是太便宜,方才袖手旁观死活不顾,皇上自己爬上来,他说几句风凉话就算救驾了?

岳麒麟也一向还有些羡慕卓成义,他的叔父固然牢牢把持着朝政,可小肉包毕竟年纪尚小,人家卓皇叔好歹将侄儿当盘菜来看。

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卓成义这个皇上,当得大抵也很憋屈。

岳麒麟替他心有不忿,卓成义却听话得很,当真憋了半天不哭,抽抽噎噎地很伤心:“皇叔……皇叔您别生气了,侄儿只是想起皇叔常教导说为君者位天下,懂天知地方能为天下之主,井底之蛙是要误国的……侄儿又未尝当过那井底蛙,这才打算亲身品品滋味……”

岳麒麟一旁都听呆了,平常她真小看了卓成义这张嘴……等等,皇叔?!

岳麒麟目光扫了好几圈,并不见卓皇叔老人家真身啊,藏猫猫么?

那人却是一个冷哼:“皇上的辩才近来倒很见长。”

卓成义忙道:“今日之事侄儿愿一力承担,要罚您就罚侄儿一个人罢。”

一时间赵公公响头猛磕,罪该万死四个字再次喊个不住。

中毒青年又哼:“皇上倒很有担当。”

卓成义圆滚滚的脸上一派肃然:“皇叔平日教导的为君之道,侄儿每日都默念于心,侄儿只是不想做那畏首畏尾无担当的昏君。”

中毒青年收敛神色,听小肉包大放豪言,嘴角似添了三分笑意。

卓成义怯怯问:“皇叔……朕可是说错了什么?”

中毒青年面上笑意不减,凌厉眼神却往岳麒麟这厢扫来一瞬,忽放缓了语调:“懂得庇佑祸首,便当得成明君了?”

卓成义一着急,圆脑袋一甩,水滴四溅:“皇,皇叔……朕……”

岳麒麟旁观半天不敢置信,却实在不得不信。这中毒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她巴结了三个来月都巴结不上,永远神龙首尾皆不见的卓皇叔。

小肉包平常同她提起这位皇叔,言必称“皇叔不允我这样”,“皇叔不许我那样”,“皇叔说玩物丧志”,“皇叔说小不忍乱大谋”,“皇叔说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听来简直老气横秋。

故而岳麒麟脑中的卓皇叔,大抵是一个小八字胡须、目如卧弓、脸白声细、骨瘦如柴的中年大叔,专业把持朝政三十年的一代奸雄。

不想这眼前之人不过二十四五,生得丰神似玉,挺逸不群,两道墨画般的剑眉,衬得这一身风华反更清冷,拒人千里一般。

卓颂渊倒没再发作,只嘱咐道:“赵公公,还不带皇上回宫更衣?仔细圣体着了凉。”

赵公公急忙领命,携着落汤包子卓成义去了。小肉包见皇叔原地立着不挪动,踏到门口时还挣了挣:“皇叔你真别怪岳哥哥,是朕喜欢找他玩。”

卓颂渊没理也没动,直到目送小肉包走了,他才又回身,打发了身后那排侍卫,独留下无念在院内。

现在院子里真的只有四个人了,喜望大约是吓怕了,仍在啜泣,无念背着手等瞧好戏,皇叔正往岳麒麟这厢注视。

分明是无可挑剔的模样,望之却有些凛然不可犯的遥远。岳麒麟堂堂燕国太子,迫于卓皇叔这凌利眼锋,竟不敢长久直视,生生将脑袋耷了下去。

再想想她前后差人送去王府的那堆燕国名产,什么鹿鞭虎鞭各种鞭,千年的野山参,深海的老王八……

娘诶,依眼前这位的血气充盈的形容,只怕随便捡了其中任何一样来吃,都是会暴血不治而亡的罢。

好马配好鞍,美男自当配上美男该得的礼物。送礼送得如此之不得法,巴结不上真是活该!

不过现下人家上门兴师问罪,问的却不是那一桩。

小皇帝送上门来,人落了井,险些溺死在井里头。谋杀楚国皇帝,这个名头她岂是担得的?

“皇……皇叔,我……我……”对方威严太甚,岳麒麟年纪小,一开口就输了气场忘了辞。

卓颂渊将岳麒麟上下一个打量,剑眉一凛,笑了:“太子的正经皇叔在燕国金殿好端端上坐着,来本王这儿认的什么叔叔?”

4上书房

卓皇叔不怒自威,一句玩笑话说得十足迫人。

岳麒麟的那个正经皇叔,是个胃口很大的人,为君为得也不大地道,刚登基一双狼眼便盯牢了燕楚边境上那几座富庶的城池,想趁着人家皇帝年幼,美美地劫上一票。燕皇这算盘真的不精明,楚皇虽幼,楚国却是国富兵强,卓皇叔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燕国那头方才发兵袭扰,楚国早已是全副戒备了。

本来燕国理亏在先,又是几无胜算的对战态势,眼看一败在所难免。结果人家楚国疼惜百姓,为免生灵涂炭,高调派了个使臣过燕国相商,最后提了个折中的方案:质子入楚。

燕皇那个老狐狸又没儿子,岳麒麟尚在太子之位上坐着,这个人质当得顺理成章。燕国固然吃了瘪,楚国却间接替老狐狸接管了岳麒麟这根眼中钉,这笔账燕皇居然没有亏。

老狐狸送岳麒麟上路那天,千里相送,泪挥一途,哭得感天撼地,山河动容。

岳麒麟觉得他这位亚父脸上描几笔粉墨,随时都可以登台唱戏去了,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角儿。

然而楚国那几个富饶边城,实在惹人眼热,万一燕皇的眼睛哪天又红了呢?他会不会顾惜这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侄儿?

岳麒麟小时候在书院上学,先生摇头晃脑地教她念“以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如今想想,这种话实在值得商榷。她向来半点争斗之心也无,到头来还不是被扔上了砧板?

漫说她这个太子早失了势,就算不曾,卓皇叔好歹算个长辈,长辈跟前,谦谨一些总是不会错的。往日她只愁抓不到卓皇叔这尊真神,如今当面相交,这样的良机要不抓牢,下回再想抱人家大腿,怕只怕无处觅芳踪。

岳麒麟丝毫不理卓皇叔这番奚落,装傻佯懵她很在行:“不碍的不碍的,孤在家之时,一向只称陛下作亚父。在这儿称您老人家为皇叔,绝不会弄混的。”

卓颂渊大约是从未遇到过这样恬着脸攀亲戚的人,一拳头打到棉花里,又被她一口一个老人家,面上黑了黑,直奔正题得了:“皇上乃是在质子府溺的井,本王只想循例问问,我家皇上,如何会跑来您的井中?”

岳麒麟热得够呛,见卓皇叔如此正襟而立,扣子系得四平八稳,问着咄咄逼人的话,额角竟一滴汗都未曾沁出,实在是忍功了得。

他不嫌热,瞧得她心中倒是热气升腾,打袖袋中抽出扇子来回摇晃:“今日孤在邻人宋福气家做客,听闻皇上驾临要与孤下棋,孤便让小厮回府先请皇上下井稍候,孤片刻就归。皇叔明鉴,这口井本是枯的呀,孤此前日日躲在井下纳凉吃喝,如何今日皇上一下去,竟湿了身?孤私以为,必是有奸人从中作祟,有意挑拨燕楚邦交,要不是皇上吉人天相,今日孤当真要百口莫辩了!”

卓颂渊眼神往身侧扫过,无念扑通跪地:“前些天王爷您不是问起此井修缮之事?小的便差人跑了一趟,修……修好了。”

岳麒麟不是省油的灯,恍然大悟模样:“原来如此!孤初来之时没有水喝,找人修井无门,此番多亏皇叔慈悲发了话,多谢多谢。”

无念直咳嗽,岳麒麟瞪他一眼,哼哼,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往日求告无门,今日还不容我趁机说一个够?

卓颂渊心下不免发噱,面上却仍是冷冷回道:“今日之事,龙体虽则无恙,终于龙颜有损。攀至井中何其危险,燕太子的亚父难道不曾教导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岳麒麟心下一酸,亚父教导我?算了罢。

不想这位卓皇叔训导却上了瘾:“皇上尚幼,身为叔父,本王日后自当对其严加匡导。太子殿下,世所共知我江汉文明源远流长,燕皇陛下此番派太子入楚为质,亦有增益燕楚文化相交之意,想来陛下必不希望太子他日一无所成而归。太子何不在学问多下些功夫?太子亦是一国储君,又稍年长于皇上,望日后亦能严加律己才是。”

一番席话听来冠冕堂皇,究其本质却实在婆妈,潜台词昭然若揭:小孩子不要去危险的地方玩;你不学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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