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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飞龙记-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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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似一直再暗示着什么;虽然他有心掩饰他心中的某些隐忧,却又仿佛想向我们剖自他的苦楚——我不是问过他,是不是他有什么难处么?你还帮他辩解,指我多心,现在,你记起来了?”
“哦”了一声,廖冲失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鸟事情叫你犯疑惑呢,原来是这一码子技节。老弟、可不,你的确是多心了,你想,姓洪的如果要算计我们,大可在岸上动手,或是聚众相袭,或中酒菜中下毒皆可施行,法子多着,又何必等我们上船飘海荡远了再耗费手脚?再说,如今我们业已平安无事的来到了大海上,烟波一色,四面不见半片孤帆,他就想坑我们,又从哪里下手?天上?水底下?”
眉头微皱着,宫笠道:“我就正在想,如果他们要谋害我们,会采取哪一种方式?”
廖冲大大不以为然的道:“你别在这里庸人自扰了,我说老弟,‘他们’,‘他们’又是谁们?是哪条路上的?哪座山哪片窖钻出来的?你总得点出个主儿来呀!”
宫笠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但若有这样的凶险在酝酿或潜伏着,洪大全一定是心中有数!”
“哧”了一声,廖冲道:“洪大全对我们那等巴结,生恐交不成我们这几个朋友,看人家态度恁般挚诚,言词如此爽快亲切,从哪一方面说,他也不会摆我们的邪道。”
宫笠淡淡一笑:“所以,我才怀疑他自己并无恶意,可能是受到某一桩外力的压迫——譬如说,那个半截里邀他出去说话的曹姓人物!”
廖冲道:“得了,你就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瞎猜疑,找个地方困上一觉养养神吧,我看你这阵子同你那伙计一样是累慌了,疑神疑鬼胡思乱想的…”
宫笠道:“我说过,但愿我的顾虑是多余的。”
廖冲搔搔头发,道:“你不知道,你这一说,我心里却有些发慌!”
望了廖冲一眼,宫笠不懈的道:“奇怪,你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会儿你却有些含糊起来?”
廖冲没好气的道:“我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却偏偏怕这水,怕这不见边,不见头,脚不踏实的海水,软稀稀的这么一大片,如果真个出了事,我岂不抓‘瞎’了?”
官笠安详的道:“不见得,廖兄,凭我们这样的一身功夫,只要随便捞住一点什么带有浮力的物件,即可借而保
持身体不沉——这还是长时间的依恃,在最初那一段辰光里,我们更可踩着某桩带有浮力的物件,做近距离的飞跃,就好像在海上凌波蹈虚一样!”
廖冲道:“话是不错,然而一旦真下了海,就算抓着样东西在水上飘浮,却怎生是个了局?又飘到哪年哪月?汪洋大海比不得陆地,凶险多着哩,尤其是人只一下手,就他娘全身都透软啦……”
宫笠道:“又不是泥捏的,下了水怎会泡软?”
廖冲悻悻的道:“我可是只旱鸭子,天生近不得水,何况是这么一片无际无尽的水?”
宫笠道:“放心,廖兄,到时有我。”
廖冲哼了哼,道:“算了吧,在陆地上我对你倒还信得过,临至碧波万顷的大海上,我看你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靠你来照我?实在没有信心。”
宫笠道:“说多了也是白说,廖兄,到了时候,你就知道我不只是安慰你而已了!”
廖冲忙道:“老天爷,还是千祈万求,不要在海面上x事的好,否则,可就真不会笑了。”
旭日东升,那一大团巨硕光亮的火球,就像从海底下跳出来的一样,放射着万道毫芒,在炫目的金红色彩中冉冉上升,波光粼粼的海面,微浪轻拥,反映着推灿绩丽无匹的绚异彩光,有点点的金,片片的红,幽幽绿绿透亮的蓝,好美,大海的日出,壮观极了,也悦目极了。
又是一天的开始,崭新的一天,而朝阳象征光明,海洋代表壮阔,它们的辉映,更结合了永恒,显示了永不绝灭的生生循环。
船首破浪前进势苦奔马,就好像是对着朝日驶去!
伸了伸懒腰,廖冲带着倦意道:“我们进舱里去困一会吧?贵财与凌伙计大概早就睡得像两条猪一样了,没得叫我们两个老人家在这里于煞个啥劲?”
宫笠道:“你先去睡,廖兄,我在这里再看会光景。”
廖冲道:“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水就是水,如今只多了一个日头,莫非你连海水同日头都没见过?抑是看了这些年尚未够?”
笑了,宫官道:“海上的旭日,别有一番绚烂壮丽的景致,廖兄,它们会使人兴起一股澎湃的生机,开展无穷的希望,而令胸襟宽阔,像这样的启示与感受,岂不比闷在舱里睡觉要有价值?”
廖冲打了个哈欠:“我可没你那些诗情画意,更没你那么多的联想,海水同日头,有啥好看的?人倦了,同党才是当务之急!”
宫笠欠身道:“请,廖兄。”
又摇摇头,廖冲转身走下船舱;一边走,一边嘴里不停的咕哝,宫笠不必细听,也知道这位廖老邪是在咕哝些什么——无非是在说他发疯啦,无聊啦,自找罪受等等……
看景色,只是宫笠的借口,主要的,他认为应该有人留在船面上预防着什么不测之变;另外,他要监视上面这六个船夫子!
廖冲离开之后,宫笠独自走向舵楼,他靠在船沿边,向掌舵的那个大汉搭讪道:“老哥,今天天气可算不错啊粗大的胳膊挽着舵把,那个脸膛宽阔,面皮被日头晒成古铜色的大汉微微点了点头,咧开一口整齐有力的白牙:“可不,天气真不错。”
宫笠和悦的道:“看你这操舟的技术恁般纯熟利落法,老哥,在海上生活,怕也有一段日子了吧?”
那大汉自豪的道:“打六岁起,这位爷,我就跟着大人在海上干活,撒网捞鱼,逐浪潜水,从小就在海波翻腾里长大的,今年我三十七,算算二十来年罗……”
宫笠赞美的道:“难怪你有这么一身好本事,驾一条双桅船,就像划一叶舢板似的轻松自如!”
嘿嘿一笑,这汉子道:“算不了什么,这位爷,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长在海边的人哪有不会操舟玩水的?
要不,早就饿扁啦!”
宫笠点点头,目光淡淡巡梭,边道:“你这几位伙计,身手都不差!”
掌舵的这位道:“都是我的老搭档,百中挑一的好手!”
宫笠忽道:“在什么组合里百中挑出这‘一’来的呀?”
那大汉立时一窒,又赶紧打着哈哈:“我们村子里,这位爷,‘多罗口’,我们不是刚从那里出海的?”
眼睛直视着前面,宫笠道:“尚未请教老兄贵姓?”
这汉子略一迟疑,随即遭:“我姓崔,爷,你叫我崔水蝎子就行了。”
宫笠依然没有望向对方,哧哧笑道:“水蝎子?这名字好怪。”
崔水蝎子干笑道:“是因为村子里有几次海中搏力的比赛,我都赢了他们,所以那些同村的混球们才替我起了这么个浑号,久而久之,大家反倒不叫我的原名,都喊我水蝎子了……”
宫笠道:“由此可见,老兄你的水上功夫一定了得啦?”
崔水蝎子忙道:“凑合罢了,这位爷。”
沉默了一会,宫笠慢吞吞的道:“我们往渤海,你知道?”
崔水蝎子陪笑道:“先时那位光头的大爷已交待过了,爷现在我们就正在渤海,要说得更精确些呢?其实二出‘多罗口’礁湾,就已经在渤海之上了!”
宫笠颔首道:“这片海域,却是辽阔。”
崔水蝎子咧咧嘴:“若是进了大洋,才更望不着边!”
远眺海天一线的极处,宫笠闹闹的问:“那位曹老哥近来可好?”
崔水蝎子刚刚说了一个“好”字的半截音——他嘴巴一张,倏又合住,像把这个字生咽下肚里去一样,挣得面红耳赤!
好似没有发觉,宫笠笑吟吟的道:“嗯?”
崔水蝎子响呐的道:“这位爷……我没听清楚你方才是说——曹老哥?”
宫笠道:“不错。”
苦笑一声,崔水蝎子窘迫的道:“我是听岔了音,还以为爷你认得我们村头端补船漏,兼卖油胶的赵老大哩……
那曹老哥,呢,我可从没听说过—…。”
宫笠不以为意的道:“那就是我弄错了,本还以为你们认得的。”
崔水蝎子赶忙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
交叠着将双腿撑搁,宫笠道:“没关系,你也不必为此烦心。”
脸色变了变,崔水蝎子显然在自己告诫着自己什么,因为,他面孔上的笑容业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谨慎得近乎木讷的神色了!
在舵楼下的面那一位船夫,几次抬头朝上窥探,但一等官笠的视线迎触,他又立即移转目光,装做忙他的事了。
其实,宫笠看得出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干,那位仁兄是在故作忙碌状,借以掩饰他的原本动机。
前面,在船舱两侧,各坐着一名水手,两个人像发呆似的凝视着海平面;这就正应了廖冲先前所讲的话了,海水同日头有什么好看的?尤其在他们这种海上生活了半辈子的人来说!
宫笠在想——一他们是否在眺望着别的什么事物,届临的小岛,或是一条突然出现的船只?
船头上,另两名船夫蹲在一起,不时低语,也不时回顾这边,两个人的表情全很生硬,生硬得好像不摆出这种脸色,就掩不住他们内心某桩反应似的!
于是,宫笠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越来越觉得他的怀疑与顾虑只怕要不幸而言中了。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征兆,这样的形势在在全反映了一些隐暗中的激荡与凶险,非常窒迫,非常不调合,宛若风暴前的海洋,虽则尚未随风暴的肆虐,却已能由天变云暗,浪涌涛掀的先兆上,令人感觉得出心头的压力和不安了……”
忽然,掌舵的崔水蝎子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位爷——尚不知往渤海的哪个所在?”
宫笠平静的道:“‘飞云岛’,老兄。”
崔水蝎子一惊,骇然道:“‘飞云岛’?爷,你是说,‘金牛头府’所在的那个‘飞云岛’?”
宫笠道:“不错,莫非尚有第二个‘飞云岛’?”
崔水蝎子脸上有些泛青:“爷,那‘飞云岛’上的一干主儿,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海面上的强盗,你们到那里去做什么?”
宫笠一笑道:“斗阎王,杀强盗,你说好不好?”
呆了呆,崔水蝎子呐呐的道:“如此说来,各位是与‘金牛头府’的那些人有仇了?”
宫笠道:“是的,有仇,势不两立。”
舔舔阔厚的嘴唇,崔水蝎子道:“爷,只你们几位去?”
宫笠道:“四个人。”
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崔水蝎子不自觉的流露出十分关怀:“爷,‘金牛头府’人多势众,个个都有一身好本事不说,也个个都是些狠货,只你们四位去,估量着行么?”
宫笠笑笑,道:“总是倾力而为吧,是好是歹,谁也不敢保准;老兄,人到了被逼得非要豁命相拼的节骨眼上,可就顾不得许多了……”
崔水蝎子惴惴的道:“但,但也不能明看着虎口,还愣硬往虎口里伸头呀!”
宫笠平静的道:“他们是虎口,我们几个的脖劲就算是生铁铸的,硬碰硬,看看谁能崩散了谁,老兄,不是强龙,也就不过这道大海了!”
一时间,这崔水蝎子的表情变得相当复杂了,他是考量着什么,犹豫着什么,衡断着什么,一面孔的迟疑又为难的模样。
宫笠安详的道:“怎么了?你。”
抽了口气,崔水蝎子涩涩的笑了笑:“呢,没什么,没什么,我是在想,你们这几位于俱是行侠仗义,锄奸锄恶的英雄好汉,万家生佛,我在担心,怕各位去了有了失闪!”
宫笠注视着崔水蝎子,低沉的道:“听你的说法,好似也对‘金牛头府’十分怀恨?”
猛一咬牙,崔水蝎子道:“不瞒你说,这位爷,我们受这些强盗的欺压迫害已经不是近几年的事了,他们非但打劫船商,登陆掠夺,就连我们这般又穷又苦,家无隔宿之粮的渔夫也不放过,按船抽税,数着人头交规费,见着妇道要奸淫,遇上中眼的东西要硬抢,稍不如意,则即杀人焚船,叫你尸骨无存!好多年下来,不知有多少靠海维生的渔民遭了他们残害,更不知有多少船家舟子弄得刀下断魂,葬身海底…”
宫笠道:“难道你们就任其茶毒,不团结起来加以反抗?”
叹了口粗气,崔水蝎子道:“怎么没有?所以我们那一带沿海的渔村方才组成了‘铁带子’呀,说是防身自保,其实主要目的便是对着‘金牛头府’去,我们叫这干强盗欺凌惨了,大家都全心一意要抗暴御侮……”
宫笠同情的道:“这样不是很好?”
宽阔的,刻划着风霜痕迹的古铜色脸膛上涌起一抹灰暗,崔水蝎子沮丧的道:“如果抵得住他们,倒也好了,自组成‘铁带子’之后,也着实和这于强盗打了几场硬仗,但奈何人家船坚甲厚,不但有好几门土炮助威,那一个个的强盗从上到下,更是人人俱有一身水上陆上的好本事,几场仗打下来,我们都是苦头吃大,遭遭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溃散奔逃,就没有一次能占着便宜……”
宫笠淡淡的道:“你们的人数也是不少呀,况且,听说也着实联络了一些武林人物作臂助,帮场子……”
崔水蝎子表情阴晦的道:“人多,人多管个啥用?除了极少数的村人懂得几手把式之外,一干年轻子弟都是只凭着一股血气之勇,赌一口冤气,像这样的架势,怎能敌得过‘金牛头府”那些久经阵仗,凶悍勇猛的强盗?每一场仗打下来,人家是扬威耀武连追带赶,我们是丢盔曳甲,溃不成军死了好些人;流了好些血,连自己看着都不禁觉得心酸……”
宫笠道:“不过,至少你们已经开始反抗了,这也算给‘金牛头府’一个警惕,他们该知道你们并非想像中那样软弱好欺,不论你们打胜打败,对方的暴虐行为照说也会多少收敛点……”
崔水蝎子点头道:“这倒是有了点,我们和那干强盗打了几场硬仗之后,他们就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毫无忌惮的上岸劫掠了,甚且近海也极少骚扰——哦,这却不得不归功于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武林好汉的赐助,他们每在我们告急的当口,立时赴援,也着实叫‘金牛头府’在陆上吃了些苦头,但是他们可也折损了不少人呢,尤有一层,这些武林好汉擅长水上功夫的不多,他们帮我们在海面与‘金牛头府’硬干那几遭,就发挥不了什么力量,反被对方坑了好多人下水……”
宫笠道:“在目前情况之下,你们有哪些武林朋友的协助,不须贪功远击敌人,能够保住本身安全,与近海谋生的权益,已算是不错的成积了……”
崔水蝎子道:“现下就正是如此,哪里还敢妄想去攻人家?若能维持现状,业已烧了高香——这位爷,你可不知道‘金牛头府’那批强盗土匪有多么个凶悍残暴法,他们的实力又如何强大……‘金牛头府’后来很少到岸上村子攻扑我们,报复我们,固然是因为我们有人相助,也是我们硬着拼战下来的结果,但更主要的,一是人家在海上连着打了胜仗,二是人家对我们这把不淌肥油的老肋骨也提不起多大的兴头来,除非到了远海,他们也乐得不找麻烦扬扬眉,宫笠道:“怎么说?”
崔水蝎子低声道:“到了远海打渔,若不巧遇上了这些人王,只好认倒霉,他们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其实给不给全一样,总得叫他们搜刮净尽,万一不满他们的意,行,杀人烧船,叫你连具尸骸也找不回来…说来说去,我们至今尚是受他们的迫害,杀戮、欺凌,我们把这干海贼恨透恨烂了,所以,我方才一听爷你们几位是要去‘飞云岛’找他们算帐,怎能不喜自心头,敬自心头?颂扬你们是行侠仗义英雄好汉,救苦救难的万家生佛!”
笑笑,宫笠徐缓的道:“你要出自诚意才行,崔水蝎子。”
面孔一红,又转为青白,崔水蝎子像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苦着脸道:“爷我确实说的真话……”
宫笠和祥的道:“你记住最好。”
咽了口唾液,崔水蝎子表情颇为痛苦的道:“爷,你们,呃,确是去‘飞云岛’扫除那些祸害?”
宫笠道:“你不相信?”
崔水蝎子咬咬牙,犹豫片刻,又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他艰辛的道:“爷,各位识不识水性?”
宫笠微笑道:“有限得很。”
额门上冒出了汗水,呼吸也急促了,崔水蝎子目光回转,低声道:“舱板下有只小竹筏子,上头便摆了两只木桨,这位爷,记得取用。”
故做不解之状,宫笠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
崔水蝎子再度面孔涨红,他连连舔着嘴唇,又是惊恐又是焦急的尽量压低了嗓门道:“我的老祖宗,小声点,别再问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你心里没有数——爷,记得舱底下的小竹筏子,更要注意一桩事,一见我们六个跳水,你们跟着就得离船,离船之后一切就全靠各位自己了,但各位的本领如果真是高,包有法子活命,那时,还望你高抬贵手……”
宫笠轻轻的道:“怎么回事?你何妨说得明白点?”
冷汗淋漓中,崔水蝎子不安的窃视周遭,便慌慌张张紧迫的噎着声道:“言止于此,求你别多问了……我可是冒着生命之险告警的;爷,你多包涵,多多体谅,也千万别再提起此事,看在各位要去‘飞云岛’除恶的份上,也请看在我这条贱命的份上,一切请相机处置,就当我从来没说过这番话……”
宫笠深沉的一笑,道:“无论有什么不测的变化发生,崔水蝎子,我都多谢了。”
崔水蝎子目光竭力远眺海上,不与宫笠的视线碰触,他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极其僵硬的点点头——动作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
当然,宫笠知道崔水蝎子心里紧张,不单紧张更且害怕,但这却是无可厚非的事,设身处地想一想,人在这种景况中透露出这样的隐密来,不啻是叛逆的行为,而不管他的动机是如何纯正,他所背弃的对象是如何邪恶,却总是江湖上最犯忌的事;但一个人的良知与正义感能够战胜他所畏惧的残酷后果,这个人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于是,宫笠站直身子,头也不回的下了舵楼进入舱中。
沿着六级狭窄木阶上下通行的这个船舱,长约丈许宽有七尺,高矮刚容一个人站直,舱篷乃是用韧细的木条密排钉成,内外涂以厚厚的黑色油胶,两边各有一扇小窗,一张四脚钉死的大木床便紧靠着右弦窗下,床上Q廖冲师徒,凌濮等三人并排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此起彼落,似在相互应和—…。
宫笠轻声将凌溥叫醒,凌淄累是累,困是困,但只一睁眼,立即便头脑清醒,进入了状况,他用力搓揉双眼,一溜下床:“头儿,有事?”
宫笠低声道:“你到舱口窥探外面那六名船夫的行动,注意,暗中监视,不要叫他们发觉,他们只要往海里一跳,马上就通知我!”
怔了一下,凌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几个船夫为什么要朝海里跳,是他们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宫笠道。“等下我再详细说,现在你先去监视他们!”
凌濮匆匆爬上了舱口,伏在那里,目光毫不稍瞬的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口中又在低促的道:“头儿,若是他们要跳了,不用加以阻止么?”
宫笠摇头道:“不必。”
回答着,他已发现舱板的左弦边有一个铁环把手,他走过去拉着铁环,用力一掀,嗯,一大块舱面板立时掀开,下面是湿漉漉,霉潮潮的底舱,可不是,一张小得可怜的竹筏子就是搁在那里,竹筏上头,一点不错横缚着两把大浆!
宫笠将底舱的那张小竹筏子拖了起来,又把舱板盖回去,竹筏子斜竖在船舱里更不像个玩意——好是用五根碗口粗细的毛竹并排缠扎起来的竹筏,两尺来宽七尺来长,看上去瘦叽叽,松跨跨的,真不知道能否载得了四个人的重量?
把竹筏摆置妥了,宫笠一扭头,正好与早已怔愣着坐在床上的廖冲师徒打了个照面,廖冲睡眼惺松,满面油腻的沙着嗓门道:“王爷,你这是想干什么?”
宫笠低声道:“二位也该起身了,我的顾虑没有错,有人要在海上暗算我们,这张竹筏子就是我们暂时用来飘浮海上的工具。”
吃了一惊,廖冲尚存的三分睡意也顿时被吓跑了,他紧张的道:“真有这回事?老弟,你没有搞错吧!这可不是玩笑得的!”
宫笠啼笑皆非的道:“当然错不了,廖兄,我怎会开这样的玩笑?”
伸腿下床,廖冲惴惴的道:“不知道是谁要截在这汪洋大海上坑我们?”
宫笠道:“还不清楚,但不必急切,很快我们就会弄清楚的!”
咒骂了一声,廖冲恨恨的道:“好阴毒的王八羔子,杂种畜牲,你什么地方不挑不拣,却偏偏选了这么一处水天相连的所在?娘的皮,分明就是想占我们不擅水性的便宜,简直可恶透顶!”
鲍贵财也迷迷糊糊的道:“二二叔,你既尚不知是……
是是哪个主主儿想算算计俺们,却又又怎的会晓得这桩事事体来来着?谁谁谁告诉你的?”
宫笠道:“掌舵的那个,名叫崔水蝎子,他方才透露给我听的。”
廖冲忙道:“他没说是哪一个王八蛋使的坏?”
宫笠道:“没有,他不肯说。”
鲍贵财磨拳擦掌的道:“不不要紧,二二叔,俺俺有法子叫叫他说出来……”
宫笠连连摆手道:“贵财不可造次,这崔水蝎子出自善意向我们示警,我们怎可如此以怨报德,糟塌人家一番好心?”
一瞪眼,廖冲怒道:“他既有好心,就该早点说与我们防备,弄到这步田地,船已来至滔滔大海之中了方才放这马后炮,又算他娘的哪门子好心?”
宫笠冷冷的道:“现在通知我们,至少还不算晚,而崔水蝎子是我们对头那边的人,他示警传信乃是情义,装聋作哑亦为本份,我们对他岂能苛求?廖兄,将心比心,人家可是冒着生命之危,担着叛逆之名来暗助我们的,在他而言,已是仁尽义至,我们再要不满,就未免透着蛮横了。”
窒了窒,廖冲嘀咕着道:“好,好,反正你说了就算,奶奶的,出了纰漏你也推不得责任……”
咧嘴一笑,鲍贵财道:“二二叔,你你老可别生生气,俺俺只是说说着玩的,你你要不准,俺俺就当当然笼起袖袖子一边边站,全全听你老的,二二叔……”
宫笠神色略见缓和的道:“做人要识好歹,太过不知香臭,就透着邪门了!”
廖冲悻然道:“你不认识我?我原本就叫廖老邪!”
叹了口气,宫笠道:“这可不是抬杠的辰光,廖兄。”
重重一哼,廖冲道:“我还没有问你,那什么崔水蝎子,他为什么不把这桩事透露给我,却偏偏告诉你听?这其中又有什么文章?”
宫笠道:“有三个原因,其一,在他得悉我们此去的目的乃是至‘飞云岛’找‘金牛头府’的人算帐之后,便立时改变了他原先对我们的敌视态度,因为沿海的渔村——包括崔水蝎子在内——都饱遭‘金牛头府’欺凌蹂躏,受够了那种强取豪夺,暴虐辱淫的痛苦,他有感于我们此去乃是间接为他们除害雪恨,是而才担风冒险,不惜以自己生命来暗中向我们示警。”
廖冲道:“还有另两个原因呢?”
宫笠笑了:“另两个他之所以向我示警而不透露于你的原因更简单——你根本就没同他接近,更未与他交谈,叫他如何把消息告诉你?此外,你这邪模邪样的味道,他也不敢多亲近。”
廖冲咬着牙道:“你调侃老汉?娘的皮,我邪模邪样,只你就正气凛然?奶奶的!”
过去摸触着那张小而简陋的竹筏,鲍贵财道:“二二叔,便算算是有警吧,—一待发发生变化俺俺们何须非要离离船不可?在在船上,总比下海好好受些……”
廖冲道:“对呀,他们要往海里跳,我们犯得上跟着跳?
我们就据守船上,一样可以把来犯之敌打得啼哩哗啦,落花落水!”
宫笠沉声道:“因为那崔水蝎子郑重的警告我们要随即离船,我们就要离船,我认为,照他的话做,比较牢靠些。”
廖冲道:“不见得,我们在船上总算有所凭借,下了海,就不一定施展得开了!”
鲍贵财也接着的道:“二二叔,俺俺们严守着船,包包管叫他他们上不来……”
宫笠摇头道:“不,我们听他的警告,跟着离船;我已考虑过了,如果对方用其他法子算计我们,这艘船,‘怕我们守不住!”
脸子涨红,廖冲不服的道:“笑话,你怎么知道守不住?
我就守给你看看!”
宫笠冷静的道:“当真?”
一挺胸膛,廖冲气啾啾的道:“半点不假,我们守在船上,看那些鬼头蛤蟆怎么朝上掩扑?我要不一个个给他抓起来抛下海里喂王八,我就不姓廖!”
宫笠缓缓的道:“如果他们不派人朝船上硬扑呢?如果他们下水泅着在船底凿洞,于远处用火箭遥射,你又该怎么应付?”
张口结舌了一会,廖冲方始忿忿的道:“这些兔崽子哪会有这么多心眼?”
宫笠道:“海上战法,这已是些陈旧的老把戏了,算不得什么,我们考虑得到,人家便早就想到了!”
廖冲恼火的道:“若是如此,岂非仍须弃船?”
宫笠道:“所以我才坚持照那崔水蝎子的话做,早点离船比较从容得多;况且假如形势不似预料中那般恶劣的话,我们随时还可以再行返回船……”
廖冲忽然又表情痛苦的道:“下了海,只用这只稻草杆似的竹筏子容身?”
宫地颔首道:“不错。”
鲍贵财呐呐的道:“二二叔,这这张竹筏子太太也小小了,恐恐怕,乘不起俺俺们四个人呢?”
宫笠安详的道:“大概不会成问题的,一般而言,竹筏的浮力甚强,这只筏子小是小,乘上四个人,约莫还载得起,好在我们只是暂时利用一下,总要另找条船抢上去,再说,我们四人的轻身术全不差,竹筏虽小,我们提住气攀在上头,要比寻常四个人的体重轻得多…”
廖冲不安的道:“可是,又抢上谁的船呢?”
宫笠道:“那六名船夫跳海逃生,总必有一个在他们体力范围内支撑得到的海上目标,我不相信他们会泅水游回岸上去,所以,他们往哪里游,我们便跟着往哪里去,纵然我们水性比不上他们,但也未见得就比他们慢!”
廖冲思索了一会,点头道:“这倒是条妙计……”
笑笑,宫笠道:“这称不上‘妙计’,只是一条必须如此的现实趋向而已!”
接着,他又向鲍贵财道:“贵财,烦你掀拆八块舱板下来,不必太大,每一块两三寸宽,尺把长就够了,我们一人分两块,以备紧急之际浮水承力之用;我想大家也该知道借着木板凌波波水的方法,就和在江河上运用的技巧相偌,这是海面上,或许浪头高点,但亦无大碍,你拆卸的时候动作尽量放轻。”
鲍贵财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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