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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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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新人都是这么挑选出来的嘛。”
“说得是啊……”周茹耸了下肩。
“你们聊吧,”郑寅笑了笑,朝前一指,“我去方便一下。”
周茹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然后继续抽着烟跟摄像师聊天。
这座摄影棚建起来的时间不长,今年年初才开始正式启用,卫生间还算干净整洁。
梁思喆站在隔间里,对着灰白色的隔板发了半天的愣。左手的拇指无意识地用力掰着中指的关节。
原本他以为那道跟小提琴有关的疤已经长好了,毕竟那晚曹修远问他还能不能拉小提琴时,明明他内心已经无波无澜了。可是刚刚在门口听到的那几句话让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疤,疤是伤口愈合的标志,是重新长好的一块皮肉,他的那块叫痂,是覆在伤口上面,乍一看很厚,难以穿透,无坚不摧,可是只要找准角度,用手指轻轻一揭,就会发现它其实轻易就能够被撕裂,伤口处汩汩的鲜血涌出来,钻心的疼痛随之传到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还真是,挺疼的。
人生十七年,打记事起就被母亲抱到她讲授的小提琴课上,坐在一群哥哥姐姐的中间,爬着去触碰那四根奇妙的琴弦,所有好的不好的记忆全都跟小提琴有关,五岁练夏夜,七岁练梁祝,十三岁练巴赫无伴奏,十五岁练帕格尼尼……
“练不好这首歌今天不许吃饭。”
“你爸今天专门回来看你比赛。”
“刚刚那阿姨说你很有灵气的,她可是国际上有名的小提琴家。”
“我儿子也太厉害了,老爸没白疼你,说吧,这次想要什么奖励?”
“这次比赛爸爸妈妈一起送你……什么不用?这么重要的比赛我们是一定要去看的啊!还是你只想让妈妈陪你?皱什么眉……那是想让爸爸陪你?……好好好我不说这个了……”
然而这一切伴随着尖利的刹车声和惊恐的尖叫声,以及刹那间靠过来的重量和体温,戛然而止。
曾经占据了自己生命大半的,承载着一切意义的小提琴就这样被硬生生地跟自己撕裂了。
是啊,是废了啊……大脑深处传来一道声音,那人说得也没错啊,对吧?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郑寅叫了他的名字:“思喆,你在吗?”
梁思喆没应声。
“你不想出来也可以,那我就在外面说了。”顿了顿,郑寅又说。
算了,不会更糟了。梁思喆想,既然无法回避那就索性去直面吧。
“我在。”他的嗓子哑得厉害,推门走出来,看向郑寅,语气平静而冷漠,“您说。”
他站到郑寅面前,身量笔直,比郑寅稍稍高几厘米,脸上的情绪此刻也收了多半,站在透光的窗前,清瘦的身体像一把闪着锋利刀光的薄刃。
过刚易折啊……郑寅看着眼前这个单薄而锋利的少年,脑中出现这几个字。
“思喆,”郑寅斟酌了一下措辞,谨慎地说道,“你学校的老师和我说了你的情况……”
话刚说一句,梁思喆就开口打断了他:“过去的事情您就不用提了,我不需要怜悯。”
郑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只说今天的事情,刚刚那些话……你听到了对吧?”
梁思喆“嗯”一声。
“有些过分,我知道,我替那几个老师跟你说声对不起……”
“这个也不用说了,”梁思喆几近冷淡地说,“我不需要,也不接受。”
“好,那这个也不说了,”郑寅话不多说,点头道,“那就说一下关于这次选角的事情吧。”
没想到梁思喆并不打算配合,抬头看着他:“我问,您答,可以么?”
这孩子的个性还真是挺符合他的形象的,郑寅心道,一个新人,好歹跟前辈服个软啊,哪有一上来就想掌握谈话主动权的……但他没说什么,温和地笑了笑:“好,你想问什么?”
梁思喆直切重点,一点也没打算绕弯:“这角色你们一开始就打算定曹烨是吗?”
郑寅想了想道:“一开始的确是有定曹烨的想法……”
他语速慢,半句话刚说完,梁思喆又问了下个问题:“既然这样为什么当时要找到我,把我带到这里?”
话说到这份上,郑寅也不打算粉饰太平了,摇了摇头,直说道:“思喆,你不了解启用一个新人有多冒险,这关系到几百万,甚至是上亿的投资,数百个工作人员的心血,我们必须要对角色负责。”
说到这他顿了顿,抬眼观察梁思喆的神色,梁思喆微皱着眉,眉眼间淡漠而冷峻,并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他便接着说下去:“每一部电影,我们在定下一个新人之前,都会进行很多轮筛选。你看到今天那几个和你们一起试镜的男孩了吧?他们已经过了好几轮工作人员的筛选才能站到曹导的面前……你呢,很幸运,被曹导一眼挑中,可是你要知道,曹导当时跟你说的是,如果你想试试,就跟着我们来北京,但在角色确定之前,谁也不能保证你一定会被选中,包括曹烨也是这样,否则今天我根本没必要把他接来试镜。”
他说了很长一段话,出乎意料的是梁思喆一直没开口打断自己,只是在听完之后平静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郑寅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看着他:“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试镜结果已经确定了是不是?”
“你刚刚在门外也听到了,我不瞒你,现在大家的确比较倾向于定下曹烨。”
“我知道了,”梁思喆垂下眼神,“那我随时可以离开是不是?”
“这个……”郑寅顿了顿,“我想你离开前最好还是跟曹导说一声,不过思喆,北京挺大的,机会也很多,如果你想待在这里,蓝宴的那间屋子你可以继续住着……”
听到这,梁思喆抬起头,直截了当地问:“帮您继续看着曹烨?”
郑寅苦笑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不反驳……还有我上次说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真的对演戏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别的剧组试试看。”
梁思喆摇了摇头道:“您欠我的人情,只要如实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就好了。”
“你说。”
“定下曹烨,是因为他的确比其他人更适合,还是因为他是曹导的儿子?”
郑寅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白,愣了愣,然后思忖着回答:“怎么说呢……这剧本的编剧是看到曹烨的一张照片才有了想法,所以,如果没有曹烨的话,这个剧本、这部电影,可能根本就不会存在。还有曹导去你们音乐附中,你跟曹烨被送到蓝宴,以及今天的试镜,也根本就不会发生,你懂我说的意思吧?”
梁思喆垂下眼睛道:“嗯,懂了。”
这男孩身上是有一股傲气在的,郑寅看着他,脑中出现这种念头。 终究不落忍,末了,他抬手拍了拍梁思喆的上臂:“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打算吧,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你有我的号码。”
“嗯,谢谢您。”梁思喆说。
郑寅走后,梁思喆趴在洗手台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冰凉的水泼到脸上,让他觉得清醒了一些。他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面前这个脸上毫无血色的人看上去脆弱而消沉,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郑寅刚刚说的那段话点醒了他——这里是北京,不是岩城,更不是音乐附中。他跟曹烨也不是什么竞争关系,起跑线都差了不知几千里,何来竞争之谈?
那个小提琴拉得很好的,在音乐附中可以做当之无愧的首席,以至于其他任何人都只能做陪衬的梁思喆,在偌大的皇城根下,什么也不是——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拉不了小提琴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说没抱过希望也是假的。
在曹修远亲自上门找到他的那一天,他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干熬了一晚上,一秒钟也没睡着。
曹修远那句“对于一个演员来说,会不会拉小提琴一点都不重要”就好像在他面前陡然间开辟出了一条路一样,让他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上忽然有了方向,就在那一晚,他觉得是时候结束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了,人总不能一直停滞不前,总要往前走下去的啊……
只是如今刚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小段,忽然发现这其实是死路一条,再继续走下去,怕是要一脚踏空了。
也许这是命运跟自己开的一场善意的玩笑吧,梁思喆叹了口气想,赏他一场大梦,让他知道自己到此为止还没完全废掉,还有勇气开始一段新的路。
不过,此路不通,再换一条吧……是时候该醒过来了。
——
贴着大腿振动的手机让梁思喆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然后低头从兜里抽出手机。
电话是曹烨打来的。
按下接通键的同时梁思喆清了下嗓子,但声音还是有些哑:“喂?”
“他们还在么?”曹烨在电话里问。
“在吧。”梁思喆知道他问的是会议室里的那些人,他背过身倚着洗手台接电话。
“怎么还没走啊……那你出来吧,猜我去做什么了?”曹烨卖着关子问。
“猜不出来。”梁思喆说,他现在也没心情猜。
“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赶紧出来就知道了,我在8号摄影棚里面,你快点过来吧。”曹烨催道。
“哦,好。”梁思喆应着。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曹烨说话时身上的那股鲜活劲儿,衬得自己死气沉沉。如果说曹烨是向阳而生的向日葵,那自己大概就像是背光的墙角处一株行将枯萎的植物吧……脑中出现出现这种想法,梁思喆嘴角微扯,很轻地笑了一下。
对面挂断了电话,梁思喆把手机慢吞吞地塞回兜里,从洗手台起身,走出了卫生间。
路过那间会议室的时候,门还是合上的,里面的人声传出来,梁思喆这次没再停下脚步,快步走了过去。
走出摄影棚,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其实他现在还真挺不想看见曹烨的,准确地说,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曹烨。
在此之前他从没觉得自己跟曹烨有什么不同。他打小被捧着长大,在音乐附中更是其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就算来北京参加比赛的那几次,在各地的参赛选手中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拨人。
但经历了今天这一出后,他忽然明白了郑寅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拜托他帮忙看着曹烨——那根本就不是拜托,而是想当然的命令,隐藏在其后的潜台词是:这次选角你是没什么机会了,但如果你能帮我照顾好我家少爷,回头我可能会赏你个别的机会。
什么人情、帮忙、委托……不过是伪善的托辞罢了。
现在想想真是挺讽刺的,梁思喆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是太年轻,太没见过世面了。
第24章
脚步再慢也还是走到了。
正当梁思喆在犹豫自己是要去见曹烨,还是直接打车回去寻个清净时,站在8号摄影棚门内探头出来的曹烨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高高扬起胳膊冲他招手:“梁思喆,过来!”说话时压着声音,大概是怕郑寅他们听到。
梁思喆拖着步子走过去,手朝着兜,身形微微有些晃。还有几步路的时候,曹烨等不及从摄影棚里面跑了出来,抓过他的手臂快步往棚里走:“您老也太慢了吧!”
“什么事啊?”梁思喆被他拽着往里走,心道少爷,刚刚你也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对话,怎么能心大得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转而又想到,对方可是曹修远导演的独子,大概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其他人会对自己构成一丁点威胁吧……
“你到底有没有猜到我出去干什么了啊?”曹烨把他拉进靠门的那间屋子,松开他,先一步跨到里面的沙发边上,弯腰从沙发上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像春晚主持人揭秘春联那样,捏着裤腰把一条牛仔裤抖开,拎在梁思喆面前,脸上写着“求夸奖”三个字:“没想到吧?我刚刚出去给你买了一条裤子!”
梁思喆看着他手里那条崭新的牛仔裤愣了一下,大脑中的语言系统头一回当机,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说。
“还挺好看的吧?”见梁思喆没反应,曹烨抓着裤腰,侧过脸看了一眼那条牛仔裤。
——是挺好看的,清爽的水洗蓝,有设计感的破洞,裤腰上的logo明晃晃地昭示着这条牛仔裤价值不菲。
“啊。”语言系统还没彻底修复,梁思喆很短地应了一声。
见梁思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曹烨以为他不喜欢,有些泄气道:“不管怎么说,比你那条脏了的总好一些吧?”
到这时梁思喆才彻底回过神,勉强扯出一点笑来:“没有,很好看。”
曹烨立刻又恢复了刚刚的兴头,左手虚虚握拳,轻捶了一下自己的右肩:“我就说嘛,我的眼光怎么会出错?” 他把牛仔裤递给梁思喆,催道,“赶紧的,趁这会儿没人,你快换上吧。”说着走到门边,冲门外看了看,然后抬手把门反锁上。
梁思喆接过牛仔裤,坐到沙发上,躬下身把腿上那条被污水浸湿的裤子脱下来。外面温度高,刚刚那会儿功夫,裤腿其实差不多已经自然风干了,残留的污水沾到腿上的皮肤,留下一道干涸的泥印子,梁思喆低头用手抹了一下小腿上的那道印子,忽然觉得自己迁怒到曹烨身上真是有些蛮不讲理——无论如何,这小少爷真的让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你不是没钱么?”他低头把新裤子套到自己腿上,随便找点什么来说。
“哦……我没现金,”曹烨站到窗边,侧过脸看向窗外,闻言抬手蹭了蹭鼻梁,“倒是有一张卡,一直懒得去取钱才和你蹭饭的,刚刚那家店可以刷卡。”
“花了多少钱?”梁思喆若不经意地问。钱多的话,那还真是挺让人肉疼的……
“你不会要还我吧?”曹烨猜到他问这话的意图,先一步摆手道,“那就算了啊,我爸那人总提一些不合情理的要求,要不是他,你的裤子也不会脏,你别放心上就好了……”
梁思喆从沙发上站起来,提上裤腰,把拉链拉上,然后弯腰从原来的那条裤子上抽下皮带,抬眼看着他笑了一下:“你还要替你爸收买人心?”
“那倒不是……我才懒得管他,”曹烨撇了撇嘴,“别人我就不管了,但我们不是朋友么。”
梁思喆把腰带穿到腰间,闻言怔了一下:“嗯……朋友。”
“而且,”曹烨的声音透着隐藏不住的兴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总得抓住机会去吃顿好的吧?你穿成这样肯定不乐意跟我出去啊……哎,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食材特别棒的日料店,我们今晚就去吃那家怎么样?我请客……”
话说到一半,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打断了,门外传来一个大叔的声音,挺凶的:“谁在里面?”说着就要试图去扭门把手,反锁了,扭不动,大叔不耐烦地喊:“在里面干什么呢?快出来!”说着又开始大力地敲门。
“来人了!”曹烨压低声音问梁思喆,“喂,换好了吗?”
“快了,”梁思喆的手伸到腰后去穿腰带,“马上。”
门外的大叔又暴躁地催了一声:“赶紧出来,快点,别等我进去!”
“叔叔,我们一会儿就好!”曹烨冲着门外喊了一声,然后走过去,接过梁思喆手里的腰带帮他穿到腰后的裤袢里。
外面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满脸横肉的光头大叔站在门口,看到屋里的两个少年站得很近,其中一个少年正在低头扣腰带。见多识广的保安大叔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怒气腾腾地捏紧了手中的电棍。
曹烨抬起头,对着大叔露出一个卖乖的笑容:“叔叔,我们就是想借用一下……”
没想到大叔不吃这套,拉长脸看着屋里:“快滚出去,在里面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什么偷鸡摸狗……”梁思喆皱起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叔打断了。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保安大叔没给他们辩解的机会,冲他们扬起手里的电棍,把他们往外轰,“快走,刚刚老远我就看见你们鬼鬼祟祟地跑进来,我就说你们不会干什么好事,”大叔拿着手里的电棍指着他们,“还杵那儿干什么,快滚,想挨电是不是?”
“你说清楚我们做什么了?”梁思喆上前一步盯着他。
“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大叔也觉得自己挺有理,声音吼得老高。
眼见着马上要打起来,曹烨顿觉大事不好,万一闹大了把寅叔他们招过来,一会儿再想脱身可就难了。他赶紧跟上去拦住梁思喆,抬手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屋外带:“叔叔我们这就走……”
走出屋子才发现,几分钟前还空荡荡的拍摄场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几十个等着拍摄的年轻群演,此时男男女女全都转过脸来,清一色微张着嘴,看着两个在里面“行不轨之事”的少年被凶悍的保安大叔拿着电棍往外赶。
大叔一张嘴跟放炮似的,京骂成串地秃噜出来,把曹烨试图辩解的“不是……没有……您搞错了”全都堵了回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两人赶出了拍摄棚,末了站在门口,中气十足地冲他们吼了句:“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年纪轻轻就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赶紧走!”
站在拍摄棚外面,梁思喆余怒未消,心里那股火泄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但曹烨刚刚专门跑出去给他斥巨资买了一条裤子,他又不能把这股气撒到对方身上,只能有些窝火道:“我说少爷,你也太心大了,就这么由着他污蔑我们啊?”
但曹烨也挺有理地争辩了一句:“不是……万一动静闹大了,把我爸他们招过来,我们晚上还能不能吃成日料了?”
梁思喆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吃日料有那么重要?”
“啊,”曹烨点头道,“那家真挺好吃的……而且,我们没打招呼就进去,保安误以为我们要偷东西倒也正常……”
“什么偷东西,”梁思喆几乎被气笑,“……你觉得他只是误以为我们偷东西?”
“不是么……”曹烨有些莫名道,“偷鸡摸狗,他刚刚说了啊,不就是偷东西么?”
梁思喆瞥他一眼:“汉语八级水平?”
“不然他以为我们在做什么?”曹烨有些莫名其妙。
梁思喆什么也不想说了,摇了摇头道:“算了,你就当偷东西吧。”
曹烨迅速在脑中过了一边刚刚的事情经过,半晌猛地开了窍,抬高声音恍然大悟道:“啊……所以他以为我们刚刚在里面……”
“对,”梁思喆没等他说完,开口打断他,“就是你现在理解的那样。”
“这样啊……”曹烨抬起手,一巴掌盖在自己的脑门上,“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夕阳威力犹存,地上映着两个少年被拖长的影子。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谁也没说话,闷着头往前走。
过了好一阵,曹烨开口打破沉默:“你原来的那条裤子……”
没用他说完,梁思喆就接上了:“嗯,忘带了。”
“要回去拿么……”
“不了吧。”
回去拿是挺尴尬的,刚刚那几十个群演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曹烨想了想说:“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条吧。”
梁思喆这会儿气已经消了,听他这么说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平时就这么哄姑娘啊?”
“没啊,我可没给姑娘买过衣服,”曹烨辩解道,“这是头一次给别人买衣服!”
“是么……尺码挺准的。”
“我们差不多高嘛,我就按我自己身上这条的尺码来了……”
“嗯,谢了,”梁思喆抬头看向前方,“那家日料店在哪儿?”
“前面一公里吧,”曹烨冲前面抬了抬下颌,“不远,一会儿就走到了。”
梁思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朝前走。
日料店装潢清雅,一走进去,冷气扑面而来。
服务生引导着两个少年坐到窗边,曹烨接过菜单,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翻看着菜单。他点完后,隔着桌子把菜单推到梁思喆面前:“看看要吃什么?”
梁思喆没什么胃口,手指按着菜单边缘往回推了推:“你点就可以了。”
“行,那再来一份这个,”曹烨用手指着菜单,服务生说,“这个……还有这个,先上这些吧。”
“饮品需要吗?”服务生记下后又问,“在菜单背面。”
曹烨翻过菜单,上下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右下角那片区域:“来一杯樱桃的、桑椹的、覆盆子的……算了,每种口味都上一杯吧。”
“好的。”服务生应道。
曹烨伸手在梁思喆面前的桌上敲了敲:“你呢?想喝什么?”
“冰水就好。”梁思喆侧过脸看着窗外驶过的车辆,漫不经心地说。
曹烨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转过头看向梁思喆。
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但目光落到梁思喆脸上的那一瞬间,他脑袋里空了一下,又忘了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睫毛真长啊。他脑袋里只剩下这个想法。不是很翘,有些微垂,随着眨眼而上下阖动。窗外那棵树上适时的响起一阵蝉鸣声,那两片上下阖动的睫毛让他联想到薄薄的蝉翼。
他的眼神从梁思喆的睫毛滑落到他搁到桌上的那只左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从外表看来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拉不了小提琴了?
梁思喆把目光从窗外的街道上收回来,一转脸,看到曹烨正出神地盯着自己平放在桌上的左手。
梁思喆看了他两秒,开口道:“好奇就问吧。”
曹烨这才回过神,反应过来后顿觉自己这样紧盯着对方不想提及的伤疤似乎有些不太礼貌,他移开目光,手指挠了挠额角:“也没什么要问的……”
“问吧,想知道什么?”梁思喆的语气仿若浑不在意,“手指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拉不了小提琴了?怎么搞成这样的?是不是这些?”
“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这些,”曹烨不想让他误解自己跟门内的那些人一样,小声道,“要问的话,两个周前我就问了……”
这下轮到梁思喆怔了怔:“两周前?……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以前弹小提琴了?”
“嗯……”曹烨说。
“是问过……寅叔?”“寅叔”这称呼太过亲昵,让梁思喆觉得有些不自在,话说到中间舌尖打了个结。
“那倒不是,”曹烨赶忙解释道,“是我猜的……”
“嗯?”梁思喆微微讶异,“怎么猜到的?”
“就是那晚我爬到天台上,看到你弹那把木吉他的时候猜到的。”曹烨坦白交代,“你弹的是《魔鬼的颤音》,谱子记得那么清楚,还用左手拨弦,我猜……没有学过小提琴的人应该不会无聊到特意去记那个谱子吧……”
这样啊……梁思喆苦笑了一下,亏他那晚还松了一口气,原来曹烨那么早就猜到了。他又问:“那你当时怎么没有直接问我?
曹烨两只胳膊平放到桌上,手叠在一起,有些不自在地用一只手的手指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像是犯错的小学生会做出的那种姿势。他侧过脸看向窗外,放低声音道:“你当时一副‘别问,问就跳楼’的样子,我怎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原来当时看上去就那么惨了吗?亏得自己还一直以为伪装得很好。梁思喆想。
“所以那晚也猜到我手指有问题了是不是?”梁思喆又问。
“嗯。”曹烨应了声,“不过,只是猜测……你那么难过,还特意爬到天台上用木吉他练小提琴曲,我想应该是跟小提琴有关吧。”
梁思喆低头苦笑了一下,片刻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面坐着的这个小少爷啊……真是聪明得惊人,又善良得惊人。
第25章
“那你呢?”梁思喆定了定神,抬头看向曹烨,“我弹得那么烂,你却一听就知道是《魔鬼的颤音》,你的小提琴一定拉得不错吧?”
“我啊,差远了,”曹烨撇了撇嘴,“我这可不是瞎谦虚啊……我这个人啊,从小就没什么耐性,所以虽然我妈一直希望把我培养成天才小提琴家,可我显然不是那块料,拉得只能算是……凑合能听吧。”
曹烨说得倒是实话,他遗传了他妈妈黎悠的音乐天赋,谱子记得快,节奏把握得也很准,但就是缺乏耐性,打小就坐不住好好练习,黎悠又一直惯着他,狠不下心把他锁到小黑屋里练习。曹烨对小提琴的兴趣也没有那么强烈,每次一被送回国,没有了黎悠的督促,一旦他玩野了,往往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撂下不练了。就这么断断续续地练到至今,曹烨的小提琴水平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话间菜品已经差不多上齐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光是七杯饮品就占据了大半张饭桌。还有几盘摆不开,服务生拖来了一张移动小桌拼在了旁边。
“……能吃完么?”梁思喆看着这满满一桌菜品问。他这会儿是真没什么食欲,胃里丝毫没有饥饿感。
“差不多吧?”曹烨也觉得自己点得有些多了,但嘴上却不肯承认。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三文鱼塞到嘴里,咽下之后说:“你也快吃啊。”
梁思喆便也夹了一片,很慢地咀嚼着。
曹烨拿了一杯西柚黑加仑到面前,咬着吸管喝了半杯下去。
“你要不要尝尝这个?”他拿了一杯别的推给梁思喆,“挺好喝的。”
“谢谢。”梁思喆接过来,把吸管抽出来放到一边,捏着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有股淡淡的酒精味,但是覆盆子的酸甜味道很浓郁,盖住了酒精的那种苦涩感。
梁思喆想到什么,抬眼看他:“你满十六周岁了么?”就喝酒?
“这不算酒吧,没什么酒味儿啊,”曹烨捏着吸管把杯底的西柚颗粒搅开,“再说就算是酒,跟你喝也没关系吧?难道你真要替寅叔管我?”说话时他笑着看向梁思喆,似乎吃准了他懒得管自己。
这家日料店是郑寅上次带着他来吃过的,当时他点了一杯西柚黑加仑,郑寅专门问了服务生其中含不含酒精,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只允许曹烨喝了一小半,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杯子拿了过来,自己把剩下的喝掉了。
曹烨喜欢这个味道,所以这次趁着郑寅不在,他一口气把所有同系列的饮品全都点了一遍。
“随你,”被他猜中了,梁思喆还真的懒得管他,“你不要喝醉耍酒疯就好。”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会喝醉人啊……”曹烨嘀咕了一句。
餐盘看着数量多,但每盘份量并不大。曹烨可能是真饿了,一会儿功夫就清了好几个盘。但吃着吃着,他察觉出梁思喆这会儿的心情似乎真的很糟糕。
虽然梁思喆面上的表现跟平时殊无二致,但曹烨还是察觉出他身上那种细微的变化。他脑中闪过梁思喆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微颤的手,还有垂下的那两片睫毛,以及在卫生间的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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