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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错路-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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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竟又两个月了。
说实话乔可南没太大感想,只觉妈的世界真小,他决定往后要更加勤练阿宅大法,难得出门一趟就遇到,太衰小——当然纯粹是他被菊花折腾得足足三个月都不想再听到逛街两字了。
陆洐之一直望著他。
从他瘦削的脸一路望到他变化过的发色、初次戴上的眼镜,还有他跟菊花黑紧绕在一起的手。
男人凛冽的眉一时拧起,眸色幽暗,再难映亮,彷佛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呿,同志碍到你啦?乔可南不甘示弱地瞪视。
陆洐之接受到他的目光,顿时一怔,一旁的章小姐察觉到不对,问:「你们认识?」
他还不及回答,乔可南便朝两人友善一笑。「好久不见,陆律师。」
招呼完,他又转向章茗雨,口气不掩赞叹。「想必这位就是气质名媛章小姐吧?您比电视上漂亮多了,陆律师真是好福气。」
乔可南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笑起来尤其阳光迷人,章茗雨脸红了红。「你好。」
陆洐之始终没说话,仅一双幽深的目小心翼翼又贪婪地停驻在乔可南身上,反覆梭巡。
安掬乐面色不善,懒得与这些人虚以委蛇,扯了扯乔可南的衣襬,「电影快开始了。」
他们根本没要看什么电影,但乔可南懂他意思,遂对两人笑了笑。「抱歉,失陪了。」
两人手拉著手走了。
陆洐之站在那儿,紧盯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章茗雨在旁,柔声呼唤:「洐之?」
陆洐之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了才会看不清自己的立场,疯了才会天真地遗忘自己的所作所为,疯了才会在看见那个人的当下,这般不管不顾;而青年跟另一个人亲密的姿态,扎进他眼睛底,疼得他快落泪,像有什么东西爆炸,那厚重的余灰,空茫一片,教人辨不明方向。
恍如战乱里流离失所、无依无归的人,陆洐之驱使本能,抬步往光里追,把自己原先的追求与责任,通通抛诸脑后──
於是在这栋楼的边角处,他看见了。
看见那人微微躬腰的背影,看见安掬乐以一种安抚爱怜的姿态,摸上了青年的发──他知道那有多柔软——甚至,亲了亲青年光洁的额。
青年回抱住他,两人紧密相拥,好似全世界只剩他们,没有旁人。
陆洐之一口气堵住了。
安掬乐注意到他,本来柔和的神态一凛,表情很难看。他拍拍乔可南肩膀,伸手往后指,青年回过身来,发现他——那眸底是一片支离破碎,阴惨惨地,不带丝毫温情。
彷佛不久前的温言微笑,全是虚幻的假象。
这才是真实,属於他俩的真实。
陆洐之脸色灰败得吓人,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青年的关系,已如同灯芯烧尽,再点不著的火烛──
彻彻底底地,灭了。
坦白说,跟陆洐之的「巧遇」,让乔可南很不舒服。
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就算真忘了也不代表乐意面对,他很佩服自己在当下居然笑得出来,或许是换了造型,他就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他不是乔可南,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对陆洐之给予他的伤害耿耿於怀。
强撑的伪装终究维持不了多久,菊花黑见了他很惨的脸,大方给他抱抱,摸摸头、亲亲脸……他感觉好过了些。
乔可南没想他会追来,这男人简直是他的梦魇,日夜纠缠、挥之不去,他每天不把自己搞到半死不活,压根儿没法睡著。
他盯著那人,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团黑雾。
乌漆抹黑的,完全不想弄清眼前是什么样子,他对苏沛都没产生过这么深刻排斥的感受。
他想,陆洐之赢了。
◎ ◎ ◎
章茗雨感受得出,身旁的男人一晚上都很心不在焉。
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烦躁、郁闷,像只失足落水的野兽,浑身泛著一层阴冷,狼狈至极。
即便两人是逢场作戏,在外他多少会配合,把戏作足,体贴细致得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今天却明显没把她看进眼里──正确来说,是在百货公司偶遇了那两人后,便显得如此。
真是,自己好歹是个名媛,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到这种程度。「今晚那位,是你前男友?」
陆洐之的性向她很清楚,当初会找他「合作」,就是因为男同志,比什么都要方便。
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擦枪走火的可能。
这句问话显然戳到了陆洐之,他浑身一颤,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不是。」
他没说谎。
章茗雨笑了笑。「你很在乎他?」
「这不干你的事。」陆洐之语调很冷。
「你好歹是我未婚夫,我不关切一下,道义上说不过去。」纯粹是……好吧,不管男女老幼、平民贵族,对于八卦二字都不存在抵抗力。
所以陆洐之自然清楚她这句话的含水量,完全没打算回答。
章茗雨也懒得自讨没趣,她柔丽的脸转往窗外,端详这城市里的一片霓虹,在虚伪的绚烂里幽幽喟叹:「你们这些男人啊……我叔叔分明就不爱我婶婶,却不得不为她背后的势力娶她,娶了后又在外养小三,小三生的儿子不想理他。我一个女人家,不懂你们想追求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陆洐之没说话。
章世国养小三生私生子,是党团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原先期望儿子能继承衣钵,不料这孩子从小受章太太虐待,如今和章家几乎断绝往来。那个人在市府里任职,风评极好,却坚决推拒任何升迁,章世国偶尔提起,脸上的无奈使他看起来更显苍老。
章茗雨彷如自语:「呐,真的好吗?」
「叽──」车身一阵剧烈颠簸,章茗雨「呀!」地尖叫一声,陆洐之一脸沉冷。「你家到了,下车吧。」
「哼,真没风度。」章茗雨解开安全带,一想到自己不得不周旋在这些人里,气不打一处来,下车之际不吐不快道:「我要是那个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爱的人不要,为了莫须有的权力宁可和不爱的人结婚,真恶心。」
陆洐之冷冷道:「你该很庆幸有我,否则你现在只会更恶心。」别说婚姻不由自主,肉体都得被迫牺牲。
「是,所以我谢谢你了!」「砰」一声,章茗雨甩门走了,哪里还见气质名媛该有的样子?
陆洐之坐在车里,抚额吐了口气,他准备驱车离去,胸腔却一股强烈的窒闷。
索性下车,掏出西装口袋里的烟点燃,恨恨地抽了一口。
最近他的烟量越来越大,往日三天抽一包,现在一天就能抽掉一包,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便会罹患肺癌而死。
届时什么权力、什么名利,全是浮云。
陆洐之自嘲地笑了一声,见自己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的话影响动摇至此,说出去要笑掉一堆人的牙,他已经走到这般地步,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头,也不该回头,然而……
他脑子里浮现半年多前在早餐店里,乔可南说:「如果连一个想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都没有,活著干什么?」
那句话在刹那间戳进他心底——是啊,活著干么?
章茗雨:「我一个女人家,不懂你们想追求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他开心吗?难道现在他不是应该充满干劲吗?一旦市长辅选成功,剩下的立委职缺就是他的,和章茗雨的婚姻会巩固他在政党里的地位,一切分明都在他的计画安排里,为何现今他会这般空虚?
空虚得,四周仿佛有风吹过,贯穿过他的魂灵……他觉得冷。
椎心刺骨的冷。
「我要是那个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爱的人不要,为了莫须有的权力宁可和不爱的人结婚,真恶心。」
恶心……是啊,那人也说他恶心。
他忆想乔可南两度看他的眼神,那般地冰冷、决绝……没有情绪,曾经,他们很亲密地分享同一颗鸡蛋;曾经,那人不顾自身寒冷,将冰冻的他抱入怀里;曾经……很多很多,记数不清,甜蜜又深邃,足以掩盖他小时候被人抛弃,受到排挤的不公平遭遇。
於是这一瞬,在足以灼烧肺腔的烟雾缭绕里,他灼痛了心,却深知自己无法回头──
只因回首,一片苍茫。
如同背水的死士,无路可退。
陆洐之绝望地阖上了眼,忽然不懂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可盼、可拚了。
※
乔可南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不能真的一辈子窝宅不出,世界很美好,鸟语花香,他终究得跨出去迎接阳光小草跟小花,只是和陆洐之的不期而遇,又打消了他面对人间的念头。
乾脆……出国玩玩好了。
乔可南逛了一圈旅游网页,他惹不起,至少还躲得起。
过了一星期,乔可南正想要不要用碟仙决定去处的时候,菊花黑敲他了:「呐呐,你想不想去美国玩?」
Joke男:「蛤?」
菊花黑:「你记不记得瓶子?」
瓶子,以前Gay板的风云人物之一:乔可南板聚时见过他几面,他的昵称跟《盗墓笔记》的闷油瓶一点关系都没,纯粹是名字里有个平字,外加是他母亲从美国拖回来的油瓶,以此自娱而来。
这瓶子也是圈内的一大传奇,先前轰轰烈烈地跟交往十年的渣攻分了,渣攻苦苦追回,瓶子理都不理,大家本以为他会消沉一段时日,没料居然浩浩荡荡回去美国嫁人──是滴,嫁人,最后嫁给了他的竹马竹马,两人在纽约登记结婚,过著幸福快乐的夫夫日子。
总之一句话:非常神奇。
乔可南去拿了一包虾味先打开,边吃边问:「瓶子怎么了?」
菊花黑:「瓶子说,他认识一个美国朋友,对方也是同志,那人一直很想娶个华人男妻,目前正在积极徵婚。」
华人男妻……这世道真是猎奇了。
Joke男:「然后?」
菊花黑:「然后他偶然看了以前瓶子在板聚拍的照片,对你一眼锺情,希望你能以结婚为前提去美国跟他……嗯,相个亲。当然,包食宿跟机票。」
喀啦。乔可南嘴里的虾味先掉了。
菊花黑:「附带一提,那人的身家财产大约是……这样。」
菊花黑敲了一串零,乔可南看得眼睛都直了。
「所以……乔小受,就决定是你了。」菊花黑热血道:「上吧,为台湾争光!」
※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生。
乔可南提著行李,看著周遭各色人种来来往往。此刻,他人正站在美国纽约的甘乃迪机场,觉得自己的人生遭遇真是精彩得不能再精彩,写成小说,铁定爆字。
历经前男友出轨、前炮友劈腿,如今他居然身在异国,准备和另个陌生男人……相亲。想到这两个字,分明不冷,乔可南仍不禁起了一身公鸡皮。
菊花黑:「不过看对不对眼而已,又不能真借此当美国人。反正你就当旅游一趟,看不上的话就算了,哥接收你。」
好吧。乔可南本来就想出门走走,刚好他跟瓶子很久没见面,美签也尚未过期,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被菊花黑敲出的那串零给蛊惑了……
那位脑子发抽,说想娶华人男妻的美国佬叫朱利安,后面一长串姓氏乔可南没记住,据说出身豪门。来前他先瞧了照片,是个高大威猛到令人直觉联想「熊」一字的男人,还是只金发碧眼的熊。
乔可南出了海关,左右张望了下,没发现瓶子身影,才正奇怪,忽地身前出现大片阴影——
「Hey; Joe?」
乔可南眨眼,抬头。
是的,抬头。乔可南已有一七八公分高,但面前的男人……至少有两百公分!这人各方面足足比他大了一圈,乔可南骇到不行,仔细一瞧,不正是照片里那位朱利安先生?「Hi……Julian?」
确定了乔可南的身分,熊……不,朱利安立即绽开了一抹友善的笑,大掌伸出。
「Wele to NewYork。」
男人长相凶恶,笑容却很温暖,乔可南受之感染,回握住那人的手,同样一笑。
「Thanks; nice to meet you。」
微笑是世界上最共通的语言,乔可南一下子对这粗壮的男人有了好感。
对方开车来接,一路上贴心地向他介绍曼哈顿各种标的物,导览做得十足,乔可南看著车窗外不同於国内的景色,也慢慢产生了出国旅游的兴奋感。
第一天他并未安排任何行程,反正计画是先留在这儿慢慢玩,刚飞了十几二十个小时,时差还没缓过来,估计一沾床他就能睡个昏天暗地。
瓶子跟他老公住在曼哈顿上东城区,公寓的外观古朴老旧,有种古典气息,孟平一见到他跟朱利安,便柔和地笑了起来。
「抱歉我没去接你,我在等烤肉熟,没法分身。」
「没关系。」他跟瓶子真的很久没见了。瓶子本名孟平,长相平平,属於温和老好人的那种,但熟知他的人都领会过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道理,当年他便狠狠地咬了那渣男一口,至今仍让圈内的人津津乐道。
「我做了一些料理……我想你刚来应该很累了,过两天再带你出去吃。」
「挺好的。」瓶子的料理手腕比苏沛强上许多,乔可南一进屋便闻到那股饭菜的香味,顿时饥肠辘辘。
他和朱利安一块进了门,公寓外观虽有些年份,内里装潢却是全新。客厅一整片深褐色的木头地板,沙发是米白色与墨绿色的搭配,墙上挂了幅现代画作,色彩鲜豔,充满张力。
一旁有个原木书柜,上头塞满书本,乔可南预想按房子主人这般品味,里面的书肯定充满人文气质,没料上前一瞧──
《致富守则一百招》、《教你做个有钱人》、《有钱人和你想的不一样》、《钱!钱!钱!》、《立志做富人》……
乔可南:「……」
孟平:「哦,那是富少……我老公的兴趣。」
乔可南无言以对。「看来你老公对赚钱挺热衷啊。」
孟平无奈地笑了。「简直是魔障了。」
两人相视一笑,褪去了不少拘束。
不一会朱利安身后随同一个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平儿,客人来了吗?」
孟平:「哦,来了,这位就是我以前提过的乔可南,大家都叫他Joke。」
「嗯。」男人嗓音很沉,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这是乔可南第一次见瓶子的老公,男人身形很高,颀长健硕,一头褐发,蜂蜜色的眸,样貌十分精致,隐隐有股逼人的贵气。
他长相不是漂亮那种,但就是眼睛鼻子嘴唇各处都长得很标准,尤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极一尊比例良好的雕像。
乔可南略显意外地朝瓶子瞥去一眼,记得以前在圈内的时候,瓶子特别讨厌这种外貌过分好看的男人,说是自己一个路边货,掺在那些名牌包里,还不嫌拘束?
「傅少鑫。」男人伸出手,朝他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傅少,或者Richie。」
Richie,Rich,外加一个富少,乔可南有点懂孟平所谓的「魔障」是怎一回事了。
「乔可南,正式名叫Joe,不过朋友例外,你直接叫我Joke吧。」
男人点点头,两人握过手,往后就算认识了。
孟平准备的菜肴不算精致,但充满家常气氛,五菜一汤,有台式美式和综合,贴心顾及了在场所有人的口味。
朱利安显然对台菜也吃得很惯了,他朝乔可南挤眉弄眼。「托你的福,我好久都没吃到瓶子做的菜了。」他笑了笑。「Richie很小气,舍不得太太辛苦。」
孟平不好意思地笑笑,乔可南已经对什么男妻啊老公啊太太啊之类的称呼,非常淡定了。
为了不让朱利安被冷落,席间大家用的都是英语,傅少鑫大概天生面瘫,表情很少,却一直都很悉心注意孟平吃得够不够,给他夹菜又剔骨头,一整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孟平投桃报李,夹了一筷子菜,像个服侍老公的小妻子,「来,啊~」
乔可南:「……」
朱利安:「……」
孟平做完了才意识到不对,整张白皙的脸瞬间通红。「呃,抱歉,习惯了……」
乔可南给朱利安投去一瞥,想傅少不留他吃饭,应该是为了这饭席上的乐趣不被打扰吧……
傅少鑫一脸平定,呷菜吃饭,压根儿不受他们这两颗巨大灯泡的影响。
果然威武!
吃过了饭,乔可南因为时差关系,精神不济,傅少鑫去洗碗,朱利安自得其乐,孟平领著他到客房,给他整好了床。
「虽然现在是秋天,不过纽约入夜会很冷,我多给你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浴室在这边,盥洗用具都帮你准备好了,毛巾之类用完扔在那个篮子里就行……」
瓶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很会照顾人。乔可南那种身在异乡的徬徨感一下子散去,他朝孟平笑了笑:「你过得很幸福。」那眉眸里沉浸在美好生活里的光,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乔可南很欣慰,他身边总算有一件教人开心的事了。
孟平先是笑笑,继而有些迟疑。「那个……」
乔可南:「?」
孟平:「你的事……我大略听菊花提过一点,不过不清楚详情。总之我想跟你说……朱利安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过去很难放下,但一直拘泥在上头,会错失真正的好东西的。」
这话由孟平嘴里说出,格外有说服力。孟平就是在被人各种糟蹋折腾以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给自己全新的生活,来了纽约。
这份勇气,确实非常人能有。
不过乔可南自认是个普通人,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他拍了拍孟平的肩膀,道:「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孟平安心地笑了。「那你好好休息,我跟富少的房就在隔壁,有问题可以过来找我们。」
乔可南:「好。」
孟平走了,乔可南呼一声,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床铺很软,有著刚洗过及晒过太阳的暖呼呼气息,这是他逃避行的第一天,出乎意料地充满了温情,他觉得胸口那儿的空洞补强了些许,或许慢慢地,就能好了。
抱著这般幽微的期待,乔可南转身一躺,逐渐失去了意识……
'016' | 我爱且爱我的人 |
秋天的纽约确实很冷,乔可南睡到半夜被冷醒。
他迷迷糊糊地上了个厕所,又觉口渴,打算去厨房倒水来喝。
乔可南走出客房,发现隔壁主卧室的门未关紧,灯光泄出,他考虑要不要过去跟他们讲一声?
不料一走近,便听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不明响动,接著是瓶子气急败坏的一声:「你……Joke还睡在隔壁!」
然后又是簌簌窸窸。这次乔可南听懂了,是人在床单上磨蹭挣扎的声响。
「平儿,来,老公疼。」
「唔!嗯……」看来是被吻了,孟平下一句便气喘吁吁。「你……你别来!」
乔可南尴尬得要死,又不好上前替他们把门关上,只得轻手轻脚离开下楼。
楼下客厅一片灯火通明,乔可南乍见一颗金色脑袋,朱利安?
「嘿,你醒了?」朱利安听闻动静转过身来,朝他咧嘴一笑。「Richie他们吵到你了吧?」
乔可南摸摸热烫的脸,这瓶子嫁来美国,思想也变开放了。「我刚好醒了,想下来喝水。」
「那正好,陪我喝喝酒。」朱利安朝他招了招手,茶几上搁了几瓶红酒,另外还有几个杯子和小菜。「Richie酒量不行,一喝醉就要找老婆,剩我独自一人在这,孤单寂寞……」
「噗。」朱利安表情有够滑稽,乔可南笑出了声,走上前。「好,我陪你喝。」
乔可南的酒量可是经过认证的,而且能喝高级红酒的机会太少,难免嘴馋,索性也不客气,坐到了朱利安对面。
男人给他拿了个乾净杯子,斟了半杯,道:「我们今晚不谈那些喝红酒的规矩,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乔可南闻言真是松了口气,要喝个酒还得先含在嘴里品尝吧啦吧啦,那不如去喝白开水畅快。
乔可南不熟红酒,但光看瓶身上的年分,就知肯定要价不低,酒液滋味醇厚,单宁芬芳,一层一层,沉淀出甘醇香气。即便乔可南再不懂,也晓得自己今儿个嚼到牡丹了,亏朱利安将之当作啤酒,一杯接一杯,给他斟得很大方。
喝了酒,原先的拘谨便少了很多,乔可南:「朱利安,你怎会想找个华人男人当……妻子?」
说实话,男婚男嫁,并无实质法律效益,瓶子夫夫两人都是美国籍,并且纽约认可同性婚姻,可换了别人就不一样了。
朱利安喝酒动作一顿,随即一笑。「我很喜欢中国文化,有很多华人朋友,这些年在美国跟很多人交往过,个性都不太合,刚好看到Richie跟他太太,那种细致的相处,我很羡慕。就觉得……或许我能在另一个地方,找到真爱。」
朱利安一边说著这话,一边抚著手里的杯子,他神态庄重,表情宁稳,嘴角隐约上扬,说的话很天真幼稚,口气却极度地认真成熟。
一开始乔可南只注意到这人粗犷的长相,却没发现他的眉目长得极好,双目明朗,内里有些很纯净的东西,碧蓝色的眼珠子倒映著红酒里的波光,像一颗亮澄澄的宝石。
而拥有这样一双眼瞳的人,他追求的是真爱,True Love。
这话要被菊花黑听见了,肯定立即在他身上戳一个人间宝藏的章,乔可南想著想著便不自主笑了出来。不得不说,他对朱利安的好感度真是呈直线蹭蹭蹭地拚命上涨。
乔可南伸出手:「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跟你交个朋友。」至於更深的,他现在没打算,往后再看看吧。
朱利安一愣,握住他的手,随即笑了。「当然。」
乔可南也笑了。「这段时间,请你多多指教。」
朱利安:「好。」
乔可南开始了他在美国纽约的糜烂之旅。
为何说糜烂咧?因为他完全像个甩手掌柜,不管去哪儿吃哪儿喝哪儿,朱利安全部替他妥当地安排好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带乔可南去的不一定是书上记载的热门景点,但必定有其特色。
朱利安生在豪门,背景雄厚,他说钱这辈子自己够多了,便用来换取一些与众不同的乐趣──他热爱投资,尤其是资助一些有梦想实力的年轻人,他载著乔可南游历曼哈顿,指著一幢充满时尚感的建筑物道:「『glamour』,听过这品牌没?」
「听过。」这品牌没在台湾设柜,但已有一群死忠粉丝,旗下商品不论男女服饰皆走大胆豔丽路线,菊花黑非常热爱,自己来纽约前,还被再三提醒买几件回去当伴手礼。
朱利安:「这品牌的创立者是三个华人,我大学同学。其中一个女生,她态度很嚣张,居然跑来我面前说:『嘿,我知道你很有钱,考不考虑投资我们?』」
乔可南哈哈笑,他知道这故事一定还有下文。
「我把她当疯子,不料没几天她又跑来,这次带了一份洋洋洒洒的投资计画书,不得不说她真厉害,各种短期、长期、风险评估,全部都做了,我看了遍,好奇问她为什么来找我?她说:『因为你看起来最不像笨蛋。』」
「噗。」
朱利安扬唇。「我确实不是笨蛋,所以我研究完,把那份计画书带回家里,给父亲过目。父亲说他愿意拨资金给我自由发挥,倘若失利,就当是一次学费。於是我就去跟那女人说:『好吧,我很有钱,给你们一点玩玩。』那女人很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说:『算你运气好,赚到了,人生第一次投资就成功。』一副是她施舍我的口气。」回想那时,自己居然被一个瘦弱的东方女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实在好笑。
乔可南脑里浮现方才匆匆瞥见的大楼,一楼是整洁漂亮的门市。他说:「事实证明那女人讲得没错,他们成功了。」
「是啊。」朱利安一笑。「后来我才知道那女人家里也很有钱,但她不想倚靠,独自一人来纽约闯荡,我很佩服她这份冒险大胆的精神……至少我绝对不会脱离我的家族。」
乔可南耸了耸肩。「人各有志,忠於自己的家族,对其负责,也是好事。」
朱利安眸眼一亮,看望乔可南的眼里,又多了几分赞赏的光。
他继续说:「也是她让我发现,原来我拥有的钱可以拿去成就别人实现梦想,又能获得好处。我成立了一间梦想公司,只要你有好的想法,提出完整计画,在历经面试及种种考核以后,就会安排投资,至今有成功有失败,但都让我学到了不少。」
乔可南听著,朱利安脸上并没有骄矜自满,而是一种与有荣焉,谦卑与感谢。
他想,朱利安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他先天拥有优势,也不吝用自己的优势去照亮别人,获得成长,然而乔可南却在这时不受控制地想:倘若立场调换,朱利安在陆洐之那般情况下,又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而陆洐之呢?
朱利安:「Joke?」
乔可南:「没事。」他自嘲地扯嘴,两件事怎能凑在一起比?个性造就命运,他猜朱利安即便在艰苦的情形下,也能成长为很好的人,至於陆洐之……算了吧。
乔可南在朱利安的引领下,连逛了五天的曼哈顿,看了自由女神像、去了帝国大厦、逛了第五大道,同时给菊花黑买了衣服,也去了朱利安的母校纽约大学参观。
纽约是座拥挤繁忙的都市,步调比台北更快,他很佩服孟平能在这儿生活,换他估计每天都会神经紧张,尤其是那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如同牢笼里的栏杆,人被困在里头,看不明方向。
到了第六天,朱利安说要带乔可南出海。他在纽约近郊的Darien有幢别墅,那儿是帆船爱好者的天堂,全镇居民都能申请船位。
活了快三十年,乔可南首度出海,很幸运地没晕船,船上只有他跟朱利安,不过事前佣人已将所有必须物品准备好,桌上有三明治及各项轻食,外加香槟美酒,眼前则是一片悠然大海。人间极乐,不过如此。
天气很好,乔可南躺在沙滩椅上,看著一片碧蓝的天,满脸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利安从船舱走出,瞧见他一脸空空荡荡的样子,不禁心念一动,走了上前,倾身在青年唇角落下一吻。
一开始,只是看了照片,觉得这人有股太阳的气息,很照拂人。
他随口提提,没料孟平居然当真,给他约好了人,朱利安哭笑不得,但在机场里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他的心就微微地漾动了。
只见乔可南有点茫茫然,呆傻傻地站在那儿,一脸的徬徨、迷惘,眼神却很坚定,即便这阳光好似被某些云尘给遮蔽了,仍旧无法改变其照亮人的本质。
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对这个东方男人,动心,也倾心。
乔可南个性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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