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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隐-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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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柔柔一笑:“好。我相信。”

他有些错愕她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不肯,没有悲痛。就那么云淡风清的听从和接受。

他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头靠着她的肩上。厚厚的棉衣挡住了她的气息,感觉不到熟悉的触感。他有些惶恐,搂的更紧一些。

“小词,你知道我的心里……”他说不下去,也觉得此刻说这些毫无意义。

“我什么都知道。我可以活着,可以看见你,也是很幸福的事,不一定要嫁你。”

他心里酸楚的几乎落泪,喃喃道:“我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照顾你。”

小词低语:“不,我只要远远看着就够了。”

她看向窗外,低声道:“你看,落雪了,我的运气还真是好。这就是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吗?”

他说不出话来,雪一直在下,细细的盐样的雪变成大片大片的柳絮鹅毛。

“你去告诉她,就说你愿意。”小词催着他,放在他胸前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手掌下的心,跳的很慢,似乎盛满了悲伤。

计遥站起身,猛的一拉房门。雪随风涌入些许,落在他的发丝和肩头。他匆匆离去。

小词看着门框处的雪化的湿痕,抿起唇角笑了笑。

桑果显然很惊异计遥的回复如此迅速:“你真的愿意?你不要后悔!”

计遥神色冷峻:“我愿意,只要你治好她。”

桑果唇角轻牵:“不一定,我只是尽力。即便如此,你也愿意?”

“我愿意,只要你尽力。”

桑果的眼眸一亮:“那好,你先娶我。今日。”

今日!计遥痛苦不堪,仍想最后关头,她能改变主意。

“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即便你真的喜欢我嫁给我,你也知道,除了她,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桑果蹙起眉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也一样,喜欢一个人,再也不会喜欢第二个。”

她那种决绝的语气,十分倔强。

计遥问道:“你的婚事难道薛神医不过问吗?”

“他只关心一梦白头。我的事,自然是我做主。一切从简,礼服是现成的。你穿上和我拜了天地就成。”

她的样子很淡漠,并看不出多少的喜庆之色,只是一种如释重负。

计遥应了声好,转身要走。

一出门,却见小周愣愣地看着他,似是一个陌生人。

“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你要和她成亲?”

“是。”

“你疯了?小词怎么办?她已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能这样?”相识二十年,小周从没有如此发怒过,拳脚齐上,计遥没有还手,任由他。

“住手!”桑果冷喝一声:“他是我的丈夫,你若是再动一指,立刻滚出这里。”

小周停了下来,他死死地看着桑果道:“抢别人的丈夫,有什么光彩?你不用赶我,我也要走。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假清高,真卑鄙!”

他狠恨的瞪了一眼计遥,转身就走。

“小周!”

计遥痛苦的喊了一声,却见小周飞一般离开。

桑果似乎一切都早已准备好。她拿出一身红色的喜服,放在计遥的手上,然后道:“你先去准备,一会到祖父的厅堂里等我。我已经告诉祖父了,他并不反对。”

他没有什么可准备,只有一种置与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低头看去,喜服的红色鲜艳如血,托在手里十分沉重。他不觉得这是喜服,只当这是一味灵药,可以救他最爱的人。

计遥慢慢抖开,将喜服草草穿在身上。喜服竟不长不短,似是为他而做。他步出桑果的房间,径直朝薛之海住所的正厅走去。

半路,舒书见到他,惊异地停住脚步。

“你这是?”他看着计遥的喜服,诧异地问不下去。

计遥面无表情,淡然道:“我要和桑果成亲。”

舒书震惊不已,越过计遥的肩头看过去,只见花圃的尽头,小词立在门边,太远,看不见她的表情,那单薄的身影仿佛是一片白雪,似乎要随风而去。

“计遥,你这是做什么,小词在那里看你。”他皱起眉头,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里猛地一痛。

她在看他……计遥想忍住不去回头,却终归无法克制自己,他慢慢转身,慢慢朝她走过去。

雪一片片落下来,挡在他、她之间……

【下卷】

洞房

雪如柳絮纷扬,簌簌而下,天地一片白茫洁净。计遥一身红色喜服,在无垠白色中如一团烈焰渐渐逼近,烤着她的心肺,渐如焦碳。最幸福的憧憬被那烈焰燃化为齑粉。

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眼眶酸涩如万千针刺一般疼楚,每一颗针后都蕴着眼泪,她就那么硬生生地忍着,拼却全身的力气,似将余生的力气都要用尽,才能闸住那将奔涌而下的水流。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微笑。想留在他心里、他眼里最后一抹光华。她想要他心里只有她,记得她,怀念她。又想让他忘记她,让另一个人来陪伴他。心被两股力量撕扯着,一片片地碎。仿佛能听见清晰的声响,能看见淋漓的鲜血。

他一步步走近,似从前世中走来,与她重逢,又似要与她擦肩而过,错过今生。

她笑着,有些颤抖。扶住门框才能支撑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停下步伐,在她三尺前站定,喜服真是好看,红的象夕阳、晚霞,每一针每一线都清晰可见,红色的针脚密密麻麻,仿佛是过往的每一刻时光,曾经以为是属于他和她,直至永远。而从今而后,却是他和另一个人。

“恭喜你。”她强笑着吐出三个字,变了调子,字字如刀切过心肺。

“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是砂纸在明珠上磨砺。

他看着她,心如刀绞。此刻,他与别人成亲,可算是背叛?即便是无奈也应该算是一种背叛。可是,他宁愿她恨他,也不能让她离去。只要她还活着,他怎样都愿意。

他最后看她一眼,决然离开,再晚一瞬,他似乎就要崩溃。她眼中的悲伤和唇角强撑的微笑一直在眼前晃动,让他看不清脚下的路。雪在足下,有咯咯的轻响。

她极想拉住他一抹衣袖,想要埋首其中,试去所有的辛苦与挣扎,忘却所有,只留当下的一刻。若他此去,再不是她的。若他不去,他也不会是她的,所以,还是让他离去。

他终于转身而去。她仿佛听见他心底最深的一声叹息,悠悠如天际间一片净雪,不肯染尘埃却敌不过雨骤风狂。

她静静的目送他离去,紧抿唇角不去挽留。他硬着心肠没有回头,再一回首便无法向前,本就不坚定的心意岌岌可危地悬着,她的一丝呼吸似乎都能拉回他的脚步。

寂静中似乎能听见雪落地的声音,清润的气息象落雪泉边的水雾。那时的他和她,眉目如画,心如明月,目光所及如春风染绿江南岸。而此刻,大雪飘飞,净白一片,似想将所有过往覆盖掩埋。是什么将一切改变?冥冥之中即定的结局,只是为了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他渐行渐远,雪地上的足印被新的落雪慢慢掩盖,最终会回复一片净白平展,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象她,在他生命中来过,却如飞鸿飘萍,终究是个过客,不留痕迹。

她默默地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脚印,眼睁睁看着痕迹淡漠消失,却无法改变,就象自己的生命,似乎能听见流淌消逝的声音,却无法阻止。她无从怨恨。

舒书与他擦肩而过,来到她的面前。他心里复杂之极,有最深的震动和心痛,更多的却是犹豫和矛盾。

“到底怎么回事?”

“桑果说只要和她成亲,薛神医就会尽力来救我。”

舒书猛地怔了一下。

小词抬起眼,深深看过来,悲凉地笑着:“舒书,一梦白头没有解药,我知道。你也知道。桑果用一个尽力骗了他,我却不去揭露,因为我很怕他孤单。我终归要离去,桑果喜欢他,就陪着他吧。其实,桑果也不错,她的医术很好,他的一生必定康健。”

舒书手里出了一层汗,他深深呼吸想要冷静。眼见近在眼前的她,额头清晰地出现了水珠样的薄汗。突然,她身子一晃,迎面倒了下来。

舒书惊惶地接住她的身躯,轻若无物。她气息微弱,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连唇上也是雪白!这一片白顿时蔓延到他的脑海,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的白茫,他急忙伸手去触她的皮肤,冰凉彻骨的寒滑,那神采熠熠的眼眸紧闭。整个面庞苍白透明,如雪即将融化。

“小词,小词!”他想狂喊,又怕惊了她,抱着她的手一直在抖,几乎搂不住她轻盈的身躯。

黑暗中有一片亮光,无边际无轮廓,似一个混混沌沌的圆,笼着她的周身。从没有过的轻松和自由之感使她象一片轻羽飞起。渐渐的忘记了所有的烦忧和痛楚。朦胧中似乎有个人在喊着小词,小词。小词是谁?她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不想回头去看,不想仔细去辨,仍旧沉醉在那片自由的飘飞之中,朝着那一片光亮。光亮渐渐明晰,边界延伸成一座桥。桥边开满红色的花朵,一朵朵艳丽夸张到极至。一块巨大的石头立在桥头,在一片花海中突兀而独立。

只有退路,她只有走上桥。石边一个黑衣女子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走近,神色平静无波。

“阿圆。”她淡淡叫了一声,手边有一碗黑汤。

她突然警醒过来,她不叫阿圆,她叫小词。

“你是谁,这是那里?”

“你已经来过了八次,怎么还问。”

小词惶恐道:“我不明白。”

黑衣女子淡淡道:“你没有一次乖乖听从安排。这一次,又要我大费周章你才肯喝这孟婆汤么?”

小词怔怔地看着她,退后了一步。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假定,可是明白这就是奈何桥的时候,她那么的惶恐和绝望。不,踏过这里,喝下孟婆汤,她将永远也不记得他,永远也见不到他。

眼泪奔涌而出。她低声喃喃而语:“我不想死。我与计遥在三生寺的佛前许过誓言,要与他一生一世,我不想抛下他。”她即便不能嫁他,她只要能遥遥看见他就好。即便是化做一颗星辰。

黑衣女子悲悯地看着她:“那样的誓言,你并不是第一次许过,你都忘了,你自己来看。”她抬手一指三生石,只见那石突然如镜面,竟徐徐展开了一幕画卷。入眼就是一片耀眼到刺目的红色海洋,正红,鲜红,明红。

黑衣女子在她身后沉声道:“你在人间的肉身现在只靠一粒药丸维系着心脉间的一缕阳气。生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你看过你和他的前世,一定会放弃今生。来世,你会圆满的多。不要执迷不悟,不要牵挂不舍,你自己去看。看过再来决定去留。”

她在小词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小词突然感觉身子一震,竟似走进了画卷一般。

“公主,你今日可真是美丽的如下凡的仙女一般,一会驸马见到你,可不知道怎么疼你才好。”

“奶娘。”阿圆娇嗔地低了头,额前的花钿点在她光洁如玉的眉间,似含羞的花蕊,装点着她美丽的容颜。

“公主,你看看这个,一会驸马进来,他要怎样,你只管任由他,夫妻间都是如此。”诺夫人笑着递过一面铜镜,却是背面对着她。

阿圆疑惑的接过铜镜,朝那背面粗粗看了一眼,顿时胭脂染桃腮,立即将镜子正面朝上,再不敢动,再不敢看。那铜镜背面上的“纠缠”,她虽然不太明白却情不自禁地羞赧难当。

诺夫人笑道:“公主,这本是公主的娘亲该做的,可惜她早早仙逝。夫妻之间没什么害羞的,过了今夜,公主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一会可别端着公主的架子吓住了驸马,床下你是君,他是臣,床上,你可得随着他。”诺夫人笑嘻嘻地看着她,心里满是欢喜。公主是她一手带大,终于嫁给品貌相当的驸马,实在是一对如花美眷。

驸马慕容兰隐,姿容如仙,文采斐然。虽是燕国送到朝中的质子,那风华气度却毫无一丝的落魄与拘谨。与公主站在一起,真是人人称慕的一对神仙眷侣,风华无双。

夜渐深,红烛摇曳的光,似是她忐忑不安又焦急期盼的心绪。门外传来比平时略重的脚步声,她紧张起来,他来了。

“给驸马道喜了。奴婢告退。”诺夫人的声音透着欢喜和暧昧,然后是关门的一声轻响。

她的心跳的越发快了,一片鲜艳的红色移动到她的脚前,盖头蒙着她的脸,她只能看见一袭喜庆的红袍,在她的眼下,红色袍角绣着蛟龙和翔云。

眼前骤然一亮,盖头被挑起。她的心似乎也随着那一枚挑杆而被挑起了一样,胡乱地跳了起来,她慌乱得抬眼,看见了他的笑容。眉目如画,玉色的肌肤染了酒色,更添俊美。

他痴痴地看着她,惊艳不已,情不自禁喃喃低唤了一声:“阿圆。”

她娇羞的低头,微微噘了嘴,低声道:“你不是酒量很浅么,为何还要喝。”

“展大人的酒,我怎敢不喝。”

“是展叔叔?”

“是,除了他,谁还敢逼我喝酒。”

阿圆甜甜一笑:“他一定是太高兴了,以后可算是不被我缠着了,解脱了。”

“以后,你缠着我。”他的声音骤然低哑了起来,借着酒意,他的手指放在了她的腰间。

繁复的婚服,层层叠叠,让他呼吸急促,心急如焚,偏偏脱了一层还有一层。

阿圆的脸几乎要赶上喜服的红,她眼看着自己越来越单薄,薄至一层纱衣,却不知道如何抗拒。奶娘的意思,今夜他要做什么都顺着他。可是任由他,眼看就要□么?她羞的几乎要哭出来。

他的呼吸带着酒香,熏着她的鼻端。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可以描画出淡远的山水和精细的花鸟。现在,在脱她的衣衫。白色的肌肤和白色的内衣象是上好的宣纸,等他着墨。

“不要。”她顾不得奶娘的嘱托,一把抓住他放在后背上的手,他的手再动一寸,她就……她有些发抖,又怕又羞。

“阿圆,别怕。”他吻着她的脸颊,从唇开始,游移到下颌到颈窝,到锁骨,到裹胸的边缘。他咬住了裹胸的一丝边,一用力,身后的带子开了,裹胸咬在了他的口中。她慌张的险些叫出来,最后的一丝屏障就这样抹掉。一丝凉意从后背袭来,他将她压在了床上,冰丝绸缎滑而凉,更让她慌张。

他的眼神更为沉醉迷离。亲吻和抚摩毫无停歇的迹象,象运笔时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唇移到胸前的蓓蕾上,他怔了一下,吻有些停滞,转而狂乱。

“不要。”她似乎只会说这个,情不自禁推拒他的胸膛。

他骤然起身,面色突变,看着身下的她。她不敢看他,只听见他急促的呼吸。

他突然一挑纱帐,阔步离去。

阿圆愣了,失去他的吻和温暖的覆盖,身子骤然冷了下来。她盖上锦被,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恐惧起来。她吓着他了么?是因为刚才说了两次不要?她后悔了,她应该听从诺夫人的话,任由他。可是,可是,现在要怎样?

他去了那里?她手足无措,又羞又急,眼泪险些落下,却倔强的忍着。

这就是洞房花烛么?她又重新穿上衣衫,叫来贴身在外侍侯的容儿,吩咐道:“去把诺夫人叫来。”

诺夫人一见阿圆,惊异不已:“公主,怎么了?驸马呢?”

“奶娘,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出去了,不知去了那里。”阿圆终于忍不住眼泪,抱着膝头将眼泪沁在了内裙上。

“公主,刚才,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我,刚才他,他,我就说了两声不要。他就走了。”

“哎呀,这驸马爷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公主处子之身,羞怯本是难免,他也太。”诺夫人有些气急,但自己到底是个下人,再怎样,他也上公主的丈夫,怎能苛责。她只得又降低了语调,安抚道:“我去请驸马过来。公主勿急。”

“奶娘,我。”阿圆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想要阻止诺夫人,却又咬住了唇。

半晌,诺夫人孤身一人过来,气愤不已:“驸马说他今夜喝多了,怕惊扰了公主,今夜要睡在书房。”

阿圆猛地一怔,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诺夫人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气愤之极。

“驸马也是知书达礼之人,怎么做事如此迂腐怪异。什么叫怕惊扰了公主。谁家新婚,新郎官不喝喜酒,偏他矫情,这事明天叫府里的下人知道,如何是好?”

阿圆呆呆的坐在床上,红烛已经燃了过半。

“公主,你还是先睡吧,也许驸马半夜酒醒了,自然就过来。”

诺夫人一看她苍白的面色,又连忙安慰她,轻轻掩上门。

洞房里静悄悄的有灯花轻暴的声音。阿圆看着窗外的一论明月,毫无睡意。

她是享正帝最宠爱的幼女。生在中秋佳节,又恰逢燕国称臣,享正帝龙心大悦,给她取名阿圆,自盼着她圆圆满满。十七年来将她视为掌间明珠,便是挑驸马这样的大事,也是她亲自自己挑的,享正帝虽不满慕容兰隐的出身,却也爱惜他的才华与品貌,略一踌躇也就答应了这桩婚事。而如今,阿圆有些惶惑起来,自己选的兰隐还是那个陪着九哥一起下棋做画的兰隐吗?

她见到的男子少之又少。对兰隐,算是一见钟情。那一天,在御花园的秋千上,她高高荡起来,视野越过了围墙,落在了一墙之隔的夫子院。那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九哥的对面坐了一个画中人,清秀脱俗,正对着她看过来。两目对视间,都是猛然一怔,心里咚然一声。

似乎月老的红线在那一刻就系在了他们之间。后来九哥常带他来,常有意无意碰见阿圆。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见到她,总是未语先笑,目光柔和脉脉,象春天的碧波。

她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伤了他的自尊,可是她并未怎么,不过是说了句不要。她不敢睡,也睡不着,睁眼等到天明,却不见慕容兰隐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诺夫人匆匆踏进新房。见到半靠在床边的阿圆,她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走近低声问道:“昨夜,驸马没来?”

阿圆木然摇头,心里的失望如万丈冰川,冻的自己有些麻木起来。他来不来,似已与她无关。

“奶娘,我睡了。”

她说完就窝进了被子里,面朝墙里,听见诺夫人放下丝帐,玉钩轻响,一颗眼泪这才慢慢滑了下来,落在枕上。

她本是无忧无虑从不知道失意和伤心为何物的人,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冷落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难道他不喜欢自己吗?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娶自己呢,难道是父皇逼他了?

她想不通,昏昏沉沉地睡去。安慰自己,也许,一觉醒来,兰隐就坐在床前。

半窗夕阳让屋里的颜色更加明丽。她慢慢醒来,揉了揉眼睛,一时还没反映过来这是那里。半晌才想起,这不是住了十七年的虹影宫,而是新建的公主府。

她坐起来,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隐约看见外面的塌上靠着一个人。熟悉的俊雅的身影。她心里一跳。手指想挑开那纱帐却犹豫着。

他站了起来,轻步走过来。

白皙修长的手指挑开了纱帐,然后是春山静水般的微笑。

“你醒了。”

他笑着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抚摩着她散开的长发,温柔而深情。

她有些委屈,有些迷惑,微微噘起了嘴。

“阿圆,他俯下身子,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她不敢动,又紧张起来,手指紧紧抓住被角。慌张又羞涩,被下的她只着中衣,他又要象昨夜一样来解开么?

他的吻象细雨润无声,缓而轻柔。果然,他的手指伸到了被下,放在了她的腰间。那里,有一条丝带。一拉,就会……她紧张到极至,却再不敢说一个“不要”。

她闭了眼睛,乖巧的面容染满了醉人的红晕。

突然,身上一轻,慕容兰隐离开了她,道:“起来吃晚饭吧。”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对她若即若离。白日他对她温柔体贴,晚上却宿在书房。

情敌

新婚的第三日,民间的风俗是夫婿陪同新娘回娘家的日子。享正帝空手打出天下,登基之后皇宫里也沿袭了不少民间的风俗。阿圆在镜前看着自己被诺夫人装扮的雍容美丽,心里却是一摊子苦味萦绕,偏偏一会见到父皇还要强颜欢笑。

她低声道:“奶娘,若是父皇或是皇后问起,你,就说很好。”

“公主,这个自然。”诺夫人明明对慕容兰隐一肚子气,狠不得在皇帝面前狠狠告他一状,却又心疼阿圆,自然也要维护着她。她叹着气看着阿圆,怎么也想不出品貌绝佳的公主到底那里不合驸马的心意。她私心里暗暗期盼是驸马一时拉不下面子又胆怯于公主贵重的身份才这样连着三夜退避三舍。

进了宫,享正帝一脸喜气,拉起女儿的手,沉声道:“驸马对你可好?”

阿圆看了一眼立在殿下的慕容兰隐。他一身喜服,越发显得他姿容绝世,不染凡尘。

她低声道:“很好。”说完,低了头。享正帝只当她害羞,哈哈笑着,拍拍女儿的手。

“阿圆长大了。父皇也老了。”

“父皇才不老,都没有一根白头发。”

享正帝听了甚是受用,儿子女儿共有二十多个,唯有阿圆最得他的欢心。一来是她生带喜庆,二来她实在乖巧可爱。

他看着殿下的慕容兰隐又看看爱女,心里仅有的一点遗憾也消散了。养女儿自不同与养儿子,文韬武略,治国平天下都不必管,只要她有个如意郎君,平平安安的就好。所以他也没有执意与慕容兰隐的身份,眼看一双小儿女珠联璧合,倒也欣慰的很。皇家自古亲情少,他所幸有个阿圆,让他得享天伦。

“公主府可还满意?”

“满意。”

“那就好。兰隐以后挂个翰林院的闲职就是了。”

“谢皇上。”慕容兰隐在殿下谢恩,声音清亮如琴。

“你们去吧。新婚燕尔,也不必经常进宫了。”

“父皇,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拨出去的水么?才来就赶女儿走。”阿圆噘起了小小的嘴巴,撒娇的样子象个孩童。

享正帝一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愿意待着就留在宫里,养了你十七年,还怕多养几天?”

阿圆笑嘻嘻道:“父皇难道不想阿圆。”

享正帝故意道:“不想。朕还有一堆奏章要批,自己玩去。”

“那女儿告退了。”

慕容兰隐随着阿圆出了大殿。

两人不知道怎么,都有些沉默。反倒没有成亲前的那种默契。

阿圆看着金碧辉煌的内宫,竟觉得无处可去。母妃早就离世,自己又是出嫁之人。这后宫似乎再也没有容她之处。公主府,本是她和驸马的爱巢,可是,身侧的他,似乎并不象是自己的亲人,即便是温柔相对的时候,也隐隐觉得他有心事。她很想私下问父皇,是不是这桩婚事,慕容兰隐有苦衷,并不乐意。她又不敢问,生怕父皇怀疑什么迁怒与他。她并不想为难他,毕竟他是她的驸马,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

“我们回府吧。”她想了想,留在宫里到底还是不妥。

“好。”慕容兰隐的话,比以前少了。

出了宫门,阿圆突然生出一丝轻微的惶恐。最亲的父皇好象已经为她找了依靠,有放心托付的意思。而父皇托付的这个人虽然近在身侧,却有离她越来越远的趋势。她看了一眼同乘辇车的他,竟第一次感到那么疏远和不确定。出嫁前的幸福憧憬已经在三天的光阴里慢慢的一丝丝淡化,说起来,她其实对他的了解并不深,难道这份感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平静而淡远,眉目即有燕人的英气又有汉人的清秀。她低了头,绞着手里的丝帕。

突然,兰隐伸过手指,从她指间抽过丝帕,在手上绕了绕,然后放在袖中,笑道:“怎么,我在公主的眼中还不如一块丝帕么,公主看了它半天,也没看我一眼。”

阿圆的脸色一红,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了眼帘,道:“谁说我没看。”

“现在看,晚了。”他笑起来好看的不象话。

阿圆更羞涩,接不上话。

他一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阿圆惊的一声轻叫,却又怕外面的人听见,只见他的手指已经不规矩地伸到她的腰间,却又慢慢停下,将她扶正坐好。

当夜,他依旧宿在书房。

诺夫人已经怒不可遏,眼看三更时分。她一顿脚对阿圆道:“公主,不如你放下身架,亲自去请他来如此下去,可怎么算是个夫妻。”

阿圆低头不语。诺夫人又催。

“奶娘,我不是不肯,只是他这样必定是有原因,我到底那里做的不对,他又不明说。我,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才好。”

“那公主就去书房直接问他,那有这样一直冷落公主的道理。真是燕人……”剩下的话,她看了一眼阿圆,又吞进了肚子里。

“奶娘,我这样去,合适么?”

“的确是不合适,可是事到临头,又有什么办法。公主拿着这燕窝汤去,直当是送消夜给驸马,再问一问,驸马到底是怎么了。”

阿圆硬着头皮,被诺夫人催着来到书房。

明灯高烛下,慕容兰隐的身影清逸孤寂。

阿圆想问的话都消散在唇边。夫妻,原本是举案齐眉,不是咄咄相逼。他这样做,自有他的原因和隐衷,那么她就等待好了,逼着强着有什么意思。

她放下燕窝汤,对慕容兰隐笑了笑:“驸马,趁热喝了吧。”说完,一转身离开。

慕容兰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热气袅袅的燕窝,眉头紧皱,一丝苦涩在心头蔓延开,无计可消除。

诺夫人等的不耐烦了,问道:“他怎么说?”

“我没问。”

诺夫人急道:“这可怎生是好。我在宫里几十年,可没听说过那对夫妻是这般的。公主长的如此美貌,他竟一点都不动情?”

阿圆脸上一热,道:“奶娘,他也,也对我有亲昵。”

“那为何?”诺夫人恨不得亲自去问他,既有亲昵为何不亲昵到底?

“奶娘,算了,不要逼他。我们既然已是夫妻,来日方长。不过是三天,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公主,你这性子可真是不象皇家之女。驸马,哎,真是不知惜福。”

日子就这样打发过去。慕容兰隐,他除了晚上不来同宿,无一处可挑剔。每日回到公主府,第一件事就是来她房中,陪她说话,下棋,为她描眉,为她做画。阿圆觉得这样的日子就象潺潺的溪流,平静安宁,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说不上来,诺夫人却总在她的耳边提醒,甚至要她穿的少些薄些,抹胸的颜色艳一些。又附在她的耳边细细喃喃了些宫里的见闻。

阿圆羞的头都抬不起来。手里的丝帕绞来绞去,突然又想到那一天他说的话,慌的连丝帕也不敢绞了,仿佛兰隐那一双星眸正看着她。

那一天她正在花园里赏牡丹,突然诺夫人急匆匆地走过来,脸色很难看。

“你们退下。”她喝退了阿圆身侧的侍女,凑到阿圆耳边道:“公主,驸马可真是胆子不小。你道他为何一直冷落公主?原来他另有心上人,居然是洪江春色的头牌柳丝。”

阿圆手里的丝帕离了手,被风卷到一朵盛开的牡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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