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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惊掠琵琶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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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是可以,”沈识檐回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带了点小坏笑,他悠哉地站着,等着看孟新堂的反应,“不过我这衣领太小,扯不开,得脱了衣服。”
坐怀不乱这个词,只适用于对待无关的人,孟新堂的心里是被沈识檐的话搅乱了那么一拍的。但这么多年不是白过的,他面上依旧镇定得很,看着沈识檐坏笑的脸平常地开口道:“嗯,脱吧。”
说着,便把沈识檐手里的膏药抽了过来。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沈识檐一挑眉毛,转过身去爽快地把上衣掀了下来。赤裸的上身填满了整面镜子,还不容分说地,侵占了孟新堂的整双眼。
刚洗完澡,连两个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他在前他在后,有种清香绕出了一个小宇宙的曼妙感。孟新堂只需要再往前凑那么一步,呼出来的气就能扫到沈识檐的肩膀。
“这里是中心。”沈识檐对着镜子,手上摁了两下。
真要命,这人的指甲盖都长得好看。
白晃晃的光照下来,像加了一层滤镜,将沈识檐的指甲盖照成了很浅的粉色。手指压下去的时候,因着那一股力道,指尖变白,再抬起,复又恢复淡粉。这一下一下的,正好带跑了孟新堂的心跳。
孟新堂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排指甲盖出神。心中正色,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色令智昏。
他清了下嗓子,将膏药揭下来,在下手之前想最后确认一下,便拎着膏药,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沈识檐刚才碰的地方:“这里对吧?”
手都碰到了,才觉得不对劲。他猛地向前看去,正好与镜中的沈识檐对上目光。沈识檐抿抿唇,朝他点了点头:“是。”
没说什么,孟新堂暗暗将手指挪了下来。
沈识檐看着镜中低眉敛目的人,感觉到他在贴好膏药之后,将手掌覆在他的肩头,把膏药压实。不可避免地,就又有了一点肌肤之亲。
“家里有没有暖水袋?热敷一下吧。”孟新堂将揭下来的纸扔到一旁的纸篓里,问道。
沈识檐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扯了神,闻言,随意地点了点头。
“灌水的还是用电的?”
“灌水的。”
孟新堂于是说:“那我去给你做点热水。”
说完,他将沈识檐随手扔在椅子上的上衣递给他,叮嘱道:“赶紧穿上衣服,小心着凉。”
沈识檐接过衣服,攥在手里没有动弹。他看着孟新堂朝外走的背影,饶有趣味地,偏了下头。
“孟新堂。”
沈识檐开口叫了一声,在孟新堂刚要跨出这个屋子的时候。
孟新堂停住,回过身。
“怎么?”
沈识檐朝前走了两步,依旧没穿上衣,坦坦荡荡地到了孟新堂的面前。他只需要稍微上调一点目光,就可以与孟新堂的眼睛对上。
孟新堂的眼睛很有魅力,不是他虚夸,而是很多时候,他都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一种沉静的人生。他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好像你的一切他都能包容,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能接受。
但刚才镜中的那个眼神,他更加没见过,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
“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男人吧?”
要说这人什么都没想,他不可能信。
窗外的雨没停,雨声涮着黑夜,显得这夜没那么静,没那么空。
孟新堂沉默。
沈识檐便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更像是明知故问,更像是问给自己听。
“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后来的孟新堂想,若是他和沈识檐都再年轻一些、不管不顾一些,亦或是,他自己若是没那么多顾虑,在沈识檐这个问题抛出来之后,他一定会说一句,“我喜欢你。”如果这样的话,那一夜大概便不仅仅是个他们独处的雨夜,而是干柴烈火烧不尽,衾影不问醒梦时。
可他们却都在相遇之前,已经见过了那么多世事,学了那么多克制与取舍,有了各自想要到达的远方。
“如果一生能找到一个爱人,已经很不容易,我不觉得一定要用‘男女’去限定爱情。”
沈识檐拎着衣服的手恍了两下,一咧嘴,笑了,他拖着长音说:“啊,这样。”
都是有分寸的人,一点猜测,万不可挑明。
都已经是凌晨三点,却谁都没提睡。
孟新堂烧了水,灌好暖水袋回来,看到沈识檐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划着手机。
他过去,没容得沈识檐接过暖水袋,直接握着暖水袋敷在了他的肩头。沈识檐似是打了个愣,才抬头看向他。
“刚才忘了告诉你,你手机响来着,我看你睡得熟,没叫你。”孟新堂低着头,很认真地帮沈识檐热敷。水温不低,他不敢一直停在一个地方,就一起一落,防着烫到他。
“嗯,”沈识檐说,“我看到了。”
想起那条短信的内容,孟新堂突然有些想知道,以沈识檐的性格,会如何回复那位前男友。
“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机拿给你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那条消息。”孟新堂觉得,窥探隐私,即使是无意,也该道个歉,“抱歉。”
沈识檐停下手中的动作,很认真地看着孟新堂。第一次,有人因为无意看了自己的手机,跟自己道歉。
“看着我干吗?”孟新堂问。
沈识檐懒懒散散地笑了出来,睨着他道:“我在想,你的原则性到底有多强,你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到底有多高。”
孟新堂低头看着他,闭了闭眼睛。心绪本就被刚才那两个突然的问题搅得很乱,他现在很想用手去挡一挡沈识檐的眼睛——他最受不了这人这么笑着看他。
在他想重新凝神在热敷这件事上时,沈识檐却突然又开了口。
“你想知道我和他是为什么分手吗?”
读心术?孟新堂怀疑。
但他踌躇几秒,还是诚实地说:“想。”
“肉体出轨。”
没管这四个字带给孟新堂的惊诧,沈识檐转着手机继续说:“他跟我说,没有哪个男的能够在面对一具诱人的肉体时没有反应,我不信。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他说没有的那种人,情欲、物欲,你该是都看不上眼。”
在这一晚,孟新堂终于知道了沈识檐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后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还从没体会过这样的进退两难。
很久,他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识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就是这个问题,让沈识檐确定了孟新堂的爱。一样东西,如果有一个人郑重其事地问你想要的是什么样子的,那他一定想过要给你。
两个明白人聊天会很轻松,只要彼此坦白。但此刻的沈识檐突然有些不轻松,有些患得患失,尽管他最终还是从了自己的心,但他不能否认他刚刚有一瞬间期待过,害怕过,期待他说的孟新堂正好能给,害怕他说的孟新堂正好不能给。他可以说一个囫囵的答案,去包括所有的爱,但那样的话他哪里还是沈识檐。
“三观合,彼此信任,相依相伴。”沈识檐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该忙工作忙工作,没事儿的话吃完饭一起遛个弯,赏个花,听个曲儿,偶尔出去玩一玩,看看风景。或许我会经历很多的无可奈何,但我希望我的爱情里不要有。”
停顿了很久,沈识檐才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徐扬有一句话没说错,我太理想化。”
孟新堂很想用蜷起的手指,去碰一碰他近在咫尺的脸。
那一刻,孟新堂觉得自己爱惨了沈识檐,哪怕一个人走完一生,也能爱他到生命终了的那一天。
可他却舍不得爱他。
第十五章 忒金贵,忒磨人
沈识檐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眼前也不甚清明,都已经将被子蒙上了脑袋,准备接着睡,才回想起了昨晚那一夜,以及还在家里的孟新堂。
他睡觉常不拉窗帘,这样院里亮了、起风了、落雨了,他都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眼镜按照习惯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沈识檐揉着眼睛走过去,手指尖刚碰到微凉的眼镜架,余光就瞥见了院子里的那个人影。
孟新堂本正欣赏着两只在地上啄食的鸟儿,听见后方掀帘的动静,回了头。
“醒了?”
“嗯,你起这么早?”
沈识檐答了这一句,走到了他身边。
“习惯早起。”孟新堂说完,注意到今天的沈识檐有点不大一样,他抬手轻点了点自己的眼镜,说,“你今天没戴眼镜。”
沈识檐木了一下,脑袋转得有点慢,他分明记得自己刚是才走到了眼镜旁边的。
“啊,忘了。”
往常的沈识檐,鼻梁上总压着一副眼镜,今天没了,线条似乎更明显了一些,眼睛没了那层遮隔,好像也更加秀亮些。孟新堂这么看着,想到哪里便说到了哪里。
“其实你不戴眼镜也很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那段各怀心事的对话,这句话落了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就静了下去。沈识檐将手插在兜里,有些发笑地看着远方,终于体会到传说中“冷场”的滋味。
他笑了一声,偏头问孟新堂:“这就叫‘尴尬’了吧。”
正想着话题的孟新堂被他这一问,立时也笑了:“我的错”。
沈识檐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别的。而因为他方才这一调笑般的挑明,两个人好像又都恢复了从前相处时的轻松。
那两只鸟儿飞走了,扑棱棱地拽着沈识檐的目光,一头扎进了天空深处。
“肩膀还疼吗?”孟新堂关心到。
沈识檐很认真地摁着肩膀转了一圈,摇头:“没事儿了。”
“不疼了就好,”孟新堂说,“既然有旧伤,以后要小心一点,别再磕到碰到,也别受凉。”
刚刚沈识檐没醒的时候,孟新堂站在这里回想起那日那位医生的话,忽觉得有些后怕,虽是句带着威胁的玩笑话,但担心的完全在理。一个胸外科医生的肩膀要是真的落下什么严重的病根,便是真的再拿不了手术刀了。
沈识檐听着孟新堂这话,倒觉得像是他们两个人中,孟新堂才是医生。想着有趣,但没表现出来,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完全接受了孟新堂的这一份好意。
孟新堂要去单位,没吃早饭就走了,临走,还给沈识檐换上了第二贴膏药。
沈识檐送孟新堂上了出租车,伴着晨光,慢悠悠地溜达了回来,在胡同口的花店买了一支。路过胡同里的早点摊,想起很久没关照这家阿姨的生意了,就停下来买了两根油条、一杯豆浆。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门口,把屋里那台有些年头的收音机拎出来,搁在身边,开始吃油条。也不知道是油条的香味还是收音机里播放的早间歌曲,引来了经常在附近转悠的那两只野猫。两只猫走着弧线兜到他脚边,一只活泼点的冲他“喵”了一声,另一只还是死不开口的老样子,卧在一旁看着他。
沈识檐逗着他们玩了一会儿,观察了观察它们的胖瘦情况,便起身到屋里去找火腿肠。到了屋里,才发现昨晚没收拾的饭桌都被孟新堂收拾干净了。再循到厨房里,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摞洗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和碗。
这人到底睡没睡觉?
沈识檐再一扫眼,看见案桌上扣着一个不锈钢盆,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
“没找到保鲜膜。剩下的鱼不多,但倒掉可惜,上次看到周围有流浪猫,可以喂它们,当然,你还想吃的话自己吃也可以,但我担心你不会热。”
还挺了解他。
沈识檐扯下那张纸条,一伸手,贴在了墙上。
他连着鱼和火腿肠一起端给了那两只猫,看到他们试探性地往前凑着闻了闻,便瞄了他一眼,迈了步子,放心地站到盘子旁边吃。
沈识檐坐在它俩旁边,喝着豆浆问它俩:“凉吗?”
没有猫吱声。
沈识檐又问:“好吃吗?”
还是没猫吱声。
沈识檐叹了口气,伸开两条腿,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巷子把豆浆杯吸得“咔咔”作响,惊得两只猫抬头呆看了他半天。
早间音乐频道的节目播完了,沈识檐换了俩台,换到了新闻频道。
约莫八点半的时候,沈识檐准时听见了隔壁老顾在那吊嗓子,他一乐,跑屋里拎上了那两个小酒瓶。
老顾给他开门的时候贼兮兮的,扒开个门缝,顶着老花镜小声问:“给我留了没有?”
沈识檐举高了手,晃了晃。两个酒瓶被晃得不住地往一块儿碰,发出一下下清脆的声响。老顾赶紧俩手一搂酒瓶,瞪了沈识檐一眼:“你小点儿声!”
沈识檐笑着撒了手,坏心眼儿都写在了脸上。
老顾一手攥了两只酒瓶的脖子,同时将两个塞子都扯了下去,猫着往里看了一眼,立马不高兴了。
“你怎么就给我留了这么一口?你喝我两瓶酒,就给我留了这么一口!”
沈识檐跟他对视半晌,一挪眼,透过门缝看着里屋张嘴就要喊:“桂……”
“哎,”老顾慌忙抬手挡他,“别喊别喊,够够够。”
沈识檐于是闭了嘴,收了声,看着老顾一边嘟囔一边很珍惜地抿了那么一小口,还眯着眼一个劲儿地咂摸。
“你这身子不能喝酒,”沈识檐劝道,“桂花奶奶管你是对的,我也不能老偷着帮你干坏事儿,以后再给你留也就这么多了。”
老顾不甘心,狠蹙着眉毛反驳:“以前还两口呢,你不能越来越少啊。”
“你年纪还越来越大呢,别拿病不当病,以后再没二口了啊。”
沈识檐这话说得很决绝,在老顾看来一点儿都不像平时陪着他唱戏的那个小年轻。老顾有点委屈,还想给自己争取点什么,没想到沈识檐直接威胁:“你要是不听话,我以后都不找你来拿酒了,桂花奶奶只给我酒,我要不来了,你可一口都摸不着了。”
一听这话,老顾蔫了,心想得了,有一口总比一口都没有强。
“一口就一口,我分成三口喝。”
老顾举起酒瓶要喝一大口,屋子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喝:“老顾!你又偷喝酒是不是!”
这呵斥把门口的俩人都吓了一跳,沈识檐一个激灵,眼看着老顾吓得把刚进口的酒都咳了出来,自己都跟着心疼。
老顾被呛着,咳得厉害,沈识檐赶紧给他拍着后背。就这样,老顾都没忘了把手里还剩那么一点点的酒递到沈识檐的手里,免得咳着咳着把这点也抖没了。
等好点了,小老头看着地上的湿印子不停地“哎哎哎”。
“我这就喝了半口……”
沈识檐特别不厚道地攥着俩小酒瓶笑,最后看着那张褶子更多了的脸,有点不忍心,便说:“下次再给你留。”
老顾为这一口酒盼了一晚上,失落的心情不是沈识檐这么一句虚虚的口头的承诺能弥补的。
“你那朋友,什么时候还来,下礼拜来不来?”他追问。哪天来,总得给他个盼头吧。
“应该……不来吧。”
“那什么时候来?”
沈识檐心说我哪知道。
俩人面面相觑,老顾见他不说话,催他:“问你呢啊。”
“这我哪儿知道。”
这是大实话,沈识檐回了家,蹲在院子里还想,昨天的平鱼和虾仁还真都挺好吃的,酒也香,人也醉,就是爱情这个东西吧,忒金贵,也忒磨人。
他没忍住,从屋里翻了包不知道已经打开了多久的烟,叼在嘴里都没了滋味,跟叼着一捆枯草似的。
第十六章 可曾见人鬼
许言午马上就要研究生毕业,会有一个毕业演奏会。他早早就通知了沈识檐时间,拿到票以后便联系沈识檐问他什么时候在家,说给他送过来。
“我刚歇完假,你演奏会是几号?”
“九号。”
沈识檐一看日历,九号之前自己还真没什么休息的时间。正犹豫的功夫,那边的许言午便开了口。
“周末我给你送医院去吧。”
沈识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毕竟这么多年,许言午对医院的抵触情绪一直都没消,偶尔生个病都是跑到他家去等他。
放下电话以后他心头一叹,孩子终于长大了。
“沈医生,十七床的手术该去准备了。”
“就来。”
孟新堂捏着手里那张中草药配方,皱着眉毛问组里的大哥:“这个能管用吗?”
“肯定管用啊,我能忽悠你吗?”大哥正校着图,头也不抬地说,“我媳妇就是拿这个药方敷好的,济南最有名的老中医,靠谱。”
孟新堂想了想,也成,一个外敷的中药,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把这个东西给了沈识檐,用不用的,他自己掂量着来。
他给沈识檐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问他觉得这个药方可不可行。不过等了半天沈识檐也没回复。
“哎,新堂,你现在要是没事儿的话去厂房帮我盯着点呗,我得去二十四所所,那边做实验呢,估计今天又得干到两点。”
“厂房干吗呢?”
“拉装备,大肖他们进场的,咱组就有个人盯着就行。”
孟新堂看了看今天的日期,说:“不行,我们这帮人的审查期和脱密期还没过,没去厂房的权限。”
那大哥听了,嘟囔一声:“你说折腾个屁啊,也不看看咱们一共多少人,还大换血。”
俩人正说着,电话响了,那大哥接起来,主任,找孟新堂的。孟新堂接了电话,看见对面的大哥朝他打了个口型:“来活了吧。”
等孟新堂晚上做完了今天的剪报,沈识檐的消息才回了过来。
“中药我不大懂,倒是以前用过一阵,可能会有点用吧。不过我的肩膀真的没事了,不必挂心。”
孟新堂对着屏幕上的消息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趁着还没忙起来,周末去帮他抓几副送过去,还得再研究研究有没有提前煎出来再保存的方法,那人虽是医生,但该是不会这煎中药的实际操作吧。
许言午不知道多少年没进过医院了,刚进来,他就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想闻那让他不舒服的气味。
胸外科在四楼,路过电梯的时候许言午扫了一眼,看到几个人正推着一个神智已经不太清楚的老人进去。推轮椅的男人正歪头说着话,估计没留意手上,轮椅偏了方向,电梯里负责按楼层的女人赶紧嚷他一声,提醒他别磕着病人。
那男人回头,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很不耐烦地歪了歪手里的轮椅。
许言午吸了口气,直奔着楼梯去了。
他找了半天才找着挂着沈识檐名字的屋子,敲门进去,里面却只有一个年轻医生。年轻医生抬头看见他,问:“你是沈医生的弟弟吧?他刚刚去手术了,估计时间不短,他说你给他撂下东西就可以先走了。”
许言午奇怪,不是说今天没手术吗?
他从包里掏出本书,又翻出夹在里面的门票,把票压在了沈识檐的桌子上。许言午想了想又问:“我能在这等他吗?”
“可以啊,”年轻医生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就是手术时间可能真的有点长。”
许言午想的却是,他也好久没见着沈识檐了,这会儿五点半,等沈识檐做完手术下了班,正好一起去吃个饭,晚点也无所谓,当宵夜了。他找了个座坐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看快没电了,便干脆翻着来时夹票的那本书开始背谱子玩,倒也不是背,温习。
《春江花月夜》刚默到“欸乃归舟”,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来人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医生,他没进门,站在门口问里面的年轻医生:“小沈做的是二十二床的手术?”
年轻医生翻了翻桌上的一个小本子,站起来说:“嗯,二十二床的那个老大爷,上次手术完都快好了,结果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又疼起来了,检查了半天多,下午更是恶化得厉害,都已经快喘不上气了,眼看着都……沈医生做完上午那台手术看了看,说很危险了,没办法,还是得开刀。”
许言午看着门口那医生,觉得他脸色不太好。正琢磨着,就听见他骂了一声:“个猴崽子,胆儿真大。”
听见这话,许言午心里有点沉。
“他怎么了?”
顾不得打招呼,许言午站起来直接问:“手术有什么问题吗?”
上年纪的医生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弄的一愣,没反应过来。
许言午追问:“到底有什么问题?”
毕竟是医院里的事儿,一般情况下都不宣扬,上年纪的医生顿了顿,问道:“你是谁?”
“我是他弟弟,我叫许言午,”许言午也不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了,转头问年轻医生,“手术室在哪?”
年轻医生明显看着有点儿懵,但还是立刻回答说:“五楼,电梯出来左转走到头……”
话没说完,年轻医生就看见刚才安安静静看着书的青年已经冲了出去。
门口的医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不停地回想着,“许言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主任,到底怎么回事啊?”年轻医生也觉得不对,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哦,你也别忙了,跟我上去看一眼,刚护士长告诉我,护工说今天打扫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了维生素片,怀疑他们根本没给老人吃药,是拿维生素片替的。”
年轻的医生愣住:“可是上午……他们挺着急的……”
“着急个屁,榨干老人的最后一滴血,开始的目的我不敢说,后来就是奔着讹钱来的。”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一起往楼梯间走,年轻医生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眉毛拧得厉害。老主任以为他是在为刚得知的事情震惊,念着他还小,怕给他造成什么阴影,边走边开导了两句。
“在医院,什么事都可能见到,别觉得残忍,以后你就明白了。虽然不能把人想得太坏,但也不能把人想得太好。”
“不是,主任,”年轻医生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其实我是在想,沈医生是真的看不出来是因为停了药病情才恶化的吗。”
脚步匆匆,在这样紧赶慢赶的慌乱中,谁也没办法真的冷静下来去分析事情。老主任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已经见过不少这种让人寒心的事,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都只会重复一句话:只要手术成功就好。
“只要手术成功,就没事。”
可下半句不好的后果还没在老主任的脑袋里想全,他们就已经听到了手术室门口纷乱。年轻的医生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加快了脚步。他太着急,没留意前方,撞上了一个很高的男人。
“抱歉。”他连忙说。
膝盖感受到了一阵温热,是一大袋子的中药包。
“许言午!”
年轻的医生忽然听到沈识檐的一声大喝,正要跑起来,却看到身边的男人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孟新堂刚才还不确定楼梯上那个闪过的人影是许言午,但看着像,就跟了上来。没想到走到这儿就听到了沈识檐的声音。
“你们赔我爸的命!”
孟新堂在听到沈识檐的那一声喝之后,就已经心知不好,可现场比他想得混乱很多,他见过医闹的新闻,上次也在医院经历过那次不算严重的医闹,此刻他是胆战心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的手里会拿着一把不大的水果刀。
沈识檐还穿着手术衣,口罩也没摘下来,凝着眉沉默地与面前的那帮人对峙着。他左手拽着许言午,将他压在身后,不让红着脸的少年靠前。
“先生您冷静一点,听我说,刚才我已经向您说明情况了,我们已经询问了相关人员,也调了监控,病人并没有按照我们医生的处方服用后续治疗的药物。在这次手术之前我们也已经将手术性质、可能后果跟家属说了,这位女士也签了字,您不能这样闹。”
“我闹?我爸都死在手术台上了你说我闹?我姐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她签!这不是明白了欺负我们吗!别的我不管,我爸死在里面了,上次手术完你们说了很成功的,这又算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草菅人命。”
孟新堂管不得别人,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向着沈识檐冲了过去。那时他竟然只剩了一个念头,不管怎样,他必须站到他身边。
谁知那个男人在混乱中突然回了头,看到跑来的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疯了一样地喊:“你们仗着人多想打架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不把钱赔了我告死你们!我们这是一条命!”
男人手里的刀子一直胡乱地挥舞着,后面跟着的家里人也失了理智一般一股脑跟着冲了上来,有个妇女一边哭着一边去拦他们,却马上被几个男人推到了一边。
谁也不知道那刀子最后扎在了哪,几个护士只看到了被刀子带起来的血,瞬间尖叫了起来。
沈识檐身在混乱的中央,死死地拽着许言午不让他到前面去,他只觉得那个男人的脸刚朝自己压过来的时候,忽然被一道熟悉的身影隔开,紧接着,就是那一声声尖叫。
还是见了血。
许言午终于挣脱了他,他还听见他怒极了、不管不顾的声音:“我操你大爷!”
他看到许言午像个发了疯的猛兽冲向了那堆人,而自己的脑袋里嗡嗡作响,竟然又看到了母亲那张流着泪的脸。
老主任没能上得去前,可因为这一声骂,让他终于把脑袋里“许言午”这个名字跟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
得有十年了吧,十年前,这个叫“言午”的少年,也骂过这句话,还流了满脸的鼻血和泪。
第十七章 关于意外
血腥味,还有只起不伏叫嚷怒骂声。
回想曾经的历次抢救,溅得满脸、满身都是血的时候也常有,沈识檐却都没有过现在这种被血味冲了鼻子的感觉。
最后是保安赶上来,连喝再扯地把那拨人拉开了。许言午还在揪着那个拿刀的男人打,沈识檐使了劲,搂着他的上身才把他从打发了疯的状态中拉了出来。抱着他往后退的时候,沈识檐还能听到怀中少年粗重又压抑的喘息声。
周遭太过纷杂,呼喊声、隐约的啜泣声,还有大声斥责的声音混在一起,乱得沈识檐的心麻。他不停地对怀里的许言午说:“言午,冷静一点。”
一直被人挤着,沈识檐不知道孟新堂怎么样了,有没有碰到伤口,等许言午平静下来,咬着牙挣开了他,他才赶忙回头去寻受了伤的孟新堂。
刚回过身,手臂就被人握住,鼻梁上在冲突滑落了一些的眼镜也被轻轻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没事吗?”
看清了面前人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他小臂上血浸了衣服的伤口,沈识檐一手掐上他的胳膊,凝眉回道:“该我问这个问题吧。”
“没关系,”像是要证明似的,孟新堂摆了摆臂,“不严重,只是皮外伤。”
其实刚才孟新堂在看到那个男人拿着刀子挥向沈识檐的时候立马用胳膊掂了他的手腕,只是那个男人挥着刀子时毫无章法,又狂躁异常,收手的时候仍是带伤了孟新堂去挡他的小臂。
“不要乱动,”沈识檐一把攥住这个不老实的人。他把他拉到一边,小心地掀开被划破了的衣服检查了一番,确认了伤口真的不深之后才抬头说:“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办公室里。
“你怎么会过来?”沈识檐边给孟新堂的伤口消毒边问。
“今天正好有空,给你抓了那副中药,煎好了说给你,但是没有联系到你,便来医院找一找。”
说起来也是有几分庆幸,其实孟新堂明天也没有事,按理说,本可以等一等沈识檐的回复,明天再找个时间给他。但今天下午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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