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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千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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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妃娘娘你怎么呢?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别冻出病来。”雪影听到了响动跑了进来,见我坐在地上,连忙过来扶我。
“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坐久了,猛地站起来,结果头就犯晕了。没事没事。雪影,你真是好人,一直一直都那么好。”可惜我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否则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那是因为娘娘你人好,别人才愿意对你好。”她把椅子是的灰鼠皮椅褡铺好,扶我重新坐下。
“是吗?”我不自然地笑笑,有一点点的心虚。
“既然老祖宗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明天再来给她请安吧。”我慌慌张张地跳起身来,把椅褡又给带到地上了。
“哎——不多坐一会儿吗?”
“不了,保不准我在御花园里反而能遇见她。”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明媚的四月天里,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我关心的,那无疑是我的生命。坦白说,虽然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辛苦恣睢,简直生来仿佛就是为了体验人生的种种痛苦,但我从来没有过放弃自己的生命的念头。我总是相信,只要活着,事情终究会有转机。现在我依然坚信这一点,我一点也不想死。
漫无目的地,我在花园里游荡。彼时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烟柳抽絮,落英缤纷。六神无主的我思索着该向谁求救,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多了那份好奇心。这下好了,商文柏的忙没帮上,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得,这回输的可真够彻底的。老天爷啊,只希望你发发慈悲,在我死的时候把我送回现代吧,借尸还魂我也认了。
忽然听到假山后面有人在说话。此处本身僻静,忽而听闻人语,我不由自主地躲到了花木后面。
只听见有人道:“姑妈,你觉得这位子谁来当合适,照理说,咱家的丫头是最好的人选。从小在一起长大,彼此熟悉不说,况且结婚也好几年了,从来没听过他俩闹红脸的。”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丫头确实不错,只可惜结婚好几年都无所出。”
“这您老就别担心了。去年她不是被人害了,小产过一次吗?由此可见,大丫头的肚子还是争气的。我悄悄问过她一回,一个月也要翻七八次牌子,圣眷的很”
我在暗处咂摸着,分辨出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声音,她们口中的“大丫头”无疑是蓝洛儿了。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她在后位的角逐中肯定是稳操胜券,只是不知道楚天裔在这件事上是否愿意被他的奶奶操纵。
“哼!别得意的太早。我看皇上对水家的丫头也宠的紧,当初为了立妃的事可没少跟我争执。”
“说到她我就来气,老祖宗你说说看,这狐媚子是施了什么妖法。先皇在的时候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也就算了,到了皇上也对她这样。当初楚天昊那个混帐东西坐龙椅的时候要不是皇上压着,怕也会想把他弄进宫当自己的妃子。你说那个小狐狸精是使了什么邪门阴功,居然把他们老子儿子都迷得团团转。”
“这也不全怪她,里头的事情错综复杂着哩。只是有些事我最初也没考虑周全,只能说不愧是兄弟父子,看女人的眼光也差不多。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这个孙子比我的儿子要有分寸的多,决不会为了个把女人弄乱了自己的阵脚。你放心,我敢肯定,裔儿所有的安排都有他自己的考虑,他不是鲁莽的毛头小伙子。有时候想想也真是为难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们姑侄俩虽然诚心实意地待他,但毕竟比不上亲生母亲。我的不成器的儿子始终不肯原谅你姐姐,结果迁怒给裔儿,连骨肉亲情也不顾了。都说咱们天家薄情,裔儿是更加不如,跟个孤儿有什么两样。你说这孩子性子冷,心思太深沉。别说是你们了,我看着他长大的,可我这大孙子心里有什么门道我也说不清楚。其实这都怨不得他,要不是这样,他能安稳活到现在我就该念几千声”阿弥陀佛“了,哪还有机会坐龙庭啊。”
我心中恻然,对楚天裔多了几分同情。这种貌似美满幸福,实则跟孤儿并无二致,甚至连孤儿还不如的孤寂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个中滋味。长大以后,我一直避免让自己勾起对往日的回忆,怕的就是一想就泪流满面。
“至于那个丫头,她要是安分守己呢,就让她呆着,宫里头还不缺她这份口粮。她家已经彻底败落,家里头也没什么能支撑大局的人,起不了什么大风浪。”
“姑妈,你不知道。白夫人已经跟我旁敲侧击了很多次了。希望她的女儿再上一层楼。姑妈你也知道,当朝掌握兵权最多的除了楚天奇那小子,就是白司马。如果白司马也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话,那么裔儿的江山就坚不可摧了。”
“哼!糊涂!白梦这个老狐狸一向是墙头草,当真正有事的时候他不倒戈相向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衷心护主?这种人天生后脑勺上就长着反骨。你趁早少跟他们粘糊倒一块,否则裔儿倘若杀鸡儆猴的话,没准就先拿你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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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吧,皇上……”
“你听姑妈一句劝,云儿,你这个当姨妈的不要叫裔儿犯难。这孩子实心。——有空的时候带大丫头去城南的送子观音庙烧烧香,菩萨是会保佑诚心的信女的。要是她的肚子起来了,那么立后便十拿九稳,以我们蓝家的权势,她只要产下麟儿,便定是太子无疑。你告诉你大哥不用太过担心,裔儿年轻气盛,跟舅舅说两句重话也在所难免。你也告诉他,这个皇帝孙子我老太婆是保定了,他虽是蓝家的家长,三朝元老,当今的国舅爷,可更是皇上的臣子。不要乱了礼数。”
太后立刻连连称是。然后又不死心地提起我的事,被她不耐烦地驳斥:“我知道你因为先皇对她青眼有加心里不舒服,可先皇已经过世这么久了,再说她跟先皇之间也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否则我儿子再荒唐也不会收她当义女。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她错就错在投胎时选错了娘胎。这花栀子的事情也忒多。当初跟商家拉拉扯扯,后来嫁到水家也不消停;商家水家都败了,也算是扫帚星一个。”
“花栀子又是谁?姑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都是些旧事,你呀,还是烦烦大丫头的肚子吧。裔儿也老大不小了,到今天也不见龙儿的影。……”
我听得心惊肉跳,太皇太后究竟知道多少事,又参与了没多少事。她当初把我留在凤仪宫就已经别有用心,现在对我亲亲热热的又是为了哪般?我心神不定地想赶紧离开,结果不小心绊着了柳条,惊起黄莺儿。
“谁在那里?”
“呜——”我的嘴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喵——”惟妙惟肖的猫叫声从我耳边传出去。
“哪来的野猫,你回去告诉后宫的女人们,以后把自己的猫都管好。上次我在园子里走,差点踩到一只猫身上,倒把哀家吓了个不轻。走吧,哀家也乏了,回去陪哀家用午膳。”
脚步声渐渐远去。捂着我的手也总算松开了。我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缓过神来不忘调侃君王一番:“想不到皇上除了擅长治国平天下以外,还精通口技。”
“那也是被你给逼出来的,我一分钟不跟着,你就要出状况。说,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楚天裔拉我站起来,帮我拍了拍裙子上沾的草屑。
“避之不及,只好躲起来,以防瓜田李下招人疑,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说不清楚了。”
“她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怎么想怎么做是我的事,还不至于被她们左右。”
“别介,她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全忘了,也不想从你口中再听一遍。皇上说出口的话就是圣旨,金口玉言。就是反悔了,想改口也不行。”我笑得若无其事,拍拍手上的土屑,双手叉在腰间,道:“楚天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又想干什么?”他眉毛有抽筋的趋势,脸上不由自主地呈现出戒备的表情,如临大敌。
我哑然失笑,道:“你放心,我还不想拆了你的宫殿,我只是想请你把先皇赏给我的免死金牌还给我。”当初楚天昊软禁我的时候把我的免死金牌也给污过去了,后来他被收押在天牢,东西也转到了他二弟的手里。
“你要那个干嘛,普天之下,朕不相信还有哪个王公大臣敢杀你。”
“他们不敢,你敢啊。”我笑着说:“你知道,我很没有安全感的,能抓住一点就多抓住一点,绝对不愿意放手。”
“不要胡说八道,朕向你保证,有朕在的一天,朕就保你一天的安危。”
“得了吧,哥哥,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我还是觉得免死金牌保险些。”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呵呵,从小白文上看来的。
“给我块金牌吧。我不想你因为我和太皇太后闹翻。”到时候,指不定最想杀我的人就是你。我还敢指望您老的保护?
“别怕,朕说话算话,朕在一天,就保你一天安全。”
不公平!古人寿命比现代人短,男人寿命比女人短,他的年龄比我大。就算他言必行、行必果,一诺千金,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比较亏。
记得绿萝裙
回宫以后我就顾不上再考虑这些得失了。因为突然感染了伤寒,病倒在床上。我的身体弱,所有人都不准我去看望她,生怕她把病传染给我。我无法,只好命人请太医过来看。太医看了也摇头说病来得太急,权且按他开的方子抓两副药先煎着吃,好与不好,全看天意。
春天的传染病最多,我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不是算命孔武有力的人。年老的嬷嬷吩咐小宫女收拾出韶华宫附近的一间屋子,将绿衣单独安置在里面。按照宫规,生了病的奴才是一定不能留在主人身边的。鸳鸯与她素来交好,虽然心里也害怕,但又不放心她没人照料,还是亲自端茶递药地伺候她。绿衣平时人缘不错,受过她恩惠的小宫女也有两个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表示愿意去照料她们的绿衣姐姐。我看了觉得欣慰,赏了她们每人三吊铜钱,又拿半旧的衫子给了几件,命令她们好生照应,万一缺什么跟我说,我去想办法弄。楚天裔也听说了她的病,派王平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韶华宫每天药香喷鼻,煎药的银吊子是一日都没离过火,那间屋子条件简陋,药都是在我这边煎好了再送过去。绿衣一日日地衰败下去。伤寒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病,可就是在现代也不见有什么特效药可治。我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听着她一声声的呻吟,我心里跟猫抓了似的难受,我心冷却不够心狠,以前老师就说我这人干不了外科,因为经常心软,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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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我辗转难眠。耳边一声声的全是她难捱的痛苦吟哦。我忍不住爬起来,悄悄往宫外走去。守夜的太监宫女都在打盹,这些天因为绿衣的病,大家都忙得人仰马翻。我放轻了手脚,悄悄地没惊动任何人,向绿衣住着的小屋子走去。
伺候她的小宫女正在无聊的拨弄着灯花,病床上,绿衣曾经姣好明媚的脸蜡黄而削瘦。我看了一阵心酸,不免发出了声响。小宫女慌忙下跪行礼,我扶她起来,轻声询问了绿衣的饮食状况。她答曰:早上吃了小半碗燕窝粥,可惜没一会儿全吐出来了。姐姐直说可惜了,糟蹋了好东西。现在只能喝点米汤。我听了心里恻然,久久不能言语。
“谁来了,是皇上吗?哦,是娘娘。”绿衣幽幽转醒,挣扎着要给我行礼。
“别,你安生给我躺着。”我慌忙按住她的肩头,道:“别乱动,就躺着说话。”
我问了她一回现在觉得怎么样。她只是摇头,说不行了。我连忙宽慰她,说她年纪轻轻的,千万要放宽心。她笑容凄恻,却并不再说话。我鼻子酸酸的,唤小宫女好生照应着,转身走开。
回屋权衡再三,我下定决心把包袱从厨柜里拿出来。阿司匹林已经不多了,在药瓶里晃一晃,声音清晰可闻。我叹了口气,还是把它抓在手里重新回到绿衣身边。鸳鸯看着我,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有说。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希望一切真的会好起来。
“娘娘,有件事情奴婢原不想讲,但奴婢实在又觉得不该瞒着娘娘。”她踌躇了半晌,走到园子里了,突然开了腔。
我怔了怔,温和地看着她,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娘娘!”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竟然一直瞒娘娘到今天。那东西,就是娘娘想找的东西,奴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奴婢那天看到绿衣急匆匆地从娘娘的房里走出来,奴婢想……恐怕……”
“你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什么也不用去想。”我阻止了她下面的话,诚恳地说,“鸳鸯,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可以!”她认真地看我,道:“从皇上把奴婢指给娘娘开始,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人了。”
“我也就你可以信了。所以你不能出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记着我的话,我不想你也有事。”培养亲信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使。是楚天裔救了我吗?不惜欺骗他的皇奶奶。他对我,也真算是有心了。
绿衣不肯吃药。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夜请来的太医只是摇摇头,请求我原谅他回天乏力。我气得直说让他滚,抓着绿衣的手,瘦骨嶙峋。曾经这双手是多么灵巧,飞针走线描龙绣凤;可现在连握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绿衣,你听话,只要吃了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急得要命,无论我如何劝,她就是不肯张口。争执间,药瓶子翻到了地上,阿司匹林撒了一地,白色的药片很快淹入黑暗的海洋。
“不用你在这儿惺惺作态。奴婢轻贱,受不得娘娘的大恩大德。”绿衣言语甚为艰难,神情却是决绝。
“绿衣,你干什么?!”鸳鸯惊呼,旋即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手忙脚乱地拾地上的药,口中兀自训斥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捡药。”
“你们先下去。”我从惊愕中恢复了平静,沉声吩咐。
“娘娘。——”鸳鸯迟疑,不安地在我和绿衣的脸上巡视。
“我叫你们下去。”我的声调没有提高,语气却已是不容辩驳。
“是。”
绿衣转身,其余的太监宫女也鱼贯而出,最后得还不忘把门掩上。
“把门掩好。”
门缝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了,你想说什么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我叹了口气,往炭盆里加了块炭,虽然已是暮春天气,但病人总是极度畏寒的。
“都到这份上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地看着我,蓦然讥笑,道:“好人你是定会装的,到头来,谁也不会说你不是。宽和仁爱,体恤下人,到时候,皇贵妃贤良淑德的美名谁不知道。”
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我冷笑,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揣测上意,你这样的奴才,我倒真的不愿意失去。不过,病人就应该好好养病,别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耗神。我是好是坏,不劳姑娘您下定义做诠释。你权且放宽心,我若想搏那些虚名,不用我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把好名声传出去。犯不着大半夜的放着好觉不睡,眼巴巴地来受你的闲气。”
“你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受着?你体恤我,我就一定要感恩涕零?“她语气尖刻地像街上的妒妇,丝毫没有平日的端庄温婉,“我告诉你,水柔清,我以前就一直很讨厌你。——咳咳……”她捂着胸口,嘶哑着嗓子干咳,青白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红晕,就像过年时腌制的腊肠的颜色。
我连忙从茶格里取出温着的茶给她吃,淡淡地说:“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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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作答,仿佛是默认,也不顾不得品咂茶中三味,咕噜吞下一口,忽而疑惑地抬起头。
我解释说:“这是用你去年从梅花上采集的雪烹制的,皇上特意吩咐赏你吃的。你尝尝看,雪影的烹茶技术如何?”这些话半真半假,楚天裔还无暇顾及一个宫女,即使是颇受他宠爱的宫女;然而同为女儿身,我却懂得她那点隐晦的心思。如果谎言可以让我们快乐一点,那么真相就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想不到我绿珠做了一辈子的奴才,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吃上这雪茶。”她的脸上今晚第一次露出微弱的笑意,薄薄的,微微的凄凉。
我心中一动,猛然生出些悔意。当初强行给她改名,虽是出于好心,可扪心自问,也不乏立威恃强的意味在里头。我送肆意妄为,一意孤行的置她的意愿于不顾,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和骄傲的个性,嘴上虽然逞强不说,心里到底是有芥蒂的。
“这雪水就是你收集的,你比谁都有资格喝。”我言不由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有几个渔民可以吃上鱼翅,又有几个猎户足以狐裘鹤氅。
“若是十多年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说这话倒还不错。那时候我跟在我娘后面,集那些杏雨荷露菊霜梅雪,满了一盆就用坛子装好,埋进地底下。爹爹是最喜欢用这些烹茶的。那时候我年纪小,问娘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收集这些,还不让下人帮忙。我娘总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因为爹爹只喜欢她收集的水,那样烹制的茶才香。这些年来爹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人世间,我知道,他们一定很想念我,爹爹和娘都已经老了,该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了。……”她的目光开始飘散,眼睛直直盯着屋顶,仿佛看到了什么温馨快乐的场面。
我慌忙摇她的肩膀,劝道:“你还是先把药给吃了。”倒全然忘了我的药不知已经流落到哪个角落里,幸好跌落在脚边的药瓶里还有一颗。
“没用的,别糟蹋药了,你平常这么宝贝它,看得出来,药倒是好药。”
是不是前面还省略了一句,人未必是好人。
我朝天空翻白眼,终止了劝说,如果病人自己都放弃了求生,那么大夫就没有进一步抢救的必要。毕竟生命是她的,别人无权作主,活着是她的权利,但绝非她的义务。这次她倒没有打翻我手里的药,也许是因为她也没这个力气了。我把药揣进怀里,既然她无意消受,我也没必要拿自己保命方子去招人家的白眼。
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我感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且好生躺着,我去给你把皇上叫来。”
“不要!”她忽然惊醒了一般,草鸡爪子一般的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襟,我试着动了动,劲道大的吓人。
“娘娘,奴婢求你,不要去叫皇上。奴婢蓬头垢面,满脸病容,一定不可以叫皇上看见。一定不可以。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我觉得好笑,又满腹辛酸。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最近难看的样子是一定不可以叫他看见的。
“你放心。”我柔柔地宽劝:“我马上叫鸳鸯给你画上最美的梅花妆,用最好的研制水粉,你一定是后宫里最美的女子。——倘若你还不放心,我马上叫人升帷帐,皇上隔着纱见你行吗?”
她迟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而眼中却是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虽然微弱,毕竟散发着生命的热情。我笑着向她保证:“你放心,我说到的事就一定能办到。”她终于犹豫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兵分两路,我往御书房去,只希望楚天裔此刻还在埋首国事。
天不助我,他已经临幸林秀宫的白贵妃。
我顾不上什么宫中规矩祖宗家法局势微妙身份尴尬,一脑门子地向乾坤殿跑去。赵总管看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后他向我坦白,如果清楚我的来意,他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进去通报的。)思索了一下小王大王的问题,决定把宝押到我身上,硬着头皮进去通报了。
我想要不是楚天裔在旁边看着,白贵妃一定会直接把我丢进御花园的鱼池喂王八。她旁边的男人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帐暖,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旖旎风光就被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给生生破坏了。为的还是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宫女。
“什么事?都等不及明天?”楚天裔还算卖我面子,听到太监通报,就从京城第一美人的床上爬了起来。别的不说,光这份定力就足以叫我折服,我若是男的,估计绝对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我把绿衣的情况匆匆说了一遍,伸手就要拉他,急急道:“快点过去吧,我看她撑不了多少时候。”
岿然不动。
我诧异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楚天裔,后者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角溢出三分讥讽,道:“朕亲爱的皇贵妃娘娘,你深更半夜的犯下如此禁忌就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朕的子民千千万万,每天都有无数人生老病死,朕是不是都要亲临慰问?”
我愣住了,讷讷辩解:“绿衣不是其他人。你知道的。而且——”我踌躇了一下,声音低不可闻,“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不想食言。”懊恼地咬住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理由苍白无力,最后一句更是蹩脚的画蛇添足。我竟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果然,他的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淡淡地浮现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是人,就千万别把自己太当盘菜。
只是人眼长在额前,照的见别人,却难督促自己。
有人从我身边越过,留下的声音轻若呢喃。
“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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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忘了前进的方向。
花落无声
我回到的病寓前,正撞见楚天裔从屋里出来。从他的脸上,我看不清明显的喜怒哀乐。或许,里面的那个人的身份和价值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情绪。我的胸口闷闷的,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萦绕其间。
“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惊讶地抬起头,旋即探究地眯起眼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他没有与我对视,转身沉默地走下台阶,赵总管连忙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披风,亲自披到他肩上,越过他的肩膀,朝我投来古怪的一瞥。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无暇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匆匆向屋里走去。
病榻上的绿衣像一个精致的宫装绢人,暄妍而孱弱。昏黄的油灯在她脸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晕,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我知道她已经到了弥留的边际。她生命最后一刻的美丽正在绚烂地燃烧着,仿佛在天边绽放的烟花。我没有流泪,更没有同情,我突然觉得她一点也没有不比任何人不高贵。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就像一株夏日黄昏里临风微笑的凤仙花,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最美丽温暖的金色。
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面颊,就好像食指下遇见的是施华洛奇的水晶苹果,生怕惊扰了她甜美的梦境。
“谢谢你。对不起。爹爹和娘来接我了。真好真好。”纯美如茉莉花开的笑容轻轻地渲染了整个暮春的寂寞。
她没有睁开眼,嘴巴很快又恢复闭合的状态。我没有试图让她说出更多的话,因为我忽然很希望,她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快乐的。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忽然间,我觉得疲惫。
甜蜜的,温暖的,她在微笑的梦境里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绿珠绿珠——”屋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一个神色张皇焦急的男人,当他的目光落到绿衣垂下的双手时,浓郁的悲伤淹没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这种悲伤是这么强烈,从那么一个冷面冷口的男子眼中流露出来,又是多么鲜明的对比。王平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不同于往日的面无表情,那是他没有把任何表情摆在脸上;而此刻,他的所有情绪仿佛在看到死去的绿衣时就被完全抽离,伴随着这一个蕙质兰心骄傲抑郁的女孩子逝去的还有他的整个世界。
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的眼底只剩下迷茫的悲哀,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忽如其来的变故。
“绿珠,绿珠。”他低低地迟疑地呼唤,小心翼翼地把她吹落至额前的秀发收拢好。
“我说过你梳小辫子顶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垂着两条小辫子怯怯地睁大眼睛。可是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梳过了,为什么不呢?哦,是我不好,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来,就要回家了,我帮你梳小辫子,顶好看顶好看的小辫子。——梳子,梳子在哪儿。”他的手哆嗦着摸索。我看过这双手握着龙泉剑,面对越杀越多的刺客时依然稳固如磐石,然而此刻它们在颤抖,如同他的目光一样涣散而没有焦点。
床尾不远处的小几上堆放着胭脂水粉和木梳铜镜,我连忙走过去拿了,递到他手里。
“我帮他梳吧。”我轻轻地征询他的意见。
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几乎是用抢的方式夺过了我手中的木梳,梳齿在我的掌心划下了一道红痕。
我许是多虑了,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头发,就奇迹般地镇定下来,沉稳而灵敏。他在梳头,梳很简单的发式,一梳,两梳,全神贯注地仿佛他手下要么完成的不是一个发式,而是一件精美的微雕艺术品,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世界上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梳这个头发更重要的事情,生命中于他来讲,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加小心谨慎的时光。他虔诚地握着木梳,仔细地梳下。我不知道他的技术是好是坏,使剑他是行家里的行家,用梳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用力呼吸,尽管我觉得屋里的空气稀薄的厉害;我不敢上前,我害怕我的贸然会打扰他神圣的工作;我不敢转身离开,我害怕从门缝中溜进的夜风会破坏了这静谧的空气。我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得立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好了,看,这个样子多漂亮。”他欣慰地把铜镜举到绿珠面前,仿佛靠在他怀里支撑起身体的绿珠会睁开眼微笑一样。
“你该回家了。我带你回家。我把你带出来这么久,你爹娘一定等得很着急。”他放下铜镜,把绿衣的脸扳向自己,温柔的微笑。仿佛第一缕春风吹绿了岸边的杨柳,仿佛雪后初霁的阳光,明亮的,温暖的。我的眼睛涩涩的,就像有小虫子入侵了一般,睁开眼,就会泪流满面。
“我带你回家。”他抱着绿珠,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脚步虚浮的仿佛酩酊大醉的酒鬼又仿佛旧病未愈的病痨。我看着他瘦高而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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