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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世说·女相-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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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
  碍于先时有皓皇火阻广陌追兵的经历,贾治中下令让人将船舱用具皆尽仔细检查,连酒都不准上船。检查完毕后,前脚刚上船,后脚便找到了一方浇了桐油的帆绳。贾治中气极,但今日已是匪寇渡河的最后一批,如果不趁此机,他便再没有借口。
  最后一寻思,他不上船,以五千兵马开头阵,一试情况如何,再进行渡河。
  如此折腾来去,一个时辰后,五千人马过了对岸,摇晃着军旗号令,示意无事。贾治中始才放心,领着剩下的两万五千人马,分次过河。
  他小心谨慎,这一次仍旧没有上船,而在山上看着泗水河中此景的晏子鱼回头对垣市道,“你说得不错,贾治中很小心。”
  晏子鱼皱着眉想着法子,垣市泯而一笑,上前侧耳道,“你摸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上船,不当紧,引他上船便是。”
  见垣市看了看躲在先前五千军马之后的匪寇之群,心下通透,晏子鱼点了头。
  “宋天,你带上一百人去给这些匪寇压阵,切记,是引,而非战,往河东府兵总司符石崇的一万人马藏地行去,务必把这五千人给压住了。”垣市回头,唤过身后一名青年轻骑尉,吩咐道,“另外牵些马去,让那些匪寇跟上。”
  “是。”宋天应下,一身轻甲,牵马正走,晏子鱼却道,“做事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宋天回望,不解道,“晏君有何吩咐?”
  晏子鱼上前,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匪寇那边虽然有打过招呼,但不识人,如何跟你们走?其二,轻骑尉一坐骑,两换乘,带多少马去合适,你想过没?”
  宋天接下令牌,见是普通的一块木刻,朱红点漆了一个义字,便知是山上匪寇给来的辩人之物了。
  “晏君放心,辩人之物是卑职失职,但辩人之数,卑职已经远观看清了大概。匪寇势小,只有三百人左右,卑职一百人,共有三百骑,人马可以用。”宋天应道。
  晏子鱼摇头,“此行是要快,你们一共四百人,纵使够用,却无法走快,多带五十人去,送马之后,从侧翼绕出,直接过西边,和那边准备好的人一起看旗号行事。”
  “卑职明白。”宋天抱拳行礼后,转身跑进军阵列中,按剑扬声,“张钊,点齐五十人,赵启,点齐一百人,准备出发!”
  晏子鱼见一路跟着过来的一千明州军现在只剩了不足五百之众,心下郁涩,毕竟路线,是她放出去的。但见其行令做事,心中亦不免有些热血,回头牵着垣市,临崖观望,畅快道,“如此一引,贾治中肯定会上第三躺船,届时北岸五千人马被引走,五千人马刚落脚,发觉明州旗号,定会丧胆。留在南岸的一万五千人马,无人主帅,看其势,势必慌乱,马俊琛再以贾治中反叛之名安抚,手上又有一万兵马坐镇,只怕要比北岸容易一些。”
  “是明州的旗号好用,否则我们这几百人,怎么吓唬人家上千人。”
  垣市笑来,广见眼下此景,心中亦是说不出的豪情顿涌,方至此时明白,处于权利顶端所见的画面,果然是比低处见得要宽广的多。
  这一日,其实天阴的厉害,总觉是要下雪似的,宋天领着一行人,以极快的势头冲出,垣市与晏子鱼将他们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
  一切变化安排皆在她们掌控之中,及至下暮,贾治中终于蹬上了第三次船行,开始渡河,这一次,他多带了两千人,等于是河上一共有七千人,因此船行速度慢了下来。
  行至河中心时,顺风而来的空气中有些异味,贾治中敏感察觉不对,让人出去查探,不消一会儿,那人回来,不以为意道,“回禀大人,是上方一艘粮油船出了故障,正停在岸边休整。”
  贾治中一听,一脚直接踹了过去,直踢得那人连翻了数个跟头,趴在地上惨哼。贾治中从甲板上的座椅冲下,跑到船舷扶边一看,纵使暮色昏黄,已经可以看到顺流而下的江面上有了油迹,全然淌过了自己的船队。
  他心下一惨,高声大呼,“下锚,全下锚,备快船,小船,快快!”
  随从将领也发现了水面油迹,然而已经来不及,北岸上面已经沿着江岸奔上了数骑,背负明州军旗号,纵声高呼,“未得军令,擅自渡河,明州来防,明州来防!”
  “我们不是得了剿匪军令才渡河的么?”
  有将领随行问来,贾治中面色燥红,怒喝道,“明州军一直不动,哪有那么容易说来就来,一定是有人假扮明州军,一定是对面匪寇假扮了明州军!来人,全速推进过河,全力除匪!”
  而这时先前渡过河的第二批五千人已经发觉第一批人马不见,又见数骑背负明州骑奔袭而来,一人扯马高呼道,“贾治中无视京中旨意,擅自渡河,已是兵将大忌,如此罪责,你等要同他一起担上死罪么?”
  有将领迟疑,喝道,“你们这些匪患,竟敢冒充明州军,来人,拿下!”
  骑马青年冷哼,反手长弓挑出,横臂道,“看好了,明州明镜弓!”说着一箭射出,却是将数百步之外的一人盔翎给射了下来。
  那人吓得面色煞白,倒是没输了阵仗,擦擦汗看过去。见那些青年一并扯开了襟口,露出了胸前纹绣的明州明镜图腾。分明都是旧年所纹,并非新烫,而且明州军的纹绣不同常法,一看便可察觉其区别。
  这下子,抬手一施技,解襟一露图,彻底让人认可了这十来人是明州军。
  “明州城白鹿骑张钊,前来传话,贾治中在明知青叶退防之下,不退而增兵河南道,其心可诛。今日还强渡泗水河,其行可诛。你等若是还要跟随贾治中,那便是对国不忠,对民不信。为将者,即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今日之局,何曾用到君命不受之地?若是不想丢了命,没了官,那便去河边劝阻贾治中渡河,只消不渡过河,那边算不得违抗军令!”
  张钊扫视一圈,冷言道,“若是贾治中不听劝阻,那便是你们立功的时候了!若你们不想立功也可以,你们身后符石崇的一万兵马可是抢着要立功的。”
  诸人一听,往后张目一看,果见已有河东的府兵旗驰来。
  立时一阵踽踽乱言,忽地冲出几个小将领,扯着嗓子喊道,“贾治中诳我等除匪,孰料,却是他私人背国之举,我等不服,愿身先士卒以消罪!”
  “对,对!”
  随行之人附和而道。
  “既是如此,本将便不阻拦诸位大人立功了。”张钊抱拳行礼,纵马飞驰而去。
  张钊纵马一走,这些人便领着人马涌到了河边,见贾治中正在全速而来,立时吓了个脸色惊白,挥着令旗阻挡。但贾治中如何还能听了劝阻,全然毫无退却之意。
  那将领气急,眼看身后迫近的河东府兵,顿时下了狠心,“贾治中误我们,那便怨不得我们,折不折罪,全在此一举,来人,上箭,射!”
  火势起来的时候,蔓延了整个江面,晏子鱼对垣市道,“我要去盯着贾治中的人头,你若不愿见此惨景,便不要去了。”
  垣市捏紧了晏子鱼的手,扯着她一起上了马,自远观场外的小山上纵马下了去。
  

  ☆、京中势

  
  从朝上下来的垣祯一进辰阙殿,就推了铜雀高灯,灯油扑在地塌上,晕开了浸透的痕迹,有宫人上去收拾,却为一声冷清的淡言阻止了。
  “都下去吧。”
  张萂从殿内走来,垣祯抬了抬眼,见张萂一袭流蓝,眼前便是和晏子鱼有某些重合之处了。他压了心底的怒气,往进走。
  帮着垣祯取了监国金冠,张萂亲自端了茶,垣祯接过,沉道,“你有孕,歇着的好。”
  张萂依言坐在他旁边,淡道,“什么事?”
  垣祯摇摇头,面色冷而挣扎,“晏子鱼那边的安排一切具好,但是阿市,恐怕心性未定,若我真动了手,未必会回来。”
  “她不回来,未必坏事。”张萂音底依旧冷清清的,手落在小腹上,“你若还是平王,我和孩子都保不住。但如果你居于更高,至少,孩子保得住。殿下与晏子鱼的情分在此,此后无嗣,自然是难的。垣祯,你要做选择了。”
  “晏子鱼说,如果我要争,阿市她会放。”
  垣祯沉道,“阿市之言,我信她。但父皇那边,我无法去看他的眼睛。朝中诸臣在李林道死后,多有投靠与我,我那时便想着,如果阿市在我面前,我定要指着这些人,告诉她,‘你看,这就是你护着的人,他们,没有心,没有骨头!’”
  垣祯低沉苦笑,“阿市心软,于个人,是好事,但作为君王就太软弱了一些。她一路所来,晏子鱼一路给了消息,派出去的人狙杀她们,即便是那般生死境地,她都是不愿出手的。我想,是不是要等晏子鱼死了,她才敢,她才会。只可惜,少年不知事时,晏子鱼便劝过阿市不要为她动了私怒。我、我还真不知要怎么说她们两个了!”
  “她们两个,太知道彼此心底的想法,而且从不遮掩,晏子鱼有什么打算,殿下很清楚。”
  张萂抿唇轻笑,清雅的颜柔和起来,“所以不管你怎么选择,殿下,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怕,晏子鱼,不会走。”
  “为何?”垣祯狐疑看来。
  张萂低眉,亲顾轻愁地看着小腹,“她,总归要保着这个孩子。她这样的人,不会拘于宫,而她和殿下……”她失笑地摇摇头,轻轻感叹,“父皇是一早就认可了晏子鱼的,放她出去,全做一棋尔。我们这些小辈,终究是父皇手中的棋子。垣祯,执棋者,总好过棋子。”
  “执棋容易,掌棋难。我若执棋,郑有盈入后宫,你,活不了。”垣祯握住她的手,“你不在,我怎么办?”
  “垣祯,这么几年,你还未看明白一个道理么?”
  张萂眸底冷了冷,续道,“人以用,切不可用全心,除非你是想为他人所用,这颗心,才算得上有机会奉上全心。我与你,本就非全心,你总归,要依靠自己。”
  垣祯愣然,继而收回手,低低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总会骗我一骗,不想,还是如此。罢了,罢了!我垣祯放你们,放你们!”
  他起身,步履沉沉而走,再没回了头。
  张萂心绪轻辄,看了片刻,才唤来了人,收拾了殿中,歇着去了。
  “平王殿下,您怎么来了?”章公公守在元帝榻边,见垣祯轻步而来,小心要请了垣祯出去说话。
  垣祯摇头,“公公歇一会儿,本王来陪着父皇。”
  章公公见垣祯脸色并不好,却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退了人,想来是和元帝有私心话说来着了。不过还有龙辰卫在,章公公倒不怕会出什么事,行了礼,退出去了。
  垣祯挨着榻边撩袍跪坐,侧首看了看床榻上的元帝,这才发觉不过几年时间而已,元帝已经是颓败不堪了。李林道的死,拆了元帝骨子里的精神气,陈年旧伤便像是雨后之笋,冒着尖儿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含章……”
  元帝迷糊地叫了一声,垣祯立时应道,“父皇,儿臣在,您要什么?”
  “水。”
  垣祯倒了水来,元帝已经坐在了榻边,须眉孱弱地接过垣祯递来的水,饮了几口,道,“是出了什么事,解决不了?”
  “儿臣,只是想来看看父皇。”垣祯接过水盏放到一旁,重新跪坐一侧,温和笑道,“父皇最近的气色很好,儿臣便也欢喜。”
  元帝看了垣祯几眼,眸底滑开道,“垣祯,你一直怨朕,朕明白,现在这个关头,你做什么,都事出有因,朕不会怪你,但国之法则所在,不会容许你有回头路。”
  “父皇,您便是不信,儿臣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您么?”
  垣祯笑的很轻,自嘲而伤,续道,“校场过后,儿臣如今还日日带着三界牌,心底不衡之时,总会拿出来看看。阿市她啊,儿臣也很想她,想着若她处于监国之位,如今这些事,定是会做得比儿臣好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
  元帝忽地出声,纵使冷肃,但听不出虚假之意,甚至拍了拍垣祯的肩,叹道,“垣祯,是父王偏心,但心偏了,便收不回来。人心所偏,并非一事造成,朕对你有愧,但朕不悔,因为重新再来一次,朕还是会如此选择。你如今待阿市好,朕明白,所居之位,为诸方逼迫,朕也明白,所以,将来的路,你要自己走。还是那句话,如何选择,朕不会怪你。朕就你们两个孩子,不管是谁当位,以你们两个的关系,都会为彼此着想,这是朕最得意的一件事情。”
  元帝笑了笑,果真是十分得意的,眸底有了几分精亮,续道,“帝王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和阿市,得如今之局,朕很欣慰。”
  垣祯眼底酸涩,叩首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辜负父皇所望,一定等阿市归来。她如今厉害了,贾治中都被她收拾了,过几日便回来了。”
  “是么?”元帝似乎是才从垣祯口中得到消息,一脸兴致地瞅着垣祯,“来,仔细与朕说说看。”
  “是。”垣祯笑应。
  章公公在殿外走来走去,猜着垣祯到底是怎么打算,半途换了龙辰卫问了一番,发觉垣祯的心境很平静,便是放下心来。
  可想到在河东的垣市与晏子鱼,以及……
  章公公忽然觉得,对晏子鱼的纵养,是不是太过头了一些。可凭着这几年的观察,晏子鱼对旁人狠,对自己狠,唯独对垣市狠不来,元帝,当初选择她做棋子,果真是对的。
  垣祯走后,章公公进了殿,元帝脸上仍旧有着淡淡的笑,心情甚好吩咐了一句,“让那些老骨头们,都搁垣祯那边去啰嗦几句吧。”
  章公公心底一寒,担心道,“果真是要这样做了么?”
  元帝点头,沉道,“朕这两个孩子,一个耳根子软,一个心思软,真是让人头疼,唯一甚得朕心的,却是晏子鱼那丫头。只要有这丫头在,不管是垣祯,还是阿市,朕都放心。至于阿市那边儿,只怕还要垣祯委屈一些了!”
  章公公点头。
  “对了,想法子让阿市回宫一趟,朕,很想她。”元帝说完,赤脚走下榻,走到剑格前,摸了摸剑格上的金鞘玉剑,再是沉默无言了。
  

  ☆、归京

  
  夜里惊醒的时候,垣市睁开眼,望着晏子鱼的眼眉,心下的决定,便愈来愈清晰了。
  暮色之中,符石崇的一万兵马赶来时,马鞍上是挂了不少人头的,吓得第二批过来的将领只往河边上扑去,亲自砍杀那些从河里逃出来的人马。
  晋治中的行伍很明显,符石崇亲自领着人追了过去,晏子鱼不放心,乘了一骑去追,垣市欲要跟上,却是让晏子鱼拦下,说是让她监军,对面马俊琛的府兵已经赶到,需要她在场震慑对面军马的乱势。
  晏子鱼打马一走,垣市便也取出了弓箭,一路射出,皆是救人之时,还是一无要害,但下一瞬被反击扑杀的画面还是血腥而来,她淡漠地瞥开了眼。
  战事渐渐平息,河面的大火还在燃烧不灭,两岸的人影影绰绰,往来奔赴疾走,军旗长弓,纵马饮血,撕心裂肺的惨呼,兴奋不已的吼叫,都惶惶地响在垣市的耳际。
  北地三年,她还是不习惯,每到这个时候,垣容的话,垣容的影子都会像掐在颈项的手指,一点儿一点儿地掐紧着她。
  她捏紧了弓,想从战场中心逃走,身后一溜马蹄传来。
  一回首,心都几乎跳出来,人一扯缰绳,纵马提到晏子鱼面前,望着她白衣素淡上的血迹,急道,“伤哪儿了?”
  晏子鱼被垣市的紧张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来,指着符石崇手中提着的人头,安抚道,“他的血。”随即皱了眉,续道,“事情差不多了了,回镇上清洗一下,准备回京吧。”
  垣市不放心,径直问了符石崇,“怎么回事?”
  “晋治中垂死挣扎,趁机劫了晏君,好在救护及时,只是沾了一点儿血,并未大碍。”
  符石崇将晋治中的脑袋丢给一将领,吩咐道,“用旗杆子挑上,去岸边对着河对面吼上,不降的,便是这个下场!”
  符石崇安排的干净利落,垣市便再无多言,催马与晏子鱼一同先走了。
  晏子鱼梳洗过后,垣市还在与将领在偏院中安排后续事宜,便不过去打扰,径自转到院中,闲步晃了一晃,等到垣市出来,让人安排垣市梳洗后,人似是累极,挨在榻上已经睡下了。
  垣市也累,没吵醒她,径自挨在旁边睡下了,及至夜间惊醒,晏子鱼已经缩进了她怀中,小心地推开她,人下了榻,自个儿出了门。
  晏子鱼睡着睡着身旁没了人,跟着也醒了一醒,却再不似少年时那样心中惊惶,仔细想了垣市先前的表现,便容得垣市自个儿去想清楚了。
  依现在的境况来看,垣祯当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是她和元帝,仍旧是想垣市顺利登基的。但垣市狠不下心,自己纵使再能替她做事,都无法名正言顺,一切,还是得她亲自动了手才好。
  能逼迫垣市的,不是她晏子鱼,而是元帝,即便自己给了元帝两个选择,她相信,最终还是会归于元帝自己。她,只能担一个名头,而垣市,理不理解她,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子鱼心底烦躁,指尖点着床榻,这是她从苏彻哪里学来的习惯,思量之间,房门轻轻响了,晏子鱼便闭上了眼。
  垣市上了榻,极为小心地凑到晏子鱼身旁,身上冷凉凉的,晏子鱼心想这家伙定是没披衣衫地径直出去了。正是恨恨之时,额际冰凉触上了柔软,一触即退地叹息跟来。
  “晏子鱼,若我真的走了,你会不会恼我?”
  垣市自个儿轻轻说着,“自私也罢,畏惧也好,今日的地狱之象,我终究是怕了。方才我发梦,满手是血,你也一身是血,姑姑不理我,你也不理我,连我自个儿,也不认识那样的自己了。我,终究是让父皇失望了……”
  晏子鱼掐紧了心神,她知道垣市做这样的决定会有多艰难,可失去权利之后的艰难,垣市未曾经历,她如果真想出去走一走,未必是坏事。
  当眼下关头,整个大晋都很艰难,垣市背后还有元帝,还有垣祯,她任性一回,还有条件,再往后,是断不能容得她胡来了。
  晏子鱼想了清楚,便放下了心,无所无动地想着后面的安排。
  第二日请早,一行人归京,既是隐秘之行,两日后便到了风原城外。京中的消息早已传来,诸方皆是请命垣祯登上主政之位。
  符石崇先行进城,带上晋治中的首级,分明讲明垣市在此战中的作用,垣祯便以此为由,坚持要等垣市归京。
  这时,城防卫果然开始封锁各处城门,一面阻止垣市返京,一面胁迫垣祯武变,垣祯犹豫,甚至加防在长阙殿,以防有人伺机动手。
  左成安见到垣市,急急将京中境况说明了一番,最后思量定下,以晏子鱼分队带领人前去正面吸引城防卫的动向,而垣市则由左成安秘密带进宫,见上元帝,听从元帝安排。
  事情商定之后,晏子鱼又问了一句,“段正英那边回来了没?”
  左成安点头,“西边儿高玥着人在关外小闹了一场,以此借口调了一些兵力出去,时进东知道京里肯定有了变动,但也不敢明面而动。有初十瑞盯着,出不了事。”
  晏子鱼点头,“那很好,不管京里面怎么变动,届时让西北两大营一道震慑,城防卫的责罚一定要给落实下来,该查的人,一定要揪出来,论死当处。”
  “这是自然,郑家的势力,正好借此给她拔了。”左成安道,“那微生一系的?”
  “权且稳一阵,待孩子生下来,再迫不迟。”晏子鱼轻道,不无表情的颜落在一旁垣市的眼中,心中更是沉中见稳。
  左成安行礼,问向垣市,“殿下可有别的安排?”
  见晏子鱼也望来,垣市转眸,低道,“没什么,本宫只需见上父皇一面便可。”
  左成安看了一眼晏子鱼,晏子鱼转转眸,轻道,“左大人先出去准备吧,今晚儿上就走。”
  “是。”左成安行礼出去。
  晏子鱼见垣市沉默不言,遂问道,“阿市,当真只需见上皇上一面么?”
  垣市转回眸,看了晏子鱼良久,轻道,“是。”
  “好。”晏子鱼起身,往外走。
  “晏子鱼。”垣市追过去,拉住她的手,往里屋走,取出箱子里的一方细长布囊,递给晏子鱼,道,“这是父皇赐我北行的策王锏,上可策君王,下可鞭将臣,你若要扮我,拿上这个的好。”
  迎着垣市诚挚而冷静的眸,这个人终究比她高了那么一点儿,眉目之间的稚嫩几乎看不见,也触不及,心下叹然,“想好了?”
  垣市点头,将策王锏往晏子鱼身前又递了递。
  晏子鱼接过,低头道,“阿市,我晏子鱼既然回来,就不会再走,你应当明白。”
  说罢,再也不等垣市回答,转身就走了。
  垣市追出一步,终究是停了下来。
  人生的选择,有很多种,看似无奈,实则是遵从自我之心,过而至甚,是好还是坏,却也无从判断。
  

  ☆、变朝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第一卷终于完了,本来只想写个背景,却是没想到写了这么多!!!
  垣市果真只见了元帝一面,便出了城,继续往北走。
  或者,算是面都没见上,只趁元帝睡下时看了片刻,嘱咐章公公转告垣祯,让他照顾好父皇,就再也没回头的走了。
  而此时,晏子鱼已经抱着策王锏,站在了朝堂之上,只说是奉皇太女殿下之言,前来转达。
  朝中战乱已平,长公主帮助居沙关平定林武城之危,定晋治中之祸,已经重返北地,继续巡防,以防青叶再乱。
  有此一言,朝臣安稳,垣祯谏言,既是晏子鱼执策王锏回来,当以皇太女殿下视之。诸臣反驳,垣祯则在第二日亲自请了元帝之令,方以此按压。
  战乱已平,各地诸事具多,元帝以身体不适,继续由垣祯监国为由长居凤翎殿,渐不理朝政。
  京中之势,但凡参与迫政之人,皆由垣祯处理,一并以祸言之罪论处,重者赐死,轻者流放,而北防重地之势,以垣市皇太女之名,巡防龙旗所到之地,惩罚由其所断。
  半年之期,垣市以居沙关为驻,龙旗往来,换守驻将,一并将祸患之地皆尽拔除,新势渐起。
  第二年三月二十九,张萂诞子,元帝赐名宸。张萂难产而死,垣宸过养郑有盈,满月宴上,举国欢庆,夜宴毕下,元帝请了晏子鱼过凤翎殿。
  “这半年忙来忙去,倒是把你忙瘦了。怎么个说法,朕这一放手,你做事,倒是谨小慎微起来了。”元帝精养,精神渐好,与晏子鱼殿中小坐后,往长阙殿慢慢行去。
  晏子鱼的确瘦了一些,下颚削尖削尖的。
  她见元帝精神好,言下也随意起来,浅笑道,“倒不是谨小慎微,以前有皇上您在背后主持,子鱼无所顾忌,自然放手放脚,为此,不是还惹您生了多回气么?”
  元帝跟着笑了摇头,“子鱼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几年不打照面,嘴巴上还是不饶人。”
  “人呢,先以势慑人,以言迫人,再以心,夺人,这句话,还是皇上您教子鱼的。”
  晏子鱼回笑道,“眼下子鱼有势,自然要以言迫人,这心嘛,还得看有无心者,方可选择,夺,还是不夺。”
  “你终于学会了。”元帝欣慰点头,“很好。”
  两人走过一路,远远见了长阙殿,元帝却再不往前走,立定看了许久,侧首回望,见晏子鱼也是痴怔不言,不免心疼,轻道,“朕从未想过王姐对阿市影响至深如那般境地,有些事,大抵做得过急了。”
  晏子鱼回过神,勉强一笑,“子鱼亦是,先前还大胆,想以自身之命,以及皇上……”
  话头掐下,两人心中皆是明白,转了话题续道,“总之,成王的路,还是那句话,坎坷无比。为臣者,断王者相,是一能,辅王者路,再是一能,成王者名,才是名臣。子鱼,还未能达到此能,无能之时,妄然以心缚王,却是错的不能再错的一步了。”
  元帝听晏子鱼此言,心下彻底宽慰,晏子鱼经此垣市一别,确实想透了很多,赞许道,“你能如此想,却是成长了许多。留你,是朕最无错的选择。”
  “皇上,才是好棋手,子鱼服之。”
  晏子鱼郑重行礼,“收放自如之间,先让臣服,那么,眼下将来,这一局棋,子鱼以棋为行,心甘情愿。为臣亦为民,以臣而行,服臣,以民而行,服民。”
  “能得子鱼一诺,朕放心。”
  元帝诚挚而笑,扶起晏子鱼,“臣之心,归于君,容易,但归于民,却是难上加难,你此行将来,更是坎坷。最重要的,民者,无心者众,夺心之举,还得以臣为引。诸臣之间,你可能转圜?”
  “经此一事,老臣彻底退出眼界,留下的,皆是新臣,阿市不在,势必难矣,子鱼,不夺。”晏子鱼笑道,“由垣祯夺矣。”
  元帝扬眉,趣道,“这是个怎般说法?”
  “皇上可还记得,当初子鱼以臣之言?”晏子鱼笑问而来,眸底几分狡黠。
  元帝想了一想,明白过来,点头道,“朕记得,朕记得。你说此地既是阿市所立,你必定会以臣为立,为保。这么说来,你还真是没把阿市当做君来看了?”
  “在我心中,阿市自来不是君,而是明我之人。既然有所明,她知我,我知她,她有所求,我便求她所求,她不求,我便也不求。但至少,我要护得她所立之地为安,容得她快活,容得她欢喜肆意。”
  晏子鱼抿唇,欢喜浅然,“这大晋,她离不开,那我晏子鱼,便只有护她所立所安。护得大晋,便是护住她。”
  “垣祯既然能够顺得大势所需,于晋,于臣,于民皆是好事,那我有什么理由去搅得天地不安,让阿市也不安呢?”
  晏子鱼转眸,远远望着长阙殿,轻道,“她有她的选择,她若因此快活,我自然,也是快活。”
  元帝无声地看了晏子鱼良久,蓦然上前,轻轻拍了拍晏子鱼的肩,叹道,“若你真的快活,何必又在朕面前做出这番委屈模样来。傻姑娘,阿市她,会回来的。”
  晏子鱼回头,失笑泯然,故作趣言,“就是知道她会回来,我所以才守在这儿啊,否则,她回来,见到家里一片狼藉,岂非要怪我管家不严?休了我也指不定呢。”
  元帝无奈,一片温情顺着晏子鱼道,“不怕,父皇替你做主!来日她不听话,你便拎着她到我的坟头前哭上一二,我定会入梦去闹她!”
  “可别!”晏子鱼本在元帝一声‘父皇’之言中定了神,喜乐之间,也随了元帝闹腾,趣道,“她可是最不喜欢做梦了。”
  “那可要怎么办?”元帝也笑,“你收拾得了她么?”
  晏子鱼抬着下巴横了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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