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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云归何处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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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元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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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富贵牡丹 贫贱百草 1
“洛城牡丹，天下一绝，花开锦绣，富丽瑰美，人人可赏。可是在北雁皇城麟王府，除去天家花园儿，洛城的牡丹在这里的便逊色许多了。花后魏紫，雍容华贵，天子亲赐。赐予何人？麟王夫人——柳新柔！”，三字说出掷地有声，说书人停了下来，歇口气接着道：
“要说这位夫人何以能得天子赏赐，可有何出众之处？”
众听书人伸长了脖子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可说书人半眯着眼睛，手执个黑漆漆的破砂壶，就着缺了一角的壶嘴一滋，咂巴着嘴，扫视众人一圈儿，吸了口气却欲言又止。有人按耐不住，发问了：
“有何不同，海大爷，您倒是接着说啊，别吊我们胃口啦。”说话的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宽大褂子，打满了补丁，肮脏的手拿着个缺角的碗，里面有半碗冷掉的稀粥，头发蓬乱，脸上倒还干净些，就是面色蜡黄。他喝了口粥，瑟缩一下，似乎那说书人讲的段子就是他的下粥菜。
此人在这群人里面不显突兀，只因这儿的人都是这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们是难民，而这里是京郊难民区——百草堂。这群人里有因西北战事逃奔这里的，有因陇州地动逃难而来，也有因其它原因混迹这里的……
他们经历了生死劫难，他们迷茫而又麻木的眼睛只有在听说书人讲起那些达官贵人趣事的时候才露出一丝向往，一点儿嫉羡。
草棚靠边角落里，有名妇人，她的头发凌乱，单薄旧衫外只套了件脱了毛的兔皮背心，在这群人里面已是最干净的了。她怀里似抱着什么，也许是个包裹。
四月天气，淫雨霏霏，她坐在人群最外围，靠着毛糙木柱子。蒙蒙细雨吹在身上，她颤抖着身子，抱紧怀里的布包裹。包裹动了一下，露出一只粉嘟嘟的小指头，包裹里面竟然是个婴孩！
妇人抚开遮眼的发，挂在耳后，露出一张清秀而又柔和的脸，只是面色蜡黄，嘴唇干裂。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眼，目光柔柔落在怀里的婴孩身上。
婴孩似乎刚睡醒，乌黑的眼子直勾勾地注视着妇人，不一会儿眼眶便湿漉漉的，挥动起小手，粉唇蠕动，“哇哇”啼哭起来。
众人没等到说书人的故事，倒是等来一阵婴孩哭声，都转头望向哭声来源。那名妇人站立起来，点头歉意一笑，抱着婴孩往后边走，那边有个简易搭起的灶台。
“云锦啊，孩子醒了吧，来，这碗米汤给你留着呢。”慢吞吞的语调，听起来很无力。
说话人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看起来上了年纪。灰白头发，满脸皱纹，瘸了只腿，她端着只破瓷碗走过来，“哟，小福福饿了，哭的可怜哦。乖，不哭不哭，婆婆给你米汤喝。”
她颤巍巍地递过那只破碗，伸过头来，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婴孩纷嫩小脸，笑开来，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
“谢谢殷婆婆。”妇人道过谢，从那苍老的手里接过碗，把碗搁在一边的破矮桌上，盘腿坐下。那名唤做殷婆婆的也挨着坐下，一边帮着妇人喂孩子，一会儿昂起头听听说书人的故事。
“……这位夫人长得可是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名满京都……熙合四年，南北朝结姻，南朝萱羽公主远嫁而来。洛州州牧上贡姚黄、魏紫两株绝品牡丹特表祝贺，寓意呈祥……”
说书人讲的兴致高昂，口沫横飞，而妇人这边因为距离远了听不大清，时断时续。
即便如此，妇人还是听得颇有兴味，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她一手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吹凉了喂到孩子嘴边，一勺接一勺，婴孩玩着手指，踢蹬着盖着的小被子，时不时咧开嘴冲着她笑，原来她的笑是因孩子的笑颜而满足……
殷婆婆在一边时不时帮孩子掖掖小被子，拍拍她，逗逗她，嘴里嘟囔“福福乖，福福吃饱了乖乖睡，要快快长大……”
婴孩也许是觉着老婆婆那豁开的缺牙的嘴发出的嘟哝声好玩儿，也许是觉着抓住了那只老是轻拍她的手有趣，咧开嘴“咿呀”笑开，露出几颗小小牙齿，她抓着那满是皱纹的大手，更用力的挥舞着小手。那名妇人笑得柔美，对着婆婆轻声说道：
“殷婆婆，看来小福福很喜欢你呢。”
老婆婆笑着点头，全心投入到逗弄那孩子去了，说书人的故事再精彩也吸引不了她了。对她这个老婆子来说，远在天边的人儿哪有近在眼前的可爱生命来得更有吸引力呢？
第二章 富贵牡丹 贫贱百草 2
“要说这位王妃的背景，那也是深厚非常，名门世家，家族显赫。恰此时麟王尚未娶妃，皇上为表其卓著功彰，特将这位倾国美人指婚给麟王，并将其中一株牡丹——魏紫赐予新王妃，寓意非凡。
熙合四年开春便迎来双喜，普天同庆，轰动全国。鸿雁齐飞影双双，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西国蛮夷向我CHAO宣战，麟王爷重批战甲，保家卫国……”
众人听得痴迷，男人只觉自己也随着麟王爷上阵杀敌去了，浑身都热血沸腾起来；女众替那王妃唏嘘，才新婚就鸳鸯分离，真可惜大好时光……
“云锦，你说你来这儿找你夫君，你确定你的夫君是京都的？”殷婆婆的浑浊目光看向那妇人。
“嗯，他说过他是京里的商人。”妇人轻晃着婴孩，哄孩子睡觉，说话声音低低的。
“那他怎么不来接你，再说他一个商人，怎么让你这么寒碜，丢下你们母女，他不会……”
殷婆婆没把众人心里的话出来。这个名叫傅云锦的妇人，是半月前加入他们的。她说，她从西川来，过来寻夫。可是这里的人都知道，西北有战事，这名妇人的丈夫肯定也知道，可他却不去接她们母女，估计大概约摸是不要她们了。
京都里的人非富即贵，那是举国富贵之人的集聚地，里面有多繁华，从那节日里放飞的孔明灯里看出来，那灯围布都是用锦缎丝绸做的；从那城门口来往的豪华马车里看出来，那马车木框都是用上等梨花木做的；从城里城外的区别看出来，百草堂的人进不了那城门口……
现在这妇人说她丈夫是商人，那肯定是不要她们了，殷婆婆心想。也许是那男人去了那荒地儿，在那来了一段风流逸事，回来后就忘了。京里的人，多半忘事，尤其是这种风流债。
“不，不是的。他做生意时，出了点意外，我们就是从那个时候相识的。后来他离开了，他说要回来证明自己，商人重商誉。我就是担心他，才来找他的。”妇人嗓音柔和，说起她的丈夫眼里流露出信任和幸福。
“哎，殷婆婆，没水啦，烧点儿水吧。讲得嗓子冒烟儿啦！”说书人海大爷冲这边嚷嚷，把他的那只破砂壶倒扣过来，表示一滴也没有了。
殷婆婆摇摇头，感慨一声，这个可怜的孩子，都这样了还那么相信她的丈夫。带着孩子，一路过来，风餐露宿的，把点家当都卖了，好不容易到了京都却进不了城了。
何苦呢，来了，换得的也许只是心碎和绝望。还不如呆在原地，抱着希望把孩子拉拔长大，就那么平平静静过完她的一生，也算是过完一世。
她吃力站立起来，颤颤巍巍走回那乌黑灶台生火烧水。“云锦，烟大，你坐回去吧，别熏着孩子。”
傅云锦冲她笑笑，答应了一声，便起身走回那根木柱子那里，靠着木柱子站着。刚才盘腿坐着时间太久，腿麻得厉害，孩子又似睡非睡，她不敢胡乱动弹。
那海大爷还在那里说得尽兴：“丈夫上阵杀敌，夫人在家把守后方，那才是FU唱妇随。看看我们这里，有多少是从西北来的，有多少是从陇州来的，苦啊，冷啊，饿啊。
麟王妃菩萨心肠，她跟皇上说她的夫君卫国，她就应该也出份力，为皇上解忧。西北战事，粮草兵马要花钱；陇州地动，修葺房屋安抚百姓要花钱，国库开支太大。
京里达官贵人多不胜数，每年浪费掉的粮食可以堆成座山，每年扔掉的衣裳布匹可以做条铺满京都的地毯。麟王妃在京举办了一场场善捐，以解国库空虚。
就是我们这百草堂，她也兼顾到了，所以我们在寒冬腊月之时有棉被盖，不至于冻死在那冰霜之下；冬春交际之时有口热饭吃，不至于饿死在这茅草堆里。王妃仁德，就与她的才情一样，名满天下！”
傅云锦站在那儿听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刚才跟殷婆婆说起了她的丈夫，她明白殷婆婆的想法跟那些人一样。可是，他们没见过他，他们不知道他的好。
她的丈夫叫容天华，每次想起他的伟岸夫君，嘴角就会漾起幸福的笑。她的夫君，虽然不似说书人口中所讲那样英勇盖世，可他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是世上唯一护着她的人，是世上唯一关心她的人……
第三章 疑是神女落九天 1
“叔夜之为人也，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用诗词歌赋里的诗句来描述她的丈夫也不为过，她觉得她与夫君的相遇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沉浸在回忆里，往日的甜蜜是她克服万难的支撑……
八月，木樨飘香，傅云锦与她的夫君相识在充满香气的西川山林。
那时候的傅云锦正在山林里采蘑菇，阳光穿过层层树叶缝隙射到地面，成了点点圆斑，树叶一晃，明亮的斑点活动起来，她看着一只灰色蚱蜢从一个亮斑一跳，跳到了一边的狗尾草上，再一跳就不见了，时间一晃，已过晌午。
她是个孤儿，没爹疼没娘爱，每日劳碌才能得以温饱。她的少女时光平静而又充实，上山采猎，下山休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复一日，年年岁岁。
容天华是带着一身重伤跌入傅云锦的世界的。她把他带回了家，悉心照料，从此，她的世界多了一个叫容天华的男人。
深邃的眼睛，似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俊逸的五官若鬼斧刻凿，精干的身姿懒散斜靠着门框，墨黑的发垂在脑后，披着青袍拢着金光宛如堕世的天神，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容天华醒来后的风华。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这里是哪里？”嗓音低沉沙哑。
她的回答笨拙而又可笑，结结巴巴：“呃，盘……盘木村。”
后来她慢慢了解到容天华来自国都，他是大药材商人，来西川采购药材时恰逢混乱，路遇劫匪，一路逃奔，后来才有了他们的相遇。养伤日子里，他们朝夕相对，一起度过宁谧时光。
中秋月圆夜，他们一起赏月，他对她说无锡阿福的故事：“无锡大阿福，江南的福娃。你可知道，这应该是一对儿，传说很久以前在惠山脚下出现了一种青毛狮专食儿童，百姓从此惶惶不可终日，愁云惨淡。
他们为平安幸福拜神求仙，神仙化为金童玉女下凡施法将青毛狮降伏，从此人们又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人们为感念神仙捏塑像取名阿福，阿喜。在当地，阿福代表着吉祥，保佑孩童壮健康乐。”
她对他讲美人饼的迷：“嫦娥飞天，最终月宫成了囚禁她的牢笼，我不喜欢。我想这个饼的故事是关于我爹和娘的，它应该有更美的故事，只是我爹还未来得及跟我说。”
山林弃庙，他们一起看着似要流淌的星河，他对她说外面世界的繁华：“……每家每户在家吃完团圆饭就会去灯会。
灯会上人山人海，路边屋顶树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像彩带一样，有猜谜游戏，猜对了有奖品送，也有往河里放花灯的，游船在河中穿过，船上有歌姬起舞歌唱，街道上有很多的摊贩卖各种小玩意，大户人家还放孔明灯祈福……”
外面精彩世界让她心神向往，那天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蒲公英，乘着风飞过高山，飞过湖泊，她来到了一处地方，街道两边都挂满了彩带和灯笼，人们脸上都在笑着，河里有船舫经过，天空繁星点点与地上的灯相映成辉。
有个小小的女孩提着月兔灯笼走在人群里，她东西张望，开心不已，身后有对夫妇笑看着她，嘱咐她“慢点儿，慢点儿。”然后有个小哥哥跑过来拉着她一起跑，他们坐在河边放花灯，莲花形的花灯轻轻一推就慢慢飘向水中央，融入那千百盏花灯中去……
“麟王妃来啦，麟王妃来啦，快，快！”有个人飞跑进来，打断了说书人的滔滔不绝。众人一听皆站立起来跑到百草堂外的路口去看。突来的sao动，打断了傅云锦的回忆。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都伸长了脖子，随着那些人的走近而转动。慢慢的，这群人簇拥着一辆马车走进了这所百草堂。声音嘈杂而又兴奋。透过肩颈之间的缝隙，傅云锦只看到几个红衫绿衣的人影晃过。
娇俏的女音响起：“大家安静一下，下面由我来代替我们王妃说几句。”嘈杂混乱场面片刻安静下来，那娇俏嗓音又响起：
“前些日子，府里牡丹盛开，我们王妃特举办了场牡丹宴，邀请京里富人们前来赏花，筹了些旧衣裳和银两。我们王妃惦记着你们，挑了今日亲自给你们送来。另外还买了些米粮，稍后都将分发给你们，等会儿大家不要抢，人人有份，一个一个来。”
嗓音落下，另一悦耳柔音传来：“小九，带着妍雅、妙彤去分发了吧。”透过人影，只模糊看到说书人的那张还算整齐的靠背椅被铺上块白色布头，一名华贵女子端坐上面。
第四章 疑是神女落九天 2
王府下人们把那些善捐一摞摞放在说书人的那张三尺破桌子上，地方不够，有的还堆放在地上。人群已被组织成长队挨个儿去领。
傅云锦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她从没有伸手等着别人施舍的经历。这一路，她靠着出山时带着的路费穿村过镇，盘缠不够了，就变卖带着的衣服物件，要么就是给别人打点小工换点零钱。走走停停，花了半年时间才到京郊。
她抱着孩子，看着那些领着衣服的人在那换上新衣，半大的孩子在那欢喜地吃着分到的糕饼，她踟蹰着。她的夫君是商人，是京都圈儿里的人，她怎么可以去接受别人的施舍，她不能给他的夫君丢脸，她不是乞丐，不是。
可是，在这京郊，她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找不到可以打小工的人家，没有钱，她寸步难行。她的这身行头，守城门的卫兵把她当成了流民，不放她进去。
大熙四年初春时，皇帝为迎娶南方公主，对京里的乞丐贫民进行了管制，专门在京郊外设置了百草堂，把京都里的乞丐贫民都安置在了这里，并安排领事人孟宽管理这草堂子，这一管制一直延续至今，只要是衣衫褴褛的都不得入城。
孟宽得了鸡毛当令箭，当了这差后擅自规定，凡是要入草堂子的就必须要交人头费，交不起的就驱逐到别处去，并且规定要吃救济粮，就必须给他做工相抵。
这样的荒唐事，也许只有在北雁朝才有，可是，却无人为这些难民出头，因为，领事人孟宽的主子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苏平。
初到百草堂，傅云锦给了领事儿身上仅有的几个钱，换得容身之地，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怎么办。她现在除了身上这件掉了毛的兔皮背心，再没任何可跟人交换的了。
咽了口口水，除了水，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福福还太小，饿着自己也不能饿着孩子。还好殷婆婆给了点米汤给福福喝，可她却不能去吃殷婆婆的米粮。
殷婆婆在这里给人烧水煮饭换口粥喝，可是，她在这里，找不到活儿干。这里人太多，她能做的来的，早就已经被别人做了。
“咦，这么特殊的日子，这孟宽怎么不呆这儿趁机捞点好处啊。”人群里有人边换着衣服边抬头问旁边的人。
“呸，他个癞蛤蟆哪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啊。他啊，怕别人趁机向王妃告状，早溜了。”
“那要不，咱去说说？”
“你敢？他靠山大着呢，你不怕他秋后算账？”那人猛摇头，“这个小人能说会道的，我们得罪不起，安安分分还能得个容身之地，有口饭吃。”
傅云锦见这两人旁若无人在那脱光了膀子换衣服，忙走开换了个角落地方。
“哎，小娘子，你怎不去领东西啊，都是好东西呢，几辈子都不一定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啊。”说话人是那个说书的海大爷。他刚换上了领到的衣服。
干干净净，没有一个补丁，深蓝色的锦缎布料衬得他很精神。他对着傅云锦，摆了个姿势，微微昂起头，花白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右手托着那只破砂壶。如果那只破砂壶能完完整整的，那他托着砂壶的姿势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老爷。
他的左手抚着面料，丝光水滑的，上好面料，越摸越舒服。“真柔软啊，哎呀，小娘子，你还犹豫什么呀，再晚点就什么都没有啦。”他劝着她。
“我……我……”她抱着孩子，眼睛看着地面。
“怎么了么？你怎么不去领东西？”娇柔的嗓音传来。
傅云锦的眼前露出一双青烟缎攒珠绣鞋，湖绿色水纹裙裾轻摆，裙面上绣着的柳枝儿似在摇曳，绵绵柳絮也随之纷飞。碧色织锦腰带绕在那纤纤腰肢上，腰间的青烟色流苏轻晃，广袖飘飘。
抬起头，眼前站立的女子婀娜娉婷，青丝绾成云髻，簪花玉钗点缀其间。面如盈月，眉如青峰眼如水波，白玉耳朵上垂着对碧玉葫芦，修长玉颈下，是一串镶着白玉的金颈项圈，她朱玉檀口轻启，“你没事吧？”
傅云锦楞楞得看着眼前的华贵女子，好美，疑是仙宫神女落九天，人间哪得几回见。那名女子见傅云锦傻愣愣的不回答，轻皱眉头，看了下旁边的说书人。
“喂，王妃娘娘问你话呢，发什么楞啊！”海大爷上前推了推傅云锦的胳膊。
第五章 似是故人来 1
“啊，我，我没事。”傅云锦回过神来，尴尬笑笑。怀里的婴孩动了下，伸出两只纷嫩小手，拨开了挡着小脸的棉布。乌黑眼珠灵动，粉唇蠕动，“咿呀”呓语，纷嫩白胖的小脸似画里福娃。
“真可爱的孩子，叫什么名儿？”柳新柔轻移莲步，上前望着孩子，葱白玉指轻触孩子的脸颊。
“回王妃，小名儿叫福福。”傅云锦赶紧答道。
“嗯，看样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柳新柔看向她，深棕色的眸子里似缭绕着烟雾，她嫣然一笑，似牡丹盛开。傅云锦想起海大爷刚刚说过的牡丹花的段子，在她看来，这位王妃才是王府里面最出彩的牡丹吧，优雅高贵，国色天姿。
突然，怀里婴孩扭动起来，皱起了小眉毛，“哇哇”啼哭起来，踢着盖着的小被子，露出胖乎乎的小脚丫子。当着王妃的面，这一哭可如何是好，傅云锦赶紧哄着孩子，不安赔罪：
“对不起，对不起，她兴许是尿了，我，我去给她换换。”她抱着孩子鞠腰赔罪，转身走回灶台那边。
正在分发衣物的聂九听见婴孩哭声寻望过来，就见一个单薄背影佝着身子走向一个熏黑了的灶台，有点熟悉的感觉，似曾见过。
他家的王妃娘娘在那不远角落站着，望着那个女人。他放下东西，交代了旁边的下人后，走了过去。
“王妃，发生什么事了？”他看着柳新柔用丝巾细细擦着手指。
“没事，”柳新柔回过头来，“去给那名妇人送点衣物过去。”交代完毕后便准备起步，一名小女孩跑到她跟前，拽着她的裙摆，
“王妃娘娘，您真好看，像仙女儿一样。”小女孩的眼里露出纯真景慕。
“是么，你长大了也会变得很美的。”她轻弯柳腰，柔柔拍着女孩的脸颊。女孩的脸颊上有点儿污渍，她拈着丝巾给她擦拭，“这块丝帕你拿着，送你了。”她拍了拍裙裾，莲步款款，步回座椅。
“娘娘，看您很喜欢那个孩子呢，是不是很可爱？”说话的女子鹅蛋脸，丹凤眼睛顾盼有神，两颊晕红，嗓音清脆，周身透着活泼劲儿。
“妙彤，你说什么呢！贫民孩子怎比得过娘娘跟王爷的孩子，将来，咱家小主子肯定胜过天下所有孩子！”另一女子说道。声音娇俏，正是那开始时代替王妃说话的女子。粉腮玉脸，圆眼机敏，菱形小嘴，穿着件黄色掐花外衫，看上去娇俏可人。
妙彤鼓着腮帮子欲要回嘴，“妍雅，又跟妙彤贫嘴了，就你嘴巴能说。”柳新柔喝止道，“不过，我跟王爷的孩子必是极可爱的。”她眉眼含笑，似乎眼前就有一个孩子，脸型轮廓像王爷，眉眼像她。
“娘娘，听说，王爷就快回京了呢。到时，您跟王爷就能鸳鸯齐聚了。”妍雅捏着丝巾捂嘴轻笑，柳新柔媚眼瞥她一眼，嘴角含笑，无限憧憬……
这边聂九听从吩咐，拿了衣物给那名妇人送去。走近灶台，听着柔软语调传来：“福福你不乖哦，你个小捣蛋鬼，王妃娘娘一来你就尿湿，真失礼啊。”好耳熟的声音，似曾听过。
“这位姐姐，我家娘娘吩咐我给你送点衣物过来，你拿着吧。”他弯下腰，捧着衣物，对着那名妇人说道。
傅云锦抬眼就见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在她眼前，吓了她一跳，仔细一看，又有点眼熟。十五六岁，浓眉大眼，透着机灵。肩膀上有点儿被淋湿了，鞋面和衣摆上沾了点儿土。
在哪儿见过呢？她怔怔想着，想想她又觉着自己傻，人家王府下人自然是在京都的，自己在这之前，未离开西川一步，怎么可能见着千里之外的人。她莞尔一笑，腾出手来，双手接过，“谢谢。”
是她！眼前人星眸璀璨，笑起来眼如月牙儿，淡雅如出水净莲。他情不自禁把手摸向怀里，那里有一枚铜钱，清平镇云来客栈，是她亲自递予他。他离开西川后，那枚铜钱，他一直珍藏着。
她怎么来这儿了，王爷知道么？还有，这个孩子，他看过去，粉雕玉琢，就像面粉团子捏出来一般惹人喜爱，一看就知像极了王爷。
聂九看着她，衣衫破旧，团着的发髻凌乱，几缕发丝挣开了束缚，散在颊边，一身狼狈。她的脸色很不好，比他在初见她时差了很多。
这一路带着孩子千里迢迢而来，肯定很辛苦吧。可是，当她发现她的丈夫不是商人而是堂堂北雁国的王爷，她会有何反应？他看着心酸，却不敢妄动，这事儿要等王爷回来后才能断决。
“聂九，干什么呢，我们要回去了。”前边传来清脆嗓音，催促着他。他最后看了她和婴孩一眼，转身大步过去。
第六章 似是故人来 2
聂九？好熟悉的名字，听过这个名字么？傅云锦怔怔望着聂九的背影，瘦高的个子，步伐轻快，身形灵巧，脑海有影子闪过，却再记不起。也许是某个相似的人吧，她想。
麟王妃大驾光临，成了百草堂几日不绝的话题。不管在草堂哪个角落都能见到几个人围在那里津津乐道。
“那日一睹王妃真容，真是倾国倾城啊。”
“是啊，难得的是心也善，我们这脏地方，有几位官家小姐夫人愿意来看看啊。”
“就是，王爷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位才德兼备的美娇娘。”
“哎，你说，这样貌美的女人怎么没进皇宫当娘娘呢？”一个瘦脸吊眼的男人嘴里叼着根稻草混在几个女人堆里嚼舌根，他突然说道。
“嘘，你想死啊。什么事儿都放嘴里嚼！天家的事儿你也敢胡诌！”一旁的女人那针扎了他一下。那人揉了揉被扎疼的手臂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外面早就猜测着呢。市井里流传王爷、王妃跟当今皇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当初王妃还是姑娘时，太妃娘娘就看上想给皇上做妃子的，就是不知怎地就突然嫁给王爷了，不知道是不是跟那和亲公主有关。你们说那南方公主是不是很凶悍，不准后宫里有比她漂亮的女人？”
傅云锦正和殷婆婆在灶台边教孩子学走路，一人一端，看着福福跌跌撞撞着扑进她怀中，她一把搂住，笑得开怀。“福福好棒！”
那些人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得传过来，殷婆婆浑浊老眼投去一眼，头轻轻摇了摇，垂下眼看着地上草屑，扶着腿坐下来。
傅云锦见殷婆婆脸色不好，抱着孩子走过去坐下道：“殷婆婆，累了么？”
殷婆婆点点头，笑着对着云锦道：“有点儿，老婆子年纪到底是大了，不中用了啊。”
“婆婆说的什么话呀，福福刚睡醒，精力旺盛，可婆婆做了好久的活，再陪福福玩了这么久当然体力不支了。”傅云锦也盘腿坐下跟她闲聊。
“云锦呀，你还是趁着有件完整衣裳，手里有些碎钱的时候赶紧进城里吧。再迟些时候，连那些都会没了的。”殷婆婆望着孩子，眼里流露出不舍。
那日麟王妃来过后，这里每人都分得了少许银两衣物。若是打扮一下进城再不会被守门当成乞丐流民被挡在外面了。
“可是，殷婆婆，我放心不下你。”傅云锦看着殷婆婆日趋年迈的身体，她年纪太大了，这个草棚子里的人都各顾各的，婆婆干活吃力都没人帮帮她。
如果她就这么离开，婆婆怎么办，那个孟宽会不会嫌婆婆干活不利索赶她走？
“好孩子，婆婆没关系的，找你相公要紧。现在天气渐渐暖和了，我这腿啊就利索点了，没事儿的。”
福福坐在傅云锦怀里，听着大人说话似懂非懂，她“咿咿呀呀”着，云锦拍拍她的小脸颊：“殷婆婆，听听看，福福是不是在学说话呢。”
“是啊，是啊，这个小人儿聪明着呢。”殷婆婆笑得眯着眼，两人一起逗弄孩子。
“我听说麟王爷在西北前线打了胜仗，把西北蛮夷打得落花流水，就要回来了，哎呀，真想见见这位王爷的风姿啊。”有人进来兴奋说道。
“是啊，海大爷说书时候说的那句民间歌谣怎么唱来着？”
“北朝多娇，才人名流，繁如星斗，京都权贵，风光无限。大熙麟王，文韬武略，筑起城墙，卫国河山！南国江山，万里如画，风光迤逦，才子佳人，诗酒茶花。新旭首辅，文武全才，运筹帷幄，一国脊梁。。。”众人唱起了那首歌谣，脸上神采飞扬，似乎眼前就出现了那些个当世风流人物。
在民间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故事。当今世上，北有麟王，南有首辅，都是难得一见的青年俊才，加上那出众的容貌，便成了人们口中神话般的人物。论起这二人，人们脸上的神情无不景仰万分，恨不能自己跟他们沾点儿边儿。
傅云锦、殷婆婆再加个婴孩都静静听着众人在那唱，一遍又一遍，麟王，是北雁子民心中的城墙啊。而她，傅云锦，她心中的城墙就在那京都内的某一处，只是不知下落如何，他的事儿解决了没有。
第七章 再见暖阳不是君 1
他离开后，她一直担心着他，可是他的消息在那闭塞的村庄她又无从打听起，想起在清平镇云来客栈，他跟他的管家说的那些话：
“都尉大人向上呈报说我们骗取了朝廷的订单，假意交货……”
“这种事，不方便敲锣打鼓进行，怕伤了朝廷面子，也怕引发军营混乱。抓个顶罪的敷衍过去，他也就无事了，用官话讲就是‘将功补过’。”
“我们暂时在这躲着，拿剩下的银两想办法继续收购药材，只要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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