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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那些奇案[全二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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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观,当鱼玄机脱去男装之后,再一次出现在那女孩面前时,女孩惊奇极了,也欢喜极了。方知鱼赎买她仅是为了救她,感激涕零,跪倒在鱼玄机面前磕头道:“谢恩人救赎之恩,我林凤宁愿做牛做马,伺候恩人一辈子。”
  “林凤?”鱼玄机道,“你为何落入娼门?”
  “只因我爹娘过世早,家中无人抚养,二伯将我偷偷卖掉了,八岁那年我就到了妓院,做一些伺候人的简单的活,提个茶送个水扫个地什么的。”林凤低声道。
  “他们为什么事打你?”鱼玄机问。
  “他们要我接客,我怕。不从,他们就打。”
  “如今你就不用怕了。我在观中也很孤独,正好和我作个伴儿,就做你那老本行吧,也为我端个茶送个水扫个地什么的,也有说话解闷的时候,好不好?”
  林凤听说直点头。鱼玄机说:“忘记过去吧,咱也不叫林凤这个名字,免得提起来勾起许多不快,咱更个名,我看哪,你年纪轻轻,生命力蓬勃而又旺盛,干脆就叫做绿翘吧。绿,代表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翘乃女中之翘楚之意,既富有生气又出类拔萃,你以为如何?”
  “绿翘,我喜欢,今后就叫我绿翘吧!多谢恩人!”绿翘又要磕头,被鱼玄机阻拦下来。
  “今后我们朝夕相处,若整天价‘恩人恩人’叫着,不免显出虚情假意来。你就干脆直呼我的道名‘玄机’。”
  绿翘点头,终又觉得自己年龄小,身份又卑微,每叫“玄机”便加上“道姑”二字,这样,似乎稍觉平衡了些。
  “玄机道姑”便由绿翘喊开了。以后,每有客人来,一概皆称“玄机道姑”了。
  绿翘从此留在咸宜观中,做了鱼玄机的婢女,精心诚意地伺候鱼玄机。鱼玄机一有空闲便教绿翘诗词歌赋,精心调教。绿翘乖巧伶俐,十分聪颖机敏,一点就透。对鱼玄机所言所思,总能心领神会,有了绿翘在身边,使鱼玄机平添了不少乐趣和安慰。
  一晃一年过去,绿翘十四岁多一点,加上生活过得安逸滋润,使她由一个瘦弱的女孩陡然间变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了。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儿,艳丽又抢眼。一双眼睛顾盼有神,步态轻盈,纤腰一握。最初鱼玄机并没介意,只当她是自已的一个小影子,看着她那漂亮的面容,优美的身躯,不时勾起鱼玄机一些片片断断的回忆,她像绿翘这么大时,已经对李亿恋得如痴如狂了。一段时间她把绿翘当作自己的知心人,只有和绿翘在—起,她才面露笑容,不再故作姿态。绿翘可以倾听到她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常常,鱼玄机对她讲述李亿,讲述和杜牧的相遇,讲述自己如何和李亿一起去山西他的老家见郭氏,郭氏如何泼辣厉害,生将李亿的血胡须连皮带肉扯下一绺,然后直挺挺昏死过去的种种情景,说到有趣的地方弯腰笑个不止,说到忧伤时总是摆摆头,恨恨地搓几下脚,却从不掉泪的。在她心里,仿佛绿翘根本就没有灵魂,她仅止是她鱼玄机一个附属的东西,而她便是绿翘的主宰,是她的神。
  鱼玄机第一次发现一些男人的目光暗中追逐绿翘时,她的心仿佛给锥子深深扎了一下,一股又痛又酸的情绪不断往上涌,使她无端地发火。她不得不正视绿翘了,也不得不承认绿翘的确迷人,她的心隐隐地不安了。她知道男人们是冲着自己的年轻貌美才来的,偏这绿翘长得又和自己酷似,并且比自己更年轻娇嫩,她感到绿翘对自己的威胁,后悔当初怎么偏偏忽略了这一点。渐渐地,她对绿翘的态度变了,只要有客人在场,绿翘多与人寒暄几句,也会使鱼玄机满脸阴沉,甚至莫明其妙地发脾气,常使绿翘无所适从。
  绿翘最初很不习惯鱼玄机对自己这种微妙的变化,每当委屈的时候,便偷偷掉泪,后来这种现象出现得多了,她也就将这不和谐做为现实生活的一部分,接受了下来。她从不与鱼玄机反驳,也从不为自己分辩,更不忌恨她。她只是满怀感激和报恩的念头,虔诚敬慕她,爱戴她,关心,呵护她。绿翘除感念鱼玄机将她从火坑中救出外,更佩服她的才华。鱼玄机所写的每一首诗词,她都会背诵,且暗暗模仿。在绿翘眼里,鱼玄机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优雅和曼妙,一颦一笑都是妖娆和妩媚。绿翘对鱼玄机崇拜到迷信的程度了。
  3
  鱼玄机与绿翘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然而真正能看透道破的人只有一个,他就是著名诗人温庭筠。
  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温庭筠叩响了咸宜观幽闭的门扉,要求一见鱼玄机。温庭筠由小道姑引领径自来到鱼玄机所住的那所小院。恰逢鱼玄机正专心诵读诗篇,只听她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地吟哦,听得出她是在作新诗。温庭筠没有即刻进去,悄悄立于门外,静静地听她咏诵道:苦忆搜诗灯下呤,
  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
  透幌纱窗惜月沉。
  疏散未闲终遂愿,
  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
  幕雀啾啾空绕林,
  “好诗,好诗呀!”温庭筠不禁击节赞叹道。
  “是谁在外面啊?”鱼玄机的声音中明显带有恼怒的情绪。
  温庭筠款步入内,深施一礼:“是我。恕我冒昧打扰!”
  鱼玄机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又如此谦卑,不由有些嘲弄地道:“这位相公真是清兴不浅哪,居然冒雨前来观中,啧啧,难得呀难得!”
  温庭筠望着端坐桌前的鱼玄机,被她的艳丽震慑住了,一言不发。
  “请问相公尊姓大名?”鱼玄机傲慢地问道,一副不屑的样子。温庭筠正待答话,绿翘从外面进来了,一见温庭筠,惊呼—声:“啊,温学士来了呀!”
  “温学士?”鱼玄机一听,心内一惊,顿时精神大振,微笑着问道:“莫非你就是被称之为诗坛‘温李’,与诗人李商隐齐名的那位温……”
  “温飞卿,温八叉,就是我!”温庭筠道。
  “啊,玄机怠慢学士了。”鱼玄机以罕见的谦逊口吻说道。对于这位名震八方的诗人温庭筠,鱼玄机早就有结识他的念头了,只是苦于无缘一见,今天他竟冒雨来访,使鱼玄机深感意外,心中十分高兴,面上却并不表露。
  温庭筠指着绿翘问:“这位小姐怎么这么面熟啊?”
  “是我的婢女绿翘。”
  “绿翘?”温庭筠上下打量着绿翘说:“不对吧?两年前,我在一家教坊见过她,面貌和她极为相似,记得她姓林,名字叫林凤。”
  绿翘抿嘴一笑,“我就是当年那个林凤。”
  “两年不见,你已然出落得如此美貌。”他看看鱼玄机,又看看绿翘,不禁拍手叹道:“奇妙,太奇妙了!你二人长得如此相像真如一对姐妹花啊!这咸宜观因你们俩的存在,犹如双星照临,纵使黑夜亦光明啊!”
  温飞卿无意中说出的这番话,使鱼玄机和绿翘两人同时变颜变色,鱼玄机的脸上顿时像落了一层寒霜,一个原来很柔和的笑意,被冰封了似的僵在那里,心中醋意阵阵上涌。绿翘诚恐诚惶,不知所措,瞥了鱼玄机一眼,忙说:“绿翘乃卑践之人,怎好与玄机道姑相提并论……咦,你们说话,我泡茶去。”说完,赶紧退出。
  鱼玄机这才恢复常态,站起身来,对温庭筠说:“瞧你衣服都湿透了,快将长衫脱下,换件干衣服吧。”边说边走到一只箱子前,打开,取了一件男人衣服来。望着手中的衣服,不由得睹物思人,这正是入观时,为了留个念想,拿了李亿的衣服,因经常放在箱子中,一股发霉的气息刺鼻,以往那令她心醉的气味消失了。她摇了摇头,将李亿的影子从脑中摔了出去,抖了抖衣服,一件东西“啪”掉落在温庭筠脚前,他躬身拣起,是一根月白丝罗带,鱼玄机忙从温庭筠手中抽回罗带,依旧扔回箱中,此带是李亿给她的定情之物。
  鱼玄机将衣服递给温庭筠穿上,落座之后说:“温学士的大作玄机几乎全部拜读过了。学士的词尤其精艳绝人,蹙金结绣,密丽繁绮,既工于实又巧于虚,读后深为叹服。”
  “过誉了!”温庭筠道,“玄机道姑的诗更胜鄙人一筹!”
  “哦,温学士也读过拙作?”鱼玄机难得碰上这么一位诗词行家,兴致盎然地问道。
  “岂止读过,还能熟记下来呢。”温庭筠说罢吟道:羞用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淆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怨王昌。
  温庭筠吟罢笑问鱼玄机:“不知我记得对否?”从不脸红的鱼玄机,不知怎的竟满面含羞起来,雪白的面庞顿时红潮涌动。自己这首平常之作,一经温庭筠之口诵咏,便生出无穷韵味来了,不由让鱼玄机怦然心动。这一切都未逃过温庭筠的眼睛。温庭筠带有一种挑逗的口吻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凭玄机道姑如此非凡的才貌,何愁觅不到知音情郎?听说许多有情人对你痴狂恋慕,却连见上你一面都难得。依我看,恐怕是情郎易得,仙女难求吧?”
  温庭筠说着话,将鱼玄机置于桌案上的一只纤细白晳的手,十分自然地握在自己的掌中。这一言语举止,使已乍露真容的鱼玄机大为扫兴,心想,他不过和别的男人一样,仅拿自已取乐而已。鱼玄机又变得不露声色起来,浑身透出冷艳的光,以嘲弄的口吻说道:“都道温学士一生怜香惜玉,卧柳眠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
  温庭筠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将鱼玄机的手握得更紧了,半响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是美人孰能不爱,是宝玉焉能不惜?我温某就是因近香惜玉所得灵感,才成就区区才名的。我为捕捉追逐美颜而放弃一生功名。今年已四十九岁,虽到知天命之时日,仍执迷不悟,一如继往,无愧又无悔。我不否定自己鄙俗的一面,好拈花惹草,出入于青楼妓馆,专在女人行里转,淫欲放荡游戏人生。这些都不重要,我以为,更重要的是我同情那些女性,有时候也会对一些女性产生敬慕之情,玄机道姑即是其中之一。我看到了女人们生存的艰辛和重负,我看到由于战争带给她们的痛苦和灾难,心便不由地与她们一同哭泣,才会有‘塞门三月犹萧索,纵有垂杨未觉春’的叹息,才会有‘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空明’的感慨;感同深受地理解离妇的闺愁怨恨,才有了‘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等等等等词句的诞生啊!”
  温庭筠松开鱼玄机的手,目中充溢着爱怜的光,见鱼玄机红红的唇嚅嗫着,欲说还休的样子,接着说道:“就拿玄机道姑来说吧,人们对你颇多微词,说三道四品头论足,却很少有人宽容—点地为你想想,想想为什么好端端一位女子,弄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很少有人去想你的身世背景,一味地指责……这公平吗?人人都说你是一位冷血美人,可我不信。这么—位才华横溢貌美如花的女子,入身道观,一句‘不眠长夜怕寒衾’不是已经道出玄机道姑心中难言的凄苦了么?能够写出‘不愁行苦苦相思’的女子,写出‘别君何物堪持赠,泪落清光—首诗’的女子,说她不为情痴不为情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鄙人今天冒雨前来拜访,并非只为寻欢而来,乃是读了玄机道姑那些叶叶生香句句带韵的诗词之后,铭感五内,心中敬慕,才生出一睹芳容之念呀!”
  鱼玄机此刻已是泪雨如倾,她被温庭筠的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心紧缩着,浑身怕冷似地抖着。她强制自己要坚强起来。两年多来,她几乎不会流泪了。她恨自己,今儿是怎么了,一直麻木冰冷的她,怎么突然间苏醒了?这么失态,这么脆弱……不,她不要眼泪,拒绝同情!她提醒自己:坐在你面前的男人,是狼性的男人,是花言巧语欺骗女人,转脸无恩薄幸的男人!你不可对任何男人抱有幻想,他们觊觎你的是你的美色肉体而已。这是玄朴无数次提醒她的话。
  慢慢地,她安静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了帕子,拭去了眼泪,一言不发。
  温庭筠一直以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她,心内暗叹:这是一个被扭曲了灵魂的女人。她不麻木,相反,她有着一颗太敏感的心,太易受伤的心。他似乎已触摸到她的那颗怵怵颤栗的心房,一时间,对鱼玄机又怜又爱,不由动情地说道:“玄机道姑,不要太苦了自己的心,想哭的时候,不妨尽情一哭,那才叫痛快!”
  鱼玄机刚刚平息些的情绪被他这一句话,搅得翻肠倒肚,波翻浪涌。她紧咬着嘴唇,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她在和自已的心作最后的抗争,但她终究抵挡不住突袭而来的悲哀,气得咬牙切齿地大叫一声:“不哭!偏不!”眼泪早已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汹涌,她伏案痛哭起来。
  往事历历如昨,她哭着,想想,当她回首往事,她几乎不认识记忆中那个清纯雅洁的小姑娘就是她鱼玄机,想到自己自暴自弃,为了泄怨而放浪纵欲,以色事人,想到自己失了廉耻之后写的那一首首招蜂惹蝶的诗,更有那首使一些男人痴傻颠狂的六言诗,她不愿想那诗,那诗句偏句句跳出她的脑海,蜂拥而出,令此刻的她羞愧不堪:“柳上新妆待夜,闺中独坐含情。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道观成了她卖笑卖身、报复男人玩弄男人之所,她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只将自己做了行尸走肉,一块诱惑男人的香饵而己。她又得到了什么呢?每当含笑送走一个男人,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不论春夏秋冬,再冷的天也要洗。她要洗去耻辱,洗去污秽,洗去男人遗留在她身上所有的气息。她咒诅这个世界,咒诅男人也咒诅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这样,在矛盾中度过每一天。今天,在温庭筠关切的目光注视中,入观以来,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有了自惭形秽的卑污感,第一次有了想要倾诉心事的欲望。
  终于她哭够了,抬起模糊的泪眼,望着温庭筠,低低柔柔地唤了声:“温学士,我……”
  “茶来了!”绿翘捧茶一步跨了进来,一见鱼玄机的模样,心有所悟。想退出,又觉不妥,只好上前说道:“温学士,请用茶!”边说边往二人面前摆放茶盏。
  绿翘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了鱼玄机的话,使她极为不快,一言不发。
  温庭筠又一次专注地打量绿翘,连连赞叹:“绿翘出落得真美啊!”
  “温学士真是不愧为行家啊!有眼力!”鱼玄机又恢复了她那冷嘲热讽的语调,见温庭筠再度将视线转移到绿翘身上,又见绿翘面红耳赤的样子,心想:瞧你美得啥,夸了一句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想着,面孔早冷了下来。
  绿翘对鱼玄机的心性十分了解,觉得还是识趣些,离开这里为妙。绿翘刚欲转身离去,温庭筠却叫住了她:“绿翘!”
  “温学士,有事吩咐吗?”绿翘问。
  “你来道观入道了吗?”温庭筠问。
  “还没有。观主倒是说过几次呢!”绿翘回答。
  “你的意思呢,入还是不入?”温庭筠又问。
  “我听从玄机道姑的安排。”绿翘望着鱼玄机冷漠的脸,乖巧地说。
  “绿翘,你有幸服侍玄机道姑,该很好地珍惜这段天缘哪!你的容貌如此美丽,堪与玄机道姑媲美,如果再好好向玄机道姑学文识句,拥有玄机道姑的这份才华,简直就是鱼玄机第二了。”
  “温学士千万别这么夸奖,折煞奴家了。才华可是天赐的,奴婢纵使不吃饭不睡觉地学,也是八辈子学不成的。”绿翘见鱼玄机早已面露愠色,忙说:“玄机道姑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没有,奴婢告辞了。”
  “我是没有什么吩咐的,只怕温学士有话要对你说。你们不是曾经认识吗?要不要叙叙旧,我若碍眼,可以回避。”
  “不不,我和温学士之间没什么旧可叙,不过一面之识而已,我退下了!”绿翘慌忙退出去了。
  “哈哈哈……”温庭筠说:“瞧这丫头慌里慌张的样子,真教人喜欢那!”
  鱼玄机听了此话,情绪一落千丈,怠倦地说:“温学士,我头有些疼,恕不多陪了。”说罢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温庭筠一愣,心想:正说得好好的,怎么下起逐客令来了?真是不可捉摸,一会儿阴一会儿雨。但温庭筠终究不是庸常之辈,很快他便明白了,略一寻思,又是一串朗声大笑:“哈哈哈!鄙人万分荣幸啊!”
  鱼玄机一听,不解地问:“这是从何说起?”
  “温某能让玄机道姑动容动心,岂不荣幸?”
  “温学士太妄自尊大了吧?玄机的心思你怎知道?”
  “玄机道姑若不在乎鄙人,不为鄙人动情,又焉能为一个区区黄毛丫而吃起醋来?真是难得呀,足见温某在玄机道姑的眼里还是有些分量的。”说着,一把抓过鱼玄机的衣袖,将她纤细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声音中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致:“在温某眼中,这世上能与玄机道姑匹敌的女人寥寥无几。虽说緑翘在相貌上与你相近,她年龄又小,漂亮招人喜欢,但那是一种孩童似的美,而你的神采远比你本身的美貌更为迷人得多。玄机,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探究你这谜一样的奇女子,让我既感兴趣又头疼。你似乎总在自己的周围营造一种色彩,一种神秘的氛围,或许这就是你的与众不同之处,或许正是这样,你才令那么多人痴狂迷醉,神魂颠倒的吧!”
  在温庭筠的剖析之下,鱼玄机觉得自己无处躲藏了。她从未在男人面前如此被动过,无可奈何过,她悻悻地说:“终究我还是不及学士见多识广,接触的各色人等到底广泛。”
  温庭筠指了指鱼玄机的鼻子说:“你呀你,还不如直截了当骂我几句舒服哩!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玩弄女性的行家,对不对?其实,人哪,有时是很难说清楚的。我可以断定,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一生当中不荒唐出格那么几回的。我这个人,专有一种追求荒唐的癖好。我以为,荒唐其实就是一种不同凡响,一种不落俗套,不随流俗的形式。在这种时候,必会产生奇思怪想,这种奇思怪想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正如你们道家讲究以怪异的方式修道炼丹……”
  鱼玄机听到这句话,不由眉头皱了起来,显出不耐烦来,温庭筠装作没看见,不予理会,继续说:“道家炼出的那一小粒丹丸,无比珍贵,我们拥有奇思怪想,也就拥有了诗词之精华。有人评我的词,称我为‘花间鼻祖’,有人骂我放荡,有人说我是花花公子,而我自以为是一只花间之蜂,只为采集绮奇诡谲的词句而活着,说我什么我倒不在乎。我说了这么多,皆因玄机道姑那句不无嘲讽的话而引发的,在你眼里,温某是否有些绕舌?”
  “噢,不,一点儿也不!”鱼玄机温柔地说道。说完,她为自己这种久违了的语调吓了一跳,这声音像是从久远的岁月弹回来似的,是一个纯情少女的声音。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重又充满了灵性和柔情,注视着这位人称风流才子的温庭筠。温庭筠的话语,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掌,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按摩了一遍,他使她安静,又令她动情。
  鱼玄机一时忘记了她对男人的一切禁忌,与温庭筠畅谈了起来,对他说了许多从不示人的秘密,这使温庭筠十分高兴,他深有感触地说:“玄机,我真幸运,我们这样两位风尘中人,竟能—见如故,以诚相见,且又如此坦率真挚,难得呀!”
  鱼玄机笑了,这笑是由衷的,很美,很凄凉。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温庭筠突然问道。
  “想诗词。莫非又要有绝妙之诗词问世了?”鱼玄机肯定地说,她对自己测度别人的意念十分自信,满有把握地说。
  “人都说玄机玄乎机敏,果然。”说着,径自拿起桌上的纸笔,用茶滴了一些墨池中,边濡笔边说:“刚才见玄机道姑为我开箱拿衣服时,掉出一条罗带,以手试之有粒状之硬物,我猜想,大概是红豆吧。罗带多系男女定情之物,红豆乃相思子,由此物我揣测道姑难言之情愫,故以玄机道姑之口吻,草成《酒泉子》词一首。”说罢,略一沉吟,挥毫写道:罗带惹香,犹系别时红豆。泪痕新,金缕旧。断离肠。
  一双娇燕语雕粱。还是去年时节。绿树浓,芳草歇,柳花狂。
  鱼玄机吟诵完这首词之后,沉默良久道:“男女间的离情别恨早己与我无缘,无情何谈断肠?无情更无挂虑。此非我之心态。”
  “怎么?写得不准确?既不准确,这首词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干脆,撕了吧!”温庭筠笑道佯作要撕。
  “不不!”鱼玄机急忙拦住说,“这么好的词,怎么可以撕呢。”
  “怎么样,招供了吧?”温庭筠笑得开心极了。
  “温学士的词镂金错采,色泽朦胧,语言精妙。这绿树浓,芳草歇,柳花狂,纵使再麻木的人读了,也要为之动情的。特别是以这种平仄韵错叶的形式,使词句显得错综起伏,充分表达出绮怨之思,隽永绵长,真不愧为弄词之高手啊!”
  “谬奖谬奖。”温庭筠边说边寻找什么,鱼玄机不动声色道:“找琴吗?在床帐后面呢。”
  温庭筠愕然一惊:“不得了,不得了,玄机道姑的眼睛太厉害了,能看到人的五脏六腑嘛。是啊,我找的就是琴。玄机呀玄机,我们男人在你这双锐眼中,又该如何逃避呢?”
  鱼玄机笑着说:“与温学士眼睛锐利程度,测度人心准确程度相比,玄机还差得远着呢。”
  “太遗憾了,要是你能嫁给一个好男人,该会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妻子哟。唉,这辈子,你我算是错过了。玄机,来生让我们做夫妻吧。”温庭筠仔细打量着鱼玄机又问,“玄机芳龄几何?”
  “十九!”
  “我已四十九岁了,比你虚度整整三十年的光阴。我的体质较差,只恐怕要比你早走几十年呢,这么看来,说不定来生又要错过了。”温庭筠认真地说着,叹了口气。
  “那不一定,黄泉路上无老少,我总觉得自己不会长寿。我有预感,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三十岁时,自己的归宿在哪里,又是什么模样,只有一片漆黑的感觉,时不时有一种不祥和恐怖袭上心头。我不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总感到二十岁至三十岁中间,似乎隔着几重山。”鱼玄机说。
  “那是你太悲观的缘故。玄机,恕我说句冒昧的话,鄙人认为,道观并非是你久符之所,依我看,趁现在年轻,选择一个适合你的人嫁了吧,远避开这污秽的地方才是正理呀!……听我说,不要因为一个负心的李亿,就把所有的男人看糟了。好男人有的是啊!”
  “……知音难觅,难托终身。”鱼玄机道。
  “请取瑶琴过来!”温庭筠答非所问,“为我唱一曲好吗?”
  “玄机从来只弹不唱。窃以为琴瑟已经将自己的心机展露了许多,所好毕竟懂琴的人太少,许多时候,即便被人听了去,也是无妨的,但唱却不同,歌词一下子就将自己抛了出去,太不安全了。”鱼玄机说。
  “用晦取黄,深藏不露。好好好,既如此,我就不难为你了。就让鄙人为玄机抚拭唱上一曲吧,请取琴来。人道黄金易得,知音难觅,我已将汝视为红粉知己,今天,就请允许我聊发少年狂吧,让我们尽心尽兴地玩玩,好不好?”温庭筠满面红光,目光中流出一种灵感勃发的光彩,使他陡然年青了许多,他的儒雅潇洒的性格,在这一刻被张扬到了极致。鱼玄机的心活泼泼地跳动了起来,一股融融的春意包裹着她,她多想在这一刻投进他的怀抱之中,就这样安静地睡去,无欲无念。她心灵的负荷实在是太重太重了,她需要这种完全放松的睡眠。
  她克制了自己,取过瑶琴。温庭筠正襟端坐于琴前,并不马上弹奏,他爱怜地望着鱼玄机道:“玄机,刚才你说‘知音难觅,难托终身’,让我思索一个问题。我想,男女之间有满意结局的,并非全在于两方面的寻找,往往是枉费了许多的心机。你瞧这琴,它默默地躺卧在这里,它的生命和华彩在哪里呢?”他伸出双手说:“在这里。”他在琴上拨出一串清音,接着说:“在于弹奏它的这双手。这琴好比是女人,这手就代表男人。一双会弹奏的手才是决定一切的,一双能使琴发出美妙声音的手才是至关重要的啊。你与别的女人不同,你无需寻找,你只要等待,总有一天,你会被一双手弹出你全部的热情。到那时,你就该当机立断做出决择,随这双手去。记住我的话,会有这么一个男人奏响你的。”
  鱼玄机满眼是泪,声音哽咽:“是的,是有这双手,就在这里。”说着,抖索的纤手捉住了温庭筠的一双大手,将脸贴了上去。
  温庭筠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可是,孩子,我老了,不适合你。我的性情只有自己最了解,我就是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没有责任感,永远只喜欢追求新奇。我不配你,玄机,假如我娶了你,你会像我的另外几位小妾一样,被搁置在闺房,唱着我为别的女人而作的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我改变不了自己,孩子。来世,记住,我们今生有约,来世相逢。让我今生先把来世的游荡之心性满足了吧。”
  “但愿有来世。”鱼玄机哭泣着说,泪如断线珠子滚落。温庭筠以阔袖为鱼玄机轻轻拭去腮上的泪痕:“多么迷人的泪……”
  话未说完,他的泪却已在面颊上流淌了。琴音响起,温庭筠浑厚圆润的噪音唱道: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
  还似洞庭春水色,晓云将入岳阳天。
  温庭筠待尾音散尽之后,幽幽地立起身来道:“我该走了。”
  “不,不走!”鱼玄机急切地说。
  “我该上路了。让我走吧,我已得到了太多太珍贵的东西了。”
  “玄机的身体就这么让你生厌吗?”鱼玄机的怪劲上来了,“是怕我玷污了尊家的贵体?”
  “玄机,你在骂我吗?你明知我一生逐俗流而放浪形骸。这样说,倒不如打我几个耳光更易使我接受。”温庭筠说。
  “既如此,玄机今夜一定不让你走。让我好好地伺候你一夜。我不相信有来世,不愿错过今生。让玄机与你做一次真夫妻吧。”
  鱼玄机痛哭失声。
  4
  曾经一度被鱼玄机深恶痛绝的观主玄朴,成了鱼玄机的知己。
  玄朴对鱼玄机有着病态的偏爱,久而久之,鱼玄机猜出了个中原因,那就是通过鱼玄机对男人的报复上得到一种满足。有一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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