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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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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前往。
“哇,新老板有点阔气哎。”
车子正绕过灯光璀璨的音乐喷泉,邓良望着豁然映入眼帘的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不禁叹为观止:“据说这儿包场一晚得要上百万,咱罗总什么时候才能这么有钱啊……”
黎洛打回方向盘,把车停稳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罗鹏正在宴客厅内主持事宜,猛地打了个大喷嚏,连忙抽纸巾擦鼻子,回头恰好看见黎洛从门口走进来。
一瞬间,厅内的熠熠灯光仿佛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黎洛一身暗红色的复古丝绒西装,领面镶嵌百来颗细钻,折射出的光线使得他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光芒,耀眼得夺目。及肩的黑发做了微卷的复古造型,颊边无一丝散落的的碎发,露出了整张俊美绝伦的脸。
一下让周围所有人都变成了他的陪衬。
他一手插着兜,迎着众人的目光从容地走到罗鹏面前,扬了扬下巴:“人呢?”
罗鹏有些发呆,饶是他与黎洛熟识多年,有时还是会被这位大少爷的神仙颜值震撼到。
娱乐圈一美确实名副其实。
“问你话呢,人呢?”黎洛又问了遍。
罗鹏这才回神:“啊?谁?”
“你说的那位大老板,在哪儿呢?”
“噢噢,他还没来,估计要再等会儿,等他来了我把你引荐给他。”罗鹏说完,又忙去了。
黎洛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七点十分。
迟到十分钟,看来这位新老板是那种爱摆谱儿的装比男,这类人往往没什么真本事,有点钱就不可一世,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要是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他也不需要这么发愁了。
“洛哥……”
旁边传来道细细的声音,黎洛偏头一看,林澄端着两杯红酒,神色踌躇地向他搭话:“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黎洛接过酒,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没怪你。”
他这话不是客套虚伪,而是真心实意。林澄是公司新人里最努力的一个,每天都在练习室里挥洒汗水至深夜,见到前辈时也都是毕恭毕敬,弯腰九十度鞠躬,没什么可指摘的缺点。加上他性格真诚坦率,长相白净乖巧,跟小绵羊似的,公司上下都挺喜欢他。
黎洛也不例外。他一直把林澄当弟弟看待,平时很照顾他。前阵子林澄参加了一档颇有热度的选秀,虽然没进出道位,但也涨了一小波人气,如今粉丝已经超百万了。黎洛当时还转发微博祝贺他来着,谁知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竞争关系。
“我不想要代言人的位置……”林澄咬了咬唇,“我知道我配不上这么好的资源,洛哥你才是最合适的。”
“小澄,这话你跟我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在新老板面前说。”黎洛打趣似地刮了下他的鼻尖,“人家给你这个资源是想捧你,你要这么说,可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了,直接被雪藏都有可能。”
林澄愣了愣,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脸色渐渐变红:“新老板和我关系挺、挺好,他不会雪藏我的……”
黎洛动作定格。
原来林澄还真傍上了大老板?
“你涉世未深,有些话哥必须跟你说清楚。”他正色道,“这圈子很复杂,也有很多诱惑,但你得抵挡住,不能失了初心,想靠捷径上位,终究是要栽跟头的。”
林澄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洛哥说得对。”
“你听话就好,以后离那新老板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我觉得段总人挺好的啊……”林澄挠挠头,还想替新老板说两句好话,突然看到面前的黎洛脸色唰地一变。
“……你刚刚说什么?段总?”
“嗯,对啊,收购我们公司的是段氏,洛哥你不知道吗?”
“哪个段总?”黎洛语气有些急,“段兴烨吗?”
林澄摇了摇头:“是他弟弟,段明炀。”
黎洛怔怔地看着他,瞳孔剧烈震荡:“段明炀……那你和他……”
他话尚未说完,宴客厅的大门口忽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夹杂了几声鼓掌,似乎在欢迎某位贵客的到来。
林澄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形高大、西装挺阔的男人在保镖和众人的簇拥下昂首而来,面容淡漠,唇角没有一丝弧度,漆黑阴郁的眼眸中似有冷锐寒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而此刻,这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他……身旁的黎洛。
林澄心中一跳,看向黎洛,担心他会被段明炀凌厉的气场吓到。
然而黎洛竟然在笑。
他全然没了刚才震惊的模样,转瞬间变了脸,从容潇洒地笑着,甚至朝正在走近的段明炀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声音却似乎有些哑。
“别来无恙。”
第5章
宴客大厅内的晚宴是自助形式,烁星的普通员工和人气不高的艺人在厅内用餐聊天,而地位较高的,则进了更为私密豪华的大包间。
烁星虽在圈内小有名气,但也只是个成立没几年的创业公司,规模不大,人员也少,除了罗鹏这个大老板之外,上桌的高层就一位副经理和一位艺人总监,加上黎洛和林澄,他们这边一共就五个人。
段氏那边以段明炀为中心,两侧各坐了三人,包间四角则站着四名保镖,门外头还守着两个,确保闲杂人等勿入。
罗鹏从没见过这架势,紧张得背后冒虚汗,实在想不通段家二少爷怎么会亲自屈尊来谈收购的事。
段氏是本市除了江家之外最有钱有势的豪门财阀,娱乐产业以前也有涉足,但盈利额恐怕连段氏年利润的百分之一都占不到。收购几个娱乐公司这种小事,就算是段明炀的秘书来办都有点兴师动众,何况是他本人亲自前来。
难道真是林澄攀上了高枝?可罗鹏反复思忖,都想不出这两人有过什么交集。
况且,素闻段明炀是个铁石心肠、手段狠辣的私生子,前几年刚入段家的时候默默无闻,这一两年突然声名鹊起。据说他已经从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段兴烨手里抢走了一半家族产业,如今已隐隐有取而代之成为继承人的趋势。
这么个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豪门少爷,怎么会看得上林澄这种软绵绵的小白兔?莫非林澄撞了大运,捡了个现实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本?
“罗总。”对面的吴秘书喊了他一声,“这次我们收购的几家公司里,你们是第一家签合同的,可见我们公司的重视。合同我们已经拟好了,周一会给您送过来,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或者要求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改。”
罗鹏听见最后句话,为难地看了眼一直没发话的段明炀,实在不敢开口,只能朝黎洛使说动大老板让你留下来啊!
黎洛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只顾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透过晃漾的红酒看对面人冷漠的脸庞。
成熟了,却也陌生了。
他刚才打完招呼,段明炀径直从他身侧走过,一个字都没施舍给他,带着林澄率先进了包间。
令笑着打招呼的他宛如一个表演失败的尴尬小丑。
不过黎洛释怀得很快。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热脸贴冷屁股了,段明炀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五年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他要是为此伤心难过,自己都会笑自己矫情。
罗鹏使眼色使得抽筋了,黎洛才总算有了动作。
他浅饮一口红酒,放下酒杯时没有像平日那样用小指稍稍垫一下,故意敲在了桌上,发出一声略高于周遭声音的碰撞声,不至于刺耳,却刚好足够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他接着站起来,微微欠身,说:“罗总应该没什么要求了,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包括段明炀淡漠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眼里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吴秘书接了话:“黎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黎洛直视着段明炀,勾起笑:“我们这小破公司能被财大气粗的段氏看上实属荣幸,想必段总也是冲着赚钱的目的来的,既然如此,作为烁星最赚钱的艺人,我想向段总求个情,让我留在烁星……可以吗?”
他最后句话刻意放软了语气。
正如曾经他在段明炀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
那时的段明炀或许还会作出妥协,然而如今的段明炀,或者说撕下了伪装的段明炀,对他没有一丝温柔。
“不可以。”
没有任何委婉客套,冰冰冷冷的一句否定。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黎洛依旧笑着,“是我的艺人素养不够?还是说……段总对我有什么意见?非要把我扫地出门不可?”
他这番绵里藏针的话一说出口,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旁边的罗鹏抹了抹额头渗出的冷汗,大气都不敢喘。
“你绯闻缠身,形象极差,工作散漫,不求上进,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艺人。”段明炀冷眼望着他,“娱乐圈里的垃圾,是该有人肃清干净了。”
此话一出,不仅烁星这边瞠目结舌,连段氏那边的人也微露错愕。
黎洛出道这些年,虽然确实没在作品方面有所建树,但也没闹出过什么丑闻,论人气和流量都是顶尖的,不知道多少大公司抢破了头挖他。而在段明炀口中,他却成了毫无价值的垃圾,怎么想都不太合乎常理。
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些,吴秘书本来想打圆场,但看了看自己老板的脸色,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黎洛轻笑了声,扬着的嘴角慢慢落下,眯起狭长的眼。
阔别五年,段明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骂他垃圾。
还真符合这人的做派。
“我要是垃圾。”他挑眉,“你又算什么东西?”
离他最近角落里的保镖立刻往前走了两步,眼角一道疤,面容凶煞。
黎洛瞥了那保镖一眼,眼中剑锋般的光芒流转,笔直射向段明炀:“哟,还学会玩威胁这套了?段少爷不得了啊,一个私生子混到这个地位——”
“砰!”
椅子轰然倒地!
保镖瞬间冲上前,反扣住黎洛的手腕,像押犯人似地往餐桌上狠狠一按!
肩膀猛窜上来一阵疼痛,黎洛龇了龇牙,忍不住骂了声“操!”
酒杯被撞倒,里边的红酒泼洒出来,泼脏了他精致的西装,打湿了固定好的发型,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狼狈地贴在额头。
“明炀哥!”
黎洛瞳孔微缩。
林澄焦急地跑过来,费劲掰保镖的手:“你快放开他!明炀哥,快让你保镖放开洛哥!”
好端端的收购宴上突然发生了暴力事件,任谁心里都发怵,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林澄在这种场面下这般大胆出言阻拦,又亲昵地喊了段明炀的名字,在座的其他人都不由得朝他多看了眼,稍有眼色的立马心领神会。
罗鹏没这底气,但他到底还是讲义气的,忍了几秒,也硬着头皮起身求情:“段总,阿洛就是任性了点,但他没恶意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段明炀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平平稳稳地放下。
罗鹏不敢说话了。
新来的保镖以前在道上混过,急于在雇主面前展现实力,手上又加重了力道,再压下去一寸就能将手臂拧折。
对面传来椅子蹭地的声音,黎洛的脸紧贴着餐桌,看着那人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朝自己走来,直到站定在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澄澄。”
唤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你坐回位子去。”
“可是……”林澄欲言又止。
段明炀左手比了个手势,保镖立即松了手,恭敬地退回角落。
“黎先生衣服脏了,恐怕不适合继续坐在这儿。”
一副权贵的语气。
可这人明明曾说过,最厌恶权贵的那副嘴脸。
黎洛没回答,望着段明炀左手中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铂金戒指,微微出神。
直到罗鹏扯了扯他衣角,他才倏然回神,直起身,活动了下酸疼的肩肘,夸张地“嘶——”了声。
“段总看来是真的不待见我,行,我就不在这儿讨人嫌了。”
黎洛笑笑,从容地理了理自己湿透的血色衣领,浑然不在意似的。继而自顾自地摆正倾倒的酒杯,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仰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这么难喝的酒,也就段总您挑得出来。”
他透过垂散在额前的湿发紧盯着段明炀,目光森冷。
“这么无耻的事,也就段总您做得出来。”
保镖闻言再度上前,但黎洛比他动作更快,猛地挥手一甩!
酒杯刹那间擦着保镖的脸颊飞过,重重砸在墙上,“啪!”的一声,碎裂声刺耳,圆滑的玻璃摔成了尖锐残破的碎渣,漱漱而落。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滞,寂静得可怕。
黎洛拿起餐巾,轻按了下嘴角,扔回台面上。纯白的餐巾沾上了暗色的红酒,宛如染上了淤结的血。
他朝众人绅士地行了个微躬礼:
“各位慢用。”
在段明炀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若无其事地打开门,走出了包厢。
邓良正在宴客厅内享用晚餐,刚夹了块牛排,一抬眼,忽然看见家他的洛哥从包间那侧的走廊走了出来。
他立刻高兴地迎过去:“洛哥,你们已经吃完啦?这家酒店的自助餐好棒啊,新老板果然……”
他说到一半卡住了:“……洛哥你怎么了?”
黎洛拿毛巾擦干了脸和头发,挡住沾染着红酒的领口,脸色有些发白:“没事,里面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洛哥……是不是新老板欺负你了?”邓良小心翼翼地问。
新老板还未上任就指明封杀黎洛,想必不会给他好脸色。只是以他家洛哥的性子,应该会怼到对方气急败坏愤然离席才对,怎么反而自个儿满身狼狈地出来了?这情形还是头一遭见。
“他如果不欺负我,就不是他了。”黎洛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扯出一个洒脱的笑来。
邓良:“什么意思?洛哥你和新老板认识?”
黎洛不答,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扔掉擦脏了的毛巾,将散乱在额前的湿发往后一拨,露出张扬恣意的俊脸,插着兜迈开大步往宴客厅外走,如同来时那般,一副潇洒贵公子的派头。
只不过开口回答时,似乎多了一分涩感:
“前任而已。”
第6章
说是前任,其实不太贴切。
黎洛出了宴客厅的大门之后才想起来。
在他曾经倒追段明炀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段明炀从来没答应过他。
这话听着仿佛他是一个痴心卑微的可怜虫,但实际上,在最后挑明真相彼此决裂的那一天之前,黎洛一直觉得,段明炀才是可怜的那一个。
因为他倒追段明炀的起因,并非什么浪漫的一见钟情,而是一场幼稚冲动的报复。
彼时,黎家位居本市财富排行榜前榜首,江家和段家紧随其后。他是商界巨头黎正宏的独生子,从小享尽万般努力宠爱,性格上难免有些任性骄纵,肆意妄为,但有家里担着,只要他不违法犯纪,怎么闹腾都有人替他收拾残局。
所以黎洛十五岁之前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不知道“挫折”二字怎么写。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父母突然离婚。
这对任何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都不亚于晴天霹雳,他震惊、痛苦、彷徨,死拽着妈妈的衣服不让她走,歇斯底里地问他爸爸为什么妈妈要离开他们。
然而黎正宏只是沉痛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是爸爸的错。”
少年人不懂大人这话语背后的无奈与心酸,把它当了真。
他们的父子关系从那一天开始恶化。尤其是当他某天突然发现自己父亲与男下属暧昧不清的关系后,便单方面笃定了母亲是由于这个原因而离开了他。
可无论黎洛如何激烈地抗议反对,黎正弘都没有辞退那名男下属,也没有解释离婚的真正原因。
父亲的缄口不言未能缓和俩人之间的关系,反而使得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濒临彻底崩塌。
于是便有了这场一时兴起的报复。
黎洛仍记得那一天,他浑浑噩噩地上完了全部的课程,被教授的种种专业英语术语搞得头昏脑涨,脑子应该算不得多清醒,否则也不会突发奇想,风风火火地开着跑车去了学校附近的gay吧。
目的只是为了找个男人气一气最近准备给他介绍富家小姐的黎正宏。
你自己和男人乱搞,气走我妈,破坏圣洁的婚姻承诺,还妄想让我循规蹈矩、按你的计划联姻?
做梦。
然而到了酒吧,一打开门,一阵剧烈的电子音浪迎面扑来,人声鼎沸,震得耳膜发痛,黎洛差点就想转身走人。
他平日里去的酒吧都比这高档百倍,环境静谧灯光柔和,客人也是非富即贵,品酒闲谈间一派优雅矜贵的氛围,哪儿会有这种五彩灯光和震天动地的俗乐?
但转眼间后边又涌进来了四五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催促他往里走,别堵在门口。黎洛只好先走进了酒吧,想着姑且看看有没有能入得了眼的。
他的目光在场上快速地扫了圈,缭乱的彩灯照得人脸模糊,识别不清细节。
既然一样要找个男人当对象来气他爸,他倾向于找个好看的。反正也只是逢场作戏,他不可能真把自己搭进去。
粗略看下来,姿色尚可的不少,然而多数是外国人。
相比之下,他更希望找个会说中文的,沟通上的阻碍能小点儿,到时候配合起来骗他爸更默契些。
这时,恰逢一首歌停了,魔性的灯光暂时退场,视线稍稍明朗。
黎洛往场子中央走近了几步,不经意间一瞥,目光忽然触及到了一道穿梭于人群之中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
那人黑发黑眸,穿着黑白制服,在一群发色夸张着装花哨的客人之中显得相当惹眼。
看外表应该只是一名服务生,可他那步伐稳健的挺拔身姿、以及那微微垂下的眼帘和没有一丝弧度的唇线,都令他看起来像一位遭遇贬谪的位高权重之人,隐于喧嚣,含垢忍辱。
有种阴郁的贵气。
黎洛啧啧两声,摸了摸下巴。
有点意思,就这人吧。
那服务生刚送完一轮酒,正夹着空盘往吧台走。黎洛目光如鹰般追随着他,理了理着装,手插入兜,也朝吧台走,心里琢磨着出多少钱能让对方乖乖听话。
五十万该够了吧?演个男友又不是什么难事,顶多给一百万,要再往上加,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到达吧台需要经过舞池,此刻新一轮的电子乐响起,那些尚未尽兴的男人又开始扭腰顶胯,群魔乱舞,动作幅度大得阻碍了过道。
黎洛不得不拨开人群往前走,即将到达吧台时,头顶眼花缭乱的彩灯一晃,冷不防地被人掐了下屁股。
“小甜心。”一光头花臂大汉贴在他背后,油腻腻地用中文说,“你长得真漂亮,亚洲人?咱俩是老乡,要不要跟哥哥玩玩?”
“……玩个JB。”
“哟,好辣,上来就要玩JB?”
黎洛眼角一抽。
送上门的人头,不要白不要。
只不过这儿人多眼杂,要是闹来了警察还挺麻烦。
不管私下里什么模样,公众场合依旧要维持风度,这是上流圈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在这方面尤为擅长,在家可以和他爸闹得天翻地覆摔盘子砸花瓶,出了门,仍然是高雅潇洒谈笑风生的黎家少爷,看不出一点恶劣因子。曾有一位知名导演夸他有当演员的天赋,悲欢喜怒皆藏于心,也不知这话算是褒义还是贬义。
当下,黎洛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便微微缩起脖子,弓起背,令自己的身形矮了一小截。转过头时,眉眼低垂,睫毛浓密纤长,像只绵软的小羊羔,温顺而无害。
他咬了咬唇,抬眼看向那光头,轻声说:“我们去后门吧……那里隐蔽。”
一般酒吧后门都没摄像头,就算打残了也不会查到他头上。
光头面上一喜,淫笑着来揽他的肩:“这么浪?我喜欢,走吧,小甜心。”
黎洛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咸猪手,正欲先行走向后门,突然眼前光线一暗,被横穿出来的一人挡住了去路。
“先生,您点的Dry Martini好了。”
竟是先前看中的那位服务生。
对方站在他面前,身躯比他刚才远远望去时还要高大些,手上平稳地端着镀银托盘,酒杯中澄澈透明的马天尼却在大幅晃漾,似乎经历了一段疾路。酒中的冰块将玻璃杯身逼出了一层寒冷的雾气,更衬出面前人冷峻的面容。
“本店规定酒杯不能带出店去,请您在店内喝完。”服务生看都没看那光头一眼,只盯着他,用英文说:“如果您喝醉了或者遇到了其他麻烦,可以向我们求助,我们会帮忙的。”
黎洛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稍感意外,没想到这小服务生心地还挺善良?
他冲对方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我会在店内喝完的,谢谢你提醒。”
“不客气。”服务生微微颔首,离开他们又走回了吧台,看样子是要重新调一杯酒。
所以这杯酒算是请他了?
黎洛就着杯沿抿了一小口,冰凉的酒液入喉而下,却令腹中升起一丝热意。
倒是很久没被陌生人这样关心过了。
平日里来自家人朋友的关切其实并不算少,但这些年里,曾经单纯的童年玩伴们一个个成了计较利益得失的俗人,十分友情被物欲横流的现实分裂成了三分客套七分谄媚,纯粹的不含任何目的的关切已然成为一种奢侈,也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仍旧臭味相投。
至于家人……
黎洛冷笑一声,仰头将辛辣的马天尼一饮而尽,喉间登时烧起一团烈火。
他爸对他的关心,不过是一种愧疚补偿罢了。
光头急色,见他迟迟不走,催促道:“酒有什么好喝的?快走了,一会儿让你吃更好吃的东西。”
“我去还个酒杯,你去后门等我。”黎洛舔了舔湿润的唇,漾开一个算不得纯良的笑。
光头喉结一滚:“嘿嘿……可别让我等太久。”说罢先行转身离开了。
黎洛冷眼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嗤了声“找死”,随即端着空酒杯走向吧台。
那服务生正在等调酒师调酒,侧对着他,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下颚线如刀刻般硬利,若不是穿着身制服打着领结,说是酒吧老板都不会有人怀疑。
“你好。”黎洛温声打了个招呼,“酒杯还你,我……”
他尚未说完,忽然脚下一绊,直挺挺地朝前方倒去——
意料之内地撞入一个硬实的胸膛。
“您还好吗,先生?”那服务生低沉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比方才的马天尼还要醇厚。
“没事,就是有点晕……可能酒喝得急了。”黎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深锁,极为不适的样子,勉强撑起一丝笑来,抬头看向那服务生:“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
他们此刻的距离极近,他几乎被对方搂在怀里,这服务生身上没什么熏人的酒气,反而有一股清爽的皂香,想来是个爱干净的人。
他平时很少和人这么亲密接触,更别提是个男人,当下却不知为何,一点儿不觉得恶心。
这人应该也对他有点意思?毕竟在gay吧工作,而且……黎洛对自己颜值的杀伤力向来有一万分自信。
美色当前,等会儿再加上金钱利诱,今晚估计就能有条唯他是从的小奶狗了,到时候他说什么就做什么,要气他爸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还以为是我多管闲事了。”
服务生冷不防地发问。
“您难道不是准备跟他出去吗?”
黎洛心里正拨着的小算盘猛地刹住。
……怎么语气冷冰冰的?不应该是温柔爱怜的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他胡诌了句,将问题抛回去,“那你为什么还要拦住我呀?”
这个“呀”字的矫揉尾音令他自个儿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防万一,没事就好。”
服务生对他的卖力表演似乎不为所动,扶直了他便不再看他一眼,接过调酒师新调好的马天尼,放上托盘,准备去给客人送酒。
黎洛人生头一回对自己的魅力指数产生了一丝不确定。
还是说这人瞎了?
“等等!”他拽住了对方的衣角,随口找了个留人的理由,“刚刚你给我的那杯酒,多少钱?我付给你吧。”
“不用了。”
“这怎么行呢……”他轻咬下唇,撒娇似地摇了摇对方的衣角,“你告诉我嘛……否则你帮了我还要自己赔钱,我会良心不安的。”
服务生微微皱眉:“我现在有点忙,等下班再说吧。”
“嗯,好!”黎洛立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仿佛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年。
“我等你哦!”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满场的选择里,偏偏选中了最致命的那一个。
第7章
从酒吧后巷揍完人回来的时候,黎洛在进门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暗红色的地毯洇湿了小块,看不出有颜色留下的痕迹。
接着去了趟卫生间,将刚刚因动作过大而散乱下来的发型稍稍打理了下,服服帖帖地垂在耳后,长度刚到脖颈,半长不短,有时侧个头还会觉得痒,烦得很,真有点儿想剪了。
可他前几个月跟他那损友江流深打了个无聊的赌,要是他能把头发留到及肩长,够扎一个小辫,江流深就要在千万粉丝的微博上公开喊一句“洛哥牛比!”
江流深笃定他没这个耐心和毅力,他也确实没什么耐心,但他够倔,不认输,哪怕头发长得慢如蜗牛,也硬是留到了现在。
没想到眼下倒是派上了些用处。
镜中人没染烫过的发丝光泽柔软,乍一看还真像个从不惹事生非的乖巧学生。
黎洛确保自己眼里的戾气散干净了之后,便回到了外头的吧台,规规矩矩地坐在高脚椅上,点了杯纯果汁,搅几下喝一小口,目光在场内追随着那名穿梭忙碌的服务生。
一开始还能装模作样,等到后头就渐渐不耐烦了。在对方第五次前来端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你还有多久下班呀?”
服务生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不知为何冷锐了些:“十二点之后。”
黎洛看了眼表,还要等一个多小时。
“那你……”他一抬头,却发现刚站在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转头望去,那人又汇入人群去送酒了。
“……”
靠,这么不解风情的吗?
黎大少爷头回等人等这么久,还一再遭到冷遇,当即有点想走了。
但一想到刚才那杯马天尼……算了,再等等吧。
结果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一点。
黎洛困得手都快撑不住头了,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句:“我下班了。”
他脑袋猛地一垂,咚一下磕到了桌子,龇牙咧嘴地“嘶”了声,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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