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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如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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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他永远不会原谅辜负了他深情的人。
要是我妈当年也有他这样的决断与狠心,最后也不会郁郁而终。
我无法评判他这样的性格是好是坏,毕竟每个人对感情都有不一样的标准,不是谁受到伤害都愿意默默隐忍,以德报怨。
后来有一次无意中与唐丽聊天,我得知席宗鹤父母早亡,从小由爷爷带大。席老太爷有两子一女,分别又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女,之前来医院探望席宗鹤的,应该就是他的堂兄。
老太爷没想到席宗鹤性格会这样的倔强,说不低头就不低头,说不认错就不认错。五年来他有意与席宗鹤讲和,派出诸多亲友相劝,却没一个能将对方劝动。
伤人很容易,等到后悔再想将受伤的心补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的。”唐丽道,“这么多年要不是席家在背后保驾护航,小鹤的事业也不会发展的这么顺利。他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席家,不再受家人干涉。可家族的光环不是衣服,说脱就能脱,大家多少还是会看在他姓席的份上,多与他行方便的。”
“小鹤的大伯母娘家姓冯,小姨夫姓关,你以为冯安、关单是谁?那都是席家的姻亲。只要他们还有联系,他与席家的关系就断不了。”
怪不得这两人对席宗鹤总是十分亲昵,有别于普通朋友。
哎,原来他不是回不去,只是不想回去。
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瞪瞪睁开眼,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也没看便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唐丽焦急的声音:“小顾,不好了!小鹤,小鹤刚才不知怎么就登上了邮箱,知道了孩子的事。还打电话来质问我,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自床上坐起。
“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这是他失忆前自己偷偷瞒着所有人做的,我也不知道,然后他又问我是不是你也知道了……”
我捡起地上的衣物单手快速套上,急得恨不得生出十只手。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愣了两秒,他……他就全猜出来了,说我同你联合起来骗他,很生气地挂了电话。”唐丽又急又怕,“怎么办?顾棠。”
这种时候问我怎么办,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往外走:“别慌别慌,我去找他,有消息再联系你。”
挂上电话,我发动车子快速驶向衡岳山庄。也不知是不是老天诚心找茬,行到半路竟然电闪雷鸣,天空忽地下起了暴雨。
雨刮器不间断地扫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我用半个小时开到了衡岳山庄山脚下,在山道上艰难缓行着,又花了半个小时才好不容易爬到山顶。
雨越下越大,不见止歇,以滂沱之势降临人世。
将车停在席宗鹤的别墅外,我冒着雨冲了出去,不消片刻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飞快摁着门铃,别墅寂静无声,始终没人应门。
我怕再晚一步,孩子就要夭折于席宗鹤之手,也顾不得违不违法,往后退了两步,再一个冲刺手足同时用力,翻过了铁质的院门,踉跄着落到了另一边。
正好手边有块比拳头大点的石头,我抓起来就走,想着要是席宗鹤再不开门,就要砸破门锁暴力入侵。
豆大的雨珠打在我的头脸,冰冷刺骨,落到眼里涩得叫人睁不开眼。
“席宗鹤!开门!!”我大力拍着门,一分钟后实在等不下去,握着门把手正要落下巨石。
一阵熟悉的电子音传来,指纹锁解读出了我的指纹,竟为我开门了。
我呆了稍许,赶忙丢掉石头,推门而入。
室内静悄悄毫无动静,没有一丝人声。除了我进了水的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的令人不适的叽咕声,这个家便不再闻第二个声音。
我正想穿过客厅到楼上看一眼,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偷袭,膝弯处一痛,整个人便跪到了地上。对方还要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按趴下去,我挣扎着回头,急急表明身份:“是我!席宗鹤,是我!”
席宗鹤穿着睡袍,身上满是酒气,他听到我的声音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俯下身,仔细地在昏暗地室内扫了圈我的五官。
我被他抓得痛嘶了下,被迫抬起脸迎接他的审视。
“原来是你啊……”他似乎终于认出了我,满是酒香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随后有些烦躁地将我惯到了地上,“你来做什么?”
我从地上爬起来,拦在他身前:“孩子……你把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席宗鹤眉心一点点蹙起,唇角又同时扬起,形成一个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奇怪表情。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你是不是觉得和我有了孩子,身份就不一样了,可以再次讨得我的欢心?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他调子拖得很慢,充满醉酒者的不可理喻与天马行空。我没空哄他,不住追问他有没有给生殖中心打过电话,想要确认孩子的安全。
他一把扼住我的手腕,欺近我,吐字冰冷道:“死了!”
我愣在那里,湿透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体温仿佛降到了冰点,连说话都不利索。
我希望他在骗我,我祈求他说得不是真的。
可他残忍地打破了我的痴心梦想。
“我说我已经让他们处理掉了那个孩子!”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以为我会让他出生?你觉得我会要一个有你基因的孩子?别开玩笑了!”
他怎么能……这么冷酷?
“那也是你的孩子。”大睁的眼瞳里溢出一些滚烫的东西,它们划过面颊,在令人绝望的冰寒中简直要灼伤我的皮肤,让我恨不得撕扯着头发尖叫哀嚎。
他不知道他做了多愚蠢的事,我想说服自己这都是因为他失忆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实在没办法不将这一切怪罪于他。
愤怒席卷着我,催逼着我。我揪住席宗鹤的浴袍衣襟,狠狠一拳揍到他脸上。由于惯性,我俩双双摔到了地上。他闷哼一声,不知道撞到了哪里。
心里又怒又痛,简直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我迅速直起身,再次扬起拳头,可所有的一切,狰狞的面孔,被怒火点燃的理智,疲惫的身心,都在看到他的眼神后产生了一刹那的定格,导致那一拳迟迟无法落下。
“你们都是骗子……我讨厌这里……”他唇角沾着一点血,双眸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我,“这里不属于我……”
他闭上眼,满含怨恨与委屈:“我好痛……我讨厌你……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34章
他真的好本事,说出口的每个字竟然都可以这样诛心。
我一咬牙:“你以为受影响的只有你?”拳头落下,擦着他的脸颊,最终狠狠砸在地板上,“谁他妈容易?我本来也过得好好的,要不是你失忆,要不是你失忆……”
我们就在一起了。
先前的气势随着话语逐渐流失,我塌下肩膀,佝着脊背,完全失去了与他争吵的力气。
头发上的水一滴滴落下,打在身下席宗鹤赤裸的胸膛上。他无声无息,始终双目紧闭。我感觉有些不对,探身去拍他的脸,结果发现他呼吸绵长,竟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操!”
我将额头抵在他肩上,静静维持着这个姿势,耳边除了他有力的心跳,再没有别的声音。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才长叹一口气,缓缓直起腰。
我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擦去屏幕上的水渍,给唐丽去了个电话。对方该一直在那头焦心等待,才响一声电话便被接通了。
“喂?怎么样啊小顾?”
“丽姐,麻烦你现在打电话给生殖中心,确认一下孩子是不是还好。”我站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确认好后发信息给我。”
说完不等唐丽再追问什么,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我盯着地上无知无觉的席宗鹤,犹豫片刻,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胸,倒拖着将他搬到了卧室大床上。
身上又冷又湿,我索性脱光了衣服进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浴室中雾气缭绕,温热的水从头顶洒下,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好奇怪,分明已经不冷了,我却总有种身处冰天雪地的错觉。
这一切到底几时才能结束?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不能吃苦的人,但爱人真的太累了。单方面的爱犹如负重前行,不断攀登高峰,却始终无法离心里的那个人更近一些。久了,无非就是死在半道这一条路。
我不想死,我不想和我妈一样。
我的衣服已经不能穿,就从席宗鹤的衣帽间翻了件衬衫套在身上。他比我高不少,尺码也大一号,套在身上倒正好盖住臀部。
唐丽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孩子果然没事,席宗鹤就是在说气话骗我。
得知事情一如自己猜测,我欣喜之余更是松了口气,到这会儿才真正从里到外都暖和了起来。
“你才讨厌。”我坐在床沿,指尖摩挲着席宗鹤嘴角被我揍破皮的地方,俯身在那处轻柔地落下了一吻。
我陪了他一夜,他当中有醒过一次,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睡蒙了还是酒劲儿没过去,半睁着眼喊疼。我问他哪里疼,他说头。摸了摸他后脑,才发现撞出了个大包。
雨下了整晚,吵得我时睡时醒,第二天天蒙蒙亮便彻底醒了过来。
睡不着就只好起来,我进厨房就像从前一样为席宗鹤准备好咖啡和早点,又给自己煮了些粥,凑活着吃了顿早饭。
时针指向八点时,席宗鹤还没动静,我只好进屋去叫他,一进门便见他靠坐在床头,闭着眼蹙着眉,一副隐忍痛苦的模样。
我要是聪明点,就该在发现自己无法抵达峰顶时及时止损原路返回,管他什么爱不爱的。
奈何我不聪明,始终狠不下心。
“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快步走过去,想要探一探他的额头。
听到我的声音,他蓦地睁开眼瞪向我,表情堪称凶狠。
病虎也是虎,我讪讪收回手,不敢这么直接去撩他。
“你怎么还没走?”他忽然眯了眯眼,“你穿的是我的衬衫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我的衣服昨晚淋湿了,借你的穿一穿。”
不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关系,他的嗓音有些哑:“那为什么不穿裤子?”
因为你的裤子不仅太大还太长了啊……
我心里叹息一声,道:“我的衣服已经丢进洗衣机清洗烘干了,还有半小时就好,放心,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席宗鹤似乎真的不舒服,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躺进被窝,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竟又要睡觉。
我看了眼外面仍旧灰蒙蒙的天色,坐到他身边,问他:“你是不是腿疼?”
昨天一惊一乍的,我竟忘了他腿上的老毛病。这样的天气,他应该也是有感觉的。
席宗鹤半天没回我,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睬我,打算起身时,他忽地又开口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的腿被压住了,头上还不停流血。我觉得好痛,又很害怕,害怕自己要是死了,爱我的人该怎么办……”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语调平缓,“我不舍得丢下他们,我想要活下去。一片黑暗中,我的身体仿佛碎成了无数块,我努力将自己拼好,拼命在黑暗里奔跑,想要醒过来。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死,我要回去见江暮,见我的家人……”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沉下去,我忍不住去触碰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身体正在极微弱地颤抖着,得知他恢复部分记忆的狂喜瞬间又被担忧覆盖。
“小鹤……”
我已经知道结局,有心打断他,他一把按在我的手上,执拗地一定要说完。
“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不在我的身边。原来,从头到尾在意我死活的只有我自己。我九死一生,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所有为了活下来而做的努力,仿佛成了一场笑话。”他的五指一点点收紧,紧到我能清晰地从疼痛中感知到他的愤恨。
为了所爱从地狱最底层千辛万苦爬回来,睁眼一瞧,一个个都拿他没当回事,这的确是个人生的大打击,不怪他后面性情大变。
“你梦到我了吗?”我怀着期待问他。
车祸不久,就该轮到我出场了。
“没有。”他像是突然醒神,猛地丢开我的手,语气急速冷硬下来,“你可以走了。”
我有些失落,但没有立刻走人,而是将手探进被子里,替他按揉起两腿肌肉。
他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倒是没斥责我。
“那个孩子……”我见他态度有所缓和,与他打起商量,“你要是不想养,就给我吧?”
他倏地回头看向我,并不意外我得知了真相:“我的孩子凭什么给你养?”他被子一卷,将腿往一旁挪了挪,彻底不让我碰了,“你不要以为我留着这个孩子是对你有什么。我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迁怒和他有关的另一个人,只此而已。”
我收回手,从床上站起身:“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席宗鹤愣了愣,随后用力地从齿间逼出一个字:“是!”
虽然已经猜到是这个答案,但我还是心头被刺了下,泛起一道短促而猛烈的痛。
我抿抿唇,转身离开了房间。
“桌上有早餐,你起来别忘了吃。”
换上还有些微潮的衣物离开衡岳山庄,驱车回到家中,刚想再睡个回笼觉,姜烟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我以为是《大牌农家乐》的事,结果接起来一听,竟是她要介绍角色给我。
“我有个朋友,是位电视剧导演,他最近正在筹划一部大型年代剧,我觉得里面的男主与你的形象比较符合,替他来问一问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要是有兴趣,咱们就定个时间好开机。”
她可真是歌雪中送炭的大好人啊,我如今境遇,有片子拍就不错了,哪里会讲究什么男一男二。
我忙不迭应下来:“有兴趣有兴趣,时间随便挑,我档期还是很充足的。”
她被我逗笑:“那我让他把剧本大纲发你邮箱,你们自个儿聊着。”
一次救命之恩,我以为一档综艺节目就算回报了,没想到她一报再报,弄得我倒有些受宠若惊。
之后我与桑青说了这事,他听后感叹良久,说我好人有好报,天不绝我。
剧本大纲我看过后觉得不错,挺扎实的,五十集左右,投资不算大,演员也没什么大牌,但故事很有意思,我没多做考虑就让桑青接了下来。
一周后,我再次重回白浪村,参加第二期综艺的录制。这一次,竟然来了一支外国夕阳团。
第35章
一团六名老外涌进了农家乐,平均年龄五十以上,年纪最大的一位有七十四岁。安欣岚、杜宇在外招待他们,席宗鹤与财叔则负责去镇上采购食材。
我在厨房将本就有的一些干货和腊肉进行了简单处理,处理到一半,席宗鹤打了个电话过来。这手机由节目组提供,通讯录里只有其他四位嘉宾的号码,要不是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我相信他是不会打给我的。
“喂?怎么了?小鹤。”
那头席宗鹤的声音有些不耐:“你是不是没看我发你的信息?”
我一愣,拿开电话点开信息栏,果然看到有一条未读信息。席宗鹤发我两种辣椒的照片,问我要买哪一种。
我重新将电话放回耳边:“抱歉,刚刚没注意。你买尖的那种吧。”
席宗鹤道了声“好”,都没有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对面重归寂静,我咽下到喉咙口的话,闭上嘴重新将手机丢回了桌上。
席宗鹤他们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由于买的东西太多,还是被老乡用电动小三轮载回来的。
老乡在前面开,财叔和席宗鹤就坐在后面。财叔还算应景,席宗鹤画风尤其诡异,明明一脸正经,还是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好笑。
我简直可以预见节目播出时,席宗鹤粉丝把这幕截图做成表情包的样子。
“你们休息下吧。” 说着我拿了车上的菜往厨房走去。
“顾哥,我来帮你!”尬聊了一上午的杜宇迫不及待拎起剩下的菜跟了过来。
我让他帮我择菜,十分钟后,财叔也进来了,同样是一副受了大罪的模样。
“听不懂听不懂,英语是一点听不懂,我还是进来帮你们洗菜吧。”
他这样大年纪的老演员,不善外语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英语也不好,经纪人老让我好好学学。”杜宇叹着气,忽然问我,“顾哥,你英语好吗?”
这小子之前给我印象实在太差,导致每次被他cue,我都觉得没好事。
“一般吧。”我边切菜边不怎么走心地回他。
财叔坐在小板凳上认真洗着菜:“欣岚好啊,她经常往国外跑,那英语流利的。”
安欣岚的英语我刚刚听了嘴,的确说得挺好,比杜宇的中式英语好多了。
“席哥的英语也好好,一点没口音,就跟那些外国人说得一样。”杜宇羡慕道,“真想让他介绍英语老师给我啊。”
我和财叔闻言都笑了起来,财叔该是笑他幽默,我却是笑他痴心梦想。
席宗鹤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在国外公学就读,老师皆是国际数一数二的名师,哪里是他说请就能请到的。
我见过一次席宗鹤少年时穿着黑色燕尾校服的照片,神态比他成年后更不知收敛,眼中目空一切,偏偏又耀眼的如同骄阳,让人不自觉要被吸引。
爱上他却不被爱的人,注定要被他的光和热烧成灰烬,飞蛾扑火,向死而生。
这次人比较多,我做了好几个菜,有荤有素,每做完一个,杜宇或者财叔就会帮我端出去,最后两道菜我一手一个端到了餐厅。席宗鹤他们看菜来了,纷纷停下谈话,过来帮忙。
有个老外指着其中一盘油麦菜问我是什么,我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解释,与他对视着陷入了尴尬。
这时,忽地插入一道女声:“He can't speak English。”
我一愣,看向说话的安欣岚。她并不看我,笑着继续和对方说话,解释这是一种类似于生菜的蔬菜。
被人抢话,我也不在意,默默分发起碗筷,没再开口。
可能嫌我动作慢,席宗鹤突然挤到我身边,将我手里的东西夺了过去。
“我来吧。”
我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两手,撇撇嘴,坐好了。
因为这个分餐具的原因,最后入座时席宗鹤也不便换位置,就那么坐在了我的旁边。众人坐定,集体碰杯开吃,我俩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起。他像被脏东西碰到一样飞快地错开,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后又迅速调整表情,自然地继续与别人说话,中英文切换自如。
我抿了抿唇,低头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口气,沉默地夹菜吃饭。全程礼貌地微笑,并不加入他们的谈话。
酒足饭饱,席间忽然又有位老外指着自己茶杯问席宗鹤自己喝的是什么茶。
席宗鹤没喝茶,不知道对方杯子里是什么,短暂停顿后,他回头看向我。
我脱口而出:“Barley tea,大麦茶。”
餐桌上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之前被安欣岚解释说我不会说英文的老外更是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问我之前为什么不说,竟然骗了所有人。
“I am an actor。”我用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带过了这件事,不想多聊,对方闻言立刻爽朗地大笑起来,还冲我比大拇指。
农家乐的一众成员也是神色各异,最尴尬的大概还要数安欣岚。
“对不起啊顾哥,我不知道……”她越说越小声。
我也不怪她,毕竟像我这样夜总会出身,又是万年不红体质的老透明,会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概率太低了。网上大概已经将我高中辍学的事都扒了出来,一个初中文凭,靠着干姐上位的男演员,人设大概已经永远定在了“文化水平低”这一点上。
我也的确不是什么学霸,只会说,不会拼,给我一份英文报,我就是个文盲。
能有今天成就,还要感谢有个好老师。
“哇,顾哥你真人不露相啊!我刚问你你竟然还说你英语一般?这是一般吗?!”杜宇受到的冲击也不小,“而且你口音也好好听啊,能不能把你老师介绍给我?”
我抿了抿唇,歉意地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他不教学生了。”
杜宇万分失望,可转瞬又兴奋起来,闪着双眼问我:“那我可以向你讨教吗,顾哥?”
他也就是立一个勤奋好学的人设,想也不可能真的来向我讨教什么。下了节目见到我和席宗鹤,就是老鼠见到猫,逃都来不及。
我刚想回他,替他圆了这场戏,一旁席宗鹤猝不及防开口:“你怎么不来跟我讨教?我英语不够好吗?”
杜宇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怕打扰你。”
席宗鹤呷了口酒:“我不嫌你烦。”
杜宇瞬间出戏,表情跟吞了整颗鸡蛋一样,古怪不已。
“我也要我也要!席哥,我也想跟你请教问题!”安欣岚举起手,期待地看向席宗鹤。
“好啊,有问题都可以问我。”席宗鹤来者不拒,一应承下了。
哈,杜宇就算了,安欣岚那英语还需要学?目的性太强,就差在脸上写上“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行字了。
我不是滋味地灌下一大口啤酒。
果然,光再炙热,上赶着赴死的蛾子还是数不胜数。所以啊,到底要恨蛾子太蠢,还是光太矜骄,不知收敛?
下午节目组另有安排,要我们作为向导,带这团外国人去附近的麒麟山游玩。
麒麟山比较有名的是它的透明栈道,沿着悬崖峭壁修建,共有百米之长,游客走在桥上,便如凌空行路,惊险刺激。
当然,对其他人是刺激,对我就是要命了。万丈悬崖,以我的恐高症,兴许只能爬过去了。
一路上我都心神不宁,手心都紧张到出汗,他们有说有笑,我却连笑脸都要挤不出来。车窗玻璃反射着我的面孔,苍白地毫无血色。
等到了麒麟山景区,见大家都已经各就各位,所有人都进入了工作状态,我实在不好意思这时候说“no”,坏了节目组的精心布置。
一行人开始登山,我心里揣着事,延续之前的沉默,坠在了队伍最后。
没事没事没事,眼一闭就过去了。
我不停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所有好话说尽,想叫胆子放大点,不要动不动就犯怂,好歹在全国观众面前给我留点面子。然而凡事不能尽如人意,建设得再好,一看到那段全透明的栈道,我咽了口唾沫,还是差点给它跪下了。
跟拍摄影一直跟在我身边,尽职地将我所有的反应录进机器。我一手扶着山岩,小心翼翼踏上第一步,两只膝盖肉眼可见地发着颤。
我要怎么办?我怕不是要死了……
望一眼脚下,只觉天旋地转,灵魂都要飞出躯壳。
才走了十米不到,我就腿抖得实在走不了,只能扶着山岩急促地喘息。
安欣岚和杜宇正拍着照,看到我的样子,一下笑出来:“顾哥你怎么了?”
“我……”我太害怕了,除了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以致连话都说出了。
安欣岚露出一种惊诧混合着难以理解的表情:“你该不会害怕吧?”
像在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揉做作。
我其实早就感觉出来了,她从一开始就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我。
我没有多做解释,仍是以极慢的速度龟速前进着。
这时,早已走到前方不见踪影的席宗鹤突然返回过来,看到我们,他加快脚步跑过来,皱着眉行到了我身边。
他垂眸看着我:“你是不是恐高?”
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愣愣道:“……是。”
他架起我另一条胳膊,也不去管安欣岚他们的反应,命令我道:“看着我,别看地上。”
不用他吩咐,我也一直看着他。
我描摹着他的五官,揣摩他的表情,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找我,还一言道出我有恐高症这毛病。
可惜我并不是个善于揣摩人心的人,他在想什么,直到走完那段百米的栈道我仍旧毫无头绪。
第36章
下了麒麟山,曹熙马上过来问我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暂停。
我摇了摇头道:“不用,就是有点恐高。”
曹熙打量了我一阵,确定我真的没事,让我有问题一定告诉他,未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席宗鹤正在与财叔说话,并不看我。他只是扶了我一段路,等过了玻璃栈道,我身体不再发软,就让我自己走了。之后也都站的远远的,不与我做眼神交流。
他的心思太难猜,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晚间睡觉前,我实在忍不住有话要问他,借故洗澡忘拿睡衣,让他帮我送进浴室。
他一进来,我就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抵到了墙上。
“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我问他,“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有恐高症?”
席宗鹤侧目看了眼我撑在他脑袋边的手掌,又看回我,同样用着压低的声音道:“只是一些片段。”他的眼眸犹如深井,说话并不避讳,“你趴在窗上怕得发抖,还哭了。”
我一愣,收回胳膊,挺直了腰背。
他口中的“片段”我当然不会陌生,衡岳山庄,他将我压在落地窗上,还不允许我闭眼。
身体滚烫而虚弱,膝盖颤抖到难以支撑,并且随着身后的力度,不断撞到身前的玻璃上。
“好看吗?”
脑海里响起席宗鹤曾经低沉沙哑的问话,与眼前男人的形象逐渐重合。
他能想起来就不错了,我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但我还是止不住感到失落。
我退后一步,忽地冲他笑起来:“我的确有恐高症,但哭不是因为害怕……”
席宗鹤可能一开始没听明白,眼神透着迷茫,接着他猛地理解了其中肉欲纠缠的含义,双眼微微睁大。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顾忌着身处环境,终究闭上了嘴。
我其实不用听也猜得到他要说什么,无非“你能不能要点脸”或者“你能不能别这么不知羞耻”,诸如此类教训我的话。
故作什么矜持?好像把我操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他眉心慢慢隆起,道:“衣服在这儿了,你慢慢洗吧。”说完收回视线,开门走了出去。
我注视着合拢的浴室门陷入沉思。医生说过他失忆的情况随着时间过去可能会得到改善,他现在也的确正在一点点记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终将变回过去那个席宗鹤?
我躺在一块软垫上,阳光明媚温暖,周围很亮。
舒适的环境下,我手里捧着一卷剧本,正在认真研读其中的台词。
四周很静,静到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是一部电影,按了静音播放。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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