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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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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南楚水军和大雍水军在海上对峙之时,我已经在震泽湖上饱览无限风光,作为激化吴越局势的罪魁祸首,我可是没有一丝悔意,战争已经是必不可免的结局,吴越战局越激烈便越能转移南楚朝野的视线,也便于蜀中、襄阳战役的进行,至于我临阵脱逃么,咳咳,东海现在不是也用不到我么。

轻摇折扇,坐在画舫前舱之内,卷起珠帘,绶带锦袍,品着香茗,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春日的阳光,我摆足了南楚贵公子的派头,若非舟中没有歌女舞姬,倒是像极了游春的世家子弟,我又特意将灰发染成黑色,容貌也略加修饰,避免因为华发朱颜被人识破身份。吴郡虽然已经陷入了战乱,可是尚未波及到震泽湖周边的州府,吴郡人的和顺性情也让此地仍然处于平和安乐之中。毕竟陆大将军已经来了吴越,那么他们自然就不必担心了。我在湖上住了三日,八百里震泽,三万六千顷湖面,湖中有湖,山外有山,春光明媚,游人如织,丝毫看不出战乱近在咫尺的迹象。

珠帘轻动,呼延寿走了进来,他面上的神色十分不好,走到我面前躬身一揖道:“公子,险地不可多留,还请公子示下,我们何时动身?”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出笑意,他相貌朴实敦厚,虽然多年位高权重,却没有染上颐指气使的脾性,只不过将近八尺的身高已经俊挺的身姿实在是很扎眼,再加上双目神光奕奕,双手虬筋纠结,怎么看都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可是却被我迫着穿上家仆服饰,还真是有些古怪啊。这也难怪,呼延寿可是虎贲卫的副统领,堂堂的一品将军,怎也不像一个平常的仆役。就是他带来的五个侍卫,我也看不出哪里像家仆。不过只要他们几个人别站在一起,倒也不是过分显眼,北地口音虽然重些,平日不说话也就成了,总有办法混过去的。不过,要不是呼延寿一口一个皇命,我又不想让李贽因此对他生出不满,才不会将他留在身边呢。至于他催促我赶路,也没有什么奇怪,要知道我在南楚境内待得越久,他的责任也就越重。更何况我们此次来震泽湖,路上可是和陆灿擦肩而过的,当九江水营急急南下的时候,我正在支流上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南楚水军的艨艟呢,我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呼延寿可是一脸的铁青,唯恐被雍军发觉我的存在。只可惜他虽然是一片好意,我却不能成全他,留在震泽湖可并非是无事生非,我可是有为而来。

微笑着喝了一口香茗,我懒洋洋地道:“呼延,别那么着急么,难得来到震泽湖,不欣赏一下东山、西山的美景,岂不是太可惜了,何况现在南楚军正在从长江向余杭调动,与其现在上路,冒着遇到南楚军的危险,还不如等过几日,水道上比较平静之后再赶路不迟。”

呼延寿愣了一下,也觉得有些道理,可是留在楚境过久也是不妥,想到这次未能阻止江哲行动,回去之后已经难免被问罪,若是江哲再出些意外,自己怕是没有颜面回到长安了,想到此处正欲再劝,湖面上传来一阵琵琶之声,清越缠绵,应和湖波,声声入耳。

琵琶之声一起,我心中便是一动,闭目细听,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乐声几乎近在耳畔,诉不尽离情别怨,道不尽百转愁肠,一曲琵琶奏来动人心魄,好一曲昭君怨。听到一半,我睁开双目,轻轻一叹,昭君怨虽然是离别宫怨之词,却暗藏着“思汉”之意,缠绵悱恻中,乃是去国怀乡之沉痛,繁华退尽之喟叹。弹奏此曲之人,虽然弹出了绕指柔的意境,但是隐隐有落拓大方的气度,想必是忧心国事的才子。南楚繁华,江南烟水之间,不知有多少俊杰,只是南楚朝廷以诗词歌赋考较才能,纵然是皓首穷经,也难免黯然落第,而且就算是进了仕途,若无世家看重,也是没有一展长才的可能。就是陆灿,素以招纳贤才为名,也不能摆脱这种影响,他军中将领参赞,多半都和陆氏有着斩不断的渊源。想要凭借一己才能,在南楚立足并不容易,这弹奏琵琶的圣手想必也是报国无门之人,所以才会在曲中蕴藏这许多悲愤。

无意中一瞥,却见呼延寿也站在那里听得入神,心中不由奇怪,他什么时候也欣赏起琵琶了,倒是难得,心思一转,我几乎失笑起来,澄侯苏青精擅琵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呼延寿既是她的夫婿,想必耳濡目染之下,也能领略一二。

这时,琵琶声一变,却是变得激昂壮烈,宛若铁骑突出,银瓶乍破,琵琶声中,我只觉得心跳加速,气血翻涌,面上顿时没了血色,珠帘飞起,原本在后舱入定的小顺子突然现身,飞身掠到我身后,一掌按在我背心,一缕真气渡入,片刻,我才长出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呼延寿则是面色一寒,向外走去,显然是查探敌踪去了。

小顺子目中寒光四射,望向琵琶传来的方向,周身透出隐隐的杀气,这时,湖上传来一个男子引吭高歌的声音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我微微一愣,这原本是我在江夏见陆信练兵所作之词,后来为德亲王所获,他十分喜爱,每于军中吟唱,我的词风并不以豪迈为主,这一首却是苍劲雄浑,只是自从德亲王殁后,我又投了大雍,虽然我的诗词仍然在南楚流传,但是这一首却很少有人传唱,或者是觉得我不配写出“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样的句子吧,尤其是现在,我已经公然领军攻吴越,还有人敢高声吟唱这首词,倒也难得。想到此处,方才险些被琴音所乘的恼意渐渐散去。

一曲未终,呼延寿已经回舱禀报道:“公子,三里之外有一艘游船,乐声是从那里传出的。”

我闻言透过珠帘向外望去,以我的目力,一眼便看到一艘没有船篷的小舟正在湖上随波起伏,舟上只有两人,一个是布衣儒服的男子,一个是黄冠的道士,那道士手中拿着撑船的竹竿,在船尾临风而立,双臂较为颀长,那男子却是高据船头,手执琵琶,背上背着长剑,正仰头向那道士说着什么,从我的方向只能看到二人侧面,但是也可看出二人气度便觉不凡,吴越乃是江南繁盛之地,地灵人杰,英才辈出,只是不能尽为南楚所用罢了。而且这两人能以琴歌震人魂魄,若非有小顺子相护,我恐怕已经受伤了。

想到此处,我兴奋地道:“这样文武双全的人物,可不能不见。”话音刚落,还不等呼延寿出言反对,身后已经传来一声冷哼,我身子一抖,回头对小顺子笑道:“下不为例,仅此一次。”眼巴巴地望着他,只怕他出言反对,这次出走可是我费了许多力气才说服小顺子的,各种理由摆了半天,才让小顺子勉强点头,但是一路上也是闷闷不乐,我在画舫小住,他始终在后舱入定,就是和我斗气呢,否则他历来都是在我身边伺候的。

小顺子心中本来是很不高兴的,本不愿江哲再惹是非,但是见到公子神采焕然,举止间更是多了放纵逍遥之意,再想到公子身在雍都,纵然是繁华深处,天伦之乐,却也掩不住淡淡的倦意,只有在暂时摆脱红尘琐事之后才能如此开怀,心中生出不忍,叹气道:“见就见吧。”

我闻言心中一喜,令呼延寿出去吩咐一声,将画舫靠近游船,挑帘走出船舱,扬声道:“这位仁兄弹得好琵琶,道长一曲高歌也是惊破世间闲鸥鹭,在下嘉兴云无踪,相请两位过来喝杯清茶,不知道两位可肯赏光么?”

那黄冠道士偏过脸来望了我一眼,冷笑道:“我们是贫寒之人,不配作世家子弟的嘉宾,阁下既是祖籍嘉兴,当知日前嘉兴遭劫之事,可是贫道不见阁下有悲愤难言之态,却在这仲春时分,嬉游湖上,当真是没有心肝之人,这等薄情寡义,怎配和我们说话。”

呼延寿闻言大怒,双目炯炯望着那道士,双手紧握,指节发出轻响,似猛虎将欲择人而噬。那道士冷冷一笑,一双利眼毫不示弱地迎上呼延寿的目光,周身透出沉凝的杀气。

那布衣儒士略一皱眉,放下琵琶,也向画舫望来,他身上一缕剑气冲天而起,却不是和那道士的杀气汇合,而是将两人暗斗阻断,虽然如此,呼延寿也是面色苍白,似乎受到重击,不过他心志坚毅,又是常常面对宗师级高手的气势凌逼(小顺子的特训),眉宇间丝毫没有示弱,反而更是露出敌意。那道士被同伴剑气阻挠,他对这同伴素来尊重,却没有生出恼意,但是见到呼延寿竟也能不减威势,倒是心中佩服,眉宇间缓和了许多。

那布衣儒士温和地道:“阁下请勿见怪,敝友性直,多有冒犯,不过我等江湖野人,不便和世家豪门相交,还请阁下见谅。”言辞和缓,虽然暗藏疏远拒绝之意,听起来却不那么刺耳了。

说话之时,那布衣儒士也是目光炯炯地望着对面画舫上面的锦衣公子,心中暗暗探究这人来历。这艘画舫乃是吴州最大的绣庄“撷绣坊”所有,“撷绣坊”几乎垄断了江南五成的苏绣,南楚名绣顾绣娘七大弟子,“撷绣坊”便请到了四名,“撷绣坊”东主姓氏不详,乃是近十余年才兴起的,据说坊主只是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眼前这锦衣公子莫非就是撷绣坊主么?可是这人相貌清雅,举止洒脱飞扬,虽然自己的同伴恶言相向,那人却是没有一丝怒容,神色上反而透出宽容谅解之意,从容恬淡之处,不像是斤斤计较的商贾气相,更没有撷绣坊东主鲸吞蚕食的枭雄气度。

这时,那锦衣公子微微一笑,目光从黄冠道士身上移开,转向那布衣儒士望来,这儒士心中一震,这锦衣人双眸有些黯淡,显然神气不足,只是平常人模样,但是凝神看去,却觉得他双眸渊深似海,沉静幽冷,更透着看破世情的恬淡神采。目光流转,这人的面容顿觉生动起来,配合他清秀白皙的容貌,令人生出难辨他真实年纪的感觉。

这布衣儒士本是南楚武林出类拔萃的人物,剑法出众,又是满腹经纶,足智多谋,在南楚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不过是数人罢了。他的见识深远更非是常人能比,四目对视,只是一瞥之间已经觉出这锦衣人的不凡之处,眼睛余光望去,自己的同伴似是没有察觉,面上都是不耐之情。布衣儒士心中越发震骇,自己的同伴比自己年长许多,更是饱历世情,竟未看去这人真正的神采,若非是这人隐晦光芒,只是在和自己对视之时才流露出来,就是这人的气宇风标,若非智慧阅历到了一定的层次,根本无法领略。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生出歉意,觉得自己断然拒绝,未免有些失礼。

正在他目中闪过犹豫挣扎之色时,那黄冠道士已经不耐烦地道:“话也说过了,可以走了吧,真是可惜,好好的兴致,都被这些纨绔子弟打扰了。”

布衣儒士眉头一皱,正欲出言阻止同伴恶语,那画舫之上的锦衣公子突然扬声笑道:“等一等!”

那黄冠道士一挑眉,正欲说话,却已经被布衣儒士阻住,他对着画舫一揖道:“同伴鲁莽,多有失礼,尚请海涵。”这一次他眉宇间一片诚心诚意,全然没有方才淡漠疏离的意味。

此时两人相貌皆已落入我眼中,那道士大概三十六、七岁,相貌清奇,但是眉宇间似有深愁,那布衣儒士年过三旬,剑眉星目,英俊儒雅,气度风流,这两人都是气度不凡,这样的人物,纵然是无礼些,我也舍不得不告而杀。方才那声“等一等”非是阻止这两人离去,而是阻止我身后舱中的小顺子出手,小顺子素来对我敬爱,见那道士屡次拂逆,早已生出杀意,只是他早已可以将杀意收敛自如,泄漏的一丝杀意若有若无,除了我这极为熟悉他的人之外,别人多半难以察觉。

向前行了一步,我淡然自若地道:“却是在下失礼了,贸然相邀,既无名贴,也无引见之人,只是在下生平最爱豪迈风流之士,阁下琵琶之声尽述忧国忧民之意,这位道长所唱更是故德亲王最爱的词章,国难思良将,可知道长胸怀。在下虽是庸碌之人,却也感佩两位拳拳之心,故而前来相邀,只是想不到两位如此峻拒,听道长语气,似是不满世家子弟崖岸自高,但是如今看来,想来我们三人之中,崖岸自高的是两位忧心国事的义士,而非是我这只爱安乐的俗人。”

那两人默默听完,那道士面上满是尴尬惊怒,继而又变得有些灰心丧气,反而那布衣儒士目放奇光,面上露出倾慕之色,抱拳一揖道:“阁下说得是,是我们太拘泥了。不过敝友也是情有可原,近日陆大将军欲在吴越练义军,巩固海防,缺少军资,在下和这位兄弟有意说服吴越世家捐助义军,昨日方从无锡返回,却是人人推辞,个个退后,费尽心力,也只募得三成之数。所以我这位兄弟心中烦恼,看到阁下画舫锦衣,便有迁怒之意。”

我闻言略略一惊,想不到这两人竟是陆灿的助力,与他们盘桓会否泄漏身份呢?心思一转,我笑道:“原来如此,两位果然是侠士之风,为国为民。看样子两位想必是准备去吴州募款吧,在下与吴州首富‘撷绣坊’周东主乃是故交,在下之言,他总能听从,若是他肯带头捐资,想必对两位会有所帮助。这样一来,两位总不至于还要拒绝我的好意吧?”

那两人温言目中都是闪过喜色,那道士更是面红耳赤地作揖道:“若是如此,贫道向公子致歉,公子有为国之心,贫道代大将军多谢阁下慨然解囊。”

我笑道:“谢不谢的就算了,两位若是看得起在下,还请过来一叙。”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拒绝,也不需跳板,都是轻身纵上画舫,自有船夫去将小舟系在画舫之后,我伸手肃客,将两人请入前舱,自己随后跟入,给呼延寿一个眼色,让他回到后面去,免得他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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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天长地久第二十六章茶香留客饮

(4)

走入舱内,目光闪过,我便是一愣,那站在舱中一角的青衣小厮看身形分明是小顺子,可是容貌却变了许多,虽然只是眉梢眼角的轻微改变,但是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气质也变得平庸,宛若明月被乌云遮掩,旁人绝对看不出他是当世先天高手之一。我知道小顺子是用内力改变面上的肌肉,变了容颜,虽然变化不多,甚至不会让外面的船夫发觉,但是若是认识他的人见了,绝不会认出他是邪影李顺。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转念一想,心中豁然,这小子在江湖上面的名气不小,说不准有谁认得他,不改容貌太危险了,他的心思总是比我细密许多。

目光从小顺子身上一扫而过,只当没有看见他一般,我坐在桌旁,笑着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那布衣儒士歉然道:“在下东阳丁铭,这是敝友苦竹子道长。”

闻言我眼睛一亮,这两人我都知道,苦竹子么,曾听小顺子提过,这人本是南楚秘谍,当年小顺子千里追杀毒手邪心,曾放过他一马,后来他无颜再留在大雍,回到南楚之后便销声匿迹,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见到,怪不得小顺子要这么急着改变容貌,这些年来小顺子容貌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恐怕此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至于这个丁铭么,我也是知道的。江南武林之中有四个第一,江南第一杀手无情公子,天下第一神秘人天机阁主,天下第一用毒高手申如晦,最后一个就是吴越第一剑丁铭。曾有人言他的剑法足以称得上江南第一,只是他却谦逊不肯承认。

想来想去,这四个第一,倒有两人和我有关,无情公子是已经离开秘营的逾轮,不知道他现在还能否保有第一杀手的实力,天机阁主不就是我自己么,至于这吴越第一剑丁铭,曾经屡次阻挠过大雍秘谍意图控制江南武林的举动,已经是司闻曹登录在册的人物。凤仪门虽然迁至江南,但是由于过去和江南武林的纠葛,失去了梵惠瑶、闻紫烟这样的高手,且名声尽毁,在江南武林立足十分困难,最后是凭着武力女色掌控了一批黑道高手,才勉强恢复了部分实力,更别想像在大雍一般领袖武林,江南白道上,只有这人才称得上领袖人物。

真是太巧了,居然让这么两个人物上了我的船,我露出热诚的神色,拱手道:“相逢也是有缘,两位都是朱家郭解一流的人物,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李二,去取周东主刚送来的那坛惠山泉,再取那包新茶过来,我这位家人的茶道可是极为出色,又是新采的吓煞人香,才敢请两位品尝。”

丁铭含笑道:“震泽湖所产的吓煞人香已是好茶,且有天下第二泉之水,听来也令人觉得心旷神怡,云兄这般活法却是逍遥自在,在下枉称逍遥,却是俗事羁绊,不能自拔。”

我自然知道丁铭话外之意,大笑道:“丁兄这是嘲讽我了,孰不知人生如梦,若是坚要清醒度日,最是痛苦难当,方才道长责我不为乡梓遭劫忧心,却不知我纵然肝肠寸断又有何益。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所差之处无非是以南统北还是以北统南罢了,不论谁人登上至尊之位,受苦者还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何况纵然战国鲁仲连在世,也不可能说服雍帝放弃南征之心,更是不可能说服南楚君臣束手就擒,无论如何,战乱兵燹已是难免,我非贤哲,只能随波沉浮,无力抵御尘世骇浪,这次雍军不曾血洗嘉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想来还是我那位同乡尚念故土之情,否则只怕吴越繁华之地,将成修罗血海。”

那道士闻言神色一冷,厉声道:“俱是你们这般世家子弟,豪门富商,只知有家,不知有国,否则我南楚坐拥半壁江山,有蜀中、荆襄、江淮之险,又有宁海、定海两大军山水营,岂会落到今日四处受敌的下场。云公子可知道,我南楚水军与雍军在杭州湾已经大战两场,皆是未分胜负,而荆襄局势也十分紧张,南阳军再度围攻襄阳,蜀中雍军也是蠢蠢欲动。而我南楚世家却仍是醉生梦死,上元日天机阁在建业举行竟宝大会,一方水晶龙璧竟以二百万两出售,君臣上下,豪奢成风,坐视民间疾苦,南楚若亡,俱是尔等之过。”

丁铭一皱眉,他知道苦竹子自从昔日返回南楚之后,便被解除军职,流落江湖,心性不免偏激许多,平时倒也罢了。但是此刻却不妥当,这神秘云姓公子想必在吴州有着暗藏的影响力,如果得罪了他,吴州募捐将成泡影。足下轻踢了苦竹子一下,歉然道:“云兄深明时势,豁然通达,想必这天下之争在公子来说只是无谓之事,我等都是世俗之人,实不忍见雍军铁骑,踏碎江南半壁,如今两国南北对峙,若论兵力,南楚不如大雍远甚,可是若论疆土财力,南楚并不逊于大雍,若是能够划江而止,倒也是一件幸事。何况我南楚虽然暗弱,却也有大将军这样的擎天玉柱,淮西、扬州两战,便令雍军重创,如今虽然雍军再度开战,可是若有大将军树起帅旗,南楚军民戮力助之,胜算可期,公子有意资助吴越义军,不也是心怀国事的表现么?苦竹子,云公子非是那些平庸之辈可比,还不谢罪。”

苦竹子闻言只得起身谢罪,我也是起身还礼,笑道:“苦主道长所说也无甚差错,水晶龙璧长二尺,宽高皆是一尺,上面雕刻了一百零八条蟠龙,若置于灯火之下,璀璨夺目,群龙活灵活现,仿佛将要破壁而出,更有晶璧之中的细纹,宛似重重祥云,这样的龙璧,乃是无价之宝,在下曾得一观,也是难舍难分,只可惜如今已经被人购下,如今想必已经深锁重楼,不能再见天日,当真可惜可叹。”我一边打趣苦竹子,一边不由佩服这丁铭之才,先是委婉地指责我不关心国家兴亡,然后又暗示苦竹子我向义军捐资便是好的征兆,当真是面面俱到,南楚俊杰之多,当如群星闪耀,只可惜却为浮云遮掩,若是南楚朝廷政治清明,当真不可攻打啊。

苦竹子听得一阵郁闷,却不愿再说什么冲撞的话,倒是丁铭目光一闪,能够有资格参与天机阁竟宝大会的,必是南楚有名的富商世家主事之人。

这时候,小顺子已经取来紫砂茶具,两包茶叶,以及一坛密封的泉水,我便转移话题道:“品茗不可无乐,今日既有嘉宾,就让在下抚琴一曲,以助雅兴如何?”

丁铭也正想暂时转移一下话题,便道:“正欲闻阁下琴音,尚请赐教。”他进来之时,便已看到舱内有琴台,他也是雅擅音律之人,自然知道乐声即心声,他本已觉出此地主人神秘莫测,故而也有心探测。

我虽然知他心意,却不担忧,走到琴台之旁坐下,抛去俗念,一心只去想着淙淙流水,十指轻拂,琴音响起。丁铭仔细听去,只觉那琴音似是细细的雨滴自天际而降,继而流入山间清溪,漫过山石,越过树根草茎,如织的溪水汇成河流,河流汇聚成湖泊,应和着舱外湖水激荡,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令人听来只觉是天籁,不似丝弦之声,琴声中更是透着洒脱不羁,自在逍遥之意一听可知。

这时,小顺子便在一旁慢慢地烹茶,每个步骤都作的精致无比,仿佛也是应和着琴音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分明,优雅从容,待到琴音终止之时,茶香袅袅,已经溢满舱中,小顺子分了三盏茶,用晶莹剔透,几乎透明的雪色瓷杯盛了送上,趁着杯色,茶汤便似无瑕玉珀,或而绿或而深绿,深淡之中,烟雾如织、茶香泄泄,当中的茶叶却有的卷,有的呈片状。

丁铭端起茶杯,便是微微一愣,他是吴越之人,又是常年四处游走,震泽湖东山碧螺峰所产的吓煞人香并不陌生,这种茶叶的特点便是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香气浓郁,滋味鲜醇甘厚,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可是如今这盏茶中却显然混入了另外一种名茶。心中生出好奇之意,将茶水一饮而尽,只觉滋味变幻莫测,更有一种香醇滋味。细细想来,那种茶香却是有些陌生,不由簇眉深思。

苦竹子虽然今日多有心浮气躁,但是他本也是南楚秘谍中的魁首人物,听到丁铭暗示之后也变得冷静下来,他本是黄冠道士,平素多有品茗养性的时候,又是曾经走遍大江南北,天下名茶,他倒是知道不少,饮下茶水,思索片刻,道:“这是信阳毛尖混和了吓煞人香,好茶,好心思。”

我也饮去杯中茶水,笑道:“李二最善烹茶,天下名茶,他见过十之八九,今次的吓煞人香采得过早,刚过春分而已,所以不免多些轻浮之意,故而他才以信阳毛尖相辅,道长能够一语道破,也是茶道中人。”

丁铭目光在小顺子身上一转,只觉得这仆人面容平凡,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双眸清冷冰寒,烹茶奉茶都是娴熟干练,凡是世家豪门,多有这种佳仆,甚至是世代主从,不离不弃,云公子身边既有这种仆从,显然身世不凡,而且他和撷绣坊主既是故交,理应有着相近的身份,但是嘉兴未听过有云姓大族,心中更添了几分疑惑,便出言试探道:“云公子既然是嘉兴人,想必见过如今正在攻略吴越那人,不知道公子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

我笑道:“这倒是难为我了,我虽生于嘉兴,但是自幼家境贫寒,族人寥落如寒星,江哲其人,据说也是自幼离乡,且是荆氏旁宗,这样的身份地位,纵然同在嘉兴,又哪里有相识的机会。丁兄若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也不需问我,只需听听街谈巷议也就知道了,不过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娶得如花美眷,深得雍帝信任的,这样的好运世间几人能有?”

丁铭眸中寒光电闪,道:“原来云公子也是出身寒门,想来今日能有这般成就,必是经过千辛万苦,只是公子身家基业想必都在江南,却不担心在战火中付之一炬么?”丁铭心中思量再三,这位云公子听他语气竟不是名门世家子弟,此人的气宇风标,绝不是庸碌之人,见他排场,又是豪富之人,那么这人身份就有趣得很了,不能轻轻放过。更何况他久在吴越,却不曾知道这么一个人,又怎会甘心含糊下去呢。

我淡淡一笑,道:“不惜身家基业的又何止我一人,南楚数代国主,除了武帝陛下之外,都是最不惜基业的人?”

丁铭沉声道:“公子何出此言?”

我望向窗外,淡然道:“晋朝立国以来,朝廷选士以德行门第为主,所谓德行,皆是世家吹捧,所谓门第,更是将寒门庶人拒之门外,结果国力日益衰退,为蛮人破了国都,帝后皆自焚死。太子南渡,立建业为陪都,苟延残喘,人称其后的晋廷为东晋。如今的南楚王宫,多半仍是当日修建的陪都皇宫遗址。虽然最后中原将士将蛮人逐了出去,国都迁回长安,但是选士的方式仍未改变。其后不过百年,东晋便四分五裂,武帝陛下承袭了江南沃土,立国称帝,改以科举制度选士,选拔将领更是不拘一格。可惜为了大业,武帝被迫和江南世家妥协,放手部分权力,换取世家支持,但是以武帝的雄才大略,那些世家不敢过分阻挠,其时南楚朝中皆是俊杰,不拘出身来历,不问道德文章,乃是南楚最兴盛的时候。可惜武帝立国不到七年,便不幸崩逝,灵王继位之后,世家势力重新抬头。之后三代国主,皆是浑浑噩噩,只知平衡世家之力,以保王位不失,科举选才变成形式,更将以策论选才,变成以诗词歌赋争胜。而且就是高中金榜,若无世家支持,纵有惊人才能,也不能晋身朝堂,朝中人事更替,多半都是世家争雄的结果,贤能列为下陈,庸才却为高官,南楚人才凋零,多因于此。国主尚且不知奋发以守基业,何况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呢?”

丁铭眼中闪过黯然之色,他本是寒门士子,读书不成方学剑,虽然成了有名的剑客,但是在世家眼中不过是个武夫,虽有报国之志,却无进身之阶,但是他仍然说道:“国主年幼,尚未亲政,尚相秉政,虽然才具平平,但是朝局尚称平稳,尚有陆大将军选贤任能,以保疆土,若得大贤相辅,未必没有转机。公子真知灼见,世所罕见,若肯为国家效力,必是一代名臣,为何还要沉埋民间,韬光养晦。”

我冷笑道:“丁兄若真是这样想的,那么在下倒是要送客了。若说国主年幼,只是未亲政之过,丁兄想必不知道,水晶龙璧如今就在大内藏宝阁内。且自从显德二十二年建业被李贽攻破,朝中秉政世家皆遭兵燹,只有尚氏因祸得福,一统朝纲,这十年来朝廷上岂止是风平浪静,根本就是尚氏的一言堂,只可惜尚氏才能不足,目光短浅,不知趁机执行新政,削弱世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唯才是举,加强国力,反而任人唯亲,不问贤愚。当年朝堂上还有可观之人,如今除了一二人之外,不是尚氏附庸,就是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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