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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菁华锦-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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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沧海月明珠有泪】
广陵一处幽静居处。
“鸿儿还是这样消沉,今天下人们给他带去的午膳他也没用多少……”
自怨自艾的妇人对着自家老爷哭诉,举家迁来广陵,想着是可以依kao广陵府尹这个门生的,现在府尹一朝丧命,凶徒还在外面逍遥,广陵城就成为了龙潭虎穴,还是人待的地方么,待着越久就越想念在京都里面的日子,新房子新奴才一切都是新的,适应不好水土不服的人不少,卿鸿的娘亲自打到达广陵以来就愁眉苦脸,没有欢颜,看着深爱的儿郎还是如在京都一样的不快乐并日渐消瘦下去,这位妇人又如何能不伤怀。
卿家新居精致,地区也幽静平时少有人声,实在是静养的绝佳之地,看在柳怀书柳大人的面子上,广陵这儿十三行的人们尽力遵照卿家要求,庭院还引来了涓涓活水,为新的卿府增添勃勃生气。
如今卿鸿就静坐在庭院之中,看着清澈见底游鱼如梭游走的小池,双手平垂放在双膝上,目光有点游移,像个失魂落魄的人。
正值大好年华可以在官场大展拳脚,整个卿家家族都把希望系于这个长子之身,怎么有今日这种落魄境界。
“唉,也许,不该让他成为太子伴读的。”
卿鸿的爹不善言辞安慰不。了自己的夫人,手在桌椅木把手上来回地磨搓,前几天让下人去购置的木杖孤零零地依kao在桌前,曾经卿鸿的爹也是有抱负的人,从未想过未至白发苍苍,就居然需要用到手杖————难以纾解的懊憹惆怅,眉间积聚如乌云一般的阴郁之色,卿鸿的爹第一次对夫人吐lou压抑许久的心声。“皇太子殿下是天生的帝王,但伴君如伴虎,我们的卿鸿,陷进去就完全无能。”
“老爷……”
“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一生就。这样一个儿子。”卿鸿的爹双目沁出沉痛的雾光。
“老爷,我们卿鸿是多好的孩子,乖巧孝顺,现在……”
二老沉浸在悲痛之中,卿鸿却。慢悠悠地站起来,他看到屋里的爹娘,就不再坐于稍显寒凉的庭院,往屋里走进去,向二老请安。“父亲大人……”
“鸿儿,你大病初愈,大夫说要多加走动,整日待在屋。里也不是好事,可想出去走走?”夫人隐秘地擦拭去脸颊的泪水,掩饰通红的双眸,慈爱地看着他,强颜欢笑,还说支持他多出去在广陵城中走动。
卿鸿还未及回答,他爹就冷声反对,寒着老脸严肃。地说道:“不行,现在广陵暗潮汹涌,外面到底不安全,我们在广陵的境况不比京都,轻易不许我儿涉险。”
那让儿子整日在屋里发呆消沉也不是办法,夫。人欲言又止,耿耿然怅惘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儿子。
“卿鸿,你想到外。面走走吗?我们在广陵举目无亲,无依无kao,若遭遇异样危险,有自信应付吗?”
被这样问道,卿鸿微微一怔,讷讷蠕动嘴唇,好像没多加思索,还是那丢了魂魄的神情,转即低声答道:“……孩儿……想,”他想怎么办?难道独自离开广陵,放弃二老去乌兰国找幺妹吗,任性地辞官离京,已经大逆不道,现在要说抛下已为他整日茶饭不思的爹娘,卿鸿非决断狠心之人,如何都做不到,但要他罔顾幺妹安心留居广陵,他又愁肠郁结,不能自拔。“孩儿想,出去走,见……见多一些人。”
“老爷……”卿鸿的娘亲是支持的,随即对夫君投射去温柔哀求的眼神。
得到二老的颔首同意,他什么都没带,默然迈步慢慢出门去。
出门其实也没有目标,好似混在茫然大海里面的小舟,完全不知所往,他是看到二老因他而哀声叹气,心中愧疚,念到自己要走远一点那不争气的样子不让二老看到。
“去找兰兰姑娘吗,还是担心怀书……”
自始自终还是把心思多加放置身边人身上,想念幺妹的一回事,为化名柳怀书站于朝廷之上的如意,以及莫名独身出现在广陵的兰兰,卿鸿也不放心。
自身不保还担忧他人,念想往昔怀家遭罪时候,卿鸿是垂死病重惊坐起,不顾一切抱病跪倒嘉明殿前,旨在为其求情。非身负这种浩然正气,皇太子李靖皓还不会放过卿鸿他————看在是南江国最后一位精忠并恪守君子之道的朝廷官吏以及文人双重身份之上,李靖皓不想断了南江精纯文人之气,让乌烟瘴气盖住满眼,把卿鸿当飞鸟游鱼一样恩赐放生归南了。
游荡无归处,身后跟着了两位家仆都给他劝回去了,卿鸿一个人坐到临江的凉亭里面,看着滔滔不绝南流的引河水,看两岸苍色掩人烟。
他倦极了,无论身心,但还心存细微不可以断绝的冀望。
“若明日睁眼一看,南江国变得人人清明,穷人可以保一年衣食,为官者为民为国,尽心尽力,君王遵循天道,领导并善待苍生万物,”他一个人对着江河自语,脸上都刻着痛苦。
“若我当时稍微有点用,能帮到瑞之,能无需眼睁睁看着千叠楼被恶人烧毁,看着怀家被诬陷无能为力,若我……”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古人有因不得君王重用悲愤不已而殉道跳江的文人豪仕,他卿鸿现今面对同样一条如练江河,心绪竟然复杂无比。
………………
“那边那位书生,说的就是你!”
有人同样经过这个凉亭,站在凉亭外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刻在两边的楹联,再注意到卿鸿。
“要愤而跳江,麻烦找别的地方,别污了这亭子。”
充满嚣张气焰的话语,不遮拦地表达说话者难抑制的满腔火气,卿鸿一呆,回头看到一张比较年轻的脸庞,说出上面这一句话的人,一身武将利落打扮,看不像南江人,看着年纪不会大,还是弱冠青年。
“出门不利!最烦你们这些南江的手无寸铁的文生了,有事没事都要自缢求死,以为能名垂千古吗,还看不起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摆什么清高过人的架势。”见卿鸿半晌没有回应,那武将青年脸一沉,咄咄逼人地瞪眼,用剑柄指着卿鸿。
一瞬间卿鸿觉得这武将青年很面善,但因为疲倦失意而变成不可雕也朽木一般的脑袋就是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
在身边的人提醒说不好多惹事,再三耐下火气,武将青年离开凉亭,还是一脸铁青地仿佛写着深深的不爽。
“好不容易趁机会潜入进到广陵来了,什么都没办好先遇上个一脸倒霉该死的南江文人要死要活,真令人火大!”
手下们仿佛对其脾气与言语习以为常,只是紧随之,在广陵他们一队人十分引人注目,不过悬挂于武将青年腰间的腰牌另人一睹就下意识发寒噤言。
以前南海之上有不少海寇,专门截杀那些到南江发财的商队,提起南海的海寇,多少人闻风丧胆,后来因为多国联手痛下决心去整治,很多海寇老巢被一窝踹掉,少数凶残狠辣之辈聚集一起,转到正道不再为寇,躲过了追杀通缉,他们之中有一些人被海兴国招安,列入组建的庞大海军力量,有一些则不甘心离开南江,还顾念自己南江人的身份,渐渐组成帮派,专门负责包揽从广陵至各地海陆运输————他们就是青帮。
“挂着这块破牌还有点用,起码能在广陵横着走,不错!”
假借青帮威势在广陵城中行走,这一批人一定都不怕,看除了那武将青年以外其他人都瞳中泛红,身溢煞气,刀下惨死亡魂定不下百人。
比起横行霸道的海寇,这些人更凶残可怕。
念叨什么会和之类的话语,武将青年板起还算清逸的脸,不耐地大步穿街过巷,时而挠头。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刚才遇上那个落魄书生实在碍眼,我心情没道理这样差!”
烦心难抑干脆带队进到茶馆里面稍作歇息,清凉的茶水滑落喉,总能浇熄一些无名浮躁火气。
一个衣着朴素眉目慈祥的老人家带着一位神情怯弱的少女走在街道上,老人家不时低头跟少女解释一些什么,声音极轻极低,少女不知是怎么样习惯之下一直躲在老人身后,手一只是抱着个包袱,另一只拽着老人的衣袖,她把头埋在漆黑阴影中,路人要一睹看清少女的脸还真难。
伊香也是要感谢天地神佛的,好不容易得到舒老的帮助进城来,她眼角仍揣着招人怜惜的点点泪光,就怕眨眼间会扑簌簌流下,第一次到广陵人生路不熟,除了依kao舒老别无他法,加上心里也害怕惶然,她瑟缩着身子,紧紧跟着和蔼可亲的舒老迈小步地走,一路上差点没敢睁开眼。
武将青年浑身火气霎时消去了,双眸迸射一阵精光。
“怎么这么久不见,这丫头还是这么胆小爱哭。”
【24 凤凰不得於飞兮】
乐历年间,沿海南方有掌权官吏私通外国,大开城门,令他国势力毫无阻碍大大摇大摆进入南江境内。
边缘各地将所见所闻通报朝廷,但快马加鞭传达至京都时候,为时太迟。
有精忠者死守城门,不久不再满足于通商交流,有觊觎南江者,外国队伍逼近,乐帝下诏急召御营镇关,百姓整日忧心惶惶,临近广陵,有为官数十年载者,存气节,慊忍忠厚,当即下令闭城,欲以卵击石,恪守忠义之道,但寇至,将未至,若何?
恸哭六军俱缟素,忽而忠臣之爱妾惨被他国之部下所掠,心荡寂然,悲道:大丈夫不能自保其室何生为?心灰如死,此官自缢于府中,遂城门无人守,人心大动,他国之贼子如入无人之境。
广陵三日期限至,重开城门,只见四方烽烟,被孤立为独存之城。
人人大惊;顿感不适,家家惶恐不得安宁。
“南江国此次这真的要完了?”
萼兰花楼恰巧布置修葺完。毕,闻此风声大为头疼,她不得不把开张日期无限延后,跟着辛掌柜等人终日蹙眉,“以往我们都知道其他地方有官吏为了方便敛财,偷偷私下开通口岸做买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见利忘义,虽明白这种风气即便上报朝廷整治一番,都是春风春又生,不会断绝,但也不会酿成今日大祸……”
只求自保,安于现状的心态,令广。陵失去警惕心,给他人有机可乘,加之三日封城,消息闭塞,得识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他们看着满目疮痍,竟手足无措,无语凝噎。
“四周都乱起来了……”
开始度日如年,以往数年也出。现过这种南江有危,谁都尚且记得数年前北辰与南江开战,烽火连天的日子,那时候广陵也苦,海兴国立场模糊,态度含糊摇摆不定,不得不防之,广陵依仗青帮镇守,人人自危,没想到好不容易暂停征战祸事,得以喘一口气以为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的时候,再闻这种噩耗。
而这次,居然不是跟北辰这个宿敌对抗,而是要面。对居心叵测密谋已久的其他众国的联手。
有人惊觉回神,惊恐地说道:“祸起南江,那早耐不住。了的北辰还能老实保持沉默吗?”
北辰在北方蠢蠢欲动,腹背受敌,南江国岌岌可。危,广陵第一次要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
十三行商业协会人。人头顶一片漆黑愁云,而柳怀书柳大人,这个现今存在在广陵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官员,地位更加尴尬敏感。
“他”已经数日不曾出现在辛掌柜等人面前了。
“你倒还好,整日流连我这儿地方,算什么呢,我的花楼还没有开张。”萼兰跟下人打听一番,才知道“他”又跑到她的庭中花园摆弄花草。新铺的桃木地板发出清新的木香,踩上去发出空空的声音,需要过几年,木板从新变旧的了才能一脚踏个实,穿门xian开帘子,她看到有个身影埋头在花园中。
“你这个南江官员真不称职呢……”
稍显宽大的衣袍,颜色虽素,款式剪裁也简单干净,但毫无疑问的是广陵这儿随处可见的女装,月白色襦裙拖曳在地上,尾摆沾上不少褐色的泥土,绾着袖子在拨弄新泥,lou出一截白皙的手臂。说干就干,敢把海棠花的花苗拿回来,亲手种在这院子里,萼兰都说了,好像这楼不是她萼兰的一样,这人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呢……
萼兰撞一下“他”的手肘,笑道:“真当这儿是你家了?”
披泻下来三千青丝比想象中的更加长,夹在中间几缕白发更显刺目,但无损当事者的心情,把溜到嘴角边的发丝捻走,“他”给萼兰一个淡淡如清光一般的微笑。
拖去官府穿回女装,才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掩饰去两鬓白华,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纤细清秀的伊人。
“辛掌柜他们也不希望此时见到我。”
终日与花草为伴,晒晒日光听着外面的人们怎么谈论战事,他们的柳怀书柳大人,也就是转身成为枢密院事的书如意,倒没有多少闲情去参与其中。
“广陵无故封城三日,朝廷里面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想,现在南方四处都是寇乱,乱臣贼子一堆堆了,还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平静得好似太平盛世一般的广陵实在可疑,期间可以加诸幻想猜测的空间太大了,辛掌柜他们也头疼吧,现在才真正是验证广陵对朝廷对南江有多少依恋,能保持忠心并且坚持到何时。”如“他”这样一个朝廷官员现在就是太刺眼了,在辛掌柜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就真是一个刺激人的存在,没准还会帮倒忙,不如不出现,安心埋头在花草中。
“穿回女装的感觉如何?”
“不习惯,还要跟着换一下声音……”
难为情地说着,“他”低头擦脸的时候刚好把尘泥抹到脸颊上了。
………………
“不是念在我帮过广陵,估计十三行的人都准备把我软禁掉了吧,即使不这样办,也会派人跟着,寸步不离地,不让我在这种时期捣乱。”
所以说在萼兰的建议之中穿回女装,再带上面纱装成是这花楼里面的人,也比柳怀书的身份自在一些,前几天见到舒老了,舒老说起有过一位自称要找柳怀书大人的少女,还是从外面千里迢迢赶来的,“他”还想着自己当官不过短短时间还独来独往地能认识哪家姑娘。
“那位传说中跑来找你的小姑娘呢?”
“舒老说那姑娘在广陵城里认识别人,跟着别人走了……”是年轻的青年,还是武将打扮,腰上别着青帮的腰牌,是青帮中人吧,这让人更为好奇。
特意跑来找柳怀书的,还最后人都没见到就跟另一个人走了,没有音讯,想想就令人在意。”再等等几天吧,不见这舒老口中的姑娘找上门的话,我试着去青帮找找,好歹尽人事……“
“南江都陷入困境了,怎么你这个堂堂枢密院事一点儿都不像有点担心的样子?”修剪花草枝叶,用过午膳后萼兰打趣般的口气跟“他”说道。
不该称“他“了,该叫如意……
京都是人间繁华,广陵就是世外桃源,躲过喧嚣嘈杂,看看吧,即便是现在外面战火连天,广陵还是这样独特,花照旧种,饭照样吃,平静祥和得不像样子,也许是广陵人十分信任十三行以及青帮的势力吧,对比一下他们对朝廷的信任程度就好像个笑话,如果,假如是明天或者当下忽而听到说广陵要背离南江的话,可能会经过一阵惊讶,就会安心接受下来了吧,想来都是当然的事情,如天要下雨,人将老死,大雁在天寒就要南飞般,好像天生就该这样发展。
海兴国那些因为要磋商关于那就公主出嫁事宜才到广陵,第二天就要接受这种离奇惨淡的景象,地位也变得可笑起来,说送他们回海兴吧,谁也不知道现在打开港口会发生什么,但把人家晾在广陵吧,又似乎哪儿不对劲。
“我萼兰是真的不懂你们这些爱地死去活来的家伙,到底在想着什么,以前有人说过,说什么没有真心的女子,她所有的才艺都是虚假,然后看看你们哦,一个个就奋不顾身地跳下去陷入不自拔,懂得又如何,现在你们不是一个个不知所踪,倒没听说你们的才艺精湛成什么地步,可能现在你们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能坚持跳舞抚琴吟唱了吧,还不是辜负一番栽培。”
如意撇她一眼,抿嘴,幽微地一笑,轻轻地说道:“干嘛跟我说这个,抱怨么?”
“是啊是啊,抱怨,跟个失忆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的人我萼兰能抱怨什么呢?”
夺过如意手上的纸扇,如跳舞一般优雅地扇动,打开再合上,萼兰认真地说道。
一直嚷嚷着抱怨你们走得太急太快,她总跟不上,现在她想通了,反正走的路都不同,她就不再追逐下去了。“你们放心去吧,爱做什么就做去,到底作为艺人除了才艺就一无所有,对你们而言是可怜难办了一点,把肩上背负的一切都卸下来,交由我萼兰去办吧,你们……真的不适合当艺人。”逢初一十五记得看看她,有空回来一起教导一下后辈,其他就无所谓了,艺人的身份是一个沉重枷锁,让这些爱得深的家伙只会感受到无尽的痛苦罢。
“你啊,也别放弃,早日想起来,然后找到你的路,别有我这个剩下来的唯一前辈跟着泉下的人恩一起替你担心……”
“兰兰……”
“歉疚太多也于事无补,不是吗,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
一下子好似欢喜好似难受地看着如意,萼兰翻折手腕把纸扇划动,扇上的墨莲好像一瞬间花开花落,令人眼花缭乱。
“好了,我宣布,书如意你今日出师了。”
【25 天南地北殷勤客】
“原来她在广陵……”
水流冲刷河岸石子,把石子打磨出光滑细密的表面,广陵有渔家喜爱把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放在船上,随着水波荡漾摇晃,孩子听着淅沥沥亘古不变的水流声可以甜mi入睡,南海与引河交汇之处平分两色,蔚蓝与碧青,一边恬静若处子,一边浑厚深邃如老翁。封城之下的广陵看起来如一颗甜美可口的果实,连亘远山浮翠,白云青黛为襟带,在南海上坐着船眺望这个美丽富饶之地,别有一番感叹。
带有青帮标志的船只停kao在港口,连成一列,若蛰伏在旁的黑色猛兽,从海兴国那儿学会了精湛造船技艺,青帮配置的船只混合浓重的南江与海兴两种风格,温柔处显狰狞,低调上有宣之于众的奢靡华贵。
作为现今唯一被准许进出广陵的存在,青帮炙手可热,私人帮派现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直接决定一城盛衰。
混在青帮船只中间明显有几艘没有带青帮标志的船只,看风格也并非南江制造,稍显扁平的船身,干净不加累赘的装饰,从站守船甲面目模糊的士兵身上体现出粗狂的气魄,宽广无边的南海像一只巨大的摇篮,孕育阴谋血腥的孩子。
比起南江现在惨状,海兴国才需要受人同情,一个小岛般的国最害怕的就是被别人扣开关口,发达先进的造船技艺是他们的骄傲,当有别人用更加精湛可怕的庞大战船威胁包围,这个国家被打成霜打过的茄子,束手就擒,海兴国的君王怎么都想不明白,除了他们,世间还能有哪个地方的造船术能如此出众,某些尖端设计甚至匪夷所思,就好像后世五百年以后的某人百无聊赖忽而跳出来,高兴地说一句我给你们看看以后的战船是怎么样的吧。
最新的战况被写成简短的。信息浓缩在小白纸上,旁边整齐地放着两盒棋子,一盒黑子一盒白子,铺在船上的是厚厚虎皮。
对于哪几句现在到底沦陷成怎。么样了,广陵人懵懂没有一点意识。
他们可以自给自足。
战火给他们唯一的伤害就是。可能来自朝廷的怀疑目光,和暂时与世隔绝的境况。
好像事先商量好,所有入侵南江的军力都绕开了。广陵,仿佛广陵从描绘精细纤毫毕现的地图中消失一样,第一日,守城的民勇跟着青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理应如狼似虎扑上来的外国军队浩浩荡荡地……从视线之中穿过,大军的背影浸渍血水,冷酷,不讲人情,是最为人痛恨的侵略者,没有可能认错的,第二日,三日,无数日过后,从一开始的栖惶愤激,到后头的惶惶然不知所往,广陵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们被孤立了。
因为被孤立,他们连现在南江京都到底怎么样了,。朝廷有何应对,贼子们打到哪儿了,通通了解甚少。
满腔热血,打出去却成空拳,浑身力气无处发泄,。最强悍坚毅的汉子也不由在脸上lou出一丝丝不知所谓的惘然。
说到底,单纯的。他们从来想好好守护的,不过广陵这一亩三分地而已。
萼兰和如意都知道辛掌柜就是辛集苑的主人,萼兰只当辛掌柜与以前楼主大人有交情,却无法去忖度出里面还有一位甚少lou面的人物————辛集苑出现再多的珍奇异宝,都总有缺陷遗憾的地方,那位神秘的瑜东大师很多年没有作品流传出来了。
舒老一如既往老实并固执地守在驿站,看着万年不改变的山地景色,沏一壶热茶准备在手边,来往只有逃难的流民以及面孔各异的外国军队,他们都用或诧异或鄙夷或麻木的眼神看着这位执着的老人,沉默也是一如既往的,舒老不是爱嚼舌头唠叨不止的老人家,他只说过一次,他曾经有一位乖巧可人的女儿,萼兰没有问下去,如意没问下去,即便问下去也只是伤害这位老人,要想起不堪回首的往昔,已经孑然一身的老人如何承受得住。
跋涉千里从京都皇城里卖弄及时逃拖出来来到广陵,举目无亲的伊香先是得到舒老的好心帮助成功进城,可惜她最先碰到的不是萼兰,也不是如意,却是那仿佛很久以前打击就相识相知过一场的武将青年,伊香傻傻地跟着这位武将青年走了,犹自好像抱着世上最珍奇宝贵的物品一样,带走了原本该交还给如意这个柳怀书枢密院事的东西。
只差一点点,我们总会错过彼此。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她在广陵……怎么办?”
能怎么办,见上一面走可以吧?
今日晴,和煦的暖光照耀下令人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何须自添烦恼,轻轻地摇晃的船,躺在上面不久就会昏昏欲睡,紧张无比的战事,炮火不断,传令官和指挥兵将们高亢的喊声都无法撼动这位大人的神经,有人跟他一样,沉默地看着那张短小的纸张,霍然站起来,也有人轻轻地笑起来,侧脸渺然如高山上之洁白皓雪。
他们都穿着黑衣,或者是紧身或者是玄色宽松长袍,白衣胜雪装得清高完美的事情,还是交给南江那位皇太子殿下吧,他们是野蛮的侵略者,无需标榜高尚了。
“现在叫醒她,还是看着她混混沌沌的样子,还真是复杂的心情啊,若她记得咱们,那就是咱们在她心里压根没分量,若她不记得咱们,那还见什么面……”
想起来了,阴差阳错地,好像她是一次都没见过他……
昏昏欲睡者忽而张开快闭一起的眼帘,耳畔是不绝的澎湃涛声,漠然看着远方,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做个用力握住的姿势。
“南江……”
………………
安抚一天烦躁不安的人们,还劳心劳力再跟商业协会的人商量怎么安置那些海兴国使者,忙碌一天的辛掌柜疲惫地回府。
“夫人,广陵以后该怎么办?”
这些担忧他只能跟自己夫人说,外面很多依仗与他这个商业协会大人物的人,都看着他,新张可不能lou出一丝一毫惶然神色,但其实他对这次真的是心里没有半点底子。
说是让大家照常过日子,商铺照常开业,不要自乱阵脚,广陵是个能自给自足的肥沃地方,俗言道民以食为天,有食就不怕,暂时想来是不怕出现躁动乱子的,但能持续多久呢,以后南江若顽强胜了,挺过去以后就要找广陵他们秋后算账了吧,朝廷那些人从来不会看到他们的难言苦楚,他们只晓得妒忌广陵,用尽手段打压剥削广陵。
但如果,南江最后沦亡了……
打个寒颤,辛掌柜沉声说道。
“夫人,我还是到铺面看看吧。”
实在放心不下,到店铺去转两圈走走,路上遇上的当地人都热情地打招呼,辛掌柜强打精神也跟着微笑回应,还保证以后一样会如此安详平和,大家莫须慌乱,又是新采摘回来的茶叶,每人上前去抓一小把嗅嗅,仿佛要把清新的茶叶香气永远留在心肺之中,多少人终于绽放出一丝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但看着辛掌柜都这样说了,新摘下来的茶叶一如既往地好,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广陵会永远安乐下去,拥有这种美好错觉,大家总算没有继续胡思乱想。
需要烧香拜佛了,是啊,比起其他南江城镇地区,他们何其幸运。
回店铺里面跟勤劳老实的店小二交代几句,辛掌柜钻进内堂里面,拿起珠算算一下近日的帐,又不时愁眉苦脸地暗暗叹气。
掌柜,其实前几天有人找您。
店小二还能说出那人古怪的打扮,一身黑衣,冷冷地其他什么都不说,就说要找辛掌柜,以往辛掌柜交代过这种客人该如何招呼,店小二办得很好————“你让那人在内堂等了一下,没有通知我?”辛掌柜停下手头活儿,问道。的确无需特意通知了,那人留下口信儿就走了,辛掌柜沉吟一会儿,说知道了,就让店小二继续出去招呼干活。
人来了,当然会留下一些什么东西,辛掌柜谨慎地打开只有少数人知道安置在内堂中的小暗盒,果真,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封信。
粗粗打开读两遍,辛掌柜想了想,珍惜地把信藏于袖管中。
重新踏出内堂,刚好抬头就看到对面那建好的花楼,高雅含蓄的格调,轻轻一瞥就惊为天人了,广陵以后可能有为拥有此楼而骄傲自满上一阵子。
瞥到楼上有人行走,手中捧着娇艳欲滴的山茶花,曳地如瀑的乌发,一络络如上好的绸缎,伊人未曾盈笑,顾瞻空寂寂,忧思连相属,眉黛间犹存郁郁之色,她像一道稀薄月华,发现辛掌柜投射过来的视线,她微微颔首,鬓边两缕散发似不经意垂下,薄如蝉翼,淡若清风。
首先按兵不动,等候佳音,切记,不要动“他”,无需动“他”,枢密院事柳怀书此人,“他”对我们,会是十分重要……
【26 相思一夜梅花发】
“我带来的那些侍卫兵……现在怎么样了?”
一朝才想起了跟随自己从京都南下到广陵那些人,最近如意的记性越来越怪,栽种在新楼花园的花草,都一一按着京都那楼百花园的来,丝毫不差,萼兰还叹说怎么能把这么多花菜的位置记得清晰没有差错。她不绾发,面不敷粉,拖下官服以后就爱上素净简单的面料衣裳。“该被十三行抑或青帮的人看守着吧,比起手无寸铁的我,那些人才是有危险能威胁到广陵。”
萼兰挑一下眉,暗里利落地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这种人广陵才不会留。
不过怎么看如意,看起来都不似替他们担忧的样子呢,到底是同僚抑或属下的……
“嗯,那是见监视我用的,殿下很早以前都下令了,也不避嫌,当着我面说,如果有朝一日我做出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皇室的异动,就可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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