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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菁华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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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镂心骷髅


【楔子】

热闹的江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

有一楼鹤立鸡群,淡粉轻烟扬丽名。

相思桥在楼院墻外数十步,旷远芊绵,水烟凝碧。迥光、鹫峰两寺夹之,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洵可娱目赏心,漱涤尘俗。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忽遇彼姝,笑言宴宴,此寄洞箫,彼度妙曲,万籁皆寂,游鱼出听,洵太平盛事也。

池园深深,一位佳人握笔描画,背影清瘦。

几个年轻的丫鬟站在不远处,打发掉所有前来拜访的人。

“伊香姐,小姐近来的心情是好转些了吗?”瞧着院子里那一个纤细背影,一个丫鬟忍不住向她们中最年长的少女轻声问。

“旧事已逝,小姐自己也明白,她在努力。”名为伊香的少女淡淡回答。

一个丫鬟拿出手帕低泣。

“小姐一生坎坷,怎么最后还要得这种结局……”

“怎么能说一生坎坷,小姐要听到了怕要笑话你了。世上还有哪一位女子能做到小姐这样一步,天下女子无数,但只有小姐才是最耀眼那一位,几百年,即使千年之后,依旧会有人谈论起小姐,谈论关于她的故事。”

“但……”低泣的丫鬟欲言又止。

“小姐也说过。她地人生已经足够完美。最风光地她经历过。最黯淡地她忍受过。有何后悔?只是追了一生。累了一生。追错了。累心了。终于要停下脚步歇息一下罢了。有时候我都要觉得小姐其实不是属于这个世界地人。她地思想这样独特又自由……你难道不希望见到小姐能过平淡地生活吗?”

“那难道像小姐这样传奇中地女子。要孤独终老吗?”那丫鬟压低嗓子。悲伤地问出这一句。

伊香黯然。

“不会。一定不会……看看你。别哭了。让小姐听到就不好。”

丫鬟心思单纯。一听就尽力擦拭俏脸上地泪水。“那伊香姐。你。你再跟我们说说。说小姐以前地事情。”

“你爱听?那不是已经是世人皆知地传奇吗?”

伊香遥望院子中那一位她最敬最爱的女子,用感叹的口气来淡淡地述说。

“当时做选择的小姐才九岁,如何能想过日后会如何,她只是这样无奈决绝地把自己逼上这一条路。”

“小姐原名舒玉儿,进楼的那一天,她的名字被赐了下来,此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惊才绝艳的最高官妓‘书如意’,就是这样出现……”

【01 新雪(上)】

乐历二十四年冬。

“雪花飘,雪茫茫。白雪这边是海角,白雪那边是天涯。

雪花飘,雪落忙。叠成衣盖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凄清的孺子歌,伴着漫天飘舞的雪花,散落天地间。

“玉儿,跟爹走。”

“嗯。”

稚嫩的声音响起,大手牵着小手。

一老一少两个蹒跚的身影在积满雪的道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脚印。

“这就是城?”

时则午时,舒父和他的女儿玉儿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城。像伏在枯叶上飘进大海的蚂蚁,两个无所适从的人试着极目远望,怎么也看不到街道尽头,只看到人的背后还是人,房屋的背后依然是房屋……

八岁的舒玉儿,像一株冬天残存的杂草,一个破棉袄裹披在她身上,圆圆的脸蛋给刺骨的寒风冻出一片不自然的红色,竟然隐隐透出一种梅花傲雪般的媚。

玉儿跟着爹爹走。一边努力地张大眼睛。看着这她从未看过地景色。脚下是平坦方正地石板。而不是泥泞不堪地泥路;路边是一间挨着一间地店铺大宅。而不是泥为砖草为瓦地陋房;连飘进鼻子里地也不再是女孩闻惯了地泥土味。而是甜甜地。腻人地香味。她呼一口气。看着它在半空凝成了白雾。

她很乖巧地样子。让舒父摸摸她地头。

“走。”舒父说道。

一场大旱。让田里种下去地稻苗死地死。枯地枯。舒父每天挑着担子到很远地地方背水。结果仍颗粒无收。一家辛苦熬了半冬。终究还是熬不过。

玉儿走着。突然站在一摊卖姜糖地前面。

在陪着父母啃嚼了一个月地地瓜菜根后。她把很多味道都忘了。

姜糖,甜的?她疑惑地看着,眨眨一双灵动的眼眸。

玉儿瞳儿很好看,像两颗温润的黑珍珠。她饿得浮肿起来的小脸上也只有这点让人看着稍稍顺眼些。

舒父走上前去,给她买了几颗。吃到姜糖的玉儿很高兴,乖巧地让爹爹牵着手,继续走。

“咚咚咚……”

“求求你……”“不要不要!我们家不缺人!”

“咚咚咚……”

“求您,不要工钱,就求一口饭……”“你不要再说了,走吧。”

“咚咚咚……”

舒父挨家挨户地敲门,不知疲倦地低声求着。“求求您,这孩子能吃苦的,您就留下她吧。”舒父又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庄稼人的倔性子,只种他的田,沉默隐忍了半辈子,翻来覆去只有干巴巴的几句词。这次一位善良的户主瞧他黝黑老实的脸,沉默了。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都在紧巴巴地熬日子,要给家里再添一张嘴,那是极重的负担了。

“你的孩子?”

户主探头出门,望两眼等在外面的舒父的女儿————女孩又瘦又小,一头枯黄稀疏的发,乍看就是只肿脸猴子。这都已经饿得整张脸浮肿起来了,怎么看都是短命的相,户主失望了,再也不顾舒父的哀求。“算了算了,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娃我要不起,家里还有好几张嘴压着呢,我实在爱莫能助。”

舒父怔了怔,看着户主迅速地关上门。

“爹爹?”玉儿无辜地仰头。“要回家了吗?”

舒父抱着女儿。

回不去了,家里锅头空空的,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

舒父只是告诉女儿要为她找个有饭吃的地方。

女孩笑了,听话地点头。

继续千篇一律的敲门之路。不知什么时候,天又开始下起了小雪。一片片雪连绵地下,刚扫清的道路渐渐地又积蓄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咔吃咔吃地响。

或许是无聊,又或许是呆站着冷坏了,趁着舒父又跟某一位户主说话的机会,等在外面的舒玉儿噔噔地撒脚丫跑开。

这城镇对她而言,太新奇太可爱,她大眼滴溜溜地转动,看中了停在道边的一辆华丽的马车。女孩跑到马车后面去,车舆后面有绥,是车上的绳子,供人上车时拉手用的。看着挂在绥上面用上好的丝线吊串起的玉片,女孩挪不开眼。

这种颜色,是玉。女孩踮脚伸手去摸。

冰冰的,凉凉的,感觉像雪,却是青色的雪。

她眼底极快地闪过一道光。

突然听到亲爱的爹爹在呼喊她的名字,玉儿马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急急地收回小手,跳下马车时不小心撞上了东西,一头往下咚地一声趴雪地里。

疼死了!

玉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脑袋绕开马车跑着回到爹爹身边。茫茫雪蔽目,舒父问她去哪儿了,她扬起红扑扑的脸,拼命地摇头。

“爹爹,那是什么?”

女孩的声音在发抖,是给冻着的,但这掩盖不了她语气中的好奇。走着,她故意又指着那辆华丽马车。顺着她所指,就看到一位穿华贵厚重的狐裘的妖娆女子笑得万种风情,只手挽着个男子,施施然上了那车。

“那是……”舒父眼瞳微缩,“是妓。”

舒父的语气跟往常不同。

玉儿她眨了眨眼,“妓?是什么,爹爹?”她不无羡慕地笑,用软软的声调说道:“爹爹,我们去问问那个漂亮的姐姐,让她给玉儿饭吃好不好?”那个妓女看起来比舒父之前敲门家的人都富有多了。

舒父震怒,“丫头!”哪怕还有一种选择,舒父也不会愿意把女儿送进那种鬼地方糟蹋。很明显被女儿天真无邪的话刺激到了,舒父大声对女儿吼。

“再胡说爹不饶你!”

死死地拉着委屈地欲哭的舒玉儿,舒父大步大步地走,疲惫的背影看起来越发惨淡。

“玉儿懂事,跟爹爹走。”

玉儿抽鼻子急急地说软软的话,一边用胆怯的目光小心地看生气的爹爹。

似乎也知道自己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吓着了一向乖巧的女儿,舒父沉默一会儿,僵硬地再揉揉女儿的发。玉儿还是怕,抬头偷看爹爹的表情————庄稼人不懂叹气,舒父的表情像那天他看着干裂的田地时候一样,安宁,麻木。

总得寻个法子熬过再说,他可能这样默默地想着,紧了紧握着女儿的那只手。

玉儿乖乖地跟着爹爹走,她不敢再惹爹爹生气了。一阵寒风夹雪下吹过,她哆嗦一下,把另一只小手贴着背藏在身后,上面似乎揣着点东西。

…………………………………………………………

一家一家地敲门,哀求,失败,再哀求,再失败。舒父不放弃,以老牛一般倔气坚持敲下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城里各家炊烟升起,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在行走,女孩冷得很,却不敢说话,她见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积在爹爹的头顶、肩上。

夜风寒,又冷又饿的舒父被最后一户人家拒之门外后,就站在街道中央,再也不走了。

玉儿抱着爹爹僵直的腿,冻得直哆嗦。

天寒地冻,全世界好像只剩下这对可怜的父女俩。

“……玉儿,跟爹回家,回家。”舒父忽然说。

回家。回那个早就一贫如洗的家,一起等死。

舒玉儿愣愣地点头。

回家的路,应该会很长,很黑,很冷吧?

“哇!”玉儿惊叫。

有两辆马车,笃哒笃哒地停在舒父与女儿的身前。一辆正是今日他们见过的,妖娆妓女的华丽马车。但马车是一辆比一辆华丽,另一辆马车更华美更富丽————拱顶的马车车头一匹健壮的四蹄踏雪纯色马,车不知是用什么木做的,闻着奇香,车顶挂下彩纱,纱迎雪飘动,像一朵妖花在午夜粲然绽放。

突然而至的马车带起一阵强风,玉儿整个人突然被揪起来了。

“可找到你这偷玉片的小偷儿了!”

那一位妖娆妓女跳下车,一脸阴毒地用尖刻的女声吼道。

“死丫头,真狗大的胆了你!玉片呢?交出来!”她就揪着人不放,做掴打玉儿的样子,打得玉儿哇哇地叫。

舒父全身一震,跪倒在车前。

“姑娘息怒,我的娃不会偷你东西的啊!”

啪地一声,他话音没落,就见着一片大大的玉片儿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从女儿的手里跑出来了。碧色的玉片静静躺在白雪上,看上去甚美丽华贵。舒父脸色马上一片惨白。那女子拣起玉片,冷笑着直哼哼。

玉儿给打得受不住,哇一下挣开那妓女的魔爪,就往另一辆马车躲去。

她小手刚搭上车身,就听见有人说话了。

“什么人?”

是车内人淡淡地问着。

【02 新雪(下)】

隔着梨花木镂空雕牡丹窗,轻轻袅袅的女声从玛瑙珠帘中透出后,贴着飞舞的雪花一起飘落。那雪花仿佛因此也带上了一种梦幻的香味,嗅着看着,都让人如痴如醉。

那车外妓女尖声对车内人喊。

“楼主,就是这小偷儿偷了马车上的玉片,大官人为此一直对我撒气,可叫我好受!我这就把这死丫头挪官府去!”

说着妓女把玉片展示一下。舒玉儿这女娃偷东西的眼光真不错,这一片饰着细腻的花鸟纹的上好岫玉玉片,其价值都足够普通一户人家一阵子好吃好穿。

“仁慈的姑娘,这孩子本性不坏,求求您不要把她送官,”舒父含泪,一直在磕头,前额实实在在地硬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您,您就把她带回去使唤吧,做丫鬟做杂役,您尽管使唤!她就做牛做马也替您赎了这次罪,别把她送官,姑娘求您了……”

“玉儿,玉儿!你怎么能这样做,过来跟爹爹一起跪下!”舒父喊。玉儿却一脸惊恐后怕,粘在车轼边怎么也不肯挪开脚步。

沉默片刻,只见车内人轻轻起了玛瑙串珠的帘子,一把馨香金扇出现在帘后,跃入众人眼中。车内人金扇半遮面,一种类似寒梅的傲贵冷香在缓缓飘散,这香含蓄、清澈、澄明无比。

“……是一双好眼眸。”

女子淡淡地赞一句,她精湛的眼神上上下的打量着玉儿。玉儿马上僵住,怔怔地把扒着车的手放了。

女子那声线像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让人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怎样光彩琉璃,怎样令人疯狂的绝代佳人。金扇光芒刺目,扇后女子繁复的发髻下藏着一双明眸,望之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把女儿送到我这儿?你是否清楚我是什么人?”女子望着舒父,淡淡道:“你可听好了,我姓柳,人属京都教坊下。”

京都教坊?教坊!

车内女子是……一位官妓?!

舒父表情先是愕然。之后由愕然转恍然。又由恍然变为惨然。他像垮了一样跪坐在雪地上。双手痉挛般地抽搐。

“姐姐好漂亮。像仙女一样!”

玉儿崇拜地看着女子。双眸发亮。天真地羞羞一笑。车内女子似乎也微微地一笑。向又瘦又小地玉儿点点头。温柔地唤。

“孩子。来。到我这儿来。”

车外的娇娆妓女脸色微变,“楼主!这种偷儿……”

楼主摆摆手,不接受她的话。

玉儿攀着边儿,把头凑上去。楼主柔若无骨的青葱嫩指优雅地伸出车,拈着一块绵软香甜的红豆糕放到玉儿双手里。

“你做了错事,以后跟姐姐走,替我做事偿还,你愿意么?”

玉儿听到做错事时先是缩一下脖子,眼珠胆怯地乱滚,但很快就盯着楼主那精美的金扇,惊艳地瞪大眼,不说话,拼命地点头。

女子递给玉儿一串钱儿。“好,玉儿以后就是姐姐的了。”女子说出这句话,让舒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地接过卖身得到的银子。

事已成定局。

“玉儿,跟我上京都。”

女子轻柔的话语,让玉儿愣了一下。

“我说,我们要离开这儿了。”

玉儿眼眸闪过一种茫然,脸上开心的笑渐渐变得不自然。

“……好啊。”天下的雪是不是太大了,玉儿的声音抖得厉害。

“别慌,最后去跟你爹爹说几句话吧。”女子已经很满意,这玉儿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女子现在做的,不过是在渐渐敲碎孩子脆弱的伪装。她这样慢慢地说道,车外的玉儿也慢慢地褪去脸上所有强装出来的表情,脸色雪白雪白地,胜雪一分凄然。

这哪里是高兴,留在玉儿脸上的分明是强忍泪水的倔狠与决绝。

“还要再装下去么?”

女子露一个浅淡的笑弧。“我刚称赞的,不仅是你的一双眼眸,双目乃心灵之镜,我看你是故意偷的玉片。不是这样么?好孩子,对自己也好对亲人也是,你够倔,也够狠,我看上了你这种性子,只有这种性子,才能成为一位最出色的官妓。既然卖身于我楼,我赐你新名字如何?玉儿玉儿,日后你就叫如意了,意思是我盼你以后一生经历,都能尽如你意……”

鹅毛大的雪嗖嗖地在耳边呼啸,听到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的舒玉儿下意识抖一下。

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跪在雪地里伤心欲绝的男人。

她心底有一个谁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原来的舒玉儿,一年前早就死了。

七岁那年天真活泼的舒玉儿不慎落水,醒来却成了一个有着后世考古学家书如意记忆的女孩。

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除了穿越前自己的名字跟一点点本能般的考古知识,她像得了严重的失忆症的人一样,什么都忘记了。

为什么会穿越?她是怎么穿越过来的?穿越前发生了什么?书如意在脑海里只找到一片空白。

醒来成为舒父女儿的她,最感激的是对她疼爱有加的舒父舒母。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对于这种温暖的亲情,她只感到一阵难掩的陌生感,好像从来就没有拥有过。现在,她偷走属于舒玉儿的宠爱,良心不安之外,心底终究还是盛满了幸福滋味。

她是纯如白纸的舒玉儿,还是谜一样的书如意?

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原以为能就这样跟在舒父舒母身边,过完这一辈子,但好景不长,这年的大旱真的击垮了原本就不富裕的舒父一家。就在昨天夜里,书如意清楚地听到舒母压抑的哭声。整整一个月的地瓜菜根,今日舒父执意的进城,一次次的敲门哀求,她其实都看在眼里,早看懂了。

她又想笑,希望眼前的美丽女子快快带自己走。

妓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吃饭的地方?

会的,爹爹。我会寻得个地方留下,然后安静地死去,不回家,不拖累爹娘。

“故意凑到我这儿来,孩子你应是铁了心的,那就别后悔。”女子温柔地提醒着玉儿,“去告别吧,然后放下一切牵挂跟我走。”

给这话刺激了,书如意忍了一天一夜的泪水,挣扎几下,终于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是冬夜,雪飘漫天,把钱儿交给舒父,没有说什么,书如意就跟华美的马车一起离开了。凄凉的雪夜,留下了一位刚刚失去女儿的父亲。

舒父掐着钱儿,一脸震惊交加着悲痛。他突然嘶哑地呼喊女儿的名字,望着雪地上长长的两道车辙禁不住老泪纵横了。

他已经永远见不到他的女儿了。

从楼主那儿得到久违的名字,如意给粗鲁的马夫扔上另一辆马车。车舆里,如意心里乱成一团。妓女?她以后就会是古代一个卑贱的妓女了?胡思乱想的她突然听到马车外舒父熟悉的声音,嘣地一下跳起来扒开窗看。“爹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茫茫的大雪,两行绵延不断的车辙,与从心底再次透出的冰冷。

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亲情,再次失去了……

这个念头闪电般一闪而过,她脑子轰一声炸开,突然就哭了,哭声中全是凄绝悲意,好似要把一生的眼泪哭干哭断。

雪声,哒哒前行的马车,哭泣的女孩,那低低的泣声,越传越远,缓缓消失,再也听不见。

“雪花飘,雪茫茫。白雪这边是海角,白雪那边是天涯。

雪花飘,雪落忙。叠成衣盖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这一次京都最负盛名的青楼的大门,要为穿越的灵魂,而缓缓敞开了。

【03 千叠】

那天过后的第三天,京都红雀大街上。

嗅着隔夜的雪那潮湿冰冷的味道,京都开始它一天的热闹。

奴仆们第一个出现在宽敞的红雀街道上。

因为有身份的人家里早餐是不用自家厨子的,所以奴仆要为主子去酒楼挑选合适的早点。他们除了去提食盒,有些还会得到一种难办的苦差事。

这种奴仆通常是低着头,一脸苦恼。若有人问去哪儿啊,奴仆就翻白眼,开口大声嚷嚷————会是哪儿?去楼子里!老爷家里的醋坛子要翻了!

这种去把夜宿妓院的老爷主子“请”回家的活儿,是每个奴仆都不愿意做的苦差事。这事做得好和做得不好,都会得罪主子————要不得罪老爷,要不就得罪主母。

那些在奴仆的接送下,不甘不愿地走出温柔乡的老爷们通常满脸醉意,有时还在胡言乱语。

“不用送,不用,咯。我的心肝儿,别笑,我不走了……”

京都里多少个男人,就是这样开始香艳的一天。

而京都里的青楼,也是这样开始它一天的经营。

京都青楼百千,但其中有一楼,只要是京都男人都会认识;就是京都教坊的千叠楼。

千叠楼。原名纤蝶楼。是京都教坊传奇名妓符纤蝶地住楼。符纤蝶是京都人。本姓李。父母双亡。被京都教坊一歌妓收养。改姓符。人称纤蝶。经教坊调教长大后地符纤蝶不但丰盈窈窕。艳若桃李。且歌舞双绝。在诸官妓中独领风骚。死后地符纤蝶留下了这纤蝶楼。为京都教坊又一重要地建筑。

细数一下。每年被这楼中千娇百媚地官妓迷得昏头转向不舍离开地男人。又何只百千呢?京都里至少半数地男人们会爱上这千叠楼。而剩下地一半。是懵懂地小屁孩和半只脚进棺材地老头。

千叠楼楼门打开。一辆辆停在楼前地精美轿子排成一道绝美地风景线。

有一辆披着彩纱地小巧马车。悄悄地从后门进入了千叠楼。

“楼主。你又一个人回楼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地老妇上前。脸一冷。生硬地说道。

“你是否任性甩下了尊贵的客人?”没提问的语气,老妇在陈述事实。

老妇身份不寻常,她是楼里的教行嬷嬷,协助楼主管理楼里大小杂事。在千叠楼里,能用这种责问语气对楼主说话的,怕就只有她一个。

“陈尚书隔天就会来楼里闹腾了,这样不太好。”

嘴上不咸不淡地说着不好,一边指挥着楼里的丫鬟们替楼主换下外衣,再轻手脱去那双金丝盘底绣花鞋,露出楼主莹白如玉的脚踝。千叠楼内的地面全部铺着一层桃木地板,在楼内行走的,只需着白袜,赤脚也可。

“嬷嬷辛苦了。”

脸系轻纱的楼主着墨梅暗饰的银白色上衣,下是白底冷蓝镶滚的曳地长裙,她的发髻繁复,装饰却甚少,只有单只鎏金龙纹银簪斜斜地插在头上,没有一般妓女的妖娆风情,她是纤纤缕、络络丝,只一份清雅动人的风姿,好似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

“楼主,你又乱收丫头。”

看着两个脏兮兮,瘦猴子一样的小女孩也下了车,嬷嬷厌恶之意表于色。

是的,丫头是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如意。如意上了车后才发现,车内早有了一个比她更瘦小更脏的小女孩。那个女孩一直一言不发,时不时用微带恨意的眼神看着如意。

金扇轻出袖,楼主掩着嘴。

“两只猴子而已,嬷嬷你拿主意,随便安置。”

楼主轻轻说道,不复一毫系念,上了楼。

教行嬷嬷木着脸。老妇她已经亲眼看到过三位千叠楼楼主的升起与陨落,在所见所闻中,只有这一代的楼主是她从未看透的。

嬷嬷粗鲁地掐痛两个女孩的脸颊,掰开她们的嘴确认舌苔的健康。

“你们两个,先留下来做杂活。”

嬷嬷厌烦地磨着手指,像刚刚碰了很肮脏不堪的东西。

“还有,我忘说了。”刚转身的嬷嬷像想起了什么,“丫头,你们是楼里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人,别存什么逃跑的念头。我要看到你们哪个往楼门那方向走,我可以马上打断她的腿。”

给嬷嬷安排为干粗活的低等丫头,这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开始在京都最富盛名的青楼千叠楼的生活。

洗干净身子,好好收拾一下的两个女孩看起来除了还是瘦了一点,也算能见人。如意小脸上有一双溢满灵气的眼眸,就让人看着是越看越喜爱。

白天,她们要早早起来,到灶房烧水,给各房间送暖暖的洗脸水和清理房间,之后擦地,洗衣服,打扫茅厕,还要应付楼里妓女的各种刁难要求,直到半夜也不能下睡。她们是楼里最卑微的存在,所有人都可以命令她们做事,做任何事。

一起进楼的女孩叫幺妹,如意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我没父母!我是求楼主收我的!”

幺妹进楼前一直是城里人人厌弃的小乞丐。

“你等着,我一定比你出色!”

表面上,幺妹的见识比农户出身的如意好多了,她曾在城里各种地方混,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看得很坦然的样子。

幺妹明显不喜欢如意,于是即使是在一起干活,如意还是整天找不出一个人说说话。不过,好像也没人认为低等丫头需要说话————所有人只要求两人听话。

“丫头,挑水去!”

“丫头,给我过来洗衣服。”

“丫头,茅厕打扫干净了没有?!”

无止境地干活,总被使唤来使唤去。

如意发现,千叠楼里全是女人,各式各样风华绝代的女人,她们就是官妓。

第一次见楼主的时候楼主就说过,她带如意走,是要如意成为一位官妓。

按如意那一丁点记忆中的专业知识,官妓,应该是指入地方官府乐籍的妓女。这些官妓其主要职责是供地方长官娱乐,在官府举办的各种宾客宴会上表演歌舞音乐等,并随时侍筵,随传随到。

但千叠楼里的官妓好像是不一样的。

她们不只是要服侍官吏,那些富商,名门贵族,只要是给的起钱的都能踏进这楼里来。楼里不分艺妓还是色妓,到底是要卖身还是卖艺,由楼里女人们自己决定,除了不能自由地出入楼,千叠楼里的官妓真是活得很好。

几日所见,真的大开眼界。楼里的女人有的妩媚多情,有的俏丽可人,有的明艳端庄,所有男人喜欢的类型都能在楼里找到。而琴棋书画,歌舞礼乐,她们总是精通的,在这些艺术邻域里,她们个个都是令人仰慕的大师。

千叠楼的女子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绝色佳人,那些没资格进楼的男人们就每天地在楼外徘徊,不肯离去。

“我们是官妓,比起民间的女子,我们多的是才艺,而比起皇帝和大官家的女子,我们又多了的是自由。爱慕我们的男人们会为我们做很多事,并只要我们希望,他们就会给予我们任何东西。做为女子,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吗?”

有一次,楼里的一位官妓突然笑着说道,让正在打扫房间的如意与幺妹听得一愣一愣。

“当一个千叠楼的官妓,也许会有大王,将军,仕子爱慕你,会有很不一般的爱情,可以堕落,也可以辉煌,喜欢可以循入空门,也可任性地入空门后再重出……这是世界就是你的,你爱怎么玩都是你的事,这就是官妓的人生。”

那官妓话音一转,神色变得诡异。

“但其实,做为官妓,在这千叠楼里的日子还真难过……”

是的,官妓需要男人们的眼光,她们是为此而生的花儿,这种追逐意味的目光是唯一能灌溉她们的玉露。但千叠楼里的美人真的太多了,多得人眼花缭乱。男人们看多了,就忍不住会去比较。有比较就有区别,攀比之下能胜出的永远只有少数人。为了争一虚名,千叠楼里的花儿们学会不择手段。

千叠楼里每天,都有一朵花在凋谢。

没来得及细想这话里的怨恨与凄凉,后来那个官妓消失了。

楼里再没人再提起过她。

初听到这事时,如意发颤了,忍不住从脊椎里升上一股阴森的寒意。

楼主好像完全忘记了一开始的承诺,把两个女孩遗忘在了千叠楼最阴暗的角落里。

可能同样感到前途阴暗无光,幺妹近来也很精神恍惚,她干活时不小心打翻盆子,沸水溅上了身,当下走不了路了,最后由如意扶着回房间的。

“不要你照顾!”幺妹这样大喊过。

结果如意照料了她整整一夜。

“喝吧,吃药了才会好。”干完活向嬷嬷求了点劣质伤药,如意好不容易煎好了,就给幺妹送去。

幺妹小脸上全是复杂的神色,她用很迟疑的动作端起了药碗。

当天夜里,如意笑得开心。

第二天顶着两黑眼圈的如意实在困得很,打盹偷懒时候给人瞧见了,让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这种楼里最卑微的低等丫头,还妄想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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