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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没有白天-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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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随意地将双手插进兜里。
  电梯到站,实习护士满腹疑惑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人伸出手来按下关门键,她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电梯里的人身上最违和的地方。
  ——他穿着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
  电梯门缓缓合上,继续往下,然后停在了地下一楼。
  男人迈开步子,走出了电梯。
  他一深一浅地走向右边的出口,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取下胸口的名牌,将它们都塞进白色外套的兜里。
  然后他停下来,抬头看向正对面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那红色的小光点倒映在他黑沉沉的眼珠子里,像一种穿破空间的无声对视。
  面包车上,手指飞快地发着消息的青年猛地一顿,对上了这双眼睛。
  一种被注视的错觉爬上背脊,卫铮皱了皱眉,手上却不再停顿,迅速地将坐标发给了两个人。
  离得最近的是刘老三,他看了一眼手机之后,加快速度冲进了入口。
  地下停车场弯弯绕绕,刘老三的速度却快得不像是一个接近五十岁的人,几乎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
  那背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听见奔向自己的脚步声。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刘老三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觉得太慢了。
  太慢了。
  当那个背影突然抬起垂在大腿旁的左手时,刘老三睁大了眼睛,大喊一声:“大哥!”
  白色的背影顿了顿,却依然没有丝毫犹豫地掏出了怀里的东西,然后转过身来。
  刘老三猛地止住脚步,看着拿枪指向自己的中年男人。
  不过两三米的距离,此时此刻却像一道鸿沟,硬生生横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
  刘老三一把摘下渔夫帽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剃了个寸头的男人露出他完整的一张脸,纵使布满皱纹和伤疤,却依然能从五官里看出年轻时的模样。
  这张脸与刘老三并不相似。
  如果说刘老三的长相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面前的人则是完全相反。他鼻梁高挺,五官端正,一双眼睛到了这个年纪,也难掩几分风采。
  他穿着一身白大褂,挺直的背脊与地面垂直成九十度的直角,不言不语站在原地的模样仿佛真的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者。
  但他的手里,却握着一把枪。
  那把枪直指眼前的人,好像随时会按下扳机。
  刘老三不断地用力呼吸着平复喘息,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
  他真的会开枪。
  明知这一点,刘老三却还是上前了一步。
  握着枪的人动了动大拇指,“咔嚓”一声按下了保险。
  刘老三盯着他波澜无惊的双眼,不怕死地又上前了一步。
  穿着白大褂的人勾起食指,似乎就要按下扳机。
  刘老三正要抬起手,面前的人却突然手臂一收,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背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刘老三眼睛也没眨地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开口质问道:“你打算就这样一死了之?”
  叶晚的脚步一顿,在几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对峙中的两个人。
  握着枪的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刘老三终于沉下了脸。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又要忍不住说什么,叶晚却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刘老三深吸一口气,压住那些难以平复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问他:“阿远连他的生父都没见过,大嫂还躺在ICU,你一定要对他们这么残忍?”
  一直沉默着的人终于动了动,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在地下停车场内响起:
  “他们过得很好。”
  刘老三闻言气得手都抖了起来,又上前一步,大声道:“过得好?大嫂这次可能撑不住了你知不知道?”
  握着枪的人面容平静,连手也不曾颤抖过丁点儿。
  “我知道。”他说。
  刘老三睁大了眼,他站定在原地,连着深呼吸四五次,才稳住了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对,你当然知道,你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出来。”
  他飞快地抬起手擦了擦鼻子,长呼一口气,然后对上面前的人那双眼睛。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我就问你一句。”
  刘老三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长发女人,直视着他问:“你欠组长的,你们一家欠叶成泽的,是你自己还……”
  刘大于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
  “……还是让阿远替你还?”刘老三的声音在停车场里荡开,回音层层消散。
  握着枪的手顿了顿,终归是放了下来。
  布满风霜的脸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点别样神情,他黑沉沉的眼珠子里似乎在思索什么,刘老三并不着急,这么多年他都等了,这一时半会儿又算得了什么。
  站在几米外的人终于开口:“抱歉,我可以说句话吗?”
  穿着白大褂的人好似刚发现她的存在,转身看过来。
  叶晚一步一步走上前,又停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安全距离里。
  她对面前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却是先打了个招呼:“刘叔叔您好,我是叶晚,叶成泽的女儿。”
  刘大于看着她,没有开口。
  叶晚并不在意,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继续道:“我想您应该知道我,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
  她好似没看见对方手里捏着的那把枪,口吻如寻常闲聊一般轻松自在。
  刘大于收起了枪,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他大概是很久没怎么说过话了,声音刺耳难听。
  叶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摇了摇头:“不用谢我,许阿姨和阿远也是我的亲人,不是我帮了他们,而是他们帮了我。”
  下一秒,她却话锋一转。
  “但是我父母的债,无论如何,我得帮他们讨回来。”
  叶晚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不紧不慢,也不咄咄逼人。
  “所以,您现在还没有去死的资格。”
  叶黎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在楼下的面馆匆匆解决了晚饭,就打算回家处理今天堆积的工作。
  然而当他进了家门之后,心情却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怎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
  叶黎干脆钻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后身上总算舒服了点。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然后抽出一把水果刀来削皮。
  刀刃刚刚触上苹果皮,心脏就突然一阵心悸。
  他皱起眉撑在料理台上,闭上眼缓了缓,然后继续削皮。
  “嘶——”,手指不小心被割破了一道口子。
  叶黎皱起眉头,他放下刀和苹果,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指上的血。
  医药箱放在客厅里,他只得走出厨房。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巧响了起来,叶黎脚步一顿,转身走过去拿起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是个座机号码,他用中指点了点绿色的接听键,然后放了免提。
  “请问是许琳的家属吗?患者突发情况,现在正在抢救,请尽快来一趟医院……”


第92章 雷雨之夜
  后半夜下起了雨。
  白恬听见雨声的时候; 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去收衣服。
  她快步走到阳台上,发现一半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 只得踮起脚把它们都取下来; 装进洗衣篮。
  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刮了起来; 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白恬下意识扶着栏杆往楼下望了望,又很快退回去。
  拂去手臂上沾到的雨水,她转身抱起洗衣篮回了室内。
  客厅里还黑着; 白恬心不在焉地穿过落地窗和书架,却一个不留神地撞上了沙发脚; 撞得脚踝发麻。
  她放下东西; 蹲下来揉了揉,半晌后有些泄气地坐在了地毯上。
  抬起手从茶几上摸到了手机,白恬划开屏幕解锁; 盯着那个绿色的图标又发起了呆。
  如果是十年前的白恬,会问吗?
  她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注视着屏幕的双眼慢慢失去焦点,直到屏幕暗下去,坐在地上的人才抬起了头; 看向窗外。
  再有几个小时,天又要亮了。
  白恬恍然发现; 原来才过去了一个昼夜。
  怎么这一天这么漫长,几乎要让她以为时间已经停滞不前。
  但这只是错觉; 天总是会亮的。
  等黑夜过去; 她就该回到现实里,面对劣迹斑斑的自己。
  ——你后悔吗?
  忘了是什么时候; 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但答案白恬始终记得。
  大雨卷在呼啸的夜风里,平白给夏日增添了三分冷意。
  叶晚靠在窗边,从铁窗户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还相对无言的兄弟二人。
  她按了按太阳穴,压下一直隐隐作祟的阵痛,转过身走回来,在老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
  “具体的事宜我们之后再谈,现在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拿着硬盘和笔记本电脑走出来的青年瞥了她一眼,在一旁坐下来。
  刘老三看了过来,他今晚的脸色就没好看过,这会儿也还臭着一张脸。
  坐在他对面的刘大于却一直很平静,他即使坐在沙发上,也是背脊直挺挺的,半小时里几乎没挪动过一分一毫,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叶晚接过卫铮递来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转过来面朝刘大于,开口道:“这个人您还记得吗?”
  剃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扫了一眼,然后抬眼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质疑她的多此一举。
  叶晚却很满意他的反应,她将电脑递回去,终于切入了正题:“显然您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让我来清算一下。”
  她站起了身,在客厅里漫不经心地踱步,每走一步就道出一个人名。
  刘大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好似对这些名字无动于衷。
  叶晚说到一半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敛起情绪看着他的双眼。
  “您觉得,自己会是这个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吗?”
  刘大于那双黑沉沉的眼里闪过一点细碎的暗光,他动了动嘴唇,却依然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刘老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几次想开口,都被卫铮用眼神制止住了。
  站在沙发前的年轻女人扬了扬下巴,轻声道:“我知道以您的经验和手段,这些利与弊您早就算得很清楚了。没错,要想让你的妻子和儿子活命,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你一辈子躲着不出现,要么你就当个不能开口的死人。”
  面前的女人分明只是刚出入社会没多久的年纪,也就比他那傻儿子大一岁而已。
  刘大于却看得很清楚,她眼底死气沉沉的潭水下面,到底沸腾着什么。
  那些东西,他也曾经有过。
  但虚无缥缈的野心和抱负,总是要被泼上几盆腐蚀血肉的硫酸的。
  个中滋味,谁人都不会想尝第二遍。
  于是刘大于垂下眼,不再注视那隐隐燃烧着的火光。
  叶晚的神色冷了下来,她俯下身凑近问:“可是你死了之后,你的老婆孩子能活,别人家的孩子呢?”
  中年男人无声地收拢合十的双手,盖住了那残缺的地方。
  年轻的女人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破绽,咄咄逼人地继续道:“你拿自己这条命换来的他们活着,这又是建立在多少人的性命上?你算过吗!”
  室内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沙哑刺耳的声音才响起:“……我管不了别人。”
  一直隐忍不发的刘老三猛地站起身来,挥起拳头就要冲过去揍他,被卫铮眼疾手快地拉住。
  “刘大于!”刘老三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像是一头突然被激怒的猛兽,饶是卫铮的身手也拼了全力才拉住他。
  垂着眼的中年男人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的一切,他连眉头都没皱过,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被死死拉住挣脱不开的刘老三怒火攻心,索性开口骂道:“你这个孬种!你他妈躲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想一死了之?!你对得起谁!小五怎么死的?咱妈怎么死的?你他妈忘了吗!你敢说一句你忘了!我他妈一枪崩了你!”
  刘老三发起火来和往常温和老实的模样判若两人,叶晚被他吼得又开始头痛,连忙按住太阳穴,皱起眉头等他发泄够。
  ——他这口气,憋得太久了。
  老旧又简陋的出租屋内,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压混杂着易燃易爆的粉尘,与骂骂咧咧的声音形成了让人呼吸困难的气流。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叶晚退开几步,走到窗边掏出电话来,看到来电显示却顿了顿。
  “三叔,叶黎的电话。”她抬高了声音。
  发泄着大骂的人终于克制住了怒火,强忍下来,不再吭声。
  卫铮松开他的手,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窗边的人。
  就连唯一一个坐着的人都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叶晚接起电话,正要换上平常的语气开口询问,对面却传来一句又干又涩的话。
  她捏着手机,目光倏地对上坐在原位的人,对方似有一种早已等候着的预感,那黑沉沉的眼珠子里什么也没有。
  一道白光划破夜空,闷雷声随后而至。
  坐在地毯上的人握着手机,不知道第几次解锁开,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软件图标,又沉默着锁上手机。
  她伸展着一双腿,斜靠在沙发边沿上,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数着一分一秒,亟待黎明。
  天会亮的。
  白恬将脸埋进双臂间,对自己说。
  下一秒,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
  她立刻抬起头看过去,见到屏幕上那条消息上面的名字后,摇摇晃晃了整个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地。
  白恬解锁开手机,点进软件,短短两秒内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点进对话框,就已经看到了对方发来的那句话。
  短短六个字,白恬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看明白。
  你见过凌晨五点的首都吗?
  你也许是见过的。
  它并非彻夜不眠,只是会在黎明之前小憩半会儿,然后在第一缕天光刺透云层之前,又再次睁开眼,迎接新的白天。
  但雷雨夜是不同的,它推迟了黎明,阻挡了行人忙碌前行的脚步。
  上班距离远所以必须早起的白领在起床后,望见这样一个天色,眼底的黑眼圈还没消退,脸色就又白了白。
  “我可以不出门吗?”她喃喃自语一句,下意识往楼下的街道瞥了一眼,却看见一个在街上冒着大雨狂奔的人。
  真是怪人。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一道闪电正巧劈下来,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连忙跑到电闸开关那里关上了所有的电源。
  “算了,今天请假吧。”
  反正看这个架势,这一整天雨都不会停了。
  医院值班的护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冒出同样的念头。
  她又想起半夜三更搞得自己心力交瘁的那台手术,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生老病死,就如同这夏季的天气,风云莫测,由不得你。
  她回去换下衣服,背起包准备下班,却在走出门时被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却连声道歉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本有点生气的护士看见她跑过去的方向,那股气一滞,又散开了。
  算了。
  她叹口气,拍拍身上沾到的水,走出了医院。
  一行人脚步匆匆地从她身后跑出来,训练有素地上了救护车,紧接着便扬长而去。
  她站在门口撑起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很安静的医院。
  不知道今天,又要有几个人来闯这鬼门关。
  走廊的地砖是灰色的,从天花板洒下的白光在冰冷光滑的纹理上摇摇曳曳,成了一种比烈日更令人头晕目眩的亮度。
  浑身湿透的人飞快地跑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脚步在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后猛然僵住。
  被声音唤醒的人靠在白墙上,侧头看过来。
  她亦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被雨水打湿个彻底。
  长发乱糟糟地贴在她脸上,衬得一张脸惨白,神情也因此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停在拐角处的人扶住墙,呼吸仓促得像要断绝。
  她抬眼望过去,对上站在尽头的人那朦胧不清的目光,一眨眼才发现,是雨水乱了她的眼睛。
  空旷又寂静的走廊里,连氧气都被抽干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有一扇门敞着,微弱的灯光从里面斜下来,夹带着像是幻觉一般的、压抑又尖锐的悲恸哭声。
  白恬听清了。
  那是叶黎的声音。
  她望着尽头的人,只是看着她的脸,就像对方轻轻触在自己眼中的目光一样。
  从这里到那里,短短几米。
  从那里到这里,长如天堑。


第93章 无声葬礼
  这场雨断断续续连绵了七天; 也不见放晴。
  黄昏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出不得场,灰蒙蒙地天明,又灰蒙蒙地日头下沉。
  白恬撑着一把黑伞; 送走了墓园里最后一个来参加葬礼的人。
  他是叶黎的合伙人; 走之前几番欲言又止; 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拍了拍站在墓碑前的人,安静地离开了。
  白恬送走他之后,在墓园的大门口站了一小会儿。
  雨像是变小了; 她收起伞,抬头望了望日光渐退的天空。
  这样的阴天; 随着年月的增长; 变得越发让她难以消受。
  白恬总以为自己是习惯了的。
  习惯“人都会离开”这件事。
  可原来,她还是畏惧阴雨绵绵。
  墓碑上贴着一张自拍视角下的照片,笑着的人看起来格外年轻。
  这是许琳的遗愿。
  她说自己这辈子都没拍过什么好看的照片; 死后享受一次美颜滤镜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叶黎看见这段视频的时候,早已平静下来的神情又崩裂得不成形,他捂着双眼,拿着许琳的手机哭得声嘶力竭。
  白恬只能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不去打扰他难得的发泄。
  大多数时候; 叶黎是冷静又清醒的。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许琳的后事,还兼顾了公司里的公事。甚至到了葬礼当天; 他的合伙人才得到消息。
  这是一场冷清又沉默的葬礼,许琳和叶黎长年颠沛流离; 在他的记忆里; 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亲戚。
  所以来参加葬礼的人,连十个也凑不齐。
  除了他公司里的两个合伙人; 关系要好的大学同学,剩下的就只有叶晚和赵玥岚,甚至连文心蕾也来了。
  而许琳本人的亲朋好友,叶黎一个都没找出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母亲这些年来,原来活得这么孤独。
  每当他打电话回去,许琳总是笑着跟他聊家长里短,今天是隔壁张大嫂约她跳广场舞,明天又是一群小老太太组了个夕阳团去旅游,仿佛她的每天都过得充实又精彩。
  可实际上,她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叶黎在葬礼之前,把她手机里的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却绝望地发现,她连菜市场的批发商都会存下电话,哪怕对方根本不记得她到底姓许还是徐。
  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写上备注,叶黎满怀希望地拨过去,听见“空号”两个字时,再也忍不住,蹲在地板上哭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她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最盼望的事情是什么,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明明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却连她病了半年都没发现。
  把事业做得再成功又算什么,他想要赡养的人连一次福也没享过就走了。
  她走了啊。
  这一次她真的走了。
  他挣的钱,买不回她的命。
  “阿远,天黑了。”
  叶晚唤了一声,站在墓碑前的人终于醒了神。
  他抹了把脸,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下石阶。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叶晚几步上前,将伞撑在了他头顶。
  两人并肩在狭长的台阶上,一步一步从山顶走下来。
  快要看见墓园出口时,叶黎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
  雨夜里的矮山像沉睡的巨人,它长眠于此,不会再醒过来。
  山顶上有一道人影伫立在树下,一身黑色雨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叶黎恍惚以为那是一棵稍矮一点的树,因为那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有人从前面走来,叶黎收回目光看过去,便见到撑着伞的短发女孩站在前面,安静地等着他。
  他望着她许久,等那些又酸又涩的刺痛感退潮,才向她走去。
  “走吧。”他对她说。
  身后撑着伞的人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后还是垂下眼,跟了上去。
  回市里的路上,三个人都难掩倦意,在车里昏昏欲睡。
  开车的人是叶黎公司里派来的司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车开得很稳,一路平缓地回到了市内。
  叶晚让他停在一家餐厅门前,带着两个人下车后,就让他下班了。
  “饭总是要吃的。”她这么说,叶黎便不会拒绝。
  他从来都很听叶晚的话,以后,也只有叶晚的话可以听了。
  白恬收起伞,在餐厅门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便放进了门口的伞桶里。
  她正要进门,叶黎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小心地上的水。”说完后松了手。
  白恬这才看清地上的那滩水,点了点头。
  一旁的人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
  来的路上叶晚就订好了包间,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就放下了菜单。
  她知道叶黎回家是一定不会想起吃饭的,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就已经瘦了一大圈,能撑着没倒下全是因为后事还没处理完。
  叶晚没有劝他休息,白恬也没有。
  她们太清楚这种事情得消化多久,而且只能独自消化。
  哪怕只点了几道菜,三个人也吃得很勉强。平时胃口最好的是叶黎,但今天他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要去趟医院吗?”白恬有些担忧。
  叶黎对她摇了摇头,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包间的门一开一合,饭桌前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叶晚也放下了筷子,端起温热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对面的人却还在慢吞吞地吃着,筷子没有停过。
  她放下水杯,终于道:“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会胃痛的。”
  白恬低着头,慢慢咀嚼完咽下后,才看向她。
  这是一周以来,她们第一次独处。
  有些默契是存在于空气中的,无需一言一行。
  她们默契地避开了接触,在昏天暗地的七天里,连句话也没好好交谈过。
  不是不想,是不能。
  于是那天晚上的约定,就像被遗忘了一般,无人再提及。
  直到现在,终于有人打破了无言的僵局。
  白恬放下了筷子,低声道:“我已经开始胃痛了。”
  叶晚蹙起眉头,又松下神情来,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心安。
  “我还在想,你如果就这样不跟我说话了……”
  白恬垂下眼帘,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汤,突然道:“我不怕,你也别怕。”
  叶晚一怔,终于是撑着头笑了笑,却又很快淡下去。
  真是自私。
  在这个时候,她还想着要怎么伤害一个千疮百孔的人。
  叶晚抬眼看向她,在那张脸上回收了一点撑着自己走下去的力量。
  “好,我不怕。”她回答。
  比起被钉在罪人的耻辱柱上接受世人的唾骂,比起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她更怕自己的世界,没有白天。
  就让她自私到底吧。
  葬礼结束后,白恬终于能回学校销假。
  开学一向繁忙,她堆了数不清的事情要做,懒惰了整个暑假的身体像生了锈,这会儿才开始活动起来。
  叶晚依然神出鬼没,忙着她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她总能抽出时间来监督叶黎吃饭,不让他继续消瘦下去。
  她们不再单独见面,也不再联络,尽管没有口头约定,却也默契地等待着。
  等待叶黎的伤口愈合之后,再捅出这一刀。
  这有多残忍,白恬的等待便有多煎熬。
  如同躺在火架上翻来覆去炙烤,又像是赤足走在万剑之刃上。
  可她从做出选择开始,就没有想过逃避该有的惩罚。
  这把刀已经在手里握了太久了,它早晚会插在叶黎的身上,无论以何种方式。
  只是不能是现在。
  现在的叶黎,经不起多一根压迫在肩上的稻草。
  教师节前一天晚上,刚离开学校的白恬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的快递?”她有些茫然。
  对方再次确认道:“请问是白恬女士吗?手机尾号…。。”
  白恬听完后,回答:“是我没错,请您放在保安室吧,我刚下班。”
  那边的人有些为难地说:“可是这个东西必须当面签收,是非常贵重的物品。”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只能说:“那请您稍等,我打车过来,大概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后,白恬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
  好在今天路上没有堵车,到家的时候也正好过了十来分钟。
  白恬付了钱之后下车,小跑着进了小区,还没走近公寓楼,就见到一辆小货车停在楼下,两个穿着蓝色衣服的高大青年正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人。
  她快步走过去,一个戴眼镜的青年见到她,连忙问:“是白恬女士吗?”
  “是我。”她平复了下呼吸,回答道。
  那人递给她一张单子,对她说:“那请您签个字吧,东西在这里了。”
  白恬接过单子,抬眼看过去,却见到一个很长的大箱子,更感觉奇怪了。
  “我可以问一下,这是谁送的吗?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很肯定自己没有买过这样大的物件。
  戴眼镜的青年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翻了翻,回答道:“是一位叫许琳的客人定制的。”
  他抬头看向白恬,笑着说:“是一件婚纱。”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刀终于磨好啦!【扑向你们
  昨天停车场更了一个番外篇,是我想写了很久的医生题材!叶晚医生了解一下(打响指
  这个番外会是个完整独立的短篇故事,和正文无关,不感兴趣的朋友就不用看啦~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冯薪朵我老婆、沐阳、炒团的辣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92 52瓶;林三 30瓶;有意思君 7瓶;小楼昨夜又东风。 5瓶;哈哈哈哈、叶韩 2瓶;沐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想做的事
  把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箱子搬上楼; 白恬是做不到的。
  她谢过了帮忙搬上来的快递小哥,笑着目送对方离开,然后回头看向占据了客厅大半空地的纸箱子。
  不用打开去看; 白恬也已经明白里面装着什么了。
  或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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