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gl-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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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嗯。”向阳点头如捣蒜，“晋安姐姐，几点了。”
　　“十点了。”　晋安扫了眼书桌上的表。她放下笔，站起身，“你爸妈还没有回来，你要起来了吗？”
　　晋安倒了水，察觉向阳没有声音，她转过头，小姑娘垂下头：“我……我今天没有上学……”
　　晋安摸摸自己的鼻尖，之前的事不关己与理所当然都变成了愧疚。她沉默着，消失的紧张再一次升起，她开始难以抑制的在心里模拟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是要温和的安慰吗？还是应该认错道歉，自己没有按时叫醒小姑娘呢？
　　“真是……太棒了！”小姑娘仰起头，她眼睛闪亮亮的，全是小星星，小手捏成了拳头，带着一脸兴奋。
　　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又消散了。
　　晋安松了一口气，但是小姑娘也实在太兴奋了，她看看自己手里的水，又看看就差跳起来欢呼的小姑娘。实际上，小姑娘已经站起来了，她举起手臂晃晃，示意自己很高兴，但她没有跳。晋安知道为什么，肾炎患者不能做剧烈的运动。晋安看着难掩兴奋的小姑娘用矜持的动作表达着自己的开心，心里稍稍的酸了一下。
　　“换衣服吧，然后……”晋安向小姑娘递了水，看着她喝完。
　　“然后吃药。”小姑娘接过话。
　　晋安又笑了笑：“你知道吃什么药吗？知道药都放在哪里吗？”
　　“我知道！”小姑娘三下五除二的换了衣服，晋安看了一眼，这次向阳没有扣错纽扣，也没有穿错鞋子。她放下心，由着向阳拉着她走到药箱面前，给她指。
　　“这个一片，这个两片，还有那个，是饭后吃。”
　　向阳手一挥，一脸这是朕的江山，十分豪迈。晋安让向阳去洗漱，自己对着向阳说的那些药片说明书看了又看，确认她说的都是对的，这才去重新倒了杯水。
　　卫生间就在客厅旁边，水声哗啦啦的，还有小姑娘活力四射的哼唱声。晋安静静的听着，这和早上自己醒来看到的安静空旷完全不一样。明明是相同的房间，却一下子充满了鲜活的气息，就好像是房间里都洒满了暖洋洋的阳光。
　　“我洗好啦！”向阳蹬蹬蹬的快步走出来，像是面对自己父亲那样，仰着小脸想让晋安看仔细。但晋安没有领会到向阳的意思，反而塞给了她一杯水，和一大堆药，可以说是很冷酷了。
　　向阳低落了一下下，又很快振作起来。
　　晋安看着她快速的吃完药，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她有些惊讶，她原本还担心要哄一会儿小女孩呢。
　　“今天吃药真乖。”晋安说。
　　向阳嗯嗯嗯的点头：“因为今天我不是小公主了啊。”
　　“哦……这样啊……”这个角色认知可以说是很到位了。
　　晋安看了眼时间，药还有一份，得饭后半小时才能吃，可是向书成夫妻还是没有回来。晋安看看向阳：“要吃饭吗？知道自己什么不能吃吗？”
　　向阳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露出了点沮丧：“这个我不知道。但好像什么都不能吃……”
　　晋安也苦着脸跟着一起想：“能吃面吗？”她记得有几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向阳和她爸爸一人一碗面条吃得哧溜哧溜的。
　　“这个可以。”向阳煞有其事的点头。
　　晋安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回到自己房间，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两盒泡面，又去烧水，还窝了个蛋。向阳就好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鸡那样，紧紧的跟在晋安后面，从晋安的房间转到客厅，再从客厅转到厨房。向阳不仅跟着，嘴里还叭叭叭个没完。
　　“晋安姐姐，你的眼镜很好看，能不能不要摘啊。”
　　“不行。”晋安冷酷的摘掉眼镜，她不能让泡面的水蒸气蒙住她的视线。
　　“晋安姐姐你早上的时候在写什么啊？沙沙沙，沙沙沙。”向阳试图模拟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
　　“是……小说，我的工作。”晋安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向阳才十岁，不了解这些，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发出无谓的惊叹，又要求看她的作品。
　　“哇！！你有工作的啊！！妈妈说你是个家里蹲没有工作，肯定是在啃老。”小姑娘发出了惊叹，并且再一次的找错了重点，“妈妈说的不对，我要跟妈妈说。”
　　晋安沉默的想自己或许应该搬个家，她一点也不想听孩子透露这种父母的私下聊天内容，也不想房东知道自己的职业。
　　等到晋安终于用泡面塞住了向阳说个不停的嘴，无论是晋安还是向阳都同时沉默了下来。客厅里的烟味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泡面诱人的气味。尽管泡面的口味都差不多，但闻起来却又不同，总是格外的勾人。
　　“真好吃！比爸爸做的好吃！”
　　安静也只有一瞬间，向阳开始惊叹。晋安把自己埋在泡面桶的后面，她实在不习惯小姑娘的吹捧，无论是哪样：“你快吃。”
　　两人又一次默默的低头吃面。
　　这个时候，大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响动。
　　门打开了。


第4章　04　律师
　　向书成和两个姑娘眼神相对。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都是清清爽爽的样子，腮边鼓起一团，像是两只小仓鼠，客厅里环绕着泡面那充满了廉价又美味的化学调味剂的味道。向书成看看女儿，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
　　“爸爸！”向阳把泡面碗一放，就朝向书成快速的走过去。她是想跑的，但是父母的叮嘱已经深入人心，她知道自己不能跑，但走快点总是可以。
　　“宝宝。”向书成上前几步，一把抱起向阳，放在怀里掂了掂，又问：“我闻到了鸡蛋的味道，你吃了鸡蛋吗？”
　　“没有吃！”向阳就咯咯的笑起来，搂住父亲的脖子，很是开心的样子，“妈妈呢？”
　　向书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但他很快就敛起这点情绪回答：“妈妈去上班了，晚上就能回来看到宝宝。”他说完，看到向阳似乎还想说什么，急忙问，“宝宝昨晚和今天是怎么过的？”
　　向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小嘴巴开始叭叭叭。
　　“晋安姐姐很厉害！她知道好多东西！会煮面，比爸爸的好吃！还会药不苦！她还知道味蕾！”向阳的每句话后面都接上夸张的语气词，着重强调。她说完这些，觉得还有些不够，又张开手臂挥舞，“她还会写小说！不是家里蹲啃老！！”
　　房间里再一次充满了尴尬的安静。
　　向书成带着尴尬的笑容看看晋安，晋安三两口吃完手里的面条，起身打算往自己房间走。
　　“小晋啊。”向书成叫住了她。
　　晋安回过头，房东的面子她不敢不给，晋安站在向书成的面前，盯着自己的脚面。她穿着一身白衬衫，一条浅色的牛仔裤，扎了一个清爽年轻的马尾，皮肤比大多数的当地人要白皙细腻很多，是个看上去很清秀的小姑娘，有着文静的书卷气。只是她身上总有郁气，看人的时候从来不看对方的眼睛，显得畏缩而不大方。
　　向书成的老婆于丽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姑娘，提了许多的条件，比如说要打扫客厅的卫生啊，每周检查一次客房之类很不友好的要求。但小姑娘都答应下来，而且一直做的很好。尽管如此，于丽还是不满意，总在私下里跟向书成叨叨。
　　向书成对晋安倒是没有这么大的意见，他是个男人，目不斜视，沉默寡言，尽可能不说话。于丽的唠叨他听了不少，但他不太在意，他知道向阳很喜欢晋安，因为附近没有跟向阳差不多大的孩子。而且向阳还得病了，她虽然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可没有玩伴，总是孤独的。
　　“谢谢你照顾向阳。”向书成对晋安说。
　　“不用客气。”晋安回答，她等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因为今天她没有送向阳去学校，尽管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义务。但是家长么，总是会甩锅，晋安有点担心。
　　“嗯……还有一个事情。”向书成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你认识什么……在北京的律师吗？”向书成其实对此是不抱什么期望的，但当初这个房子一开始不是晋安找的，而是一个看上去年轻、漂亮，又时尚的小姑娘替晋安找的。那女孩给向书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不是因为漂亮，而是那不紧不慢的说话态度，以及隐藏在里面的咄咄逼人，让于丽一点也没有讨到好。这也是于丽并不喜欢晋安的直接原因。
　　向书成觉得晋安也许是有点本事的，或许会认识一些他这个层次和学历不认识的人。
　　晋安想了想：“是有一个。”
　　“真的吗？”向书成的声音陡然往上一提，晋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向书成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半弯着身子道歉，“对不起，我有点激动。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电话呢？我有些事情想要咨询。”
　　“可以，但是要先征得她的同意。”晋安回答。
　　向书成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急忙点头。他的情绪显而易见的好起来，带着笑容说：“老吃泡面不行，中午我做点饭，一起吃吧。”
　　“不了，有约。”晋安敏感的猜测向书成恐怕不满意自己给向阳做了泡面，这种猜测让她感觉不自在，急速的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间。晋安朝向书成胡乱的点头，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刚打开门，衣摆就被人扯了扯。晋安回过身，低下头，小姑娘正仰头看着自己，鬼鬼祟祟的往父亲那看一眼，再朝晋安招招手。
　　仿佛有什么只有两个人才能知道的小秘密那样。
　　晋安想着，弯下腰，把耳朵凑到小姑娘的嘴边。向阳那带着奶香的气味和稚嫩的声音吹进了晋安的鼻尖和耳朵里：“爸爸在撒谎，妈妈今晚不会回来了。”
　　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晋安眨了眨眼睛，对上小姑娘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小姑娘笑得像朵小花：“晋安姐姐，晚上我们再一起睡吧。”
　　晋安想到了胸口沉重的小脑袋，想到了已经洗干净挂上的沾了口水的睡衣，还有昨晚被关心的时候，那一瞬间从心底涌上来的温暖和安心。
　　“……到时候再说。”到嘴边的拒绝变成了别的话，晋安没有再理会向阳，她看了眼时间，眼底浮起无奈，她真的不想出门，但是那家伙却让她无论如何每周都要见一面才能放心。为了缩短见面时间，晋安总是会把见面安排在工作日。
　　晋安打量了一眼一旁的钟表，估算着时间，重新换了一身没有泡面味道的白衬衫，她穿好鞋子，把钥匙什么都一股脑扫进单肩包里，摸出手机给好友发了个已出发的短信，就匆匆出了门。
　　客厅里没人，向阳父女两在自己的房间，晋安听见向书成说：“宝宝乖，下午咱们去上课。你上午没有去，要好好的跟老师道歉，知道吗？”
　　跟着是向阳有气无力的回答：“好吧。”
　　其实还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姑娘。晋安无声的笑笑，合上门。
　　这里是北京的西边，距离地铁的最后一站还要坐上三站公交。晋安站在站牌下等公交，摸出手机，上面简短的回了一句：“小样儿等着姐姐。”晋安把手机放回口袋，抄着兜继续安静的等着。
　　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点，等车的人很少，公交上也有空位。晋安上了车，公车摇晃起来，速度慢悠悠的，就像一个随时都喘着气的老人。晋安看到周围也是老人巨多，那些人时不时的看晋安一眼，似乎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这个点还在外面闲晃。
　　晋安下了车，又登上了地铁，奥运会快要来临了，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宣传图。原本人人都可以通过的地铁，多了安检的手续。大一堆干净的，肮脏的，高仿的又或是廉价的包顺着橡胶带滚入安检机空洞洞的入口，再从另一头吐出来。
　　晋安扫了一眼墙上的宣传画，她回想起四年前，那时候她才刚读大学，在电视播出北京接过雅典奥运会闭幕式的火炬，正式开始北京奥运的周期时，整个城市都似乎沸腾起来。巨大的民族自豪感让每个人都对08年的奥运充满了向往和想象。那时候她还在南方的城市里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晋安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待在那里，谁知道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来到这里呢？
　　晋安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是一个最边缘的位置。她双腿并拢，头下垂着，不去打量别人，也避免和其他人的目光接触。
　　从地铁的起始站到目的地，要花一个半小时，晋安待了一会儿，又摸出手机，看着wap文学网站。手机刷新速度很慢，一个网页要刷好一会儿，特别地铁的信号也不怎么样。晋安耐心十足的看着小蓝条慢吞吞的移动，她不着急，在没刷新出新界面前，把自己之前看过的页面又重新看了一次。
　　网文已经兴起了一段时间，晋安从大学就开始写，再加上跟杂志的投稿，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一个月约莫有一千五百块的收入。晋安曾经听过一个经济学家讲话，大概的意思是，花费三分之一的收入租房，三分之一吃饭和生活，三分之一作为储蓄。她觉得有些道理，就按照这个在进行，但一千五百块的三分之一肯定不够生活，晋安不得不买了很多泡面。
　　等到晋安下了地铁，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晋安紧紧的握住了单肩包的肩带，这里人流比起起点站多了很多，出口也排着长队。人群拥挤的时候，就连空气都变得浑浊不堪，晋安先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只是这样的话，下一次她就要再深吸。她不得不让自己小口的呼吸，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让其他人看出她的异样。
　　晋安想当一个正常人，哪怕是表面上。所幸，她平安又正常的出门了。
　　上面的空气比地铁里新鲜很多。因为奥运的关系，周围的污染大厂都停产了，天空很蓝，白云很白。晋安曾听人说北京的空气很糟糕，但是现在似乎不是这样的，晋安眯起了眼睛，朝西边看过去，她看到遥远的西山，空气很透亮，山和山之间的层次都那么明显，这是和晋安老家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晋安要见面的人叫程立雪，是晋安为数不多的朋友，现在在一家律所做律师，据说是律所里最年轻的律师。晋安不太清楚这行，只是听程立雪这么说，也很为她高兴。程立雪的公司在CBD商圈里，这里和晋安租住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四处都是高楼大厦，整面墙壁的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来往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都是商业精英的模样。
　　晋安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站在匆匆来往的人群间，有点茫然。
　　自己，真的是来到了一个大城市啊。晋安抓紧了自己的肩带。她问了一旁保安，知道程立雪约定的具体位置，盯着自己的脚，往那里走。
　　“晋安！”
　　很快，她就听到活泼开朗的声音。晋安抬起头，看着街对面的女人拉开了笑容。


第5章　05　朋友
　　程立雪皮肤微黑，有着在南方人里微高，北方人里普通的个子。她爱笑，笑起来微黑的皮肤衬托得那口牙特别白。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黑妹”这个颇有年代感的牙膏名字一直伴随着程立雪。
　　现在的程立雪可一点也不黑妹，她烫了卷发，穿着白衬衣，外面套着黑色小西装，包臀裙围出了一个让周围异性忍不住会多看两眼的弧度。程立雪是一个自带气场的人，无论是谁，跟她多对视几眼，就似乎会被刺伤一样的移开眼睛，就连说话声都会放低一些。当初房东于丽就是这么败下阵来的。
　　“你出来一趟可真是不容易。”
　　程立雪熟门熟路的拥抱了一下晋安，又在晋安感觉不适之前缩回手。程立雪向来很会把握这一点，大概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从学生时代起，程立雪的身边就围绕了各式各样，不同性格，不同阶级——如果成绩算得上是学生中的阶级的话——的男男女女们。
　　“这附近有家咖啡厅，我新发现的，都是手磨咖啡，食物也是简餐，味道不错。”程立雪说着，在前面开路，晋安抓住自己的肩带，抿紧唇跟在她身后。晋安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程立雪风风火火的步子，连跑带走，她悄悄的看一眼程立雪，程立雪的目光直视前方，目光专注，仿佛随时随地都在看着自己的目标。
　　察觉到晋安打量的目光，程立雪回转头，在看向晋安的那瞬间，锐利的视线和绷紧的下颚变成了柔和的笑容：“怎么了？”
　　“中午喝咖啡和轻食，能吃饱吗？”晋安找了一个话题。
　　有了话题，程立雪的步子也慢了下来，晋安终于可以跟得上她的速度。
　　“这个社会呢，女人要精明，要身材，也要美丽。”程立雪朝晋安抛出一个媚眼，长而卷曲的睫毛上下一合，晋安的脸就红透了。
　　“哈哈哈哈！晋安你还是那么可爱。”程立雪立刻大笑起来，那豪迈劲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南方长大的姑娘。
　　晋安也低着头笑，她笑得有些腼腆，淡淡的红晕抹上雪白的脸颊，有种初恋般的清纯。
　　“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晋安听到程立雪感慨。
　　晋安和程立雪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称得上是发小。她们是初中同学，也是高中同学。从认识开始，晋安就已经是一副腼腆不爱讲话的样子了。但是程立雪可不，她交友广泛，该泼辣的时候绝不含糊，该温柔如水的时候，也软得像一汪春水，不过读书时期么，总的来说还是温柔的时候少，泼辣的时候多。
　　程立雪对晋安向来有种姐姐一样的照顾，晋安没有朋友，程立雪就带着她找朋友。程立雪教会晋安对着镜头比v，教晋安打牌说冷笑话，在假期里，也是程立雪跨越大半个小城，推着自行车在晋安的楼下喊：“晋安！跟我出去玩啊！”
　　高二时文理分班，程立雪跟着爹妈从南方小城搬到了北京城，曾经的朋友们渐渐的都跟程立雪断了联系。那时候的通信工具不如现在，很多人家里连电话都没有装，很多时候只能靠写信。但晋安和程立雪就这样以一个学期一封信的速度保持了联系。直到晋安上了大学，程立雪给晋安的信里写了两串QQ号，一个是程立雪的，一个是晋安的，程立雪帮她申请的。
　　两个人的联系就从书信变成了网络。那时候网络文化刚刚兴起，网吧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占据了大学校园的前前后后。晋安第一次去网吧，忍着周围人的呼喝声，臭脚丫子味、烟味、外卖味，用两根手指慢慢的戳着键盘，一个字要打五分钟。但她也就这么一头闯进了网络的世界。
　　那时候大家都差不多是第一次用互联网连接世界，论坛大兴其道，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的释放善意。晋安第一次接触到网文和游戏，开始尝试写作以及逃避现实般沉入游戏虚构的世界中。而程立雪徜徉在虚拟网络里，谈了一个又一个对象，又在线下见面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甩掉对方。每每“失恋”，程立雪就会向晋安哭诉，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发的好了。
　　直到有一天，晋安打电话对程立雪说：“我要来北京。”
　　程立雪二话没问，一手包办了晋安来京的一切。
　　程立雪靠在咖啡台前等咖啡师制作，她要的简餐已经放进托盘里，就差咖啡了。她侧过头去看晋安，她们选的位置靠着窗，北京的天气，好的时候总是有种明媚大气的感觉，只是这一刻，程立雪看到阳光洒在晋安瘦弱的身上，却莫名的有种温柔的感触。
　　但是晋安在紧张。她的双腿紧紧的并拢在一起，手掌按在膝盖上，让她看上去紧绷得就像一个随时准备着逃开的小动物。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巡视着周围，在与人对视的一瞬间又会立刻转开。
　　程立雪垂下眼，她不知道在她不在的那几年里，晋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前的晋安虽然也安静腼腆，不善与人接触，但跟现在是不一样的。
　　“您好，您的餐齐了。”咖啡师把咖啡放在托盘里，对程立雪说。
　　“谢谢。”程立雪朝年轻帅气的咖啡师一眨眼，在对方心照不宣的微笑里，端起托盘走向晋安。
　　看到程立雪，晋安的紧张松动了一些，她站起来，想要接过托盘。程立雪一个错步就让开了，露出生气的表情：“走开走开，难得我照顾妹妹，容易么我。”晋安笑，然后坐了回去。
　　还好，还知道接受别人的援手和好意。程立雪松了口气，把托盘放下，又开始招呼：“快尝尝，这可是我强力推荐的。”
　　晋安点点头，两人埋头吃饭。简餐吃不了多久，就宣告殆尽，程立雪翘着腿，喝了口香浓美式，开始敲桌面。晋安有些无奈，同时还有些不安和紧张。这是两个人约定好的一环。
　　从再次见面的那瞬间，程立雪就知道晋安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晋安拒绝了程立雪同住的建议，也拒绝了去看心理医生的建议。同时，为了避免程立雪担心，晋安同意每周见一面，跟程立雪聊一下这一周遇到什么事。
　　因为知道程立雪的好心，因为感激程立雪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的体贴，晋安也尽最大努力的，去完成这个约定。
　　“这一周也没有什么事发生，跟平常一样。我投了两篇稿，都是在家里写完，再到网吧打出来的。网文每天都有更新，也是先用笔纸写……嗯，就是昨天……”晋安犹豫了下，她不太确定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是不是会对她一成不变的生活和心情发生什么影响。晋安想了想，还是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最后又转达了向书成的请求。
　　“这倒没问题，你把我的名片给他。”程立雪交给晋安一个小纸片。晋安看了眼上面的文字，印着的电话不是晋安熟悉的那个，看来是公用的号码。晋安庆幸自己先问过了程立雪，又仔细的把名片放进自己的包里。
　　“你房东家里看起来可不好，如果他们夫妻打起来会不会殃及池鱼。”程立雪皱着眉头，这个房子是程立雪帮忙找的，她知道那个叫于丽的女房东不是什么和善的。她看着低头喝着咖啡，一脸岁月静好的晋安，忍不住说：“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住吧……”
　　程立雪家里从她高二那年就搬到北京，在胡同串里混到大学毕业，托父母的福，顺利的混了北京户口，在大学毕业接到现在律所offer的时候，家里人为她出了一间小一居的首付作为庆祝。程立雪早早的背上房贷，她叫苦不迭，说这哪里是庆祝，分明是给自己背上一身不能擅自离职的债务。
　　程立雪早就想让晋安跟她一起住了，她总是不放心晋安。
　　但晋安也是个倔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摇摇头：“不用了，现在还可以，用不着搬家。”
　　“好吧……”程立雪叹了口气，“那人来咨询的时候，我也探探风声，看到底是什么事，不要影响到你就好了。”
　　晋安抿抿唇，她的眼眶有些红，低着头：“谢谢你。”
　　“你跟我说什么谢。”程立雪不高兴了，她跑到晋安身边，就好像两个人少年时期那样，捏着晋安的脸，恶声恶气，“还敢说吗？”
　　晋安揉着发红的脸，急忙告饶：“不敢了不敢了。”
　　两人对视一笑，到底是有了几分少年时的模样。程立雪敲着桌面：“钱够吗？”晋安点点头。程立雪一看晋安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撒谎，她犹豫了下，又问：“晋安，你想不想找工作？”
　　晋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的学历和性格……找不到什么工作。”
　　“那也不是，你不是会写小说，又会玩游戏吗？”程立雪撑着下巴，“我听人说现在游戏业刚刚兴起。喏，就是你的手机，这一行之后恐怕有大发展呢。”
　　晋安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她用的是摩托罗拉的翻盖手机，是自己攒了很久的钱买的，她在大学时期玩惯了电脑，并不知道手机里会出现什么游戏，她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小说会跟游戏挂上什么钩。
　　“再说吧。”
　　晋安回答。
　　程立雪无声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劝说又失败了。
　　晋安有轻微的社恐，这是程立雪观察出来的。晋安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程立雪就自己去做了咨询。晋安的症状算不上严重，她可以和正常人交流，在面对朋友的时候也会比较放松，如果能得到很好的引导，做个正常人，是完全可能的。就如晋安在和人交流前要不停的鼓起勇气，在心里反复预演，但终究能达成交流一样，她要学着慢慢接触社会才会越来越好。
　　但是现在，晋安虽然来到北京，却依然身处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程立雪相信晋安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的，否则她不会来北京。但是，晋安依然没有踏出关键的一步，能让晋安主动的面对自己，去接触社会。
　　大概是缺少什么契机吧。
　　程立雪想。


第6章　06　原因
　　程立雪很忙。晋安看到程立雪抬手看表，就十分知趣的告退。程立雪恋恋不舍的拉着晋安的袖子，看着晋安的眼睛，直到晋安因为不安而移开。
　　“有什么事，记得跟我打电话，不要觉得麻烦我，知道吗？”
　　“好的。”
　　晋安点头。程立雪不知道晋安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她想叹口气，但还是在晋安面前忍住了，最后她大力的拍了下晋安的背：“那下周见。”
　　“下周见。”
　　晋安看着程立雪的背影急匆匆的消失在人群里，没有晋安慢吞吞的脚步拖累，程立雪健步如飞，很快就不见了。晋安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捏了捏肩带。程立雪是晋安过往时光里一道温暖的光，晋安想，但自己到底还是拖累了她。
　　回去的道路，就和来时一样无聊，晋安觉得有些疲惫，她算了算自己的存稿，决定不去网吧更新了，直接回家。晋安打开门，向阳就从自己房间探了个头出来，她看到晋安，朝晋安咧嘴一笑，然后回转头：“爸爸！不是妈妈，是晋安姐姐。”
　　房间里回了一句含糊不清的男人声音，向阳没有管自己爸爸，她看到晋安径直走过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晋安姐姐，你要跟我打招呼吗？你还是第一次跟我打招呼呢！”
　　这孩子太耿直了，耿直的孩子一点也不可爱。
　　晋安皱着眉头，带着被戳穿的尴尬，她瞅着向阳。向阳也看着晋安，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向往。晋安觉得这个眼神有点熟悉，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一幕。是小时候的晋安，被锁在家里的晋安，没有玩伴，只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晋安叹了口气，她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伸手。晋安弯下腰：“我有事要对你爸爸说，能叫他一下吗？”
　　向阳眨眨眼，盯着晋安似乎在思考。晋安避开向阳的注视，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动。
　　“好的呀。”很快，女孩开朗的声音就传进耳朵。
　　晋安松了口气，后退了一步，从背包里翻出名片，她在心里重新预演了下接下来两个人要说的话，又给自己打气，这才故作平淡的抬起头。
　　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