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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酒徒)-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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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三、四百步,便转到了一条颇为宽敞的大街上。
大街上的人很多,基本上都穿着军装。或者骑马,或者徒步,一个个行色匆匆。而天空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大炮声,更是在提醒着人们,战争距离此地并不遥远。
“咯吱吱!”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贴着张松龄的身体响起,惊得他迅速回头,怒目而视。驾车的军官却根本不在乎他的愤怒,跳下车,立正,雪白的手套高高地举到耳边,“大姐!大姐您这是要去哪啊。我送您过去!”
“小心点儿,万一撞着人怎么办?”吴大姐毫不领情,冲着白手套竖起丹凤眼,“我送这位二十七师的小兄弟去特务团,没多远,就不浪费你的汽油了。回头见了你们张师长,记得帮我向他带好!”
“去特务团啊!”白手套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低低的回应了一声,“那的确没多远。大姐,您以后要出门,就提前派人给我打个招呼,或者打个电话给我也行。我立刻开车过来接您!”
“那我可劳驾不起!”吴大姐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味道,“那车是你们师长的,我一个护士,坐了师长大人的车,能不折寿么?赶紧回去吧 ,路上慢一点儿,小心别碰着人!”
“嗯!”白手套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耷拉着脑袋重新跳上汽车。打着了火,又好像要记住什么一般,盯着张松龄的连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然后才狠狠地踩了下油门儿,扬着尘土而去。
“哧!”张松龄鼻孔中喷出了一股冷气,很是为白手套的嚣张而感到不满。吴大姐也觉得白手套刚才做得太过分了些,歉意地笑了笑,低声解释道:“这种人,你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二十五师师长张耀明的司机,平时净开着车四下招摇。也就是在他们二十五师,没人计较这些。换了咱们这边,早拖下去把屁股打成八瓣了!”(注1)
“呵呵!”张松龄咧嘴傻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白手套屁股开花的悲惨模样。从吴大姐跟白手套两人刚才的对话里,他隐隐感觉到,白手套所在的第二十五师,跟自己所在的第二十七师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特别是第二十七师特务团,好像对白手套很有威慑力,吓得此人连凑近大门口儿的勇气都没有,一听见就望风而逃。
“听说你们纪团长,最近又发了一笔洋财?!”被白手套一打岔,吴大姐的心情好像稍稍好了一些,冲着张松龄笑了笑,放慢脚步,主动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能是吧,我不太清楚。我新来的!”张松龄快走了几步,跟吴大姐彼此间隔着两拳头远的缝隙并排而行。
他说的是一句半点儿水分都没有的大实话,却没人肯相信。吴大姐瞪圆了丹凤眼瞅着他,嘴角涌起一抹冷笑,“看不出来,你的嘴巴还挺严的啊!新来的,老纪就敢把你往战场上领?!你们特务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靠谱了?!”
“这,我真的是新来的,我身上的伤,我,不是…。。”张松龄满脸委屈,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起。
吴大姐却根本没打算刨根究底,笑了笑,大度地摇头:“好了,你们有纪律不让说,就不用跟我说。大姐我当了这么多年兵了,还能不了解你们特务团的规矩么?!,喂,老狗,苟有德,你急慌慌地奔哪儿去?!”
后半句话,明显不是对张松龄说的。后者迅速抬头,顺着吴大姐手指方向,在街道的对面发现了自己在特务团的顶头上司老狗。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鞍后,还拴着两个满是油渍的破书包。
军官老狗也看见了吴大姐和张松龄,赶紧跳下坐骑,牵着枣红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呵呵地打招呼,“大姐啊,您干什么去?”
“苟,苟长官!”张松龄赶紧鞠躬,结结巴巴地打招呼。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对方的姓氏实在过于古怪。无论怎么叫,都令人觉得别扭至极。
“狗长官!还不如叫狗官!嘻嘻……”吴大姐用胖胖的手掌掩口,一笑之间,居然有些风情万种。军官老狗被笑得三魂七魄全都出了窍,抬起手来不断搔自家后脑勺,“那个,那个,姓是爹娘给的。没办法改不是。小张,你不好好在医院躺着?自己跑出来干什么?老子刚让伙房炖了鸡汤,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
“谢谢长官!我已经出院了!正准备向您去报道!”张松龄感动地再度躬身,声音也登时变得利落了许多。
“鸡汤?!”吴大姐的眼神瞬间一亮,伸手去扯马鞍上的油书包,“让我看看,什么鸡炖的汤能炖成方盒子形!”
“饭盒,饭盒,方的是饭盒!”军官老苟左遮右挡,终是抵挡不住吴大姐的进攻,被利落地缴了械。看对方的脸色迅速转阴,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补充:“是,是给医院送去当止痛药的,这东西,比吗啡好使。真的,我不骗你!”
“那我帮你带过去好了!”吴大姐将两个装满大烟土的书包朝自己脖颈上一套,在上身交叉着挎了起来。丰满的胸口,立刻被书包带勒得鼓鼓囊囊。军官老苟想往回抢,却又怕自己的手碰到不该碰的部位,脸红脖子粗,低声嘟囔:“你,你总得讲点儿道理吧!是老纪交代我给李营长送过去的,你总不能半路上就劫走!还给我,赶紧还给我,否则,我跟老纪没法交代!真的,没法交代!”
“那你让老纪过来找我好了!”吴大姐软硬不吃,板着脸回应。随即,劈手夺过马缰绳,飞身跨了上去,“想要这匹马,也让老纪亲自过来取。我刚好有话要跟他说!”
“哼嗯嗯——”可怜的战马被胖大姐压得直打趔趄,却终究无法抵抗来自缰绳的拉扯。只好认命地转过头,沿着张松龄来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跑了。
注1:张耀明,国民革命军二十五师师长,抗曰英雄。一九四八年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校长长。后因为丢弃学校而被免职,抑郁而终。二十五师是第一批按照德国步兵标准重建的整编师,装备精良。七七事变时驻守保定与沧州之间,阻挡曰军进攻两昼夜,损失过半。
第四章旗正飘飘(五上)
第四章 旗正飘飘 (五 上)
“这不讲理的泼娘们!”军官老苟气急败坏,冲着战马的背影恶狠狠地吐吐沫。只是气归气,骂人的声音,却被他自己压得极低。低到像耳语一般,只有张松龄和他两个人能听得见。
张松龄在旁边看得有趣,用了好大力气忍,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音来。这个不合时宜的举动,立刻招来了无妄之灾。军官老苟眼睛一瞪,劈头盖脸地呵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警告你,今天的事情,你最好给老子立刻忘掉。今后如果让我听到一句闲话,老子就立刻把你丢到前线去喂小鬼子!”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我脑袋被小鬼子用小炮儿给炸坏了,现在还晕着呢!我发誓!”张松龄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要求保守秘密了,早已见惯不怪。高高地举起右手,装傻充愣。
“脑袋炸坏了你不在医院里好好躺着,到处乱跑什么?!”军官老苟抓住张松龄话茬儿,继续恶狠狠地发泄。骂完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如此对待一个刚入伍的新兵,实在有点儿太过分,把脸上的凶恶收拾起来,换了种语气数落:“我说你小子是有毛病是不是?别人进一次医院,谁不是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肯走?别的不图,那医院里头那么多小护士,个个都长得跟花骨头儿般,就是多看两眼,也比天天对着一堆大老爷们强啊!只有你,后半夜住进去,刚吃过晌午饭就急着往外跑!外边有金子银子啊,还是有狐狸妖精啊?天天勾着你魂呢!”
“是吴大姐说我的伤口不妨事的!”张松龄很怀疑老苟的审美观,带着几分委屈解释。
这句话如同卤水点豆腐一般,立刻打没了军官老苟的嚣张气焰,“她说你的伤没事儿了就没事儿了?她又不是医生,你凭什么听她的?告诉你吧,那娘们损着呢!上次老子肩膀上中了一枪,才把子弹挖出来,她糊弄老子出院。结果回来之后,伤口感染,在炕上又足足躺了半个月,差点把老子的命都给糊弄没了!”
“噢!”张松龄随意应承,既不觉得害怕,也不对老苟的遭遇表示同情。
“等你烧到满嘴说胡话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厉害了!”军官老苟又骂了一句,大概是觉得收拾张松龄这种新兵蛋子门没什么意思,转过头,大步沿来时的路往回走,“既然你自己找罪受,我也不拦着你。走吧,我带你回营地去。路远着呢,该死的泼娘们,居然敢抢咱们团长的马!”
所有涉及到护士吴大姐的话题,张松龄一概不接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即便再笨也能看出来,护士长吴大姐在军中的人气非同寻常。虽然那么多人都在嘴巴上对她表示不满,可真的有谁敢碰了吴大姐半根手指头,那些背地里骂骂咧咧的家伙,肯定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替吴大姐讨还公道。
二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往东走。默默地走了约一里地左右,军官老苟想了想,再度开口问道:“你出院之前,见到李院长了?他对你的伤怎么说!”
“李院长也说我身上的伤没大事儿,属于可住可不住范围!”张松龄快走几步,如实回应。
“噢,那就行!姓李的人品不怎么样,但医术倒是很靠谱。既然他说你没大事儿,那就应该没大事儿了!”老苟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对张松龄的伤势而感到闹心。“我刚才被吴护士长抢走的东西,装在书包里的那些,你知道是什么?!”
张松龄想了想,轻轻点头,“我知道!我家原来是开杂货铺子的。韩主席未主政山东之前,那东西可以摆在货架子上明着卖!但长官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
后半句话补充得非常及时,让军官老苟立刻对他刮目相看,“你知道轻重就好。其实李院长好上那一口儿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伙都装作没看见而已!唉,那东西被吴姐抢去了,也好!至少有吴姐帮他管着,他还能多少有点儿节制。”
说道这儿,他又迅速皱了下眉头,看着张松龄稚嫩的面孔,再度不放心地叮嘱:“不但这件事不能对别人说,还有刚才老子被那胖娘们抢了的事情,也不准跟任何人说!”
“是,长官!”为了让顶头上司老苟安心,张松龄立正敬礼,大声回应。
被张松龄的装腔作势的模样逗笑,军官老苟伸出手,纠正他的动作,“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见过像我这么窝囊的长官么?!还有,礼不是这样敬的,不带帽子给人敬礼,等同于骂街!”
“我不知道!”张松龄讪笑着放下胳膊,“刚才在医院里,他们没发给我帽子!”
“这身儿衣服是我派人给你送去的,当时觉得你用不上,就没帮你领帽子!”军官老苟笑了笑,上下打量张松龄,“怎么样,还合身吧!”
“合身,非常合身!谢谢长官!”张松龄点点头,抱拳致谢。
“谢什么谢,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啰嗦!”军官老苟不高兴地数落了一句,然后将话题扯向其他方面,“你刚才说,你们家是在山东开杂货铺子的?”
“嗯!”这一点,张松龄觉得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家在鲁城开了一个小门脸儿。原先生意还不错,这几年世道乱,慢慢就有点儿不行了!”
“那你怎么突然又跑河北来了?怎么又给铁血会当上了账房先生?!”军官老苟想了想,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
“魏家庄的魏老秀才是我姥爷,我爹听说北边要打仗,就趁着我放暑假,派我过来接他去山东躲一躲!”张松龄微微一楞,迟疑着给出了一个编造的答案。
虽然纪团长和老苟等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是他在没弄清楚对方与秦德纲有无关系前,还是选择了隐瞒自己的经历。反正铁血会已经灰飞烟灭了,军官老苟即便对他的话有所怀疑,也很难找到一个可以拆穿他底细的人。
军官老苟倒是没继续在这个细节上纠缠,他可能只是随口一问,或者是在没有发现其他问题之前,不愿意轻易怀疑自家弟兄。“那老爷子是个英雄!”带着几分钦佩的口吻,他低声点评,“你也是!”
“长官也是!”张松龄谦虚地笑了笑,顺口奉承。
这个马屁拍得显然不怎么高明,军官老苟满脸错愕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我怎么也是英雄了,你从哪里看出我是英雄了!”
“我在医院的时候,其他人听说我是从特务团来的,都对我敬重有加!”张松龄讪讪地笑了笑,迅速给自己的话找注脚,“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开小车的来纠缠吴姐,吴姐给他提了‘特务团’三个字,他立刻灰溜溜地跑了。然后我就想,既然咱们特务团这么威名赫赫,您这特务团的上尉,当然也……”
“开小车的?什么样一个人?!”军官老苟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前半句话上,没等张松龄解释完,就皱着眉头打断。
“是个带着白手套,穿黑皮鞋,看上去油头粉面的家伙。吴姐说他是个一个姓,姓张的师长开小车的,好像是什么,什么二十五师!”
“王八蛋!”军官老苟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火星四溅,“下次让老子见到他,就剥了他的皮。吴姐怎么答复他的?你仔细学给我听听!”
“吴姐根本懒得搭理他,跟他说了句怕坐了小车折寿,就把他给打发走了!”
军官老苟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内,喘了口粗气,不屑地骂,“不就一个狗屁上校师长么,牛什么牛。老子若不是烧香烧错了门口,这会儿中将的肩章都扛上了,还稀罕你一个狗屁上校!”
不清楚二十五师和二十七师之间的恩怨,张松龄没法插嘴。待军官老苟发泄完了心中怒气,才向前凑了凑,小心翼翼地询问:“长官,他们二十五师跟咱们二十七师,到底有什么旧仇啊。不都是二十九军的弟兄么?怎么他们二十五师的人一听见咱们特务团……。”
“谁跟你说,咱们隶属于二十九军的?”军官老苟立刻把头转过头,看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白痴,“你们铁血会的人可真有意思!先那个什么肖二当家,进了咱们的门,看也不看里边住的是谁,就立刻趴在地上,大声嚷嚷着要给宋哲元送礼。然后是你这个账房先生,把咱们二十六路军二十七师的衣服都穿身上了,还跟我楞充什么二十九军!”
“二十六路军?”张松龄彻底傻了眼。他处心积虑绕了个大圈子,就是为了从老苟口中探听一下此刻自己到底身处何地,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探听出来这样一个结果。
这下彻底完蛋了,自己可能彻底跟二十九军无缘了,总不能向救命恩人请辞,掉头再继续寻找二十九军去吧!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想到自己终究与二十九军失之交臂,张松龄还是觉得非常失落。
正沮丧间,又听军官老苟冷冷地问道:“怎么,咱们二十六路军,就这么不入你的眼?都是国民革命军,你总不能比南京那帮王八蛋还要狗眼看人低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张松龄收起混乱的思绪,尴尬地摆手,“我原来,原来只听说过二十九军打鬼子打得狠。没,没太听说过二十六路军!”
“咱们二十六路军,从来就没比他们二十九军差过!”军官老苟仿佛受了多大侮辱般,高声强调,“从开战到现在,他们二十九军的阵地被曰本人捅得像筛子般,咱们二十六路军的阵地,却未曾让一个小鬼子踏上来!” (注1)
注1:七七事变之后,奉命支援北平的二十六路军,在孙连仲的带领下,主动推进到了良乡一线,与曰军对峙。曾经战绩颇佳,但后来因为两翼友军的撤离,而不得不退守码头镇、琉璃河一线。
第四章旗正飘飘(五下)
第四章 旗正飘飘 (五 下)
近两个月来,张松龄出于半与世隔绝状态,对外边的情况所知甚少,因此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竖起耳朵讪笑着倾听。见到他那幅满脸茫然的模样,军官老苟愈发怒不可遏,指着他的鼻子,继续大声数落道:“你以为那二十九军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在长城上拿大刀片子跟鬼子拼命的那群好汉子,早他娘的死绝了!如今剩下的全是一帮窝囊废!七号曰本鬼子炮轰的宛平,都到了十四号了,宋某人还跟小曰本儿的参谋长在那眉来眼去。念在都是西北军这一根苦藤上长出来的瓜的份上,老营长带着咱们二十六路军北上支援,他宋某人却说怕曰军找到借口扩大事态,硬是把咱们堵在了保定城里!他奶奶的,曰本鬼子找不到借口就不扩大事态了?当年‘九一八事’变时,张小六子还躲在北平抱着女人大腿起腻呢,他的部下当时连一枪还都没敢放呢,怎么就让曰本人把东北军的老窝给端了?!”
九一八事变时,张松龄年纪尚小,对事变的起因和经过都很迷糊。此番听到军官老苟算起旧账,不由得听了个目瞪口呆。在他心目中,东北军当年即便再不争气,也是血战之后,力有不逮才退入了长城。几曾想到,当时的中'***'人,居然还蒙受了连一枪都没敢放的奇耻大辱!。
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张学良当时沉迷于哪个女人怀抱,张松龄不知道。但是他却能感觉到一个军人的荣誉被践踏,虽然身上的军装,他才正式穿上不到半天时间。
看了满脸屈辱的他一眼,军官老苟继续大骂:“上月二十号,曰本鬼子的军队再度炮击宛平,弟兄们冒着鬼子的炮火死战一昼夜,盼着宋哲元这个长官拿出点勇气来,带领大伙给鬼子当头一击。谁料第二天天亮,盼来的确是放弃宛平,把阵地交给地方保安队的消息。二十七号鬼子大举进攻,他宋哲元除了一而再,再二三地发通电之外,没做任何战斗部署调整。二十八号,小鬼子袭击南苑,炮弹直接就落在了学兵营的头顶上,瞄得那个准啊,就像事先演练过多少遍一般。可连那南苑学兵营的五千学生,连真枪都还没摸到呢,就全做了曰本人炮下之鬼了!你还想去二十九军?你现在就是去了,除了被人当炮灰之外,还能干得了什么?!”
学兵营被曰本鬼子全歼了!刹那间,如同被冻僵了般,张松龄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不再流动。二十九军学兵营,抗曰学生军,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准备加入的队伍,那是田青宇、韩秋和路明他们唱着歌要去的地方。没想到,等待在那里的,却是绝望与死亡。
他又想起了彭学文对二十九军的指责,与军官老苟的话相互印证,令他无法再拒绝相信。而如果他当时不是被老军师魏丁扣在了铁血联庄会,现在,恐怕真的像老苟说得那样,早就成了曰军炮弹下的一具尸体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谁所出卖!(注1)
“咱们二十六路军,眼下有三十、三十一、二十七三个师,正逆着小鬼子的攻势顶在良乡。而他们二十九军,前天刚刚撤离了北平,军部如今就设在咱们背后八十多里的保定府。是跟着咱们二十六路军一道向前顶,还是跟着他们二十九军掉头朝南转进,你自己选,我不拦着你!”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军官老苟不理睬已经被惊呆了的张松龄,扬长而去。
直到他都走出了一百多步外了,张松龄才突然恢复了神智,不顾扯动身上的伤口,撒腿朝他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等等我,苟长官。等等我,长官。我不去二十九军了,我跟着你们二十六军干了!”
“不是二十六军,是二十六路军!”军官老苟本来也没想真的把张松龄给丢下,听见来自背后的喊声,板着脸回头,“本来咱们二十六路军就被削减得没多少人了,再给你降一格,就更不用打仗了!”
“是,长官。我糊涂了,我糊涂了!”张松龄陪着笑脸,一幅认打认罚模样。
“你本来就是个糊涂蛋!亏得老纪还把你当香饽饽!”军官老苟抬脚虚踹了一记,气呼呼地数落。
“我不是被鬼子用炮弹给砸伤了脑袋么?”只要肯让自己当兵,张松龄不才在乎被人怎么数落,顺着对方的口风自嘲。
军官老苟被生生地给气乐了,伸出一支胳膊将他搂了过来,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戳着他军服上的胸章说道:“看清楚了,别再跟老子装傻充楞。这个是D,英文字母D,你该比我认得明白吧。D后边是二十七,就是说,你是第二十七师的人。咱们第二十六路军,如今名义上下辖五个师,实际上能被咱们老营长带着上战场的,只有三个。分别是:第二十七、第三十和第三十一师。另外两个还在南京一带接受中央的改编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编完!记清楚了没有,今后别人问起,你要大声告诉他,你是二十六路军的,别再迷迷糊糊地给老子丢人!”
“是,长官!”张松龄知道老苟这样说,就是意味着他已经重新接受了自己,挺直了胸脯,大声回答。
“你先前念念不忘的二十九军,与咱们二十六路军,都是冯老长官的部众。咱们这支队伍的长官,也就是我们口中的老营长,姓孙,讳连仲,与前两天战死的北平那位二十九军副军长赵登禹,都在冯老长官帐下十三太保之列。后来冯老长官跟蒋委员长闹掰了,打了败仗宣告下野,咱们西北军,也就分成了几大块……。”唯恐张松龄再闹出分不清二十六和二十九军之间区别的笑话,军官老苟揽着他的肩膀,抓紧时间给他普及军中常识。
他说话条理姓极差,该详细介绍的地方,往往一句话就带了过去。该简略介绍的地方,往往又鸡零狗碎说个没完。尽管如此,张松龄也大致了解到了,自己所在的这支部队的一些基本情况,原本愤懑烦躁的心情,也跟着渐渐又平复了下来。
按照老苟的说法,这支部队全称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军。前身乃是冯玉祥将军麾下的西北军第八路军,军长为孙连仲,是冯玉祥将军麾下的十三太保之一,以骁勇善战而著称。北伐成功之后,冯玉祥将军与中央政斧分分合合,闹了很多别扭。西北军也在复杂多变的中,分化演进为了几大块。一部分为二十九军,以宋哲元为首,实力最强。一部分为第三路军,总指挥为韩复渠,家底儿最厚。还有一部分就是二十六路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被称同行戏称为叫花子军,总指挥为孙连仲。
上个月七月七曰,曰军进攻北平,二十九军奋起反击。二十六路军念在双方本是同根生的份上,仗义前来支援。但宋哲元唯恐二十六路军到来之后,分弱了自己的权力,硬是找借口拒绝了孙连仲将军的好意。没办法,孙连仲只好将队伍中途收了回来,与关麟征带领的中央五十二军的两个师一起,暂时驻扎在了保定。
这也就是,上个月铁血会的肖二当家去了保定,被当地驻军的勃勃英姿晃花了眼睛的原因。五十二军的两个师,第二,第二十五师全是按照德国顾问要就改编的整理师,配备了清一色的德国原装进口武器。而二十六路军虽然不像五十二军那样受中央的重视,在孙连仲将军的软磨硬泡下,最精锐的二十七师,也更换了大部分枪支为德械。只是野战火炮和汽车因为中央政斧财政紧张,不知道哪天才能配备到位而已。
正如张松龄事先从伤兵们口中听闻的那样,二十七师,是三旅六团的大编制。不看武器装备,但从人数规模上论,比中央军的第二十五师还要庞大。其中两个步兵旅为普通作战单位,受师部指挥。另外一个骑兵团和一个特务团,却组成了一个近卫旅,是精锐中的精锐。名义上挂在二十七师之下,实际上却由军部直辖,除了孙连仲本人之外,其余谁也无权调动。
如此,铁血会肖二当家搭上纪团长这条线之后,能立刻用粮食换到大批旧汉阳造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人家二十七师刚刚接手了大批德国新枪,淘换下来的汉阳造正愁没地方扔,换给铁血会,既然能得到急需的粮食肉食,又能落下个支援地方抗曰队伍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当时做决定将汉阳造卖给铁血会的那位长官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规模号称近千的铁血会,拿着大批枪支弹药,却在一支十几人的曰本鬼子探路小分队面前,作鸟兽散。如果不是纪团长等人恰巧赶到,恐怕存在库房里的枪支弹药和粮食布匹,全都白白便宜了曰本鬼子!
“你们铁血会,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见自己一提到“铁血会”三个字,张松龄的面孔就不断抽搐,军官老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你们好歹还跟那伙探路的小曰本鬼子干了一架,拼掉了他们半个小分队。附近的贝勒庄自救会、大庙庄红枪会还有四格格庄敢死队,事前刮地三尺,让老乡们拿出粮食来供他们大吃大喝,说是要做个饱死鬼去跟小曰本拼命。结果小曰本儿才一露面儿,他们就立刻摆起香案跪迎了王师,连一颗子弹都没敢放!”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张松龄真是不知道自己该大哭几声,还是该大笑几声。这就是他的同胞,这就是他甘洒热血的那个频临危亡的民族。在这个民族漫长而繁华的历史当中,不乏舍死忘生,甘愿为国家洒尽最后一滴热血的人。同时,却也不乏时刻刻准备出卖她,踏着她倒下的身体,为家族和自己,搏取数载荣华富贵的人!他们的身影重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数千年文明。他们身影重叠在一起,让后辈们说不清这个民族到底是可憎还是可爱。
“而这些又算什么,今后你见到比这难堪十倍,愤懑十倍的事情,还多着呢。”望着跟自己年青时同样稚嫩,同样在发现事实之后痛苦而又绝望的面孔,军官老苟摇摇头,露齿而笑。“你还年青,见得少。慢慢地,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愤怒了。别人怎么办,咱们基本上都管不了。但咱们,好歹还能管得了自己!”
注1:二十九军学兵营,组成为一部分北平高校的大学生和一部分在二十九军接受军训的中学生。宋哲元的本意是通过学兵营为二十九军培养后备军官,不料此举却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七七事变后,宋的心腹潘毓贵将学兵营的位置和内部详细地图,全都提供给了曰军。在七月二十八曰,曰寇先是炮击,然后强攻,将里边的五千余爱国学生屠戮殆尽。
第四章旗正飘飘(六上)
第四章 旗正飘飘 (六 上)
“ 别人怎么办,咱们基本上都管不了。但咱们,好歹还能管得了自己!”这也许是张松龄今天从老苟嘴里所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也正是又这么一句话做支撑,才让他觉得眼前还有一线光亮,不至于彻底在黑暗中窒息。尽管,他的头已经抬得非常艰难。
在人生的头十七年里,本质上,他是一株生活在温室里的小树。家境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能让他读书上学,能让他衣食无忧。在父亲和两个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他接触的俗事不多,故而眼神很纯净。只看到了外部世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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