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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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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帐的时候,黑夫笑道:“莫非来的恰好是都尉旧识?”
  “何止是旧识。”
  对黑夫这样的心腹,李由也不必隐瞒,低声道:“他是我父发现的人才,推荐到少府为吏,在咸阳时,也时常出入我家……”
  说话间,一人也随短兵亲卫来到跟前,黑夫瞧他虽生得高大魁梧,颇似武夫,面相却十分斯文,好像个文吏,头上戴着双板冠,爵位起码是官大夫,因为连日负责土功扎营之事,黑色的官服灰扑扑的。
  此人几步上前,朝李由作揖,用一口纯正的关中口音道:“下吏见过都尉!”
  “少荣,你我是何关系,称什么下吏?”
  李由哈哈大笑,扶起了这位军司空,指着黑夫,为他们二人相互介绍。
  “此乃本都尉最得力的率长,黑夫!”
  “这位是来自咸阳少府的军司空,章邯!”


第0259章 章邯
  “久仰章司空大名。”
  听说来者叫章邯,黑夫愣了愣后,这句话不由脱口而出……
  然而,他却不能将自己久仰的章邯事迹说出来,因为那些事都还没发生。
  李由不会想到,连章邯自己恐怕都不曾料想,他眼下虽只是个官职不大的军司空,十多年后,竟会是秦军最后的名将,在秦末挑大梁的人。一手镇压了陈胜吴广的起义军,是新六国最大的敌人,若非巨鹿之战项羽破釜沉舟打垮了友军,最终结果尤未可知。
  但在此之前,章少府有何事迹?黑夫便一无所知了,看来混得也一般,但已经入了李斯的眼,日后前程无量。
  章邯只以为是黑夫谦逊,不以为意,也笑道:“邯亦久仰率长之名。”
  此人笑起来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令人惊讶的是,章邯不止是说说而已,他对黑夫的事迹的确知之甚多,作为“李斯党”的一员,章邯与李由年龄相仿,关系不错,故听说过黑夫在上一次战争的表现,甚至还记得,黑夫的姊丈叫“橼”。
  “郡县工师都归少府管辖,安陆县献上的踏碓便是由我经手的,如今已在关中随处可见。听说近来又做出了连机水碓,我在汝水上见来自南郡的工匠在架设,其设灵巧机关,役水而舂,其利又十倍于踏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有了此物,兵卒们吃饭食前,再也不需先舂半个时辰谷米了……”
  经过半年使用,水碓已经成熟,除了在南郡广为传播外,也被带到了军中,在军队扎营的溪水边设立,这东西在中原还算新鲜玩意,十分瞩目。
  章邯是个聪慧睿智的人,黑夫虽然只是个小率长,但能让秦王亲赞“荆栎之中,亦有梓材乎”的人,能让李斯之子李由信重的人,又岂会怠慢呢?所以也不吝赞美之辞。
  一通寒暄,李由让二人与他一同入帐内,并让人去把书佐冯敬也喊来,好记录南郡兵对壁垒工程的计划和人手分配。而在冯敬未到时,三人却聊先起了兵事。
  李由道:“少荣乃是关中人,早在数年前,便在军内供职,参与了叶郡守灭韩之役,又随王老将军收赵有功,得封公大夫。”
  “哦?”
  黑夫有些惊讶,看着章邯才三十不到,原来他在军中资历这么老,且与自己爵位相当。不知为何却进了少府为吏?此番征兵也没有直接当上军官。
  章邯虽然生得魁梧,却样貌斯文,说话也慢吞吞的,不急不躁,他解释道:“我家三代人都在少府做事,也算是延续父、祖之职吧,征兵时也缺擅长与土功木工打交道的军司空,王老将军便选中了我。”
  李由则为章邯惋叹:“少荣亦精通兵事,在咸阳时,我没少与他谈论军争兵法,不做军吏确实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道:“少荣,眼下王老将军令三军高筑壁垒,依你来看,接下来将军会如何打这场仗。”
  章邯笑道:“军司空妄议军务,不大好罢。”
  “这里又无外人,但说无妨!”
  李由一副已将黑夫看做自己人的架势,章邯也不好推脱,沉吟片刻后道:“兵法有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我想老将军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罢,秦以镒对铢,占尽优势,故此战不需要多花哨的兵势,只需要耐住性子,先胜而后求战,必得全胜!”
  李由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黑夫道:“少荣,你的见解,与黑夫率长的看法竟不谋而合。早在一月前,他在南郡就料定,说此战急胜为下,王老将军必谨慎行事,徐徐图之,以正合,以奇胜,还说这叫……防守反击!”
  章邯看向黑夫的眼神多了点兴趣,黑夫则谦逊地说道:“我经历过一年前李信、蒙恬将军的大败,故以为不可仓促寻战,今岁南郡丰收,多出了粟稻六十万石为军粮,其余各郡亦粮秣充足,又有汝水等河流以船运粮,先在前线扎稳脚跟要紧。”
  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而上一次李信却偏偏极力追求这两样东西,动作花哨,反被项燕将计就计,为天下笑。
  王翦就稳多了,这老头打算用最无耻也最有效的战术:以国势压垮你!
  黑夫是知道这场仗的大致过程的结果,章邯则是深受王氏用兵之法的影响,日后他所打的仗,不论是戏水之战,还是定陶之役,都是先守后攻,并对军粮辎重极其重视。
  不同的原因,却得到了相同的结论,一番言谈后,章邯对于黑夫,颇有种“所见略同”之感……
  ……
  自从那天被李由相互介绍后,黑夫与章邯也算相识了。
  反正王翦铁了心高筑墙广积粮,楚军也不敢贸然进攻,这场仗一时半会打不起来,黑夫便向李由讨了监督民夫的任务,与章邯多了些打交道的机会。
  在此期间黑夫发现,章邯虽不掌兵,但他的工作,亦与打仗息息相关,并且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
  当次日,黑夫再次感慨章邯不做军吏可惜时,章邯却道:
  “任命军吏,管理士卒兵甲,编订行伍什伯,明金鼓旗帜,率军陷战阵,克敌营,此都尉之官也。”
  “知前后百里险易,查敌军之虚实,此军候之官也。”
  “使军赋分配公平,赏罚分明,此军法之官也。”
  “使道路通畅,营帐安稳,壁垒坚固,军灶水井俱全,此司空之官也。”
  “使辎重运输及时,协助大军收容断后,转移驻扎时无人离散,军资无流失,此军舆之官也。”
  一席话,就把秦军一部的都尉、军侯、军法官、军司空、军舆五官的职责都道明了。
  说完这些后,章邯比了比黑夫:“率长属于都尉之属,而我是司空之官。以上五官,对于将军而言,犹如身体与眼睛喉舌、股肱手足的关系,缺一不可。”
  这五官各司其职,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师长,侦察营长,军法官,工兵营和后勤部,分工已十分精细得当,如此才能保证一支上万人大军的正常运转。
  黑夫听罢反而赞道:“能有这种全局的认识,少荣果然如都尉所言,有为将之才!”
  难怪十多年后,章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几乎以一己之力挽回了秦朝的覆灭!
  但眼下,章邯依然只是一个整天在工地上跑,身上随时沾满灰土的军司空,他的职责,都与土工作业有关:大军行进时他要带着民夫们铺路架桥,保证路况良好,使运输顺畅。
  而后,还要根据根据地形和人数多少,来确定营地规模,立下坚固的营寨,作为大军立足之地。
  再次,掘井立灶,以保证驻军的饮食饮水供应,毕竟这年头,讲究“垒合而后敢处,井灶成而后敢食”。
  这时候章邯似乎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跟黑夫熟识后,他甚至指着那些在军营旁住着简陋小帐的民夫,有些自得地说道:“再说了,别看军司空不掌兵,可有将军之命,这万余民夫,却要听我号令!”
  黑夫有些好笑,看来章邯是要在少府干到头了,他暗暗道:“一万人?这不算什么,今后,你还要管七十万刑徒民夫,为始皇帝修陵寝,做秦朝最大的包工头呢!”
  ……
  PS:章邯早年事迹,参考马非百《秦集史》人物传记四之章邯:章邯,字少荣,收赵灭韩有功。


第0260章 商功
  朔风来时交孟冬,景色萧条万物空,十月上旬的上蔡东郊,这天却多了几乘车骑,章邯与秦墨程商乘车,黑夫则骑马,在上百兵卒的保护下,离开了营地,往东而去。
  御者驾车的速度很慢,好让军司空章邯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待到驶到一处地段后,章邯便大喊一声:“停!”
  扎营讲究择地,而建造壁垒亦是如此,黑夫见此地左有草泽,右有流泉,背小丘之险,面向东方的视野却十分平坦,且有道路经过,数里外亦有林木草地可供樵牧,可谓四备之地。
  黑夫瞧了瞧后道:“这不就是李都尉说的东郊野地么,听说当年廷尉父子数人,常牵黄犬逐狡兔于此,的确适合扎营建垒。”
  眼下要做的修筑壁垒工作,亦是章邯的“处军辑”之职。
  “处军辑”之“辑”为安辑之义,是指壁垒筑就后,不怕敌人来偷袭或强攻,军队得以安心驻扎;施工任务分配得公平合理,就不至于因此而发生混乱和矛盾。
  说话间,章邯也和众人下了车,开始手持准、规、矩、绳等器具,在一望无际的上蔡平原上,开始进行施工测量。
  章邯举起垂着重物的“准”,下了车试了试平直,比较地势之间高低的差别。而程商则拉着步绳,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地认真测量,旁边还有一位书佐在记录距离。
  至于“规”,是校正圆形的用具,“矩”画方形的用具,也就是曲尺。章邯和秦墨已经把这种简单的工具玩出了花样,既可以定水平、测高、测深、测远,还可以画圆画方,使用时安放的位置不同,还能测定物体的高低远近及大小,至于误差有多少,便全看操作者的经验了。
  看黑夫面带好奇,章邯还解释道:“据说大禹治水时,禹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撵,左准绳,右规矩,载四行,以开九州,通九道。”
  这虽然是传说,但多半是世人将能工巧匠发明的器具归功于圣王,就这样,他们花了半天的时间,便测量完了筑垒的段落,每隔百步,还将染黑的木杆深深插入地里作为标记。
  待傍晚回到营地后,带着今日测量到的数据,章邯又让几个精通算术的上计吏来计算工程量,好分派给民夫大队来施工。
  黑夫有幸见到了这年代让人眼花缭乱的工程量计算。
  只见营帐空地上,大量算筹被摆在地上,这东西黑夫并不陌生,因为秦国规定,地方官员都必须备有算筹,以应对不时之需。数学乃春秋君子六艺之一,秦吏必备的技能,在地方为官,方田、粟米、均输、赋税,都必须进行大量数字计算,若一个人不识数,连做斗食吏的资格都没有!
  而在咸阳和郡城,亦有专门的“计吏”计算各郡县每年户口、赋税、垦田、钱谷、盗贼、狱讼等情况,借资考绩,称为上计。这些人相当于后世的会计员,每天的工作就是与数字打交道,会计员们战时也会被征召,作为专门的人才,作为军司空或军舆(后勤官)的佐吏。帮忙测山坡高度,量河流深浅,统筹辎重粟米,调度师旅人数。
  眼下,计吏们正坐在帐内,满头大汗地摆弄算筹,黑夫过去看了看,发现他们计算的都是“今有堑,上广一丈六尺三寸,下广一丈,深六尺三寸,袤一十三丈二尺一寸。问积几何?”“功七百六十六尺,并出土功五分之一,定功六百一十二尺五分尺之四,问用徒几何?”的问题。
  虽然计吏们飞快摆弄算筹进行筹算,但在黑夫看来,依旧十分复杂麻烦。
  章邯却没有这种感觉,反倒笑着说道:“过去要算土功和人数,还更加繁杂,幸好在御史府有位掌图书典籍的官吏,根据以往营造城垣、开凿沟渠,修造仓窖等实际工程,写了一篇《商功》交予少府,自此之后,遇上算修垒的土方,所需徒隶人数,只需将数字放入其设好的算法即可……”
  所谓商功,就是测量体积,计算工程用工的方法,章邯还向黑夫展示了那卷随身携带的《商功》,每部分都分为问题、解法、公式。
  黑夫瞧了瞧,只觉得眼熟,这不就是九章算术么!
  “少荣,你说的那位官吏,莫非叫张苍?”
  “哦?”章邯有些诧异:“率长也认识张苍?”
  “荀子兰陵高徒,早有耳闻。”
  黑夫笑道:“而且,我两年前曾做过砀郡阳武县户牖游徼,与张苍的两位叔父张负、张博相识,也从他们口中听说了这位子瓠的事迹,不曾想,他竟如此多才!”
  “这是自然,张子瓠可是无所不学,无所不通的。”
  张苍是李斯小师弟,也算“李斯党”的一员,而作为少府官吏,很多东西涉及精密计算,章邯没少和张苍打交道,便说起了关于张苍的一件趣事:
  “张苍刚到御史府供职时,御史大夫见他生得白胖肥硕,连走动都有些不便,颇为不喜,便指着他的圆滚滚的大肚子问,里面装着什么?张子瓠却不以为忤,只拍着肚皮大笑说,里面装着的,都是学问,是满腹经纶!”
  “御史大夫亦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当即考了张苍一些问题,竟全答了上来,甚至有些偏门的典籍,连御史大夫都没看过,于是便让他去管守藏室图籍。张苍嗜书如命,经常带着点干粮,就坐在简牍堆里一坐就是好几天,如今恐怕要将御史府收来的韩、赵、魏、燕藏书都看完了,众人都说,眼看他肚子越来越肥大,怕是要将全天下的知识都装进去罢?”
  想到那个聪明绝顶,却越来越胖的家伙,章邯就忍俊不禁:“往后率长去了咸阳,便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
  “一定!”
  黑夫心中称奇,一般的人都是死读书,但张苍不仅涉猎甚广,还能将所学化为实际运用,这就是很了不起了。
  他又看了一眼飞快摆弄算筹的计吏们,暗道:“若是有阿拉伯数字的竖式算法,以及算盘,这些工程量的计算,应该能更快上许多吧。”
  不过黑夫也没有贸然献宝,那些知识,他其实也只剩下初中生的数学水平了,教给一般人没什么大用,想今后到了咸阳,再找机会透露给张苍,不知是否能给这时代带来一场数学革命?
  ……
  在算完工程量后,章邯便给分给他的一万南郡民夫分配了工作,他们共要负责三里壁垒的修筑,于是整个十月上旬,上蔡远郊都成了一个大工地,黄土漫天,数千民夫们负土而行……
  修筑墙垣,用的还是黑夫在安陆县参加过的版筑法,另有数千民夫熟练地使用工具,将上蔡附近的森林树木伐倒,待去完枝干又锯开分片,最后钉装成为一块块木板。等到版内盛满土后,民夫们便抡起沉重的夯杵,照着松散的熟土一顿猛砸!热火朝天的号子声震动四野,基本是每天一层版筑往上垒。
  黑夫他们这些率长,亦带着兵卒,全副武装地静候在工地之外,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楚军袭扰。
  “这何尝不是一种诱敌的方式?”
  在秦楚两国的边界上,数万秦军保护着数万民夫施工,他们秣马厉兵,时刻做着战斗的准备,就怕楚军不来。
  楚国的车骑哨探亦在遥遥观望这一幕,但主力大军始终未敢贸然来攻,因为项燕知道,这也可能是王翦为他布下的一个陷阱。
  数日后,一道高丈余的厚土墙在上蔡东郊凭空出现,拔地而起,而在先前每隔百步就插下标杆的位置,章邯也在督促民夫们修筑更加高大、坚固的角楼。
  就是在此时,出了一场事故……
  一座刚夯好的角楼,由章邯带人试验其坚度,却在十余人扛着木桩重重撞击几下后,便出现了开裂的痕迹!并有大量土块脱落下掉!
  “若楚军来攻,这角楼如何御敌?定会成为敌军突破的缺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修此角楼之人,皆鞭笞十下,再推倒,重修!”
  章邯狠狠地瞪了负责这一段的司空小吏一眼,说再有第二次,便要将负责的人斩首,其余人等亦要从死!
  司空小吏唯唯诺诺,章邯有些苦恼地对黑夫道:“监御史要求角楼必须达到关中墙垣的硬度,坚不可摧,但那是花了许久时间才能夯出来的,眼下工期只有十余日,仓促之间,恐难以夯成。再者,土质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壁垒角楼的坚固,以土细而不松,油润而不燥,鲜明而不暗为佳,但这上蔡的土实在一般,远不如关中黄土好用……”
  这年头上蔡的森林覆盖率较高,土壤里的腐殖质不少,就近用这样的土来夯壁垒角楼,质量的确难以保证。
  章邯决定让人舍近求远,从远处挖干燥松细的黄土来修角楼,如此才能保证质量,黑夫眼珠一转,给章邯出了个主意。
  “少荣,在南郡安陆里闾中,倒是有一种土法,用来修房屋,干燥后异常坚硬,非但水浸不变,即使铁钉也难以钉入!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完好无损!”
  说完他怕章邯不信,又将自己姊丈拿出来背锅:“我姊丈橼不但精通木工,也曾以此法为人修过屋舍。”
  “还有这种法子?”章邯顿时大感兴趣,请黑夫详细说明。
  黑夫一笑,这是前世农村老家修房子的常用方法,在这时代尚不流行,便指着不远处潺潺流淌的汝水支流道:“很简单,材料也不难得,以常见的黄土,外加烧制的蜃灰、河沙混合夯垒,就叫三合土!”


第0261章 坚壁
  “监御史,再往前,就到此行最后一段壁垒了。”黑衣小吏跑到车前禀报。
  监御史灵禄点了点头,合拢了膝上的竹简,问道:“这是哪位都尉的营垒?”
  “是李由都尉,统领的是南郡兵及民夫,派了军司空章邯来督工。”
  “李由、章邯么?”
  灵禄沉吟片刻,暗道:“李由乃是廷尉李斯之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庶长,掌管一郡军务,被大王寄予厚望。而章邯是少府之吏,亦素有干练之称。”
  “不知这两人,所修的壁垒角楼,能否有何不同?”
  在车舆上偏过头,灵禄能清晰地看到,草木枯黄的地平线上,是一座高丈余,绵延上百里的壁垒。它犹如一道黄色的大幕,将淮北平原人为地分割开来,西面是秦,东面是楚。而每隔百步,壁垒上便有一座高两丈有余的角楼屹立,上面有鼓、旗帜,一伍全副武装的兵卒操持弩机,在上面警惕地站岗。
  这是灵禄出发的第五天,他本是监御史,从属于御史府,被安排在郡上,负责监察官员,并直接向秦王汇报,和郡尉一起,遏制权力极大的郡守。
  监御史同时也有监督郡上各曹行政,以及在地方发现人才向中央推荐的职责,而到了战时,身为“陈郡监御史”的灵禄还得摇身一变,作为王翦的使者,监督战线上工程、渠运的进度。
  整个壁垒被分为三十段,基本上每一段长五到十里不等,秦国一里为三百步,则每里都要修筑三座角楼。
  一路走下来,灵禄对整个工程的质量是不太满意的,或许是因为土质的原因罢,在他眼中,这些匆匆赶修的壁垒和角楼实在是差劲。尤其是角楼,需要比壁垒更强的硬度。可灵禄让人随便用手里的戈矛凿啄,角楼上的夯土就能掉下一大块来,有的军司空以土坯筑角楼,夹杂了稻草和树枝以增加粘合的强度,这才勉强过关。
  “但倘若楚军来攻,以飞石毁此角楼,依然不算什么难事!”
  所谓飞石,便是投石器,在吴越争霸时被范蠡做出,一直是攻城守城和壁垒阵战常用的器械,对付厚实的城墙效果一般,但却是角楼望楼的克星。
  灵禄可以想象,楚军大举来攻时,只需要发一十斤重的飞石过来,砸中数次,脆弱的角楼便轰然塌陷的情形……
  所以,他对角楼质量要求十分严格,连续处罚了数位军司空,并要求他们带着民夫对角楼重新加固。
  一路上,这位对土木工程颇为了解的监御史都阴着脸,直到他抵达南郡兵负责的最南段时,才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
  南郡民夫们负责的壁垒,与之前看到的并无区别,但那十多座角楼,才远远看到第一眼,灵禄就发现了其不同寻常之处……
  隔着数百步望去,那几座赤黄色的角楼高大而且厚实,靠近一些后,灵禄发现,其底部用大卵石或块石堆砌。
  “这是为了防备雨水浸泡,让角楼根基不稳。”负责这一段的军司空章邯匆匆来迎,并在一旁解释。
  “以卵石干砌,不会被撬开?”
  灵禄身边有个小吏如是问道,却被灵禄瞪了一眼:“莫非你未看出来,这些大卵石,被故意大头朝内小头朝外?”
  灵禄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外行,相反,他也曾在少府干过一段时间,甚至参与了郑国渠的开凿。
  他很明白,这样砌筑的墙脚在压上厚重的夯土墙之后,想从外面撬开大卵石是极其困难的。
  果然,在几个民夫以铁锸撬了半天,那些卵石地基都纹丝不动……
  这样的角楼底基,即便楚军来到近前想迅速以穴攻撬毁,也不容易。
  灵禄还算满意,再抬头,将手朝角楼的外墙摸去,坚硬而干燥,这是他最为吃惊的地方,角楼外观看起来好像石头一样,而且更有韧性,让人以铁工具敲砸,竟发出了金石之声!非得以大力气才能破墙皮,这附近哪来这么好的土?
  “此乃三合土。”
  章邯解释了他的疑惑,并将一位黑脸的率长请了过来:“吾等最初也以一般的黄土夯制,但皆因土质不佳,造出的角楼脆弱不堪,幸亏黑夫率长教我其家乡的筑房之法……”
  “哦?”
  这倒新鲜,灵禄来了兴趣,让黑夫、章邯细细说明。
  “以常见的黄土,外加烧制的蜃灰、河沙,混合到一起,这便是三合土。”
  黑夫说起来简单,可这半个月来的工程却并不容易,首先得让民夫们把黄土捣细,并使之发酵,成为熟土,再从附近的河流里挖细腻的河沙,跨越数里距离运过来。
  这还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蜃灰”的烧制。蜃灰又称蛎灰,以蛎壳煅烧,便能得到类似石灰的产物。秦国大至建宫室、筑桥梁,小至盖房屋、修沟渠,都会使用到这种材料,听说在燕齐海边更为兴盛。
  虽然常识告诉黑夫,烧制石灰石肯定能得到类似的产物,但身处前线上哪去到处找石灰石?反正需要修筑的角楼也不过十来座,所以还是以传统办法,以汝水及其支流获得的蛎壳烧制了一些,因为数量有限,这些蜃灰也不过占了三合土比例的五分之一。
  将三者混合到一起后,还要用木槌不断地炼打、翻动,然后堆放停置一段时间使其融合、发酵,几天后,就可以用来做建筑材料了。
  修筑的过程,依然是版筑夯土,只是要不断洒水湿灰交替夯筑,使得三合土固结,同时还加入了一些碎石加固,经过数千人半个月劳动后,才造出了眼前这坚固的角楼,有优于一般角楼的性能。
  灵禄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竟一挥手,让人操持着军中发飞石的投石器,朝着一座三合土修建的角楼砸去!
  飞石之器的准头很低,却见第一击偏高,堪堪擦着角楼的边飞过去,第二击也歪了,直到第三击,重达十余斤的石块才砸中了角楼中段!
  角楼不同于城墙,飞石是其克星,若是一般的角楼,肯定塌陷一大块了,可这三合土筑造的角楼却纹丝未动,等众人赶到边上一瞧,都倒吸了一口气,原来那石块只砸掉了巴掌大小的墙皮,留下了一个小凹槽……
  黑夫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因为石灰比例不够,这三合土角楼的强度远不如后世他见到的土楼,但起码经受了考验。
  他前世老家就在南方,镇子上还有一座古老的土楼,便是以三合土夯筑的。听说除了黄土、石灰、河沙外,还要添加糯米汤,鸡蛋清,贝壳粉,树胶,红糖等东西,说夸张一点,这样做出来的土楼,简直是刀枪不入!
  黑夫前世听一些老人说过,据说早年打仗时,有人试图以炮弹破楼,结果一炮下去,不过把土楼打出几个小凹坑而己。而到了那特殊的十年,曾有人试图拆掉一座土楼,结果刀枪棍棒齐上阵,硬没搞开,最后用了几十公斤炸药炸,才崩下一块……
  由此可见,其抵御功能之强,可以说是这时代前所未有的!以投石器发石的强度和准头,恐怕要以十余架,砸半天才能摧毁一座吧。
  不过有优势就有劣势,三合土最大的问题,就是造价太高,纵然没有加糯米汤,鸡蛋清等物,依然是普通角楼的两三倍……
  于是,在灵禄晓有兴致地问他们花了多少人力和时间时,章邯和黑夫也机灵地向灵禄请罪道:“敢言于监御史,这十余座角楼,所用工时,所费人力,都较一般角楼更多……”
  灵禄却满不在乎:“角楼是用来御敌的,那种一击即溃的角楼,造来何用?”
  “王老将军令吾等坚壁以守之,何谓坚壁?”他又一次喜爱地拍了拍三合土夯制的角楼:“这才叫坚壁!”
  他面上一改连日来的阴霾,对黑夫和章邯夸赞不止,还说要替二人向王老将军请功!章邯也看了黑夫一眼,颇有感谢之意。
  “这三合土夯垒起来的建筑,简直是坚不可摧!若能推而广之,用于他处……”
  作为来自咸阳的监御史,灵禄知道,秦王的所图,当不止灭楚,一天下。那些在九州周边,看上去荒芜蛮夷的地方,大王在查看图籍时,亦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这句话听上去,是如此的令人战栗而激动。
  这三合土所夯筑的角楼、堡垒,在这场灭楚之战中的作用,其实十分有限,可未来的前景却十分可期!
  灵禄想的很远,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鼓点声,却打碎了他的沉思!
  “咚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从各座角楼上响起,震耳欲聋!上面的兵卒还举着旗帜拼命摇晃!
  民夫们有些慌乱,而一旁披甲带戈,等待多时的秦卒,却不由精神一振!
  “点燃烽燧!”
  在黑夫的命令下,兵卒们立刻点燃了角楼上早早备好的干粪和柴火,浓烟滚滚,随着北风,斜斜飘到了冬日的湛蓝天际上……
  很快,长达两百里的秦军壁垒,无数黑烟从南到北,陆续升起,告诉沿线数十万秦军一个消息:
  “楚人来了!”


第0262章 军中戏乎?
  得知儿子项荣数次佯攻诱敌,秦军虽旗鼓传讯示警,却龟缩在壁垒之后,终究不出时,项燕只是叹了口气,与帐内的昭华说起了一件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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