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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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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黑夫已经再度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一场全面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他隐隐觉得,让来自各地的戍卒原地驻扎,恐怕是秦国上层,有人想借此事为契机,对楚国发动一场战争,届时主攻的方向,便是从魏地往淮北打。
黑夫前世虽然本业不是搞历史的,但也知道,秦国灭楚,前后打了两次。一次以二十万军队伐楚,惨遭失败,损兵折将。第二次吸取教训后,便举国动员,派六十万大军伐楚,最终成功灭掉了楚国。
现如今是秦王政二十二年,距离第一次伐楚,恐怕已近在咫尺了,黑夫先前想到的“那件事”,便是秦楚开战,至于细节,他就一概不知了。
“我不会真的撞上第一次伐楚了吧!”若真是如此,黑夫真的要欲哭无泪了。
历史上,黑夫本人死于第二次攻楚,这是他力求避免的事情,一直努力攀升爵位、官职,就是为了届时能率领足够多的兵卒,不必冲锋陷阵,得以免死。
岂料,仿佛是命运般,他如今却要被卷入第一次伐楚之战!胜仗都有伤亡,败仗更是死伤无数,如此一想,黑夫就脊背发凉。
当然,这都是他的猜测,最终结果,还是要等咸阳那边,秦王政对于战、和的抉择!
听了黑夫的分析后,利咸也被吓了一跳,但身为基层的秦吏,若事情真发展到那地步,他也只能奉命行事,重新拿起兵器甲胄,再度走上战场……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士兵们只能在收拾戈矛时,暗暗抱怨几句。
利咸不像东门豹,对回家那么渴望,他甚至觉得,可以再捞一级爵位再回不迟。也不像黑夫,他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故而还有些兴奋地揣测道:“若真要伐楚,会不会以王老将军为帅?”
王翦的名声,在攻灭燕、赵后,在秦国几乎人尽知晓,大家都说,跟着王老将军打仗,虽然不一定个个有战功,但大多数人都能活下来,因为王老将军打仗稳如泰山……
从高级军官到基层士兵,都打心里觉得,倘若有一天秦王要灭楚,王翦,当是毫无疑问的主帅人选。
“希望如此吧。”
黑夫模棱两可地应了,心里却道:“若秦王真的决定今年内对楚用兵,主帅,恐怕不是王翦。”
“而是李信!”
第0162章 李信
从咸阳宫偏殿中走出时,李信面上依然镇定,他接过殿门卫士递来的剑,将它稳稳挂回腰间,又朝他们点了点头,在持戟郎卫们艳羡而崇拜的目光中,缓缓走下高台。
可实际上,李信心中早已激荡不已,恨不能直接一个跟头翻下台阶,开怀大笑了!
李信才二十九岁,身材高达八尺,俊朗的脸上棱角分明,双眉如同利剑一般直刺发际,昭显了他勇锐果敢的性格。
这是一位年轻秦国将军该有的个性,李信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他生于黄土累累的槐里北莽塬上,喝着渭河水长大,从小便与弓马为伴。十七岁时,他成了一位走能逐奔马,及而驰战车的武骑士,力能束缚旌旗、拉满二石弓,驰骑彀射,可射前后左右皆娴熟运用,是槐里出了名的尚武青年。
靠着祖、父皆是郡守高官的优势,以及这份本领,年轻的李信便被选入咸阳,为秦王郎卫。
郎卫皆是秦国将吏之后,或由关中良家子弟充当,掌管门户、车骑等事,内充秦王侍卫,外则从军作战。
与李信同时担任郎卫的,还有蒙武的长子蒙恬,李斯之子李由等。他们平日的任务,就是顶盔贯甲、手执长铍,分别站立在咸阳宫的各个角落,一站就是半日。这让习惯了吹着渭原大风,纵马驰骋的李信极不自在,觉得自己不过是这宫中的摆设品。
但是锥子,总会脱颖而出,那一年,陇西、上郡送来骏马,秦王命令众郎卫各自挑选,在校场上当场驯马,李信挑了一匹最烈最野的马,人马一阵博弈后,成功将其驯服。
他那一天的表现,给秦王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李信开始官运亨通。先是从一个守殿卫士,被秦王调到身边,成为亲信侍从人员。有了秦王的赏识,而后两年的时间中,他又从一个普通的郎卫,升到像他的年龄很少有过的郎官。
那时候的秦王同样年轻,刚刚族灭了把持朝政多年的嫪毐,罢免了吕不韦,开始真正掌握这个国家,目光则扫向了山东六国……
秦王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他需要那些经验老到的宿将,也需要一大批与他一样勇于进取,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李信从近卫郎官,被调入军中。
秦国的军队,是一个讲究资历和年龄的地方,那些鬓角斑白的宿将老人们,在李信进入军队后,总喜欢倚老卖老,视他为“黄颔小儿”,在李信得到任命,率军作战时,站出来质疑,因为他的年龄,质疑他的能力。
李信努力适应了军中的环境,除了蓄须,让自己看上去更为沉稳成熟外,他还用一场场漂亮仗,成功让那些半截身子入土,保守而木讷的老将军们闭了嘴。
很快,他便从率长升到了都尉,甚至在灭赵之战里,被任命为裨将!
当是时,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率数万精兵出太原、云中。
这是李信第一次统领过万的军队,他的表现依然出众,出太原定中山,又配合王翦横扫了巨鹿、河间,但也出了一个大纰漏——他未能堵住赵国公子嘉,使其带着赵国宗室数百,逃到了代郡、上谷,自称代王,苟延残喘。
秦王不认为这是李信的过错,李信却暗地里自责,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完美。
但两年后的灭燕之战里,同样作为裨将的李信没有再重蹈覆辙,他亲率车骑数千,追击逃出燕都的燕王喜和太子丹,在衍水大败燕国残军,逼得燕王喜不得不杀太子丹,向秦求和……
那是李信的成名之战,一时间,他成了秦国年轻人崇拜的对象。当李信函燕太子丹之首回到咸阳时,数万民众列队欢呼,男孩们个个兴高采烈地走在队伍旁边,高昂着头,敬仰地看着他们年轻的英雄。
据说在那之后,整个关中的少年,在骑着竹马玩耍时,不再自称“王老将军麾下”,开始改称“李将军麾下”了……
人们总是喜欢年轻将军勇于进取,终获成功的传奇经历,却在习惯后,容易忘记沉稳如山的宿将之功。在秦王的有意宣扬下,年轻小将李信的风头,隐隐有盖过王翦父子的架势。
秦王也不吝显示他对李信信重,李信依然记得,去年大军从燕地返师后,秦王为诸将士庆功,最后却独独留下了李信,问了他一个问题。
“李将军以为,齐楚何先?”
当时魏国尚存,但在秦王眼中,大梁已注定要成为废墟,魏地已变为秦国治下的郡县,根本不放在眼里。
李信面对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略一思索后答道:“楚地广,齐地狭。楚人勇,齐人怯。请先从事于易……”
他主张先对齐国动手,这样,李信就能带着他较为熟悉的车骑,效仿乐毅旧事,从济西济北长驱直入,一举灭齐!
那时候的他,还没敢把楚国当做自己的盘中餐,因为秦军内部都认为,灭楚,恐怕非得王老将军出马才行。
李信虽自信,却没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
秦王对李信的建言,不置可否。
那之后一年时间,李信便进入了休憩状态,连灭魏之战也没混上,秦王反倒派了王翦之子王贲,还笑着说:“区区小魏,譬如秦之附庸,何须寡人最器重的两位将军为帅?太阿之剑不出则已,出必灭万乘大邦!”
秦王说这句话时,李信和王翦对视了一眼,但很快,他们的目光就挪开了。
李信不知道听到秦王此言时王翦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心中升起了一股豪气,这是秦王第一次将他与王翦并列,这也是他第一次,有种期望,期望为大王攻城灭国的不是王氏父子,而是自己……
五月份,大梁城破,魏国灭亡,按照以往的惯例,秦国会休兵息民。但李信在咸阳城内无所事事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上个月,突然有消息传来:荆王背约,不愿交出江南青阳以西三邑,并指使屈氏杀秦使者!
得知这个消息后,秦王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笑了笑,说楚王的胆子怎么突然变大了,然后平静地问一旁侍候的御史大夫王绾,当年楚庄王问使者被宋国所杀,是何反应?
王绾娴熟典章,立刻作答:“楚庄王对使者申舟曰,宋杀汝,我伐之。宋国果然杀其使者,楚庄王闻之,未穿履,未佩剑,便投袂而起,随从赶上去,直到前殿才送上鞋履,追到宫门外才送上佩剑,追到楚都的蒲胥街市,才让楚王乘上人戎车。于是楚庄王围宋三年,使宋易子而食,折骨为炊,最后终向楚投降。”
“荆王背约,击我南郡,青阳以西三邑是小,秦之国威为大,大国之愿不可违,若不惩戒,天下必轻秦!寡人岂能不如楚庄王?”
秦王政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论是各国人才,诸如韩非、尉缭,还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天子之位。
若是有怨愤,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报偿。赵国贵人曾在秦王政年幼时欺辱其母子,秦军破邯郸后,秦王竟亲赴邯郸,凡是曾与自己母家有怨的赵国豪贵,无一例外,皆坑杀之!燕太子丹使荆轲行刺,让秦王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下令伐燕,用燕都的废墟和燕太子丹的人头,告诉世人,一切敢反抗秦王的人,便是这个下场!
如今楚国竟敢背约,违逆秦王的意愿,这是自取灭亡!
于是秦王召来王翦、李信,当面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吾欲攻取荆,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
王翦沉吟良久后,报出了他心中灭楚需要的数字:“非六十万人不可……”
李信依然记得,当听到这个数字时,大王的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但目光却已经离开了王翦,投向了自己。
“李将军以为,灭楚需兵卒几何?”
秦王的眼神满是鼓励,让李信没办法说出让他失望的话来,而李信又再看了看站在自己右边,鬓角花白,背已经微驼的王翦,觉得他似乎没有从前那么高大了。一时间,李信忘了自己曾谨慎提过的“楚地广、楚人勇”,脱口而出道:“不过用二十万人!”
秦王似乎很满意他的答案,挥手让王翦告退,独让李信留下。
等到王翦迈着略显迟钝的脚步走出偏殿后,秦王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伤感老将的迟暮,又像是为一代名将的和平谢幕,松了口气。
但这情绪很快就消失了,秦王让李信近王三步,勉励他道:“王将军老矣,何怯也!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
这句话,是李信等待多年的肯定,十年来,他都作为后辈、副手,在后方看着王老将军伟岸的身姿,看他挥舞将旗,看他建功立业,留下灭国隳城的名望,心中有敬佩,有羡慕,也有些不甘。
秦王提携他,让他这个不到三十的小将,地位仅次于王翦,现如今,更直言他已经超过了王翦!
李信当场激动得三稽首,表示自己一定不负大王厚望!必缚荆王至大王面前!
“灭楚之事,便以李将军为主帅!征调关中及山东郡县戍卒,秋后粮足时发兵。”
在一番深谈后,李信才出了偏殿,此时此刻,想起那句“李将军果势壮勇”,脚下仍然有些飘忽……
就这样轻飘飘地走到咸阳宫门处时,李信遇上了刚送王翦回府邸的夏无且……
……
“太医令。”李信年轻勇锐,却并非恃才傲物之辈,他知道夏无且是最受秦王信任的人,甚至超过了自己,便立刻拱手与其见礼……
“见过李将军。”在宫中厮混多年,作为与秦王关系并不算好的夏太后族人,夏无且在夏太后故去多年后,却能日渐受到秦王器重,也足以说明其聪慧圆滑,他也下车作揖,同时笑道:“还未恭贺将军。”
李信谦逊了一番,又低声问道:“太医令,王将军无事罢?”
方才夏无且也在殿上侍候,直到秦王让王翦先回,才让夏无且相送,陪同王翦回府邸。
尉缭曾说秦王少恩,但秦王并不薄幸,对功臣宿将,还是满怀温情的,虽然有意提携李信,但也怕王翦今日建言不得用,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气出病来……
夏无且摇了摇头,感慨了一番:“王老将军无事,只是他从军数十年,身经百战,受过刃伤、矛伤、箭伤、扭伤、摔伤,我都数不清有多少。年轻时还好,如今日渐老迈,身体便大不如前了,方才在车上,还笑着对我说,既然大王已有勇锐新将可用,他也是时候告老,回频阳去享天伦之乐了……”
“王老将军有意告老?”
李信面露惊讶,心中却微微得意,王将军的确是老了,不但身体大不如前,连思绪也迟钝了,大王之所以问他们二人伐楚需要多少人数,是因为秦国已连续三年用兵,想要凑六十万人,那等到明年秋收,举国动员才行。
大王的性情,虽曾有过一段隐忍的时光,但大权独揽后,却越发刚猛果决。决定的事,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要办成!最好是又快又好地办成!他不喜欢拖延。
受荆国背盟之辱,岂会再忍两年才报复?
王将军果然是老眼昏花了,连这都没想清楚?
大王任将,与宫闱之争一般,亦是新人笑,旧人哭,赫赫战功不仅是敌人尸骨铺成的,还得踩着那些先辈老将。
李信暗自摇头,口头上却叹息了一番岁月不饶人,而后便与夏无且告辞,径自回府邸了,秦王将在八月向百官诸将宣布这项任命,到时候肯定会引来无数质疑,质疑李信的年龄,质疑他经验不足……
李信需要用完美无缺的灭楚方略,狠狠打在他们脸上!
二十万人灭楚,他可不是在吹大话,而是有自己的一番底气,当年武安君以数万之师,便能举鄢郢,破江陵,现如今楚国守着东边的半壁江山,楚王又是个弑君自立名不正言不顺的,楚国内部战和不定,正好发动一场出其不意的战争……
用年少壮勇之将,凭借锐勇之师,挟灭魏之势,一鼓作气,攻下楚国!这就是大王的意图,李信觉得,自己完美领会到了,那几年在大王身旁的郎卫生活,可没有白费。
“伊阙之战前,武安君突然被穰侯任命为主将,当时的他,年方三旬,出身低微,无赫赫战绩,却一战而天下皆知……”
李信迈出咸阳宫大门时,又抬头回望那高耸的冀阙,眼中满是豪情。
“我必灭楚国八百年社稷,得胜而归,在此们处,献荆虏于王前!”
第0163章 阳城
七月底,那边李信豪气万丈地向秦国的百官、将军们讲述自己的破楚之策。这边的秦国戍卒们,却依然不知道这场延误的归期将到何时才是尽头。
黑夫他们在陈留呆了半个月后,终于收到了新命令,却不是遣散,而是重新整编。
来自南郡的兵卒被要求前往阳城县汇合,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相互询问阳城是哪。
有知道的人悄悄说道:“在颍水以南,原先是楚国的县。”
一听这地名,黑夫瞬间就想起了曾几时何时学过的一篇课文。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
虽然开头这段是不要求背的,但不知为何,黑夫却印象深刻,所以一听说他们要被调往阳城,瞬间就想起来了。
他们这批戍卒七月中旬再度离开了陈留,往西南行,走了三百多里,渡过颍水后,便抵达阳城县。
阳城县的郊外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除了黑夫他们外,去年奉命从南郡征召入魏的四五千戍卒、刑徒也尽数集中在此,不同于灭魏之战时,因为分开驻防需要而打散,这回,他们要被重新合到一块,组成一曲。
“这是在为野战陷阵做准备啊。”黑夫暗道不妙,看这情形,自己果然是没避开秦国第一次伐楚。
秦军的战时编组,是在平时编制的基础上,组建为大规模的作战部队。首先根据作战对象等各方面情况,确定总兵力,任命三军统帅。比如先前的灭魏之战,用于作战的兵力为八万,此外还有十万戍卒、刑徒,都由王贲统领。
在大将军之下,又分设若干个副将,称之为裨将军,像最初带着黑夫他们东进略地的羌瘣,还有杨熊之父杨端和,都是裨将。裨将一般会带数万人,称之为一部,但不全是战兵,还有不少民夫。
在裨将之下,基本上以五千人为单位,称之为一曲,又设有校尉,或称之为都尉。
校尉都尉的下属,就是统辖千人的率长、五百人的五百主了。
来自安陆、竟陵、鄢陵的五百人被分到了一起,统领众人五百主黑夫倒也不陌生,正是在攻取外黄之战时,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南郡夷道人程无忧。
在重新调整编制时,黑夫因为已经升到了“大夫”的爵位,被任命为百将。
百将作为百名士兵的指挥者,相当于后世的连长。
摸着调兵用的木符,黑夫不由感慨,想想前世,听进部队的同学说,在部队做连长途径最快的是军校毕业,干一年排长升副连,这是4+1年,若是有人两年不到就混上连长,肯定会被人艳羡。
可现如今,他在安陆县和战场上摸爬滚打经历了那么多危险,才爬到安陆县陈百将、宾百将的位置,心中却难免有些不足。
从零开始奋斗,果然远不如投个好胎。
黑夫暗道:“也怪灭魏之战打的太顺,斩首还不少,让许多人爵位水涨船高,军爵的含金量也变低了。搁在战前,一位大夫爵,便有机会做五百主了……”
好在他这百将没有指导员来监督分权,可以搞一言堂,手下两名屯长,相当于后世的排长。分别是老部下东门豹,以及在外黄之战里一起拔城先登的先登屯屯长,竟陵县人槐木。
黑夫依然记得,槐木在外黄城头身被数创,连右手掌都被敌人的箭射穿,却依然用左手提着剑,杀了一个轻侠。
但是,看着槐木头顶的右髻苍帻,黑夫却略显惊讶:“早在外黄时你便是簪袅,当时可连升两级,为何如今还是簪袅?你的爵位还没到?”
槐木皮肤黝黑,笑起来显得牙齿很白:“爵位是得了,但都被我拿去换家人自由了。”
原来,槐木的两个弟弟犯了法,沦为隶臣,槐木只能用爵位去换取他们,一级爵位换一个奴隶恢复自由,这也难怪他愿意做先登在外黄城头血战不止。
言罢,槐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槐木没有其他本领,战阵上奉命陷阵却是敢的,今后有吾等冲锋在前,但也要仰仗百将在后救助。”
槐木已经将外黄之战时,黑夫为他们裹伤包扎的事对众人说了,眼看槐木和东门豹两个受过重伤的人现如今活蹦乱跳,那些新被编入黑夫麾下的兵卒们顿时对黑夫另眼相看,觉得百将真有救死扶伤的本领。
季婴也叫嚷起来:“百将虽不是医者,却得到了来自咸阳的医官称赞,还甘愿拜百将为师,向他学裹伤之术呢!”
卜乘亦乘机过来,高高举起一卷《日书》杂抄,宣传起迷信来:“百将这双手救助过的人,连司命都不收的!”
于是乎,有了槐木、东门豹现身说法,加上季婴、卜乘添油加醋,黑夫不到一天时间,便让新来的戍卒都对他俯首帖耳。眼看又一场战争在所难免,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受伤,有这么一个神奇的百将在后,戍卒们的心,不由得安定了不少。
完成新的整编后,黑夫他们也被分到了新任务,却不是作战,而是在阳城县帮忙收割粮食……
……
八月中,大地一片金黄,在秦国兵卒的协助下,阳城县的收割也接近尾声,秦军当然不是来做义务工,而是在抢割自己的军粮,这南郡全曲五千人,可都指望阳城的粮食吃饭。
黑夫将一大捆粟扔上田埂,擦了把汗,坐到田埂上喝水,一边问旁边的弯腰驼背的本地农户道:“老丈,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如何?”
经过半个月相处,这片田地的农户也不太怕秦军了,因为集中在此的都是南郡籍贯,南郡曾是楚地,阳城亦是楚地,两边讲的都是荆楚方言,虽然口音有不少偏差,但大体能听明白。
能不能交流,是人区别异类与同类的重要方式。
虽然秦人要收走三分之一的收成有些肉疼,但跟楚国统治这里时,本地的楚国县尹“阳城公”收的田租也差不多。
于是老农户就絮絮叨叨地说,因为去年战争的缘故,不少人家听闻秦军要占据此地,都提前迁走了,不少地都荒了下来,好在驻扎在此的秦军组织兵卒接受了撂荒的田地,种上粟麦,好歹有点收成。
聊着聊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黑夫和老农户说了会家常,突然问他道:“老丈,你可曾听说过本县,有一个叫陈胜的人?”
“陈胜?”老农户眨了眨眼,似乎在脑中那些零碎的名字里搜寻。
“应该是个雇农,为人庸耕种地。”
这是黑夫唯一知道的事,既然来了阳城,他便止不住想,那陈胜是否也在这县里呢?不知道他这时候有没有和自己现在一样,坐在田埂垄上,长叹了那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老朽没听说过陈胜此人。”
想了一会,老农户摇了摇头,指着阳城东边道:“不过在阳城的东乡,确实有一个陈氏,全族数百口人,聚居在一个里中,百将要找的陈胜,或许就是陈氏之人。陈氏子孙兴旺,也有不少穷困子弟,因为没有土地,只能给别人做佃农。”
黑夫一下子来了兴趣:“那陈族所在的里在东乡哪个位置?”
“就在颍水边上,不过百将,现如今,那里已是人去屋空!陈族的族长听说秦寇……秦军要占领此地,就带着全族的人,迁走了!”
黑夫又问道:“可知他们迁去了何处?”
老农户摇了摇头:“只知道是沿着汝水走的,或许去了顿县,或许去了项县……”
“项县?”
黑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思却已经不在难觅踪迹的陈胜身上了。
项县就在阳城东南百五十里外,据说楚国也在那集中了近万军队,而且,那里还项氏的封地……
楚国最后的名将项燕、其子项梁,还有十多年后的西楚霸王项羽,人才荟萃,皆源于此。虽然如今项氏的主体已经搬到下相去了,但项县仍是楚国淮北重镇。
这一次,秦军的敌手不再是不堪一击的魏国,而是兵多将勇的楚!
“这场仗,秦国打的真是太仓促了。”黑夫瞧了瞧乌云欲雨的天空,忧心忡忡。
第0164章 上医医国
在秦楚边境大军渐渐云集,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时,远在关中的咸阳,李信也完成了誓师出征的仪式。
钟鼓齐鸣中,李信的驷马戎车渡过灞桥,开始向东进发,数万关中子弟将在函谷关集结,等待这位第一次帅大军作战的李将军。
在渭水北岸欢送李信的人群里,鬓角斑白的太医令夏无且只是坐在安车上,远远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加入众人的欢呼,只是出于医者的职业病,对着那些徐徐远去,满怀壮志豪情的关中良家子们摇了摇头。
“不知又有多少人死于伤病金疮……”
他入秦三十年,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到大军东出了,自然也习惯了在战争之后,看着那些断肢断脚的伤残兵卒被载于车上,运回咸阳来。
“今日休沐,我不必去宫中轮值,回家去罢,无咎恐怕已在家中等我许久了。”
吩咐车夫回家后,夏无且闭上了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咸阳城人口越来越多,口音越来越杂,从郊外回家的路也越来越长了,好似他这些年走过的路一般。
夏无且不是土生土长的秦人,他是韩人,乃是许多许多年前,嫁给秦孝文王的夏太后远支族人。
他们这个旁支虽是贵族之后,却学了医道,所以从夏无且年轻时起,就很想入秦,秦国别的比不了中原,医术上却独树一帜。数百年间,秦国名医辈出,技近乎道,艺通乎神,在诸侯史书中留下不少故事和传说。
就夏无且所知,秦桓公时代的医缓,秦景公时代的医和,就分别被晋国邀请,去给晋景公、晋平公看病。当时秦晋已非秦晋之好,而是矛盾不断的敌国,晋国能请敌国的医生为己方君主看病,可见秦医名声在外……
到了秦惠文王时代的医竘,也曾赶赴齐国,为齐宣王“割痤”,手到病除,齐宣王对此也是感激不已。
在最后一任医扁鹊死去,医家消散后,秦国俨然成了天下间,医术最发达的地区,夏无且亦心向往之。所以他二十岁那年就来了秦国,正好夏太后的儿子,秦庄襄王继位,夏氏俨然成了秦国外戚,靠着这门关系,夏无且得以拜名师学习医术,还在咸阳宫里得了个御医的差事。
夏太后很喜欢他这个自家人,每逢老人家生了点病,都会点名让夏无且来为她诊脉,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家常话……
但有一些话,却是夏无且不敢接的,非但不敢说,他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听都不要听!
比如关于赵姬和吕不韦的风言风语,关于年轻继位的秦王,关于秦王之弟,也是夏太后最疼爱的孙儿长安君……
十五年前,夏无且记忆很深,那一年,彗星三次光顾了秦国,带来了巨大的恐慌,许多人都以为要天崩地坼了。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彗星的消失,只带走了夏太后的生命。
接着就是几年混乱时光,韩国夏氏外戚最后的靠山,长安君成蹻居然反了,赵太后乘机指使嫪毐大肆清算,夏无且也在那时候锒铛入狱。
直到几年后,赵太后和嫪毐集团也因为谋反,意图弑君而被扑灭,他才得以获释。
他和许多被释放的人一起,战战兢兢地等待秦王的判决。
秦王居然还记得夏无且的名字,没有赶他走,而是留他继续在秦宫里做事。
“无且善小儿医,寡人年幼时,他曾为我诊治,药到病除。如今寡人也有长子了,夏无且,你便留下来罢。”
这是秦王留下夏无且的理由,无且感恩戴德,这么多年来,夏无且一直兢兢业业地照应着长公子扶苏,但凡有点小病,立刻提着药箱飞奔至跟前。慢慢地,除了扶苏外,夏无且也常被秦王喊去身边行医,过了三十岁之后,政务繁重的秦王时不时会有些病痛,能让他放心的医者,可不多啊。
陪伴君前,夏无且更加谨慎,在殿上时,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两年前的那场觐见。
他手里的药箱,狠狠砸向追杀秦王的刺客荆轲!那药箱里的茯苓、白芷等药材落了一地,也为夏无且铺开了一条富贵之路……
两百镒黄金,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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