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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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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十余岁的小少年,满眼惊恐地看向破门而入的秦人!
  “屯长,吾等莫不如……”利咸回过头,面露凶相!
  “不行!”
  黑夫当然知道利咸打算做什么,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可是屯长只差一个首级,便能盈论啊!”众人都开始劝黑夫,在经历一场厮杀后,损失袍泽兄弟后,他们都有些痛恨魏人。
  这时候,里面的老汉也意识到了这些秦人的打算,连忙让孙儿躲在身后,他朝着门口稽首,用魏国口音求饶。
  “或许这老汉也上城抵抗,或许这少年再过几年,会成为反叛的游侠儿!”
  利咸指着二人面露凶光:“杀了他们,杀了随便一个,屯长就能成为不更!”
  黑夫看向屋内二人,老汉不断重重磕头,涕泪满面,口中的魏国话,黑夫能听懂一点,大概就是要杀就杀他,放过小孙儿。那小少年才十一二岁,靠着墙壁,害怕得瑟瑟发抖。
  “我意已决!”
  黑夫将众人赶出了这户人家,朝那惊恐万分的魏人老丈作揖后,关上了门。
  他有自己的底线。
  阵战杀敌,追亡逐北,斩获首级,他虽然谈不上喜欢这种生活,但却能接受,甚至连杀俘,黑夫也能捏着鼻子去做,毕竟俘虏曾反抗过秦军,甚至还杀过他们的袍泽。
  但杀良冒功,用无辜者的人头垫脚,那便是黑夫极度厌恶的了。
  这老头和少年,在秦人眼里,是外国人。但在黑夫看来,大家都是华夏百姓,何分秦魏?在入伍前,自己的手下们,也在各自的家乡,过着同样辛苦却平静的生活。
  虽说,战争中并没有无辜者,但倘若黑夫今日为了自己的升爵,对着手无寸铁的庶民举起屠刀,砍下他们的头颅……
  那么,距离他有朝一日,化作没有底线的恶徒,对着满城庶民,下达屠城的命令,纵容手下奸淫掳掠,也就不远了!
  黑夫宁可晚点升爵,也不愿意被这个纷乱的时代彻底同化,变成自己憎恶的模样!
  对屯长的决定,利咸等人眼中有些不解,都在为他可惜,但就在这时候,里闾之外,卜乘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屯长,大事不好了!”
  他是和共敖一起行动的,如今却一个人跑回来,黑夫顿感不妙,问道:“出了何事?”
  卜乘满脸焦急地说道:“共敖和另一个屯的人争首级!被军法吏抓起来了!”


第0128章 争首
  黑夫和众手下来到外黄城南的营地处时,发现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瓜地”——本来空旷的辕门之外,密密麻麻摆满了无数圆滚滚的东西,与之相伴的则是浓郁的尸臭和血腥味……
  那些东西是人头,仿佛是恐怖大片里的场景,黑夫目光所及,全是人头,有数百颗之多!
  眼下,秦军将其一溜排开,为的是论功行赏,早在商鞅时代,就规定:“以战故,暴首三,乃校三日,将军以不疑致士大夫劳爵。”
  意思是,打完仗之后,要把所获敌人首级示众三天,并让军法吏加以核实。经过三天,将军认为无误,就按功赏给众人爵位。这个过程,就叫做“验首”。
  现在已经进入三月,天气渐渐变热起来,大太阳一晒,那个味道,啧啧……可以想见,这道程序别说现代人,哪怕在六国的人看来,都会给他们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所以见过类似场景的齐儒鲁仲连,在回去以后,便对他认识的人笃定地说道:“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
  其实这话,说的也没错。
  就连黑夫他们,都得捏着鼻子走近。不过,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却依然有一群人置身其中,在这片“瓜地”中央指点争论。一名军法吏坐在草席上,皱着眉,在手中木牍上记录着什么,两名当事人则被兵卒缚住按倒在一旁,接受几个小吏的严加盘问!
  其中一人,便是黑夫的手下,鄢县共敖!
  “法吏!”
  黑夫连忙走过去,他也没急着询问共敖犯了什么事,而是按照程序,先朝这军法吏拱手道:“五百主齮(yǐ)麾下,辛屯屯长黑夫,与辛屯众人于城中斩获首级四,请法吏验首!”
  军法吏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四十岁年纪,瞧他的装束,应该是一位“不更”。听闻辛屯又有斩获,便让手下的几名斗食吏过去将利咸拎着的首级接过来检查,还嘱咐道:“好好检验,看是否有孺童、妇女头颅混杂其间。”
  一边说,他还一边冷笑道:“方才有个屯来献首,报斩贼十七级,然妇孺之首竟有五级。此等杀良冒功者,按照军法,无赏,且有重罚!其屯长,至少都是一个不直罪!夺爵,流放戍边!”
  黑夫闻言,瞥了旁边的利咸一眼,使得利咸有些站立不安,但他心里却想着:“我当时的意思,也是杀那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没有谁规定,老者不能做轻侠上城反抗。法吏追问起来,众人保持口径一致就行了,屯长还是太正直了……”
  黑夫他们的四级斩首,都是实打实的斩获,所以没什么问题,很快就和之前城西攻城的12级放在了一起——这片“瓜地”看似杂乱,其实都是按照各屯顺序依次摆放的。
  这时候,黑夫才指着十步之外,被小吏盘问的共敖道:“法吏,此人乃辛屯什长,不知他所犯何事,竟被缚于此?”
  “原来是你的部下。”军法吏摇了摇头,将事情的经过跟黑夫说了一遍。
  原来,一刻之前,有一个屯押送着共敖二人来到军法吏面前,连带的还有一个沾满灰土的头颅。那个屯的屯长说,自己这个屯在奉命去城北搜索残敌的时候,发现两名正在打斗,争抢首级的士兵,于是就将他们擒下,带了回来。
  “我没有争首!”
  脸被按在地上的共敖艰难地喊道:“这首级确实是我砍下的!”
  一旁与他对峙的另一人,那个干瘦的秦卒也急忙高呼道:“法吏明鉴!这首级明明是我斩下的,当时我正要将头颅挂到腰上。这时候此人过来了,他自己没有斩获,看到了首级,顿时眼红,又见我瘦弱,竟起了邪念,拔剑来争抢,我与他就这样打了起来!”
  “呸!一派胡言,我共敖,岂会做如此下作之事。”
  二人各执一词,军法吏一时间有些不好判断。
  像争首这种事情,他是司空见惯了,每场战役都会发生。有时候会出现十多起,甚至会出现秦军自相残杀,砍了掉队袍泽首级来献的事。
  因为和其他国家的军队不同,秦人对这些血淋淋、臭哄哄、一般人避之不及的死人头可谓趋之如骛,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因为在秦人眼中,人头已不是人头,而是可以用来兑换爵位的“硬通货”!
  这时候,军法吏就要像郡县里的狱掾断案一样,招来目击证人,一一询问清楚。
  但不管是和共敖一起行动的卜乘,还是另外那个争首秦卒“满”的袍泽,他们赶到时,都只看到二人拔刃相向,却没有看到事情的起因。
  军法严苛,作伪证下场凄惨,卜乘和共敖又没什么深厚交情,当然不敢说谎,“满”的袍泽亦然。所以问了一圈后,军法吏一无所获,只能继续根据二人供词,以及那颗头颅的特征来做判断。
  这时候,有一名负责诊治伤病员,同时帮忙检验头颅的医者,举着关于那颗争议首级的爰书过来了,军法吏接过来一看,却见上面写着:“验首级,小发,其左额角有伤一处,长五寸,深到骨,类剑痕也,其颈断处短而不齐……”
  军法吏礼记让人检验共敖和满的武器,发现都是剑,都沾有血迹,一时间无法判断究竟是谁杀死了此人,并砍下其头颅。
  整个过程,黑夫他们都在一边旁听,卜乘作证完毕后,凑在他耳边道:“屯长,共敖在大梁城下被编入我们屯时,曾说过一定要多立功,使爵位不低于屯长,他会不会……”
  卜乘在怀疑共敖,他对这个一直摆着张高傲脸的没落氏族子弟,一直没什么好感。
  黑夫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虽然我也不喜共敖,但以他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做出争首的事来。”
  没错,共敖一身都是没落贵族子弟的臭毛病,待人不够礼貌,傲气十足,但也正是这种傲气,让他不屑于去争夺一个首级。
  其实在进攻城头的时候,共敖是继东门豹之后,第二个跃上城头的。还在东门豹的配合下,亲手杀死了一个轻侠。但在黑夫打算内部分人头时,共敖却一脸傲然地,将那颗首级让给了受伤被抬走的东门豹。
  虽然嘴上没说,但那意思很明显,他有些敬佩东门豹的勇敢,打算让出本该属于自己的斩首,就为了给东门豹凑满三枚首级,好让他直接从公士升簪袅——上造升簪袅,已需要两枚首级。
  “我不至于与一个将死之人争首。”当时,共敖是满脸傲娇说出这番话的。
  这让黑夫想起了一个故事。
  南方有只高贵的鸟,名曰鹓鶵(yuān chú),它自诩高贵,非梧桐不止,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这时候一只名为鸱(chī)的食腐鸟得到了腐鼠,恰好鹓鶵经过,鸱便抬头大叫,生怕这鹓鶵跟它抢……
  虽然共敖当然没法和真正的“鹓鶵”相提并论,但他的傲娇,却和鹓鶵有的得一拼。
  正如共敖涨红了脸自证的那样:“若非是靠我自己本领砍下的首级,我才不稀罕凭其立功,岂会与别人争夺此物?”
  眼看共敖那张臭嘴都开始得罪人,甚至让军法吏有些不快,黑夫连忙站了出来,拱手道:“军法吏,这二人各执一词,从头颅和武器也无法判明究竟是谁的斩首,我倒是有个主意……”
  “你?”
  军法吏旁边的一位小斗食吏有些怀疑地看着黑夫,以为他要为自己的属下争气,便说道:“这位屯长,此事交由吾等法吏处置便是了,你又瞎搀和什么?莫非你也懂断案之术?”
  “我当然懂了。”斗食无礼,黑夫却不怒反笑。
  开玩笑!抽丝剥茧,查找证据,找出凶犯,这可是黑夫做大秦天狗时的老本行啊!
  黑夫也不恼怒,他不理那斗食吏,直接朝军法吏作揖道:“下吏不才,在入伍前,乃是南郡安陆县一亭长,曾破获过三起震惊全郡的大案。多亏了县中狱掾、令史指点赐教,这令史之术,断案之法,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不如用我的法子试试看,谁是谁非,孰真孰伪,一试便知!”


第0129章 什伍如亲戚,卒伯如朋友
  “黑夫……屯长,营中的医者说,东门豹没有性命之危……”
  季婴跑到“验首”的地方来回报,得知这个消息后,不止是黑夫松了口气,其余几人也直呼东门豹命大,脸色舒缓下来。
  季婴自己也一颗石头落到肚子里,他虽然自打在安陆县城服役认识东门豹起,二人就时常相互嘲讽,看似有怨。可东门豹受伤晕厥,最积极地奔前跑后的反倒是季婴,不知不觉一年多过去了,二人在黑夫带领下朝夕相处,已经亲如兄弟,该吵闹还是会吵闹的,但当对方有性命危险时,也会尽力相助。
  但季婴随即发觉气氛不太对:除了辛屯众人全部聚集在此外,在臭烘烘的验首之处,还有不少秦卒在旁围观,对着眼前的场面指指点点。
  “出什么事了?这是要作甚?”
  季婴方才在等营中医者的答复,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顿觉奇怪,自己屯的什长共敖,怎么被五花大绑,一副遭到法吏审问的架势?
  他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怕不是共敖犯事了吧,逃跑?抗命?这可都会是连坐问责的!黑夫早就向他们警告过,同伍只要有一个人逃跑,其他四个人若是不阻止他,那么最后论罪时,除了逃跑者外,其余四人也要处死!
  “没什么大事。”
  黑夫笑道:“且等着吧,有好戏看了。”
  说话间,一辆马车疾驰而归,驾车的秦卒和车舆里的斗食小吏下了车,将车上载着的一具无头尸体搬了下来,放到了军法官面前……
  “是这此人么?”
  军法官让佐吏先将共敖带过来,让他看两眼尸体,然后令其在佐吏耳边悄悄给出答案。
  等共敖看完后,满也被带过来照做一番。
  二人都给出答复后,军法吏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黑夫一眼,朝他摇了摇头。
  原来,黑夫出的主意很简单,既然光靠头颅已经无法判断究竟是谁杀了此人,那么,就只能让抓获二人的屯长,去事发现场,找回那具无头尸体了——据抓获二人的屯长说,当时四下无人,只有那具尸体倒在一株柳树下,不难分辨。
  黑夫还建议,当尸体运回后,先搬一具死在其他地方的无头尸体过来让二人辨认。既然是搏斗击杀,又亲手斩下了头颅,那就不可能对被杀者的打扮身形没印象。
  然而叫他们惊讶的是,共敖和满,居然先后否认这是那死者的尸体……
  一旁的利咸啧嘴道:“看来满在争夺首级的时候,还注意到了尸体的打扮啊,这下有些麻烦了。”
  “不急。”黑夫依然胸有成竹:“第一招不行,还有第二招。”
  既然没有讹骗出真相,也不必作伪了,军法官让人将车上载着的真正尸体搬下来,再向二人确认,这是否是那人的尸体?
  “这便是我所杀之人的尸体。”共敖只过来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了。
  另一边,满也再度被带过来,略微犹豫后,也对佐吏道:“是我所斩首级之尸没错!”
  军法吏再度摇了摇头,让佐吏蒙上他们的眼睛,带到相距三十步远,相互听不到对方声音的地方,然后让从军营里请来的一位黑袍医者出场,直接验尸……
  在安陆县时,黑夫见识到了令史怒在办案时验尸的细致入微,几乎达到了后世法医尸检报告的程度。
  依靠这种领先时代的尸检手段,除非像那个被黑夫杀了,却谎称是殉职的叔武一般,眼眶的伤口被“无意”摔下悬崖砸得稀巴烂,毁灭了证据,否则都逃不出令史法眼!
  黑夫在和怒成为朋友,攀谈时才知道,这种被称作“令史之术”的技能,实际上却不是办案官吏们原创出来的,而是他们在学室里,由秦国的医者所授。
  怒还说,若是黑夫的弟弟惊以后想往令史的方向发展,他也得好好学这门技术……
  战场之上,虽无令史,但却有医者,尤其是专门和刀剑伤口打交道的“疮医”。刚才那个头颅的伤口情况,就是疮医检查的。他们可以凭借伤口的特征,准确还原出死者生前受过哪些伤,是被以何种方式所杀……
  不多时,在越来越多秦卒的围观下,黑袍医者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检查。他将一切发现的信息都写在木牍上,再转呈给军法吏过目。
  黑夫有些唏嘘,秦人被秦律塑造的古板性格,真是深深印在了骨子里。哪怕是在条件简陋的战场上,医生对尸体的检验,依然得通过书面文字递交给军法吏,不能仅靠口头报告。
  军法吏看完爰书,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朝黑夫点了点头,再度命令两名佐吏,分别去询问共敖和满。
  “当时,是如何与此人搏斗,如何杀了他!事无巨细,统统都要说出!”
  共敖被蒙着眼睛,却依然站得笔直,昂着头,将事情经过缓缓说出,佐吏一边记录,一边朝军法吏微微颔首。
  至于另一边,满就艰难多了,在被问之这个问题后,他已经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了一番后……忽然间,他仿佛失去了继续说的勇气,颓然跪倒在地!
  满也没白在秦军里待,知道自己猜测编造的过程,不可能和事实全然一致。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过军法吏的质问,但此刻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头杵地,大声说道:
  “小人……小人认罪!”
  ……
  经过一场巧妙的审问后,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那人的确是共敖所杀,但打斗过程中,共敖的肩膀也受了点伤。
  正当共敖砍下头颅,要挂到腰上时,满来了,他见共敖受伤,又看到那头颅,顿时生出了邪念,举起剑来,想要杀死共敖,夺取首级!
  没想到,共敖本事比他高,没几下,就撵着满到处跑,共敖这小暴脾气,被人偷袭哪里忍得了!那枚首级也不要了,直接扔在了地上!
  这时候,恰逢有个屯经过,见有秦卒内斗争首,就将他们擒获……
  毕竟当时的情况,看上去的确是共敖在追杀满,他这人说话又难听,所以嫌疑反倒指向了共敖。
  要是没有黑夫站出来请求军法吏谨慎行事情,通过那具无头尸体查明真相,共敖说不定真要蒙冤受死。
  没错,此罪当死。在颓然认罪后,满因为犯下了争首、私斗两罪,被军法吏判处了斩首!
  立即执行!
  当着数百秦卒的面,满被按倒在木桩上,斧钺斩落,血如泉涌喷出数尺,身首异处,他的那飞出的脑袋以麻绳捆住,拉起悬于辕门之上!
  事后,军法官也对黑夫露出了笑。
  “黑夫,其实我在江陵县做尉史时,也听说过你的事迹,不愧是连破三起大案的黑夫亭长,果然不俗。”
  若非如此,军法吏是不会听取一个小小屯长建议的。
  军法吏摸着胡须道:“今日若非你在,这起争首案,恐怕也没这么快就真相大白。”
  黑夫连称不敢,这时候军法吏的目光,看向了被松绑后依然满脸愤慨的共敖。
  “共敖什长,你的冤屈洗清了,这枚首级,我这就记到你和辛屯的木牍上……放心罢,你的功绩,会如实上报,赏赐爵位,也不会少。”
  至此,共敖洗清冤屈,黑夫的屯也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第十七颗首级,达到了“盈论”的标准,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
  然而这时候,共敖的傲娇脾气又上来了,他怄着气,心里道:“可笑!我只是想讨回一个清白,谁稀罕这烂人头?”
  如此想着,他便张开嘴,想说这首级可以算在辛屯头上,让屯长升爵就行。
  至于他?
  什么赏赐,什么爵位,乃公不稀罕,不要了!爱给谁就给谁去!
  然而,他才刚说了几个字,黑夫便猜到这厮要干嘛,情急之下,竟脚一伸,将共敖绊倒在地!
  共敖大惊,刚要质问,黑夫又蹲下来假装要扶起他,手里却一把沙子塞进共敖嘴里,又在他耳边斥道:“闭嘴!”
  军法官看着这二人的表演,冷笑道:“黑夫屯长,这位什长想说什么?”
  “他说多谢军法吏,秉公执法,还他清白。”
  黑夫笑容满面,双手用力,死死按着共敖不许他说话。
  军法官不笨,已然猜出了共敖那未尽的话,但看在黑夫的面上,没过度追究,而是摆了摆手,让众人离开,他还要继续清点首级,为众人算功爵……
  ……
  “黑夫,你想作甚?为何如此当众辱我!”
  离开到几十步外后,共敖挣脱了众人的搀扶,吐露嘴里的沙子,满脸愤慨。
  黑夫却只冷冷看着他不说话,还是一旁的利咸叹了口气道:“共敖,你好歹是什长,竟不知道军法是如何说的?”
  “如何说的?”
  共敖感觉那把沙土差点将自己呛死,依然在干咳不止。
  利咸本就是识字知法的,在方城县集结时,他就被黑夫拉着,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抄录军法,了解军中的令行禁止。他们二人是整个屯里,唯二对秦军军规熟悉的人。
  于是他便对共敖道:“军法里说,诸罚而请不罚者死!诸赏而请不赏者死!你方才要是乱说话,此刻已经和满的头颅一起,悬在辕门之上了!”
  此言一出,共敖脸色都变了。
  这是尉缭对秦国军法的补充:该受罚却请求宽恕的,要处死;该受赏却请求不要赏赐的,也要处死!
  没错,秦国的军规就是这么夸张,你也许觉得拒绝赏赐是个性,是高风亮节,是个人可以决定的事。但在秦吏看来,这是下级不服从上级命令,是试图质疑秦律军法里的赏罚制度!
  如果放任不管,这种风气就会继续蔓延,最终导致士兵们离心离德,将军指挥不动军队。
  所以但凡有触犯者,不管是该罚请不罚,还是该赏拒赏的,统统都要处死!必须把这种状况扼杀在萌芽状态。
  利咸冷笑道:“共敖,方才屯长不但向军法官提议验尸,证明了你清白,还阻止你口不择言自己找死,可是救了你两次!你呢?又是如何回报屯长的?”
  共敖听完后,呆愣半晌,他虽然性格傲娇,自诩甚高,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得知真相后,方才的愤怒,立刻就化作了悔恨和愧疚,这个素来不喜屈膝的年轻人,竟是二话不说,立刻朝黑夫下跪,重重稽首道:“共敖从来不亏欠人任何事,但如今,已经欠了屯长两条命!共敖铭记于心,必将还报!”
  黑夫叹了口气,将共敖扶了起来,共敖依然满心愧疚,不敢抬头看他,看样子,这个屯里最大的刺头,经过这件事,总算是服气了。
  “我在方城县背诵军规军法时,在最末尾,看到上面有这样一段话,应该是国尉尉僚加上去的。”
  黑夫看着自己的属下们,满面羞愧的共敖,值得信赖的季婴,会察言观色的利咸,忠厚讷言的小陶,还有神神叨叨的卜乘……
  他缓缓说道:“使什伍如亲戚,卒伯如朋友。如此方能止如堵墙,动如风雨,车不结辙,士不旋踵,此本战之道!”
  “国尉说的真好!我的愿望,也如此言,同一个屯内,众人能够如亲戚朋友,生死与共!只有相互信赖,吾等才能在这场灭魏之战中活下来,并多立功爵!”
  “如亲戚,如朋友,奉屯长之命,活下来,多立功爵!”
  不管是谁,都齐声应和起来,他们围拢黑夫,如同众星捧月,经过一场血战后,众人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更加紧密了。
  连孤傲的共敖,也因为这件事被纳入了小集体里,对自己唯马首是瞻。
  见众人总算被捏成了一个整体,黑夫十分满意,便笑道:“走罢,吾等去营中看看阿豹!”
  “然也,让二三子也看看他受伤的糗模样!”季婴开始起哄。
  不曾想,还不等黑夫等人走到辕门,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他。
  “黑夫屯长!”
  黑夫等人一回头,却是方才检验尸体的那位和黑袍医者,据季婴说,此人叫陈无咎,是随军的医官,东门豹伤口,就是陈无咎处理的……
  众人面面相觑,黑夫更是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东门豹的伤情有反复?”
  他立刻上前一步应道:“正是下吏,敢问陈医师,公士东门豹伤势如何了?”
  “他无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找的是你!”
  “找我?”黑夫一愣,心里隐约猜出原因,嘴上却故作疑惑:“不知有何事?”
  陈无咎看了看季婴:“我听送他来的人说,那公士身上的伤口,是屯长处理的?”
  “是我……”黑夫正要解释,陈无咎得到答复后,却面露喜色,急不可耐地拉着黑夫就走!
  “是你就好!不必多言,你快随我来,将那几处伤口的止血之法,再做一遍给我看!”


第0130章 军医
  春秋战国时代,列国军队里,已经有了军医的雏形,在齐军里,便有“方士二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秦国亦然,陈无咎便是这支部队里,掌管医药的专人,据说他是咸阳人,说着一口浓重的关中口音,与杨熊的家族交情莫逆。
  虽然陈无咎一直在催促黑夫,速速将为东门豹包扎的手法再演示给他看一遍,但黑夫却没有马上应诺听从。
  他坚持要先看望一下东门豹。
  陈无咎拗不过这个固执的屯长,只得带他前去。
  东门豹躺在一个营帐中的榻上,这里条件还算好,至少清扫干净,没有污水横流,没有遍地是脓血和污物。但只要仔细看看躺在这里的伤病员,就不难发现,左右都是些百将、屯长,先登屯的屯长槐木也在此,但却只有东门豹一个什长……
  普通士兵?一个没有。
  黑夫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并不收纳一切伤病员,而是优先给有爵者和军官疗伤,季婴刚才就悄悄和他说过,先前他带人抬着东门豹到此,若非陈无咎看到东门豹身上包扎的手法眼前一亮,恐怕都不会让他们进来。
  这也不能怪陈无咎本人,因为他虽是随军的医者,但主要是给将吏治病的,并没有义务救助所有士兵,毕竟一两千人的部队里,仅有陈无咎和他的小学徒,两个医者而已……
  在发现东门豹的确未死,且已经半睡半醒了,只是皱着眉喊疼,试了试皮肤,隐隐有发烧的迹象。
  “这哪叫性命无忧,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呢!”
  黑夫心里叹了口气,出到外面后,对陈无咎拱手道。
  “陈医师要我演示包裹伤口的手法,但下吏却有些难办,因为我这技艺是少时一次奇遇,偶然所得……”
  黑夫说的神秘,顿时勾起了陈无咎的兴趣,他开始追问传授黑夫包扎手法的究竟是何人。
  黑夫则胡编乱造,为他勾勒出了一位路过安陆,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还说当时自己年少砍柴伤了腿脚,是那位老者救治了自己,同时还传授了包扎伤口的手法……
  陈无咎啧啧称奇:“这莫不是位在民间游走行医的医家?”
  医家,亦是春秋战国之世,诸子百家中的一支,专门钻研医术,治病救人。
  医家里最著名的人物,当数扁鹊。然而扁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称号,和墨家的“巨子”一样,乃是医家领袖的名头。
  这些人冠着“医扁鹊”之名,代代相传,所以事迹从春秋早期的虢国,春秋末期的赵襄子,战国早年的田齐桓侯,一直延续到了秦武王时代,时间跨度长达四百多年,“医扁鹊”的足迹遍布三晋、秦、齐、蔡、楚。
  然而,在九十年前,最后一任医扁鹊被秦国太医嫉贤妒能刺杀于咸阳后,医家便失去了传承。大多数名医进入宫廷,依附于权贵,仅剩一些坚持医扁鹊理想的徒子徒孙流散各国,继续在民间问疾治病。
  所以陈无咎猜想,若是黑夫所述属实,那位老者,或许还真是世上不多见的医家传人呢。
  因为黑夫为东门豹包扎的手法,放在后世,是司空见惯的战场救护。但这却是近代以来,无数医护人员在数不清的战争中,总结出来的精华,已经极为成熟。放到医术还在孩童时期的古代,还不得让这时代的医生惊为天人?
  所以陈无咎看那伤口包扎的第一眼,就入迷了,这时代已经有“裹伤再战”的说法,处理伤口时会用布料包裹起来,但都很粗糙随意,不管是三角巾,还是八字形,亦或是绞棒,他哪里见过如此完美的处理方式?
  某位医扁鹊说过:“人之所病,病疾多;医之所病,病道少。”意思就是,普通人所忧虑的是疾病的种类太多,而医生所忧虑的,却是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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