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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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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食其自得地说道:“我不必出门,便知天下大势。”
  接下来的一番话,听得郦商目瞪口呆。
  “陈留,乃是魏国之冲要,四通五达之郊,兵之会地也,积粟数万石,城守甚坚。然而,魏将却不守而弃,将此地的积粟粮食尽数留给秦国,可见其愚昧不可救药!”
  “秦人却看得清楚,先来攻取陈留,正是为了控制这里道里辐辏的要道,并夺取陈留的积粟粮食。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秦军据陈留之粟,大军东进,很快便能扫荡魏东诸县,再汇集到睢阳。宁陵君一向懦弱,担不起重任,他绝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信陵君!”
  郦食其笃定地说道:“这魏国,是亡定了!反正不管逃往何处,都是秦之郡县,你还是早早绝了这个念头,收敛游侠行径,好好做秦国治下顺民吧。”
  郦商听得十分泄气,一屁股坐在草席上,抱着剑鞘一言不发。
  郦食其拍了拍他的发髻道:“你与那些与秦军交战的轻侠交好,难说会有人告发你。从明日起,你且在家中,哪都别去。我去结交新任的秦国官员,再试试看,能否也做秦国的本地小吏。”
  “兄长先前都不欲做魏吏,为何如今却想要做秦吏?”郦商十分不解。
  郦食其看着弟弟,叹息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者,方能存于世间。我若不做秦吏,庇护着你,指不定哪天,你就被秦吏按轻侠游荡罪抓了!”
  ……
  郦食其猜想的没错,秦军之所以发兵占领陈留,第一目标,的确是陈留的积粟。
  在陈留仓库处,奉命在附近驻守的正是黑夫所在的部队,回头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仓,他有些感慨。
  说来也让人哭笑不得,那三千魏卒跑得太快,没来得及烧毁这座粮仓。而魏国的陈留令知道陈留恐怕是守不住了,正打算一发狠,举火将其焚之一炬的时候,却是陈留的父老拦下了他。
  “春耕已被耽误,陈留仓里的粮食便是最后的指望,若一朝焚毁,陈留数万百姓,将何以为食?”
  陈留令心软,在本地百姓的苦苦哀求下,竟放弃了焚粮,最后便宜了秦军。
  民以食为天,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扼住了当地百姓的命脉,所以陈留人虽然依然仇视征服此地的秦军,却已经没有人跳出来反抗了。
  此时此刻,秦军正忙着清点陈留仓的粮食,将那些谷子舂成米,以充军粮呢。
  这时候,黑夫便惊奇地看到,几架踏碓,被从辎重部队那边运送过来,安放完毕后,让戍卒们就着粮仓外的石臼,日夜不息地舂了起来。
  距离他家向安陆县工师献上此物,才过了短短一年。不曾想,秦国官府竟如此高效,不但在南郡各县,各乡得到了普及,在秦国军队里,也把被命名为“安陆碓”的踏碓当成了军队出征必须携带的器械,广泛使用了。
  这下子,安陆县的众人可自豪得不行,尤其是多嘴的季婴,开始对来自其他郡县的同袍吹嘘起来。
  “此物可是安陆县做出来的,所以叫安陆碓!什么,你居然连安陆在何处都不知?嘿,真是无知,浅薄!”
  他又指着黑夫道:“制作此物的工匠,正是黑夫的姊丈!黑夫,这些人不信,你过来说句话啊!”
  黑夫笑了笑,没有理会,让季婴继续吹牛。
  他想道:“看来在传播科技方面,秦国官府的确是极其高效的,这样一来,踏碓也会随着秦军征服的步伐,传遍山东六国吧,或许能让战后凋敝的经济,快些恢复。”
  这么一想,黑夫就觉得,自己算是为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
  额,虽然这次,黑夫算是做好事不留名。
  他一下子想起在安陆县,春耕也正进行地如火如荼,大哥衷帮田佐吏试验堆肥之法,没有自己在,又进行得如何了?那法子传到中原来,又要到什么时候?
  秦军在陈留驻留四日,稳定了当地秩序后,中更羌瘣下达了新的作战方略。
  万余戍卒被分成了四个部分:一千人留守陈留,一名来自关中的二五百主被任命为临时的陈留令,两名五百主分别为陈留丞、陈留尉。这是秦军征服一地后经常做的事情,让军吏就地上任,实行军管。
  此外,一千人运送陈留仓的粮食西返,大梁城下集结了十万多人,吃饭可是个大问题,羌瘣的使命之一,就是因粮于敌,反哺大军。
  羌瘣自己,则亲帅六千主力继续东进,前往东边的魏国大宋郡:那里是魏国残余势力聚集的中心,宁陵君魏咎拥兵五千,在睢阳背靠齐楚,招募三晋之士,试图负隅顽抗,这些顽固分子,必须扫清。
  至于剩下的三千人,则被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出朝陈留县的南边、北边、东北边进发,去攻取附近的三个县。
  好消息是,黑夫他们所在的这个千人,也将向北进发,目标外黄县!
  “万人军中,功劳不易得,但在千人的单独作战里,机会就多出了数倍!”
  黑夫暗暗下了决定,这次,他一定不能错过!
  ……
  就在郦食其穿戴好衣冠,开始试着与留守当地的秦吏攀谈之际,黑夫等人也随军离开陈留,朝外黄县进发。
  与此同时,北方五十里外,魏国外黄令张耳,也正焦虑不安地在府邸内踱步……
  ……
  PS: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张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张耳尝亡命游外黄。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为外黄令。名由此益贤。——《史记·张耳陈馀列传》


第0123章 任侠
  “汝等离开外黄之后,勿往济阳,亦勿往陶丘,我听门客回报,说那两处正被秦国河内、东郡两军围攻,不安全。”
  二月下旬的一天,外黄城北门外,张耳正在送别自己的岳丈、妻子,还有八岁的儿子张敖。
  张耳正当壮年,年纪三十七八,黑脸长须,穿着轻纱衣,头戴皮制束髻小冠,腰挂长剑。
  他是魏国大梁人,发迹孤微,家境贫寒,年少时便在梁市做一个小游侠,整日混迹街头,因为喜欢行侠仗义,还得了个“好义”的名声。
  张耳的命运,在魏安釐王三十年(前247)被改变了。
  当时,魏国受到秦军的猛攻,危在旦夕。在魏王的一再请求下,因窃符救赵而远走邯郸的信陵君,终于结束了侨居赵国十年的流亡生涯。
  在魏国军民的期盼下,公子回到大梁,扛起了合纵抗秦的重任!
  那是张耳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依旧心驰神往的岁月。信陵君接受魏王的任命,出任上将军。他联络山东各国,组成魏、楚、赵、韩、燕五国联军合纵攻秦,大败秦军于河东,迫使秦将蒙骜退守函谷关,秦人数年内不敢东出。
  这次合纵击秦的成功,使信陵君再一次名扬天下,宾客盈门!
  热血任侠张耳,也是在那时候靠着自己“好义”的名声,得以击败了许多竞争者,投身于信陵君门下,做了他的门客!
  虽然,他只是一个下宾,混迹在信陵君的数千食客中。不但无法与昔日的侯嬴、朱亥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国士相比,甚至连信陵君的面,也只是远远见到过几次。
  在张耳眼中,只能远远仰望的门主信陵君,是越来越瘦削了。
  信陵公子的心志是高昂的,但遭受魏王猜忌的现实,却让他只能纵情声色,日渐虚弱,终于撒手西去……
  信陵君死后,除了部分宾客坚持留在他的坟墓前守着外,其余数千宾客,几乎都在一朝散尽。
  失去了主人的张耳,也失去了饭碗,散落民间,重新成为里闾游侠。但此时此刻的魏国,已经在秦国逼压下日益衰微,不事生产的游侠生计愈发艰难,不同团伙的游侠之间,矛盾也愈发尖锐起来,为了争夺地盘,动辄见血死人。
  十年前,张耳在大梁任侠时失手杀了人,于是只能脱籍亡命,流落到东边二百里的外黄县藏匿。
  这是他命运第二次发生改变的地方。
  外黄在大梁东边二百里,城里最著名的富豪是黄氏,黄翁有女,是外黄远近闻名的美人。只可惜所托非人,被黄翁嫁给了黄氏的故旧,一个出身虽高贵,为人却平庸不堪的士人。
  黄氏淑女不仅人美,还心高气傲,她难以忍受丈夫的平庸愚蠢,便干出了一件惊动外黄县的大事:出奔!
  她跑到了黄翁的一位宾客处,正巧,张耳也在那位宾客家里躲避魏国官府缉拿。这宾客与张耳相善,有意做牵线人,便对黄氏女子说:“必欲求贤夫,除张耳无人与淑女相配!”
  于是在宾客的介绍下,黄氏女子便与张耳见了面。张耳虽然出身贫寒,还是亡命逃犯,可他相貌俊朗,身材魁梧,更因为在信陵君门下混过,见多识广,谈吐十分不俗,一下子就俘获了黄氏女子的芳心……
  战国时民风开放,男女交往比较自由,婚姻嫁娶也没有从一而终的妇德讲究。丈夫主动休弃妻子,亦或是妻子主动离弃丈夫,都是经常发生的事,大家好聚好散,也不会被舆论谴责。
  于是黄氏淑女便与庸碌的前夫结束了婚姻关系,改嫁张耳。
  张耳亡命外黄,穷困无援,如今有富家美人愿意委身下嫁,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当即同意了这门婚事。
  魏国比不了秦国,虽然也有成文的律法,但人情关系无处不在,只要使的钱够多,打通大梁朝堂的关节,哪怕是杀人罪也能免除。
  于是在黄氏的内外打点下,张耳竟真的脱罪了!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发挥自己曾是信陵门客的优势,在妻家重金厚财的资助下,疏财仗义,广交豪杰,使得远近八方的轻侠少年们,都跑来投靠他。于是张耳便从昔日信陵下宾,成了今日门主,号称外黄第一豪侠。
  这时候,张耳的雄心也愈发膨胀,不满足于只做一个黑社会老大,他在妻家及宾客们的声援下进入政界,靠着贿赂和游说,竟被魏国官府任命为外黄令。
  昔日的亡命逃犯,摇身一变,成为外黄的父母官,这在秦国绝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放在六国却并不奇怪。
  因为六国与秦不同,在贵族官府之下的广大民间,是一个宽舒的社会,任侠风气极重。游侠们在各国间奔走往来,纷纷寄托于贵族门下,促成了各国的养士之风。
  除了已经逝去的四大公子外,燕国的太子丹等人,本人或是王族公子,或是高官豪门,身居国都,别有领地封邑行侠养士,手下宾客,来自全国,甚至外国,数量以千人计,他们是势力足以敌国的游侠养主,可以称为国侠。
  次一级的游侠,就是张耳这一类,他们或是土生土长的豪富,或者是与豪富关系密切的游士,身居郡县,饶有资产,一县之内的游侠,慕名附势于其门下,人数可以数十百人计,可以称为县侠。
  在六国,从县侠到县官的距离,并不遥远。在秦国注定要被通缉捉拿的县侠张耳,不管是黑道的游侠儿,还是白道的官府,都混得如鱼得水!他的名声,不但超越外黄县、及于魏都大梁,进而超越国界,成为梁、楚、赵都声闻遐迩的名士。
  只可惜,张耳的好日子没持续几年,现如今,他命运的第三次转折,就要来了。
  一月份,秦将王贲伐魏,大梁被围。
  二月份,秦国中更羌瘣帅偏师东进,二月中旬占领了陈留,并分兵攻略邻近各县。
  距离陈留不过五六十里的外黄县,也无法幸免。
  张耳也听说过秦国最痛恨游侠,尤其是他这种影响极大的县侠,直接被认为是祸害国家的“五蠹”(dù),被斥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毕竟任侠风气,是植根于人性中的自由放任,不愿受社会群体约束的天性,简直是秦国律令吏治的天敌!
  一旦秦军占领外黄,张耳肯定要被缉捕,甚至会丢了脑袋。
  于是,在秦军尚未到来之前,张耳便在走与留之间,踌躇不已。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下。
  “我既然被魏王任命为外黄令,食魏禄米,佩戴魏印官服,那便不能弃城而走。”
  张耳对自己的妻儿、宾客如是说。
  “我当信如尾生,宁可在骇浪中抱柱而死,也不愿离弃苟活!”
  但在这大义凛然的背后,其实也有张耳自己的私心。
  他从信陵君处学到了一件事:有取必予,有恩必报,讲的是义;承诺的事,一定做到,救人之难,不避生死,讲的是信。信义,这是任侠者生存于世的基础,没了这两样,他们就狗屁不是。
  对张耳而言,比身死亡命更可怕的,是苦心经营多年声名的堕毁。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至少要抵抗一阵,让世人知道,名侠张耳,没有辜负魏国!
  但老婆孩子,却是要先送走的。
  结束了漫长的回忆后,张耳拍着他结发妻子的手,继续嘱咐道:“汝等先去阳武县,那里尚且安全,藏身县中,若是秦军占领了那一处,也勿要慌乱,秦人骤然来此,一定难以查明各地人口籍贯,假装当地人即可。等到战事平息后,陈馀会派人来接汝等去赵地……”
  陈馀,也是大梁人,好儒术,与张耳为刎颈之交,因为他比张耳年轻十多岁,便以父事之。
  如今陈馀身在赵地,在当地小有名气,有田产屋宅,他是张耳这一生最信任的人,能够以妻子托付。
  在送走了妻子后,张耳并未在外黄城外久留,而是让亲信守好脱身的隐秘地道,他自己则往府邸走去。
  既然决定留下抵抗一番,那至少要打退秦人第一轮的进攻,但张耳知道,以外黄县本身的武力,恐怕无法对抗那些秦军。
  魏国的主力部队,早就在一月份时,被从陈郢回师的王贲大军击溃了,剩下的数万人,被围困在大梁,自身难保。宁陵君魏咎收拢了数千人,走保睢阳,也难以救援外黄。
  城内的数千丁壮,大多没有受过训练,虽然可以鼓噪造势,真正打起来后,却难以依仗。
  所以张耳手里能用的,只有县里的两百县卒,若是加上他手下的两三百门客,或许能勉强一战……
  张耳必须说服他们!说服那些来自梁、楚、齐各地的轻侠们,为自己效死!
  ……
  一个时辰后,外黄张宅内,张耳让仆人将府邸中的酒全部开封,又杀猪宰羊,将所有的宾客都聚集到院子中,置酒高歌。却不谈御敌之事,而是深情地讲述起了当年信陵公子的事迹。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
  张耳端起酒盏,叹息道:“耳门下,最盛时,也仅有三百人,不如公子远矣……公子虽逝,但我每每思之,都觉得他仰之弥高啊!”
  仰之弥高,这句话,张耳还是从好儒术的陈馀处听来的。
  门客轻侠们纷纷捶胸顿足,嗟叹道:“公子真豪杰也!惜哉,吾等不能睹之一面。”
  张耳笑了笑,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秦破赵于长平,平原君求救于魏,魏王却不欲相救。信陵君苦苦相劝,自度终不能说服魏王,又不愿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
  “当是时,有侯嬴自刎以送公子,有朱亥挥金锤杀晋鄙,这才有了震动天下的信陵君窃符救赵!”
  门客们又纷纷赞叹起来,各自起身,他们大多出身卑微,话语粗鄙,但总结起来,就两句后世的话。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张耳见气氛渐渐热烈,知道时机成熟了,便将酒一举,大声鼓动道:“二三子,信陵君之事虽不可再见,但今日,秦围大梁,又以偏师攻略诸县,我已经听侯哨回报,说有一支千余人的秦军,已逼近外黄二十里外,明日便至!”
  他狠声道:“耳身为魏国外黄令,为大王守土有责,是为信,需庇护百姓免遭秦寇荼毒,是为义。故不可弃城而走,苟且偷生,今愿效仿信陵君,乃请众宾客,坚守外黄,抵御秦军,与城俱死!二三子可愿追随?”
  刚才还豪气万丈的众宾客闻言,都有些发愣,本地外黄人也倒罢了,颇有点保卫故里的欲望,可那些来自楚、齐、赵的宾客,便有些犹豫踟蹰了,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信有义,里面大部分,都是来混口饭吃的。为张耳当当打手还行,要为他豁出性命,却还得掂量掂量。
  张耳见状,便轻叹一声,放下了酒杯道:“昔日赵将廉颇,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归。廉颇不忿,宾客却对他说,天下人与人相交,就好比市场做生意,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
  他惨笑道:“没想到,我张耳,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
  此言一出,那些宾客顿时尴尬了,这是在说他们不仁不义啊。
  一个高鼻梁,留着美须髯的大汉愤然起身,此人三十出头,因为素来好酒,已经喝得半醉,脸色熏红。
  大汉一擦须上残酒,用他那声线独特的楚国沛泗口音,大声说道:
  “我素来敬重信陵君之名,听闻张君乃是信陵旧客,继公子之志,便从沛上至此,食于张君门下。虽然作为门客才数月,但大丈夫,当重然诺,守信义,如今门主有难,身为宾客,岂能弃之而去?”
  他一拱手,大声说道:“张君若要率众御秦寇,沛县刘季,愿追随之!虽死不悔!”
  此言一出,其他门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群起响应,这刘季虽然才来了几个月,但因为他为人豪气,在宾客里颇有影响力。
  话虽如此,但刘季心里想着的却不是以死相报,而是……
  “事情不妙啊,秦军势大,外黄小县,恐难以抵挡,乃公且杀个把秦人,对得起张耳这几个月的酒肉,就该伺机跑路了!”
  ……
  PS: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史记·张耳陈馀列传》


第0124章 攻权
  “外黄令这是要顽抗到底了。”
  看着二五百主杨熊派去喊话劝降的人在城下被一阵乱箭射了回来,黑夫便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几个什长说道。
  他们是昨日傍晚抵达外黄县的,外黄本是春秋时宋国城邑,战国时归了魏国。这座县邑的大小,跟安陆县城差不多,因为地处魏国腹地,很少遭遇战争,外黄的防御能力远不如陈留,垣仅高三丈。但此时城门紧闭,城头人头攒动,在进行守御准备。
  众人闻言,却不忧反喜,因为若是城池不攻而降,他们是捞不到功劳的。
  “看城头的准备,外黄士气不低,这或许将是吾等的第一场苦战。”
  言罢,黑夫又回首看向己方营垒,昨天他们抵达后,除了一千兵卒外,还有一千从大梁那边支援过来的刑徒戍卒与他们会合,共计两千人。而后便奉杨熊之命,掘土伐木,匆匆筑造一个营地,让兵卒们安顿下来。
  在站稳脚跟,而敌城又拒绝投降后,作战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很快,就有传令兵来寻黑夫,让他和其他屯长、百将一起去大帐听令……
  这种千人而率的大帐,其实也就比普通营帐宽一点,二五百主——亦可称之为“率长”的杨熊坐于正中,左右手分别是两名五百主,来自南阳宛城的张齮(yǐ),以及来自南郡夷道的程无忧。
  十多名百将、屯长坐于下首,黑夫的位置,距离主座很远,离帐门却很近,可见他在这支部队里的地位是不高的。
  杨熊虽然是氏族子弟,喜欢在穿戴、佩饰上讲究,但也没有多废话,很快便问道:“本率长奉中更之命北收外黄,然外黄令不知大势,竟帅城内兵卒门客负隅顽抗。故众已聚不虚散,兵已出不徒归,此城必拔!二三子可有破城之策?”
  宛城尉史张齮素来好谋,便拱手道:“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但如今我军仅有两千余人,外黄城内,却有丁壮数千,斥候绕城查探后,说东南西北每面城墙上,有披甲兵卒,有持剑宾客,亦有拿着农具的市井之民,每面至少有五百人。合计起来,敌我兵力相当,一般的围城攻城之法恐怕难以奏效。”
  杨熊道:“哦,那五百主以为,应当如何攻城?”
  “兵法云,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依下吏看,莫不如……诱敌出城!”
  黑夫在下面听着,暗暗摇头。
  这张齮是学室出身,学了不少律令兵法,可实际的仗却没打过几次,颇有些按图索骥。
  之前他就提议彻夜疾行,对外黄发动夜袭,杨熊也采纳了他的建议。但当黑夫等人披甲带戈,气喘吁吁地小跑三十里抵达外黄后,才发现城内的外黄令也不是蠢人,张耳警惕性很高,早就探查到秦军在接近,紧闭城门,城头火把通明,轻侠县卒连夜巡视,正等着他们呢!
  这时候,张齮还在兴奋地说道:“吾等便假装疾行疲惫,让刑徒戍卒以散阵到城下挑战,而精锐兵卒隐蔽营中。城内丁壮、兵卒、门客与我军相当,外黄令见我军疲惫散乱,或将出城迎战。可先让戍卒诈败,诱其追之,然后设伏击之。待歼灭了此股出城之敌后,再猛攻县城。如此,城内残敌已然胆寒,士气低落,取外黄,易如反掌!”
  他在那脑补的开心,黑夫却觉得好笑,既然城内的统帅并不笨,想依靠演技拙劣的诱敌将他们骗出来野战,无疑是痴人说梦。
  再说了,能守城,为什么要冒险出城野战?
  春秋的时候,贵族们讲究堂堂正正之战,大家在野外摆开架势,一天之内分个胜负。哪怕是划时代的孙子兵法,也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很少谈及攻城,还说“攻城为下”。
  但到了战国,攻城已经是兵家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件事了。
  战国时期的人口密度、土地开发程度,较之大一统之后的时代,都非常低。
  人口密度低,意味着主要人口和资源都集中在主要的城池附近。土地开发程度低,意味着交通条件很差,在秦国大肆搞交通建设前,哪怕是中原,主要道路是非常有限的,县与县之间,往往只有一条狭窄的驿道相连。
  以上两点,决定了战国时期的战争模式,只能是拔点平推为主,即沿着道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攻克,最多加一点围点阻援的花样。所以对战国时战争的记载,往往是某年某月,某人拔某城。
  人口和资源集中,决定了进攻方必须要去攻占城池据点,占领一片鸟不拉屎的未开发土地毫无意义;而有限的道路交通,对于军队的开进、后勤补给的运输都造成了极大的限制,注定了进攻方不可能绕过敌国的前线城池,玩蛙跳作战。
  于是,进攻方的进攻路线基本上就是可以确定的,防守方只需要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到敌军进攻路线上的某个主要城池,严防死守就可以了。即便是鄢郢之战里,秦军已经占据了天大的优势,但依然无法绕过鄢城,去攻打楚国腹地,白起才不得不艰难拔城。
  所以,在战略层面,战国时代的战场环境,确实对防守方是有利的。
  放到战术上说,冷兵器时代,守城攻城,守城一方占很大便宜,几千人据守,居高临下,往往就能挡住数万雄兵,除非真有几个不怕死的开城门硬刚。
  那个外黄令张耳,显然不是这种人,他也怕城外的秦军只是前锋,后面还有大部队呢。
  黑夫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也不至于傻到当众反对顶头上司的提议,只能寄希望于主将杨熊能驳回此计。
  然而,让人诧异的是,杨熊却再度笑着采纳了,让众人立刻下去做准备,或负责诱敌,或作为伏兵,藏在营内。
  “这位率长想作甚?”黑夫有些疑惑,从言谈来看,杨熊并不是个愚笨不知兵的人啊。
  果然不出黑夫所料,在让刑徒戍卒们散漫地出营,装模作样地挑战了一天后,外黄依旧大门紧闭,外黄令一点出击迎战的欲望都没有。
  那位县侠张很清楚自己要的东西:守个七八天,打退一场进攻,证明自己没有辜负魏国,就可以跑路了。
  见自己的谋略又落空了,张齮面色有些难看,这时候,还是率长杨熊宽慰了他,并提出了真正的作战计划。
  “看来这外黄,是非得强攻不可了!”
  看着杨熊充盈笑意的脸,帐下的黑夫算是琢磨出来他的用意了。
  氏族子弟出身的率长杨熊,看似没有主见,每逢作战都召集众人问策,可实际上,他却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他似乎总想故意让喜欢出谋划策、抢风头的张齮提出一些没有效用的方略,在张齮被打脸后,杨熊再站出来,提出自己心中所想。
  这样一来,他一方面可以被称颂为善于听取下属意见。另一方面,又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拍板,扭转错误的策略。
  果然,杨率长表明他的真实想法后,顿时引来帐内众人一阵赞叹。
  “这两日来,我虽看似派人诱敌出击,实际上,这只是障目之法。真正目的,在于让工匠打造攻城器械,如今攻城器械已准备妥当,而敌军最初几日同仇敌忾的士气,也懈怠了,从明日起,二三子当全力攻城!”
  最后,杨熊以以《尉缭子》中的一句话作为结束语,表明必下外黄的决心。
  “兵法云,兵有胜于朝廷,有胜于原野,有胜于市井。敢战方能获胜,屈服退让就会失败!”
  “二三子,敢问明日拔城,谁愿为先登?”
  一边说,杨熊一边将目光投向了黑夫这边!


第0125章 先登
  “还好还好,杨熊没点名让我这个屯做先登死士……”
  次日一早,站在外黄城下,透过淡淡的烟尘,看着前方尚在自己前面的那三个屯,黑夫大呼庆幸。
  所谓先登,便是攻城时率先登城者,虽然成功后,铁定能得到一个集体功,但黑夫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寻常攻城也就算了,遇上这种攻守人数差不多的苦战,先登前锋的死伤会极大,全部阵亡都有可能!
  再者,碰上杨熊这么一位心机深沉的上司,主动冒头的,往往会为他填沟壑,稀里糊涂地死掉吧……
  所以在杨熊目光扫过来时,黑夫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贸然出头。好在,秦军里渴望先登立功的莽夫大有人在,黑夫身旁两位来自南阳的屯长立刻起身请战,杨熊也欣然同意!
  而黑夫他们屯,则排在了这几个屯的后面,作为第二梯队,在城西百余步外的一处藏匿身形,里聚旁屏息等待鼓点号令。
  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中级军官,杨熊打仗也和他做人一样,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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