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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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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终,项籍却为乌江亭的老亭长所劝,说平日里,江上素有楼船巡视,今日却不见一艘,恐怕是故意为之,就是要等楚军半渡,或者登陆后将他们包围,到时候上柱国麾下将士,即便人人有百夫之勇,恐怕也难以生还,这是要弃整个楚国于不顾么?
项籍这才打消了报复江东的心思,此时淮南饱受劫掠,粮食凋敝,军民皆乏食,项籍遂让季布守淮南,虞将军守东海,自己带着英布等将士数万向西进发,兵锋直指黑夫起家的大本营,衡山、南郡,欲以战养战,从两地身上割肉止损……
“今项籍日益西进,过大别,连破数县,威胁到了邾城安危,南郡、衡山丁壮皆在关中,尉郡守派人来江东请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黑夫的老弟尉惊以收降铜绿山,攻占衡山郡之功,也混上了郡守的位置,但要论军事、政治才能,只能算平庸,去年的南方战场,他带着衡山兵东进,仗着人多,救下被英布所败的安圃,本欲按照计划,继续向寿春进军,却为从陈地驰援来的季布所挫,只能满足于占据彭蠡泽北部数县,这次项羽西进,又一股脑全丢了。
“衡山乃是南郡之唇,唇若失,齿寒也,必救之!”
丹阳守安圃首先发声,在安圃看来,去年北伐军之所以没有完美实现摄政的计划,攻占淮南,全是他的过错,他这个跟了摄政十几年的老行伍,竟输给了一个脸上黥面的刑徒英布,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实在是奇耻大辱。
“安郡守所言不错,项籍是困于淮南少粮,欲移兵就食于衡山、南郡,这进军路线,过大别南麓而西,是欲破柏举,重复吴师入郢之事也。”
作为黑夫南郡旧部二代子弟的佼佼者,尉阳在黑夫照顾下,受过良好教育,读了些兵法史书,柏举之战是孙武的得意之作,他自是十分熟络。
吴军对楚作战,历来采取争取淮上,沿淮西进攻楚国北部地区的战略,孙武却把它改为经过柏举直趋江汉地区的战略,将舟船和重装备,停于淮汭;主力军经过唐、蔡两国支援,直趋江汉地区,威胁郢都。
“柏举一战,吴军以少胜多,将楚军从大别追到小别,死伤无数,遂渡汉入郢,差点灭了楚国。”
而吴人在郢都做的事,至今南郡仍有流传,辟如大肆烧杀劫掠,淫楚王后宫,甚至还有伍子胥将楚平王坟墓掘了鞭尸的故事……
安圃颔首:“不错,若使项籍入于南郡,他必会大肆报复,使邾城、江陵化作丘墟。”
在黑夫的有意宣扬下,项籍这个名儿,已经跟“吃人魔王”“屠城狂魔”联系在一起了。
“我已在当地募得丹阳兵数千,可为前锋,救衡山之危!”
安圃上次大败后,倒也痛定思痛,知耻后勇,回来后立刻补充军源,力图雪耻。
这丹阳地区百年来楚越杂糅,山险地贫,民多果劲,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光着脚也能在山林里健步如飞。
但尉阳话却没说完,他摇头道:“正因如此,才不能派出全部兵力,救援衡山……”
安圃愕然:“为何?”
尉阳不但受过良好教育,更在军旅之中有五六年历练,在胶东时,打过沧海君,在岭南时,配合韩信打了消灭骆越的最后一战,更发动楼船之士兵变,跨越千里袭击会稽,入淮泗,横大江。
对用兵之道,至少是“见过猪跑”的程度。
他说道:“兵法云,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项籍虽暴虐,但也确实是用兵高手,但若吾等当真全力西援,恐怕会中了项籍之计。”
“昔日柏举之战,楚令尹囊瓦率兵东进,与吴军夹汉水相峙。左司马沈尹戎以为,吴人远来,不能持久,不必急着决战,而让他带着申息之师向敌后迂回。囊瓦沿汉水与吴军周旋,沈尹戎突袭淮汭,毁坏吴军舟船,还塞大隧、直辕、冥阨三关,如此断其粮道,两面夹击,必能大胜!”
“然囊瓦嫉贤妒能,又仗着楚军势众,竟渡汉而东,结果为吴军所诱,在柏举大败,局势便糜烂了。”
“我料那项籍西进,一面是为了掠衡山之粮,报复去年的淮南之役,二来也因不得渡江东,欲诱我西援,在江西决战,若我军败,不但保不住衡山郡,连江东也会动荡。”
对项籍,要采取避战之策,这是尉阳从去年战争里学到的东西,他不觉得安圃等人能与此人临阵叫板。
尉阳道:“项籍军不过两万人,南郡、衡山兵虽不多,但也远超此数,足以守住汉水以西。更何况,与当年吴军不同,项籍无唐、蔡两国之助,孤军深入敌境,只能就地掠食。衡山郡狭小,之所以立郡,是因为铜绿山,因为武昌营,而不在邾城,只要我叔父能迁邾城之民至江南,从此往西,直至汉水、云梦,数百里皆空地。”
从两年前安陆之战后,安陆人全部迁移到江南,那一带就成了一片无人区,北伐前夕,黑夫让乡亲们移居武昌种地,有大江和舟师保护,如今尉阳回头一想,可能从那时起,仲父就在做最坏打算,提防楚人乘南郡空虚西进了……
项籍即便跑到汉水边上,也一粒粮食都找不到,若再往前,想到江陵城打秋风的话,非但后路将为舟师所断,关中的援兵,也该回到南郡了。
到那时,项籍腹背受敌,他们甚至有机会,将此人彻底歼灭!
“但衡山守请求支援,尉阳,他可是汝叔父。”安圃仍意有踌躇。
尉阳却不以为然,他对仲父言听计从,对叔父,却仅当其是长辈:“叔父是治民官,而非战将,吾等需要根据临战时势而做判断,且等南郡利君的书信,若他也要求江东驰援,那形势才是真的危如累卵。”
这时,一旁久久未说话的吴芮却提议道:“我军何不先分兵三处,我以越卒继续袭扰东海,尉郡尉以楼船袭寿春,而安郡守便采用当年沈尹戎之策,迂回项籍后方。只要寿春告急,只要东海糜烂,而后方的县邑又一个个失陷,项籍便面临抉择,或是继续向西,或是撤兵东归,不论如何选,江东都做到了该做的事!”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围魏救赵之策呢?”
尉阳意味深长地看了吴芮一眼,对此人,他一直是防着一手,此番二人看法相似,倒是稀奇,遂颔首道:
“没错,不论他是留,还是退,江东都起到了牵制作用。”
黑夫曾来信告诉过尉阳,江东就是敌人背后的刀子,他不知道你会何时发难,必须时刻提防,牵制敌后,这便是江东存在的最大价值。
“不求这刀子一次插进敌人心脏。”
“只望它,一刀刀,一次次,不断给其放血,叫重瞳儿痛痒难耐!”
这是尉阳做出如此决策的最大依仗,他觉得,自己领会了仲父的全局战略。
“若吾等判断错了,那便是南郡的罪人。”
安圃仍未能站在全局考虑事,沉溺在过去的失败里无法脱身,若这次因为他不回援,导致衡山再失,他恐怕无颜面再见摄政了。
“可若吾等判断对了……”
尉阳作为小辈,替安圃、吴芮倒了酒,笑道:
“那南方战场,会变成一个泥潭,让项籍陷于此处,他陷得越深,陷得越久,仲父便能发大兵东出,横扫中原,早日一统天下!”
第0964章 越兵
金陵会议结束后,各自控制江东一郡的三人分道扬镳,安圃要离开石头城,召集丹阳兵,准备前往豫章,伺机断项籍后路,而吴芮手下的越兵远在曲阿屯守(江苏丹阳县),尉阳的楼船舟师则停靠在江乘,接下来恐怕要一分为二,奔赴东西了。
尉阳才离开金陵,便唤来自己的长史朱建,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
朱建乃是衡山郡人,尉惊和安圃夺取邾城后,朱氏成了最积极的协助者,只求能在新政权里分得一杯羹。
朱建便是最优秀的子弟,被派到尉阳手下做事,他善言辞,富谋略,今日尉阳提议的“避免与项籍决战”,便是朱建最先提议的。而他们家族产皆在邾城,却能主张全城迁到武昌去,这一点便让尉阳十分惊异。
此人倒是看得很开,笑道:“若邾城沦为战场,我家岂不是损失更大,甚至可能举族被屠,自从几代人前从邹地远迁,朱氏便想明白了,土地、房宅、官职、钱帛,都可以失去,但唯独不能失去的,便是族人性命,只要族人还活着,以上种种,一朝散尽,十年复得!”
这番见识让尉阳十分器重,而朱建听完今日三人合议后笑道:
“这位干越侯,倒是与将军所见颇同。”
尉阳却有些忧虑:
“吴芮哪里是与我所见略同,仲父的这位结义兄弟,不过是,想要保存越人的实力罢了!”
从去年攻取淮南失败后,尉阳一直觉得,江东是注定无法单独战胜楚国的。
不仅是楚国几个将领十分骁勇善战,更因为,江东的主力,不再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南征军老卒,而是当地征募的越卒……
譬如吴芮,他手下的一万主力,派去随黑夫入武关,剩下的继续从会稽、东瓯、闽越、干越新募,直接由当地越人君长,带着族人加入,合兵近两万。
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不过是乌合之众。
在吴郡驻扎时,越人便不服军法,私斗就不说了,吴越人一言不合拔剑是常事,擅自出营者也数不胜数,他们目的也很硬核,居然是参加当地吴越人的赶集……
有的人赶完集后,竟就赶着用战利品换的马、羊,扛着袋粮食,直接回家去了,再未归来。
这群部族兵既没有行伍秩序,也无死战之心,在进攻东海郡时,见利则进,不利则退,比起跟楚兵搏杀,他们对抢掠战利品更感兴趣。
如此兵卒,的确只能用作袭扰牵制,难堪大用。
尉阳不由感慨:“这些吴越之兵确实骁勇,但蛮性难驯,非得如孙武一般,用铁一般的军法纪律好好锤炼一番,方能成军啊!”
朱建却笑道:“郡尉,若吴芮有这般本领,你与徐郡守,岂不是要夜不能寐了?”
……
若尉阳知道吴芮现在在做什么,恐怕真要夜不能寐了……
吴芮回到曲阿时,听他的次子吴郢说,营地里的东瓯人和闽越人差点又打起来了。
“又来了。”
吴芮一愣,朝地上唾了一口,一年多了,自从越兵成军后,他天天都要料理这些破事。
除了被中原人统称为“越”外,这群遍布东南的越人部落,鲜少有共同处:东瓯和闽越本是一个祖先,都是末代越王的儿孙,在越被楚国灭亡后,跑到远方建立的。
但两国的文化形态却大不相同:东瓯恪守越国传统,已渐渐文明化,而闽越却融入了野蛮的闽人,崇拜蛇,有许多古怪的传统,依然剃短头发,身上纹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蛇形,连兵刃也是蛇剑、蛇矛。
两国因为继承权和土地问题结成死仇,几代人来相互攻杀,最后让这对冤家消停的,竟是秦军……
而来自会稽各个山谷的于越君长们,他们的打扮就文明多了,由于被楚国间接统治百余年,风俗尚楚,乍一看与淮南楚人无异,但一开口仍是难懂的越言。
亦有来自外越的群岛之民,他们终生都在与海打交道,潮来汐往,身上永远散发着鱼腥味,耳朵、嘴巴上都垂着重重的耳环,挑选营地时总喜欢在临水的地方,据说他们还有一些对大海的奇怪崇拜,将新生儿放到海里,让他从出生便呛呛海水之类的……
吴芮所属的干越人,则是早就迁徙到豫章的一支,以冶炼出名,但这批最忠诚的手下,大多被调到关中战场去了。
可以这么说,吴芮名义上是会稽郡守,越兵统帅,可实际上,他竟是个光杆司令。得靠与各部落君长攀交情,甚至结儿女亲家等方式,才能得到一致拥戴——黑夫将吴芮当做利用诸越武力的工具,诸越何尝不是将他当成一个与黑夫政权往来的媒介呢?
不要在自己离开时自相残杀,这就是吴芮对手下各部落的最低要求了。
听闻有械斗发生,换了一般的军队,肯定要让军法官出面,但越人不行,他们有自己的规矩。
“死了几个人?”
“九人,东瓯六人,闽越三人。”
“不算多,不算多。”
吴芮松了口气,两万人人带剑,脾气暴躁的越人聚集在一起,械斗死了百人以下,都是寻常事。
“因何生隙?”
吴郢说明了缘由:
“东瓯人昨日烤了一条蛇食用,而那蛇的颜色,恰恰是闽越人这月要祭拜的,双方遂起了口角……”
这都什么事啊……
一番劝慰,由吴芮做主调停,又与东瓯、闽越的君长干了好几竹筒米酒,给死者赔偿,这场闹剧才算消停。
回到营帐,面色熏红时,吴芮不由指着这乱糟糟的越兵营地道:
“徐舒、尉阳等人,疑我久矣,但摄政之所以留着我,是因为他知道,这些越人,除了我吴芮,谁也镇不住!”
吴芮能拍着胸脯保证,若黑夫将他调往他处,换他人来,这群越人,必将分崩离析,各回各家!
然后靠几个文官和尉阳的楼船,就能镇住整个江东蠢蠢欲动的楚人?
痴心妄想!
等午夜时分,稍微清醒些,吴芮翻来覆去,想起一事来,又唤来儿子问道:“那楚客……还活着?”
吴郢禀报道:“父亲不在时,一直押在最里面的营帐中,儿亲自给他送饭。”
末了又补充道:“此事,军正不曾知晓。”
“将此人带来罢。”
吴芮想了想:“但要剃了其胡须,再给他换上女子衣裳!”
他低声嘱咐道:“不可不防,若是他人问起,就说是我醉了,叫嚣着要女人,从女闾带了娼妓来服侍。”
……
身为说客游士,一颗强大的心脏是最基本要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否则被敌人一吓唬,连要说何事都忘了,如何游说?
但楚国说客武涉,此生还从未有过穿一身女装的经历,虽然心里膈应,但他仍面不改色,刚入帐后,便对此前从未谋面的吴芮下拜道:
“吴君终于愿见小人了……”
武涉是随项籍一同回淮南的,受亚父范增之命,在吴芮尚在淮北时,前往拜会,却被吴芮软禁,不见,不杀,一关就是两月。
吴芮披散着头发,箕坐无礼,一副蛮夷之态,笑道:
“先前你满口胡言,关了你许久,你大概已想好要如何说了。”
武涉却摇头:“小人只是觉得可悲。”
“如何可悲?”
武涉叹道:“昔有吴王夫差,大霸东南,黄池之会,与晋定公争长于,何等威风。”
“昔有越王勾践,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当是时,越兵横行於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他朝吴芮作揖,抬起头时面露讥讽:“而身为吴王之后,拥有越王之故地兵卒的吴君,却谨小慎微至此,连在营地中见一使节都要遮遮掩掩,生怕被黑夫所知,岂不可悲?可笑?”
“眼下我虽衣妇人之衣,可实际上,在作女子谄媚之态,欲妾事于黑夫,谋求事后一席之地的,恐怕是吴君罢!?”
第0965章 划江而治
吴芮方才被武涉说成是“妾事黑夫”,却非但不怒,反而痛快地承认了:
“楚威王时兴兵而伐越,杀越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於江南海上,服朝於楚。各部如犬如马般侍奉楚国百年,到我时,却能妾事于执掌天下权柄的大秦摄政,岂不是比过去强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忽然大笑道:“吾等参加过南征的将尉皆知,吾兄,他是不可能纳妾的……”
武涉却没听懂这个黑夫旧部们才明白的笑话,摇头道:“只怕吴君的这种日子,也长不了。”
不知是否女装有加成,武涉的小嘴比起数月前在鸿门宴上,犀利了不少。
“过去两年间,天下共苦秦久矣,北伐军与楚军,虽未曾有实际的盟约,然仍相与戮力击秦,黑夫战西楚,而项将军战东楚。”
“这本是依照那亡秦必楚的预言,复兴大楚的好时机。秦已破,胡亥死,项将军不计前仇,派小人入鸿门拜见,欲与黑夫计功割地,分土而各为王,自此天下安定,以休士卒。”
“然而小人在鸿门观黑夫面相,才发觉他,容貌颇与二人相似……”
“哦?似谁人?”
吴芮笑道:“我倒是听人说,吾兄容貌似大禹,面目黎黑,吾兄则说,天下黔首劳作之人,皆是如此。”
“不过是收买人心的虚言,此人一贯虚情假意。”武涉说道:
“我学过相面,观黑夫容貌,与秦始皇颇类,皆是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有这种面相的人,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果然,黑夫有封豨长蛇之志向,他曾忠于秦始皇帝,然反复无常,诈死而凌杀其子嗣,淫乱其后宫,其不可亲信如此。事后却虚情假意,仍以忠诚自居,欲欺天下人。”
“明面上尊虎狼之秦为主,实则,他是想要做第二个秦始皇帝,自立摄政,大权独揽,兴兵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其意非尽吞天下者不休,其贪得无厌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斥责黑夫首先挑起内战了……
但这点丝毫不能打动吴芮,他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道:
“我怎听闻,是六国在西河大肆烧杀抢掠,激怒了吾兄?”
武涉冷笑道:“不瞒吴君,早在函谷关时,项将军得谋士建言,说南北两秦并立,楚国才能得利,应不攻关中而南下袭南阳,断武关道。然项将军以灭秦大局为重,未曾采纳,反观黑夫,他早在入武关之时,便授意江东渡江击淮南,其人品相差若此……”
“人品能赢得天下的话。”吴芮摇头:
“这做皇帝的,便是扶苏那样的人物了!”
“兵者诡道也,吾等动兵前,难道还要先通知楚国一声不成?”
武涉有些难对,只好强行换个话题:
“可黑夫不但对潜在的敌人如此,对麾下功臣,亦是如此。自从他入咸阳后,置官授爵,弃封建而置郡县,与秦时无异。吴君虽自以与黑夫为厚交,结拜兄弟,为之尽力用兵,有抵定江东之大功。然所封功赏,不过一关内侯,食千户而已,竟无实封之地,更未能跻身九卿,还以尉阳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儿来制衡、监视,其不顾旧情至此,真是让人齿寒啊。”
吴芮还是摇头:“从南征开始,一向赏罚分明,吾兄待我与赵佗不薄,我二人明明功不及东门豹、韩信,然皆得封侯,我已十分满意,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那是在北伐军中做比较,吴君不如和楚国的诸位封君比比?”
武涉这下可来了劲,一个个数起楚国的大领主们来。
“蔡赐,为房君;范增,为巢君;龙且,为郯君;英布,为六君;钟离眜,为朐君;申阳,为河南君;郑昌,为颍川君,韩国摄政……”
“但凡是复兴大楚的功臣,皆得封赏,还都是实封,高者万户!”
这倒是实话,楚国目前已经恢复了他们最喜欢的封建制,名义上的楚王是最高领主,掌握实权的则是“东海公”项籍,整个东海郡都是他们项氏的封地,其余各地也尽数瓜分,这是维系政权的动力,虽然内部对项籍封赏偏向故旧亲朋,也有些不满……
但至少看上去,楚将的确是利益均沾了。
“而韩王成、魏王咎,这些六国之后,皆为楚国所立也。”
武涉长揖在地:“黑夫欲独吞天下,而项将军追求的,是共分天下,若吴君在楚,可不只是一介虚封之侯,而当为王!”
“当今黑、楚之胜负,决定于南方,而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黑夫胜,左投则楚国胜。将军何不反黑而与楚连和,尽取江东百越之地,与楚军并力西进,楚取江陵,而将军取豫章、长沙,自此划江而治,与黑夫、楚国三分天下而王之?”
“至于叫吴王、越王还是吴越王,君自取之!可与楚国分庭抗礼。”
武涉日思夜想的游说之辞,算是说完了,他有些颤抖,自从西河退兵后,六国便失去了优势,尽管项籍连败江东、衡山军,但在总的战略上,已处于被动,只能寄希望于攻入南郡、衡山,让黑夫南北不能相顾。
他们急需新的盟友。
由于越人身份,在黑夫势力的有些暧昧尴尬的吴芮,就成了最佳人选。
但吴芮,会如此轻易被说服么?
良久后,吴芮才反问了武涉一个问题:
“当年王翦在江东时,为何没有悍然称王?”
武涉一愣,吴芮却继续追问:“我听闻,当年王翦已虏荆王负刍,平楚地为郡县,因渡大江,南征百越之君,有楚客前往游说,劝他在楚地拥兵自立,与秦划江而治,却被王翦所杀,汝可知,当时王翦为何没有悍然称王?”
武涉垂首道:“是因为他的愚忠,王氏之所以有今天的下场,皆是因为愚忠。”
“不,是因为王翦看清了形势,天下大势已定,任何反复都将遭到灭顶之灾。”
吴芮笑道:“划江而治,为江东之王,看似诱人,可仔细想想,一个当不了几天的短命诸侯王,和一门两侯、三侯,能够长享的荣耀,孰贵?”
武涉知道,自己的游说,恐怕又要失败了,遂急切地说道:“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楚国尚存也!”
“楚国今日亡,则次日必取足下,黑夫除了容貌颇似秦始皇,更类越王勾践,为人长颈鸟喙,这样的人,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
“小人唯恐黑夫得志之日,将会效仿勾践杀文种之事,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吴芮却站起身来,示意儿子与亲信,将武涉按倒在地,堵上嘴巴。
“藏着蒙尘的弓,也好过拉断弦,伤了主人手,被扔进火中烧了。”
“老狗若对主人狂吠,也是被烹的下场,可若它乖乖趴着,难说还能安然终老,幼犬们亦能长久富贵……”
“我虽是越人,少文,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汉朝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异姓诸侯,又岂会没有一点自己的生存智慧?
吴芮手一挥:“送客,为我谢项将军!”
“若有机会,我与他,且再次会猎于淮南罢!”
……
“父亲,这武涉,送过江去么?”吴郢稍后复归,询问如何处置武涉。
吴芮却在案上假寐,闭着眼道:“不必,杀了罢。”
吴郢大惊:“父亲,这么做,会不会太绝了?万一……”
吴芮倒是不以为然:“项籍和范增若真还需要我,便不会在意这区区谋士的性命。”
“反之,他若被人发现,我便是黄泥落下裳,说不清了,而你伯兄吴臣的前程,也会受到牵连……”
吴芮已经为自己的家族,想好了未来,次子留在身边继承干越的部众,以及同诸越的亲密关系,他们家族,将是摄政治理越地的桥梁。
而长子吴臣,则在中央发展,朝野都有人,足以保家族富贵。
“那要如何杀?”
“随你,将尸体毁了便是,外人问起,就说是连夜找来女闾女子不讨我欢喜,被我一醉之下,处死了!”
吴郢有些踌躇:“这江东虽是法外之地,但父亲动辄杀人,恐怕会叫军正记下啊!”
“最好记下,报上去,叫摄政知晓!知道我这做季弟的,贪图女色,胸无大志!”
吴芮倒是没说谎,他自己早年也曾有过的那点小野心……
早就被腹中的小虫给吃空了!
儿子走后,吴芮拍了拍腹部,里面有浑浊晃荡的声音,他病了。
在江南江东常年生活的人,尤其是天天下水的越人,即便再小心,又有几个不会染上血吸虫的?
“吾寿也不知还有无十年,狡兔死,走狗烹?”
他唾了一口:“肉中有虫的犬肉,摄政恐怕也不乐意吃!”
……
武涉眼前的蒙布被解下,看到东方天已大亮,太阳升的老高,而他却未在去江边的路上,反而被人按着,跪倒在一个池塘长长的木桥上。
池塘里看似波涛不惊,可不时有颜色黑褐的“枯木”从土穴中出来,浮在水面上,甚至睁开了惺忪的眼。
这是大鼍,古代的杨子鳄,江东的楚越贵族常养于池中,喂以猪犬,有时也将罪大恶极的犯人投下去,让他尸骨无存,作为一种酷刑。
这是吴郢能想到“毁尸灭迹”的法子,他这会在捡起石头,哈哈大笑,砸着这群半冬眠的鳄鱼,让它们做好开饭的准备。
但武涉却没有小便失禁,哭爹喊娘,而是在面色煞白许久后,还在做着最后的游说努力。
“小君子,汝父之所以欲杀我,是以为,这天下形势,已是黑夫必胜而六国必败,就像当年秦始皇帝灭六国一般,摧枯拉朽。”
“这的确是事实,自从离开西河,六国各顾其家后,便注定要被各个击破。”
项籍说得对,那的确是双方都输不起的最后一场仗!
武涉咬着牙道:“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黑夫安好!”
“若黑夫骤然死去,他这所谓的新秦,便将分崩离析,各郡分立,再难相顾,届时,必是楚国将胜。到时候,还望吴君父子,能做对的抉择!”
吴郢骂道:“摄政年富力强,你这说客,胡说什么!”
“庆忌、秦武王,都曾觉得自己年富力强,但人之性命何等渺渺,不就是随时会死么?”
武涉哈哈大笑,迈步向前,有些哆嗦。
“我不是个好说客,辜负了亚父,辜负了楚国,三次游说,无一次功成,该有今日之亡。”
塘中的鳄鱼开始陆续苏醒,饿了许久的它们,已是饥肠辘辘,渴望新鲜的血肉……
“但我亦大丈夫也,岂能衣妇人之裳而死。”
武涉回过头,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在下能赤着身子,入水么?”
吴郢默然,和亲卫们再没了取笑的态度,肃然颔首,甚至长拜作揖,为这个楚国说客送别……
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入水中,池塘翻腾,血肉横飞。
过了许久,又归于平静,只有几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鳄鱼鼓着腹,懒懒趴在岸边,任由飞鸟那长长的喙,啄去利齿上的残存皮肉……
……
十二月初,楚军前锋,终于抵达衡山郡首府,邾县(湖北黄冈)。
脸上刻画黥字的英布,总算松了一口气,经过持续一年苦战,楚人已十分疲敝,尤其是跟随项籍入关的众人,更早已被漫长的归途磨平了战争的热情。
但这次西征,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来是为了报复黑夫江东军对淮南的破坏,但江东舟师又拥有绝对的水域控制权,楚军不敢渡江,只能对旁边的衡山郡撒气。若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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