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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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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为了“扫平叛乱”,屡屡加收口赋,更未兑现减租的承诺,惹得怨声载道。大量劳动力开赴南阳、三川,耽搁了春耕,加上关东、巴蜀尽叛,粮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集中到敖仓,关中就承担了所有的消耗。
郑国渠边的田再富,也经不住这样吃,一年下来,咸阳城里,秦始皇时还算充裕的储备粮所剩无几。
加上六国群盗摧毁了西河,又凭空多出来十数万难民,萧何看着大军催要的赏钱、粮食,再瞧瞧越来越少的仓禀,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武忠侯,真是往我手里塞了个烫山芋啊……”
眼下别无他法,老萧本事再大也变不出粟稻来,好在还有八月秋收救命,未遭战乱的蜀郡,粮食也足以依仗。
但它们绝无想象中的多,栈道已烧,蜀中粮食运输更加麻烦,至于关中……
在算盘上飞速一算,萧何唉声叹气。
他知道,黑夫已经给关中人许下了田租减半的承诺,西河地区更是直接免租,眼看开源已无可能,就只剩下节流,还有……
萧何咬着牙道:“拆东墙,补西墙!”
……
八月初三这天,萧何亲自去少府走了一趟,拜访少府张苍。
“何年轻时也欲前往兰陵,向荀卿求学,只奈何家父过世,未能成行,常引以为憾。后任泗水小吏,常听入咸阳厘定律令,交付上计者称赞张君博学广闻,数术天下无双。”
萧何朝比他略小的张苍作揖:“今何蒙武忠侯擢拔,任治粟内史,初入咸阳,万事皆无头绪,还望张君不吝指点。”
因为是有求于人,更知道张苍与黑夫私交匪浅,萧何姿态放得很低。
好在张苍是个做实事的人,不敢托大,他也久闻萧何“干吏”之名,双方就坐,不提其他,先聊了聊数术。
让张苍未想到的是,萧何竟通读了他先前所作的《九章算术》上卷,也就是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等实用数学的部分……
“武忠侯极喜此书,哪怕与王贲鏖战时,也让人在江陵印出,常令麾下文吏通读,不能算方田、粟米者不得为文吏。”
萧何笑道:“何亦有幸习得其中诸计算之术,只可惜下卷勾股、盈不足等太过深奥,何公务繁忙,难以演算精通。不过光是靠上卷,便足以治数郡矣。”
很显然,萧何搔到了张苍的痒处,虽是初次见面,但二人几句话下来,竟有了相见恨晚之感,更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始皇帝时,旧秦之蔽已多,然尤以财货之蔽为甚也!”
张苍曾在治粟内史任官,很清楚这天下的财政运作方式。
始皇帝开创的制度,的确给天下带来了无数的好处:他将如此众多的人口集中在一个政权下,毁去关防,车同轨书同文,统一钱币、度量衡,创造了一个全国性的大市场,经济规模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与儒生只知道一味抨击不同,对秦政好的一面,张苍不吝溢美之词。
但他话音一转:“可一同变多的,还有官府的开销。”
秦朝是大政府,废封建,立郡县,在各领域亲自参与经济,比如收盐、铁、酒、糖为官营,在地方设置大量秦吏,不管什么小事都管,以将触须伸进基层。
但这些庞大的官员,使得官僚系统比统一前膨胀了数倍,光是每年俸禄,便足以成为巨大负担,秦之所以收泰半之租,除了用于几乎年年都有战争外,也要用于供养大量官吏。
“的确如此。”
吃过十多年俸禄的萧何颔首,他手里有一份文书,是治粟内史统计各郡财政支出数量,用于官员俸禄、公家开销、城邑修筑,将粮食换算成半两钱,从秦始皇二十六年到三十六年,四亿钱涨到十二亿。
“三倍?这算什么。”
张苍也让人将少府历年开销取来:“笑道,从最初的二亿钱,到十八亿钱,涨了足足九倍!”
张苍所任的少府,便是替皇帝掌管私库的,天下财赋,除了理论上占大头的田租外,其余的口賦、市税、山海池泽的税收,官营的盐、铁、酒、糖、丝、金锡、漆各业收入,皆归少府,用来奉养秦始皇帝名下,那些庞大的宫室机构,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
也就是说,在整个财政盘子少府支出占总财政三分之二,这意味着什么?
“膨胀,十年间,皇室开支在急速膨胀。”
商鞅变法后百余年间,秦国王室消耗占比其实很小:秦律取消了对庞大公族的奉养,非有功者不得属籍,而秦孝公、秦惠王、武王时,宫室嫔妃极少,服侍她们的人数,也不过千人。
然而,到了秦昭王时,随着秦已取得帝业的资本,为了彰显大国风范,宫苑在悄然扩大,甘泉、章台等宫苑便是那时候完工的。到庄襄王时,这位大王常年在邯郸,归来为王,带来的不止是吕不韦,还有东方的奢靡风气,秦国王室彻底和简朴无缘了。
至始皇帝统一天下时,这种风气更膨胀到了极点,始皇帝对六国嫔妃一律接收,更嫌咸阳宫小,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随着帝业已成,始皇帝骄奢之心亦盛,除了咸阳附近的宫殿群,更令三百里内宫观复道相连,帷帐钟鼓美人不够而具。
一时间,关中宫室达数十座之多,先前让垣雍等南郡乡巴佬惊艳的宜春苑,不过是冰山一角,最大的阿房宫占地三十余里。各宫中有名分的嫔妃女子,或来自六国,或从民间新近选拔,达数千之多,奉养她们的宫人婢女,也达到了十数万之众!
光这些庞大的人口,主子锦衣玉食,奴婢起码也过着中人之家的生活,每年就需要多少衣帛?更别提修筑宫室消耗的民力财政,一砖一瓦,皆民脂民膏。
虽然这诸多嫔妃,秦始皇帝真睡过的,寥寥无几,最后大多被胡亥殉了,只余诸多寺婢,仍在各宫之中。
虽然那众多宫室,有不少,秦始皇帝,连一天晚上都没住过。
但对皇帝来说,她们又是必要的,这代表了他的虚荣,他的富贵,他的权力!
还有他的,面子!
和后世的明朝不同,秦朝的皇室财政,不必养诸多子孙,只需奉养一人,但光是这一人之雄心大欲,便足以压得天下人趴到地上了。
为了始皇帝陛下脸上有光,为了使蛮夷鄙民艳羡称道,区区黔首庶民的里子被刮空掏尽,不是理所应当么?
“真的应当么?”张苍却摇了摇头,这是他很久以前的疑惑,现在,终于解开了。
“若为举国之尊严,可也。”
“若为一人之虚荣,不可!”
始皇帝个人虚荣的组成部分,除了美轮美奂的宫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奇观建筑,它们华而不实,如同雕刻在始皇帝颜面上的浮雕,十二金人好似贴上去的金箔。
不过占财政支出最大头的,还是战争。
“从三十年开始,始皇帝令少府之盐、铁、糖等业所得之税,亦补入治粟内史,以增征战之需。”
始皇帝野心太大了,东南西北,十年内打了个遍,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帝国的疆域,的确是东有东海,西涉流沙,北过大夏,南尽北户了。但财政却越发困难。
以往与六国战争,占领的都是成熟的农业区,有着丰富的人口与耕地,在这些地区复制秦模式后,可以立刻征税来扩充财政收入。
但南越、匈奴、西域、海东,都是化外之地,征服之后,能用来纳税的人口与土地太少,弥补不了战争支出。同时,长达数百里甚至千里的粮食转运,几十万人嗷嗷待哺,在边境的大规模基建,都成了财政黑洞。
这四场大征,每一场的消耗,都相当于秦朝一年的财政收入,前后打了两场的岭南之役,更相当于两年……
最终,战争会把本就不健康的财政彻底拖垮,尽管增加了糖业、毛纺业、西域的开通等,都让少府收入略增,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是,抱薪救火!
到了三十三年之后,帝国财政已入不敷出,不得不依靠临时性的举措过日子——加税、加赋,田租长期维持在一半甚至三分之二的红线,此外,关市之租、盐铁糖丝的价钱,也在不断攀升,铸币成色越来越劣质,越来越薄。
这些增值税最终都会转嫁到黔首头上,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这便是十年来,越往后,秦朝公私收支愈发暴涨的真相。
这也是天下人觉得负担越来越重,日子越来越难熬的真相!
皇室开销、冗官俸禄、战争花费,成了压垮旧秦财政,让天下民生恶化的三座大山。
说到这,萧何也表明了来意:“何得武忠侯信赖,任为计相,我以为,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省冗官,倡节俭。吾等要做的,就是如愚公般,将这三座大山,一一搬走!”
“萧君今日所为何事,张苍知之!”
同为财政部门,张苍也跟看对眼的萧何交了底:
“如今天子缺位,那些占少府大头的皇室开销,便再没了用处,与其空耗钱粮,不如开放苑囿,让宫室另作他用,解放其中禁闭的诸多女婢……这座压得天下人喘不过气的大山,是时候移开了。”
他拍着肥硕的身体:“所以,张苍上任后的第一刀,将砍向少府自己,从此以后,少府,将不再是皇帝私库!”
“那武忠侯处……”萧何作踌状,换了任何人,都会将这些东西,纳为己有吧?
“哈哈哈,萧君放心,武忠侯素不好女色。他入咸阳后,财货无所取,妇女无所幸,尽皆封存,交予少府,他还说……”
张苍起身,将黑夫的话告诉萧何。
“武忠侯言,昔时,大秦以天下奉一人。”
“如今,九州残破,民生凋敝。也是时候以一人之贪蓄,来为天下人,做奉献了!”
……
第0924章 甩掉历史包袱
八月三日下午,陆贾那边前脚刚走,计相萧何、少府张苍又一同来向黑夫汇报政务。
“所以说,以秦始皇二十六年所载,内史地区民、商、工户口共二十余万户,后迁关东十二万户于内史,加上人口滋生,至四十万户,口两百余万,今虽有损耗,但亦在二百万上下……”
内史,也由此成了天下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以一郡之地,却生活着全国十分之一的民众。
黑夫弹着二人奉上的文书,啧嘴道:
“而除此之外,少府所辖关中奴婢、刑徒,竟有八十万之众!?”
过去黑夫也知道,少府统辖大量人口,但因为具体数目是朝廷机密,故不得知。
如今白纸黑字摆在面前,才明白,少府役使的人力何其浩繁!
张苍掰着肥胖的指头,一点点给黑夫讲解其中细节:
“最多的自然是刑徒,少府设有永巷狱、若庐狱、导官狱、织室狱、考工狱、司空狱、别火狱、郡邸狱、寺互狱、上林狱等十多种诏狱,关押着来自全国的刑徒男女老幼共70万,担负宫内外各种劳役。始皇帝修阿房宫,筑骊山陵,皆役使彼辈也。”
黑夫在骊山俘虏的17万刑徒兵,只是这70万刑徒中的青壮,他们的家眷分散在关中各地。
“光是咸阳宫中,担任供奉之职的各种官奴婢数以万计,其中仅负责御膳的太官、汤官所领就有奴、婢各3000人,更有屠者700人,宰200人。负责宫廷被服制作的御府、织室,门下亦有织工染工各数千人。各宫中歌舞乐人几经扩充,亦有数千人之众……”
这还只是关中的部门,加上全天下盐、铁、糖、酒等官营企业的刑徒奴婢,少府辖人口百万,不足为奇。
国有企业掌控天下命脉,就不说它了,但关中的八十万人,除了专司兵器甲革制造,修路铺桥搞基建的那批外,其余皆是为奉养皇帝极其庞大的宫室而存在。
占有大量匠人、劳力就不说了,关键是,还不断地吸天下的血。
“少府所属三工官制作的金银礼器漆器,一年官费三千万,东西织室亦然。”
“太官、汤官主办宫膳,岁费五千万钱,这还是始皇帝不出巡的时候,若遇上远巡,随行人众上万,太官、汤官又要提前数日抵达郡县,采购肉蔬,供应食膳,最多的一年,所耗万万钱!”
这还只是一般的日常花费,若皇室有婚聘嫁娶等大事则更为铺张,别看始皇帝不封儿子为诸侯,但把持的只是名与器,诸公子的待遇却是不差的。
若缓缓改革,还不知要遇到多少阻力。
可眼下,这硕大屋子,已经被黑夫扫干净了!
赵高诛,胡亥死,旧朝廷尊严扫地。
在军中影响极大的蒙王两家,只剩下旁支。
群公子被六国解决大半,剩下的三五人不足为患。
秦吏文官中,除了几个上蹿下跳的人外,其余皆屏息于黑夫的刀斧之下,削尖了脑袋想加入新官府的不胜枚举。
如此,黑夫也能放开手脚,开始一些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少府所辖盐铁等,乃国之大计,不可轻易更制,仍沿用旧制。”
国有企业动不得,甚至要加大扶持力度,但内部这些五花八门,又占人口,花费众多的职门……
“是时候将这些历史包袱,甩掉了!”
“少府改制,便从解放刑徒,开放苑囿开始!”
……
“骊山之徒,不论过去因何罪被拘为刑徒,皆免其罪!”
“妻子父母为官府奴婢者,一并赦免,不日使汝等团聚!”
正式的赦令下达后,已返回渭南驻扎的“无垢军”欢呼阵阵,皆言:
“武忠侯果然守信!”
他们本就是故秦人,因为犯了五花八门的罪过,而沦为刑徒,家人也受株连入于隐官,从事少府辖下各业。
年轻体壮的人被挑了出来,组成驰刑士,较一般刑徒地位高,但仍不得自由:修完驰道,有阿房等着他们,阿房好不容易交付,骊山陵又必须在半年内完工……
刑徒的日子苦啊,也不乏有人试图反抗,逃跑,但这可是关中腹地,统治最强大的地区,除了少数幸运者遁入山林为盗外,大多数人都被抓了回来。
第一次鞭笞,第二次逃跑砍脚,第三次,则直接处死!
鞭子打在身上,血口慢慢结成痂又掉落,留下疤痕,脸上的墨字则永无消退之日。
无尽的苦难,无尽的劳作,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胡亥的朝廷轰然崩塌,直到武忠侯带着北伐军亲至骊山阻止刑徒们的暴乱,并作出承诺,这才让众人的人生有了转折点。
但这期盼已久的自由之后,得到自由的驰刑士们却又陷入了迷茫。
“吾等往后,当去往何处?”
多年刑徒,家人也大多遭到株连,故乡的田土房宅早已是别人的了,就算回去,衣食也没了着落,更糟的是,秦地对于被刑之人,是极其歧视的,光凭他们脸上的墨字,哪怕为人作庸保,只怕也无人敢要。
好在,武忠侯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给得到自由的骊山刑徒们提供了去处:
“关中苑囿广袤,不乏膏腴之地,驰刑士可往屯之!”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苑囿他们不陌生,上林之苑,在渭南横跨三百里,占地广袤,其余大小苑囿也有十多个,基本和附近的离宫别馆配套,是秦朝皇室保留森林池沼,养殖禽兽场所。
建苑囿是为了保护环境?别傻了,这年头关中森林覆盖率起码还有百分之七八十,有的地区甚至高达九成,远未达到水土流失的地步,就算使民耕作,他们也不可能将每一寸土地都开荒罢?非得在王畿边上保留这么大野地,单纯是为了皇室及贵族射猎游乐之用。
秦又有《厩苑律》,严禁庶民擅入皇室禁苑,若有人不顾禁令进入渔猎,卫士可杀之!
刚开始时,关中到处是荒地,人少而地多,倒也没什么,但随着人口滋生,当关中人口突破两百万大关时,当渭北、蓝田的田地庐舍已经密密麻麻,再也无法安置新民时,渭南占地数百里的苑囿,就有些碍眼了。
皇帝个人享乐的苑囿,与关中农业进一步发展,产生了矛盾,这时候该如何取舍?
始皇帝的选择是保留苑囿,将急需田土的有功将士封到广袤的远方去……
胡亥时,更是先苑而后农,据说大帝还亲手持弩射杀过误入苑囿的庶民。
现在黑夫掌权,是时候反过来了……
他在与张苍商议后,下令道:“始皇帝时,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时有优旃曰:‘善,多纵禽兽於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遂辍止。”
“如今六国余孽祸乱关东,欲扫平之,自不能靠苑囿中的麋鹿仙鹤,只能是足兵、足食,故苑囿可废,以其地立县乡,安置有功将士及获释刑徒屯田!”
此议自然在朝中引发了一些议论,更有某位头铁的杨御史反对说:“先帝之所以广苑囿,是为了让秦人子弟靠射猎来修习武备,倘若废苑囿而就农田,关中人去何处修习武艺呢?”
倒是刚从北地来,护送黑夫长子入咸阳的骑校尉羌华讥笑了这浅薄的认识:
“如今天下板荡,多的是六国群盗可供狩猎。就算往后天下大定,欲修习武备的子弟,也可去上郡、去北地、去广袤天地里历练,何必在家门口射些狐狸、兔鼠,却自以为勇武?”
此议通过,黑夫让少府颁布了具体的安置方略:
“驰刑士开赴上林,秋时收五苑旧有之粟麦、草著、蔬菜、橡果、枣粟,自留口粮,其余交付官府。”
“秋后立户籍,分田土,人五十亩,并自造庐舍居住。”
“冬日时汝等家眷可由官府送往苑中团聚……”
八月初,此令在驰刑士中传开后,皆大喜,更有有心人在众人中传播说:
“昔日秦昭王,宁可饿死百姓,也不开放苑囿。”
“就算始皇帝,也宁可保留苑囿,而驱有功将士远赴边塞受苦。”
“胡亥率众狩猎,驰出苑区,以践踏民田禾稼以为乐,更射杀误入苑囿之人。”
“唯今之武忠侯,开放苑囿与吾等耕作,立三县,置万户,真秦六世未有之善政也!岂敢不感激之?”
这些话说得众刑徒点头称是,在他们眼里,武忠侯就是他们的解放者,打碎镣铐之人,如今又授予衣食耕地,都感激不已,商量说:
“等在上林安顿下来后,吾等就在里闾中,给武忠侯,立个祠罢,以此告诉子弟,武忠侯之恩惠!”
……
而与此同时,隶属于少府的“乐府”,也接到了张苍下达的,一系列改制命令。
乐府是专门管理音乐的官署,因为秦恶诗书,所以诗三百奏唱较少,只有一些古朴的旋律,在祭祀时演唱。平日里的宫廷宴饮,反倒以近世一来那所谓的“郑卫之音”以及邯郸的流行乐曲为多。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武忠侯提倡节俭,过去的郑卫之音,不准唱了,浩大舞阵,也不准跳了,转而要求乐府创作的,是一系列新主题,新的风雅颂……
“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得十五国之歌,是为风。”
“王畿贵人正声雅乐,是为雅。”
“宗庙祭祀舞曲歌辞,歌颂祖先功业,是为颂。”
乐府被鼓励,不能沉溺在《阳春》《白雪》里,要多采《下里》《巴人》之曲,与民间接轨。
当然,现在去各地采风暂无条件,但可以去军中采集嘛。北伐军将士们喜闻乐见的南方、关中、巴蜀土风歌谣,民间小曲,将不太雅观的部分稍微改造,让它们变成像《北伐军军歌》那样广泛传唱的歌曲。
与此同时,贵族雅乐将被淡化。
颂曲将不再是对秦历代先祖先王的歌颂,对秦始皇帝本人的歌颂,而要变成歌颂大一统、歌颂北伐的正义性,歌颂武忠侯的新政策……
于是,曾按照高渐离弹奏的韵律,为秦始皇帝作出《秦颂》的一位老乐官,看着武忠侯下达的一篇《颂》的要求,彻底傻了眼。
这首歌曲是命题作文,曲调旋律由乐府自由创作,但主题必须是……
“翻身刑徒……”
“把歌唱?”
……
第0925章 如烹小鲜
八月份,武忠侯的新政,从少府开始,其下诸丞署几无幸免。
负责苑囿的钩盾令已被狠狠砍了一刀,原本执掌的三百里苑囿被划分成三县,要安置骊山刑徒及其家眷,以及未来将留在关中的部分北伐军将士。
乐府也不得不停罢美妙的郑卫之音,武忠侯似乎对他们准备的浩大舞曲毫无兴趣,却要求乐官们去创作不识字黔首也能听得懂的《下里》《巴人》之乐,主题无不是歌颂新政……
接下来,就轮到太官令、汤官令了,他们在后世有一个耳熟能详的称呼:
“御膳房!”
御膳房总管,太官令伊众是天下名厨,他本是赵人,后来被吕不韦带入关中,据说吕不韦令门客作《吕氏春秋》,其中的本味篇,便是伊众参与的,天下各地的美食珍馐,他都吃过,做过。
后来,伊众又负责操持秦王政的三餐。
这位秦王在赵地长大,不喜太过咸重的秦国菜,以及颇受华阳太后推崇的楚国菜,更喜赵地口味,十分满意伊众的手艺,便任他做了太官令。
太官令掌宫廷膳食、酿酒、种菜、食用珍禽野兽及献四时果品,又有汤官令主供饼饵果实、酒酿之事。手下除了一众庖厨、雍人、笾人、酒正、醢人等有专长的厨子外,还各有官奴婢三千人,负责买菜、剥洗、宰杀等事。
之后三十多年,伊众就专心在宫廷里炮制菜肴,对外面的事不甚关切,始皇帝晚年肠胃不好,仅食一粥,多由伊众亲自烹制,始皇帝去世时他也伤心了好一阵。
“老朽再也不能为陛下烹粥了……”
但他是个敬业的人,很快就擦去眼泪,继续为新的皇帝服务了。
胡亥年轻贪口,从小锦衣玉食,不但要求必取奇珍异兽,还要求每顿菜肴都得足九十九道,伊众那阵子忙碌不已,太官令的花销也在悄然上升。
等到胡亥身死,一群操持南方口音的人冲入咸阳,掌管朝堂后,事情却完全反了过来。
武忠侯虽然号称简朴,但在伊众看来,实是个挑剔而多疑的人。
他不喜欢宫中华而不实的菜式,也不放心让旧部吃御厨们的菜——这些庖厨世代为秦皇室效命,万一谁偷偷下药,将新九卿一股脑放倒怎么办?
于是这南方来的田舍儿,做了一件混账事。
他竟让自家从南郡带来的军厨女婢,在官署中开设了“食堂”,杂南北菜肴,以供百官就食,不论是武忠侯本人,还是两千石的大吏们,每顿只提供三菜一汤,荤少素多。
伊众他们则被“请”出了厨房,终日能听到厚重的铁釜爆炒声阵阵,油腻的味道散播而出,据说这是武忠侯最喜欢的口味,但也有人说,是跟蛮夷越人学的,真让人痛心疾首。
如此一来,数量庞大的御厨们,一下子就失业了!
吝啬的武忠侯,自然是不会养闲人的,一道命令立刻送到太官令手里:
“太官令、汤官令两署,各发庖厨百人,奴婢千人至西河,协助内史东部都尉主持赈济事宜,开设粥棚饼铺……”
听完少府张苍之令后,伊众气得浑身发抖,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羞辱。
“这是欲让秦始皇帝的御厨们,去为一群黔首煮粥?”
在伊众看来,这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张苍却不为所动,说道:“王者食所以有乐何?食天下之太平富积之饶也。”
“但如若天下饥荒,饿殍满路,帝王就应当有撤馔之举,以显示与天下同心、体谅民情。”
所以每逢天下遇到灾害战乱,帝王往往会降食以显卑敬。
只是始皇帝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胡亥更一次都无。
张苍叹了口气:“倘若明君在位,定会这样做,武忠侯,只不过是在代行天子本该做的事罢了!”
伊众仍不愿屈从,固执地说道:“小厨去做即可,岂能让宫中大厨屈尊?”
张苍却不以为然:“小厨之道,饱一人。故狄牙之调味也,酸则沃(浇)之以水,淡则加之以成,水火相变易,故膳无咸淡之失也。然只为讨好桓公一人,故小也。”
“大厨之道,饱天下。故伊尹以烹鼎鹄羹入谏成汤,为宰,教民五味调和,创中华割烹之术,开后世饮食之河,治国如烹小鲜,后世称圣贤,故为大也。”
“大官令,你以为皇帝煮粥为荣,却以为天下饥肠辘辘的百姓烹食为耻。以为自己是天下闻名的大厨,在我看来,不过是小道耳!”
说罢张苍不容分说,手朝外一比:
“若不肯做此事,那便请离开罢!”
伊众说不过张苍,却又脾气大,遂当场摘掉了自己冠带印绶,扔在地上,一怒出宫。
张苍捡起那印绶,弹去上面的灰尘,嘟囔道:“我少府,又为国家省了千石的粮食……”
言罢抬眼,扫视剩下的人,胖脸上露出了笑:
“还有谁?”
……
汤官令就没伊众的骨气了,战战兢兢地应下了武忠侯的命令。
他们两署过去常随秦始皇帝出巡,负责沿途膳食,随时都做好了离开咸阳的准备,不过数日,便准备妥当,在军队护送下,两三千人与咸阳仓中发出的最后一批陈谷一同出发,很快便抵达重泉城。
重泉如今几乎变成了一个难民营,失去家园的西河人居住在北伐军故垒里,他们的田舍被六国烧掠一空,流离失所,在来年开春前,只能靠官府赈济过活。
上万青壮组成一支“西河军”,日夜训练,期待着对六国的报复,但老弱妇孺就只能在重泉等县居住,人数达数万之众……
太官令只有那些最优秀的庖厨才有资格为皇帝和嫔妃做菜,其余人则都做些打下手的活,甚至要给宫中奴婢制作简陋的饭食。
所以做民间陋食,也不至于无从下手,很快就熟练起来。
烧火的烧火,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庖厨望着外头不断探头往里看的难民孩童,摇了摇头,往黄橙橙的粟米里,又加进绿油油的葵,再多一点彘的膏油,撒一把盐,想了想又撒一把,加水时,则少了两升……
半个时辰后,釜中粥已熟,在军队维持下,西河难民规矩地拿着木碗来领每日饭食,看到粥比往日更厚,还有点油花,不禁大喜。
狼吞虎咽吃了一些,更瞧见今日供应食物的人眼生,问了问小吏后,竟被告知,都是皇宫里的庖厨,当场就愣住了,连放进口中的粥都来不及咽!
“皇帝的御厨,来为吾等煮粥?”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西河难民营尽皆沸腾。
尽管平日里,老百姓们在田间地头干活之余,开玩笑时都喜欢想象皇帝陛下吃的是啥,是不是每天都能吃粳米饭,一顿几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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