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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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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能擒杀韩信,其部属死伤,也没有甘棠说的“上万”那么夸张,不过是当场战数千人,数千被俘,韩信则带着五六千人逃了……
  等再看了司马鞅让人画来的两军对阵图,王贲仔细琢磨后,更是扼腕叹息。
  “这就是让我功败垂成的韩信啊,真后生可畏也。”
  在甘棠的印象里,通武侯极少夸人,尤其是对王氏子弟,王离等人,更是贬多于褒,遂道:“君侯,韩信不过是钻了空子,逞一时之威,眼下不是被杀得大败么,何足道哉?”
  “不然。”
  王贲却道:“事后看来,这韩信,便是黑夫藏了许久的奇兵,穿插敌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有智,有勇,更要有极强的临机应变之能。”
  “韩信八月出汝南,不走方城夏道,却北击昆阳,看似舍近求远,实则,是看准了我军主要粮秣是从敖仓,经颍川南运,而截断了粮道,南阳必惊。”
  “其后,他又做出欲攻颍川之势,实则却暗走鲁阳,不仅又断了三川之粮,还调开了南阳守军,便乘着郡中空虚,杀到宛城,扰我后方,逼得我不得不退兵……”
  兵法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在王贲看来,韩信,深韵此道,将南阳、颍川守军耍得团团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得知后方遇袭,敌偏将为韩信后,王贲便立刻让人查了韩信的事迹,包括在岭南灭瓯骆之战,那是黑夫曾向朝廷报过功的,以及长沙之战,江陵之战的零星传闻,虽不知真假如何,但无不是漂亮仗。
  “这恐怕就是黑夫麾下,最能打的战将了,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寻得如此人物。”
  王贲不免有些惋惜:“若此子在我麾下就好了……”
  大秦将才凋零,尤其在南征军反叛后,朝中战将青黄不接,蒙恬不能用,李信太远,年轻的李由、冯劫、王离等十分平庸,只能靠冯毋择、王贲这样的老将来撑场子,王贲来到前线后,纵观诸都尉,却未发现太过亮眼的。
  但在王贲看来,韩信也并非十全十美,他是很有将兵之才,但这一路来都是胜仗,恐怕太顺利了罢。
  “年轻人就是这样,得志猖狂,胜则骄,而骄兵必败。”
  “韩信几次用奇皆轻易得手,遂看轻了我军,看清了大秦的将尉们,此番他又想故技重施,殊不知,一个招术,若一直使用,只会被人看破!”
  王贲料定,黑夫下一步会图谋汉中,而韩信也会走西边入丹阳,遂派人前去拦截。
  他给都尉们下了死命令:“定要拦住韩信!”
  让韩信在后方大闹一场,又安然离开,王贲将颜面扫地,而北军的士气,也将一蹶不振……
  好在,王贲赌对了。
  只可惜,未能把这未来将军,扼杀在丹水!
  “竟让他逃走,日后有此子相助,黑夫将如虎添翼……”
  王贲有些头疼,感觉这场仗,是越来越难打了。
  甘棠却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通武侯,有此大胜,也算能向咸阳那边交待吧?”
  “大胜?”
  王贲摇了摇头:“韩信在上蔡、昆阳、鲁阳、宛城、丹阳,共歼灭了我军至少三万人……”
  歼灭不等于斩首击杀,但那些部队多被击溃,不重新整编,已经打不了仗了。
  而被韩信截断的三条粮道,烧掉的粮食,更以数十万石计。南阳的大军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眼看就要入冬,粮食运输更加困难,这也是王贲不敢继续在前线死磕的原因。
  除了后方外,随县的败绩,巴蜀的叛乱,关东失陷的诸郡……他们的损失,太大了,相比之下,丹水的胜利,算什么呢?
  想到这,王贲问道:“左丞相(冯去疾)可曾对你说什么了?”
  甘棠摇头:“什么都没说。”
  王贲叹息:“冯去疾也明白,巴蜀皆叛,冯劫被围,但我军实在是鞭长莫及啊。现在吾等只能稳住南阳阵线,阻止黑夫取道汉中,而北边,颍川也必须守住,还得设法将淮阳和鸿沟夺回!”
  甘棠道:“那咸阳处,应如何回复,皇帝近来不断派遣使者,催促通武侯进军,责问失地之事……”
  王贲沉吟片刻后,说道:“为我拟奏疏,告诉陛下。”
  “时局艰难,叛军如封豨长蛇,群盗亦肆虐关东,蒙陛下信赖,王贲以老迈残躯为国效力,鏖战数月,费钱粮亿万,却未能收复寸土,贲之罪也!”
  “昔时始皇帝雄才大略,扫平六合,贲父子二人,亦效命于军前,灭五国。既亲手参与了建成这广厦,王贲便不会容许任何人,分割她,践踏她!”
  “南方叛军,六国余孽,王贲定将竭力剿灭,拼着这条老命,也要对得起始皇帝对王氏的恩情,保大秦社稷无恙!”
  咳嗽又响了起来,身如残烛,闪闪欲灭,但王贲的目光,却坚如镔铁:
  “廉颇虽老,尚能饭!”
  “只要我在一日,黑夫,就休想威胁关中!”
  ……
  而与此同时,在丹水吃了人生第一场败仗的韩信,已带着一群残兵败卒,抵达郧关(河南郧县)……
  郧关位于汉水之滨,这汉水在上游地段水域宽阔,水势平缓,但流至郧关附近,因两岸山岩夹峙,河道陡然变窄,水流被逼成反“S”形流径,水中多漩涡,又因坡度较大,形成了十余里激流险滩,两岸山岩犹如天然石门。
  自古此段汉水行船,极为凶险,翻船撞排者无可数,过此水隘,水流又一路平缓直至襄阳。
  于是,郧关便成了从水陆进入汉中的一道险隘。
  以韩信仅余的五六千人,还多数挂彩,是很难强攻此关的,好在不幸中的万幸,从江汉沿武当山北麓西进的东门豹部两万人,也正抵达此地,已克郧关,便击退了追击韩信部的敌军,接应他们渡过汉水。
  双方会师本该喜悦,但东门豹却阴着脸,冷冷盯着韩信,眼神仿佛要吃人!
  除了韩信麾下近万人或死或俘,损失太大外,更让东门豹揪心的是,他的女婿,利仓在强渡丹水时,为韩信断后,受了重伤,眼下正在帐内由军医诊治抢救……
  而韩信也没了往日的精神气,他与东门豹在帐外对坐,双眼无神。
  脑子里除了丹水之战的惨烈情景外,就剩下他对王贲的不屑,对自己的自伐其功,自矜其能。
  “我这样,也敢以名将自居?”
  事后想来,这一切都如此讽刺,韩信死死攥着拳头,嘴唇紧抿,随后手忍不住伸向了酒盏,猛地灌了一口。
  酒很浊,也很苦,但韩信喜欢,好似灌醉自己,就能忘掉这耻辱的一切……
  但掀开营帐出来的医者,以及他身上点点血污,却又将韩信拉回残酷的现实。
  总有些事实,是必须面对的。
  韩信站了起来,东门豹也一个激灵起身,大声吼道:“如何了?”
  “东门裨将,韩裨将。”
  医者是陈无咎的弟子,战战兢兢地向二人作揖道:“利都尉他,已无性命之虞,只是麻药还未过去,尚在酣睡。”
  东门豹大喜,狠狠瞪了韩信一眼,大步进了营帐,但还不等韩信松口气,东门暴虎却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你这庸医,利仓的脚呢,哪去了!”
  医者大骇,连忙解释道:“裨将,我已尽力了,利都尉是救回来了,但他的双脚已受伤溃烂,下吏实在无能为力,为了保住性命,只能锯掉……”
  东门豹无法接受,韩信也如遭雷击,他记得利仓在水中叱咤鏖战,挡住层层追兵,身负重伤的情形,最后中箭落马,被敌人的战车无情碾过,一众亲卫短兵拼了命才将他抢回来!
  利仓是黑夫最重用的旧部子弟,他与韩信转战千里,是极好的助手。
  可自此以后,那喜欢纵情驰骋的青年,却再也没法站起来,没法走路,没法跨上骏马……
  对一名志在功名的将尉而言,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了。
  东门豹也清楚这点,他愤然道:
  “大丈夫本该横行天下,却只能穿着踊,躺在榻上一辈子,这样还不如死!”
  东门豹彻底爆发了,旋即咬着钢牙,拎起手边的戟,便气势汹汹地朝韩信走来,戟尖指着他道:
  “你这胯夫!害得吾婿成了残废,吾女要守活寡了,乃公也要卸你一条腿!”
  ……


第0819章 包羞忍耻是男儿
  “东门裨将,万万不可啊!”
  眼看东门豹动了怒,旁边的都尉、司马们纷纷阻拦,东门豹的另一个女婿,在岭南与他不打不相识的梅鋗,更抱住妇翁的腿,对韩信大叫:
  “韩信,快走!”
  梅鋗是领教过东门豹脾气的,他作战勇猛,但火气上来时,甚至会鞭笞手下。
  韩信点点头,朝营帐内长作揖,对利仓,他是有愧的,是自己最终的判断,使得军队遭到王贲派人阻拦。
  如果当初他们中规中矩地走东边,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他也不知道。
  韩信准备离开,但身后,纵被七八个人拉着,东门豹的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韩信!你这竖子丧师辱军,死了上万人,有何面目去见江汉父老,有何面目去见君侯!”
  东门豹越骂越难听,什么无行少年、胯夫等脱口而出,开始揭韩信的短,仿佛不如此,便不解气。
  最后,连“尔母婢也”都骂出来了。
  一下子,韩信停住了脚步,对利仓他有愧疚,但对东门豹,则有些恼火和不屑。
  他微末时还好,但自从得到黑夫重用后,性格里的某一点就显露无遗。
  韩信恃才而骄,眼光高,看不起人,与他同龄的利仓、共尉、吴臣等,都不放在眼里,羞与之并列。
  后来,因为功绩,他被黑夫越级提拔,后来者居上。于是对黑夫的老部下们,韩信也以为不过尔尔,东门豹只有匹夫之勇,季婴毫无才略,小陶木讷无能,能有今日地位,不过是得武忠侯之荫蔽罢了,若非遇上贵人,这群人啊,恐怕还在做帮佣农夫。
  韩信是个毒舌,对同僚不会说好话,只会自夸,不会吹别人,除了他自己,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
  且像鸭子,就算下一刻要死了,依旧嘴硬。
  于是,在东门豹的骂声中,韩信回过头,冷笑道:
  “东门裨将,我怎么听说,你,也才刚丧了师呢?”
  ……
  “裨将既然知道那东门暴虎的脾气,何必逞言语之勇呢?幸好梅鋗将他手戟夺了,否则……”
  是夜,营帐中,医者依旧在给韩信脸上上药,回想下午的情形,后怕不已。
  韩信鼓着腮帮,不喊疼,也不说话。
  嘴欠一时爽,但结果就是,东门豹纵使被七八个人拖着,依旧迈步过来,狠狠给了韩信一拳,只这一下,就砸得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这是韩信从军以来,受过最重的伤。
  医者走后,韩信望着铜鉴中破相的自己,露出了自嘲的笑。
  “那样的话,我竟能说出口?”
  别人可以有胜有负,并视为寻常,但他韩信,却不能!
  每一场仗,不管敌我多寡,韩信总有办法赢下来,创造一次次奇迹,获得武忠侯的褒奖,感受士卒眼中的景仰。
  可现如今,丹阳的惨败,却好似在他光彩夺目的功绩上,滴了一大点污泥!
  韩信的痛苦,不止来自于那些追随他一年多的老卒,在踏上归途之前,多战死于丹水,也不止利仓遭受重创,也来自于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苛求。
  他的骄傲和肆意,是一场场大胜维持的,韩信,是不能败的。
  但如今,不败之身被破,不可一世的自信被击得粉碎,东门豹的唾骂,旧日同僚的窃窃私语,也让他感到恐惧而迷茫。
  因为嘴毒,不会做人,高傲,韩信在军中基本没什么朋友,反倒有许多敌人,他们羡慕他的节节高升,嫉妒武忠侯对他的另眼相待,但却无可奈何,因为韩信总在赢得胜利。
  这次他带着败绩归去,定要被那些人,狠狠讥讽!
  就像在淮阴时一样。
  他有些迷茫地擦拭着自己的剑,月光如水,映得剑刃发亮。
  换了一个楚国贵族,有此战败之辱,恐怕会拔剑自杀。
  但韩信只是个黔首,一个布衣,他的尊严没那么高贵,抚着自己的剑,想到了自己的过往。
  他想起了母亲死去的那天。
  韩信一家是从外地避战祸迁到淮阴的,父亲死得早,韩信连他模样都记不住,只与母亲相依为命。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艰难求活,家中日益贫乏,受尽了旁人白眼,但关上门,小家也算温馨。
  但在韩信十二岁那边,母亲却染了疾,韩信跑遍了整个县城,摔得满身是伤,嗓子都求哑了,却找不到一个愿意帮他救治母亲的医者,一个愿伸出援手的人。
  所见尽是冷漠的脸。
  母亲最终还是死了,韩信哭干了眼泪,想要安葬母亲。
  但他家徒四壁,也没有亲戚帮扶,最后只能用草席一裹,推着吱呀作响的破车,寻找能下葬的地方。
  外来人,恶疾而亡,里闾中的人都嫌弃,不让韩信靠近,让孩子扔石砸他,贵族则圈了附近的林地,不许葬人,还放狗咬他。
  韩信只能无助地推着母亲的尸体,绕着淮阴城走啊走,走得脚都麻了,最后,来到了郊外的荒凉高岗。
  这里是贫民抛尸乱葬的地方,野狼和乌鸦出没荒草。
  他心怀恐惧,但没有跑,擦干泪,高高举着亭长借他的一把锄,一点点刨着坑。花了半天时间,手里全起了泡,才算刨出了能容一人的浅坑。
  韩信一天没吃饭,已累极了,爬向手推车,将草席抱下来。
  他至今记得,那草席,真重啊!
  才走一步,韩信就摔了,草席压着他,想推开,但想到这是母亲,便又舍不得。
  他只能哭,一直到哭得没气力,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天快黑了,周围鬼哭狼嚎,十分阴森,幽绿的眼睛在草里时隐时现。
  在恐惧驱使下,韩信终究还是起了身,顾不上温柔了,将草席连拖带拽,放进坑中,嘴里说着对不起,开始草草填埋……
  等将母亲葬下后,韩信砍了一棵小树,将它移到了坟墓旁,深深埋进土里,希望做个标记。
  他至今记得,自己当时对母亲简陋的坟冢,发下的誓言。
  “母亲。”
  年少韩信跪在那片天地下,神情认真。
  “你看啊。”
  他指着周围笑道:“这片地,它又高又敞。”
  “等有一天,儿富贵了,做了君侯,一定要在旁边建一座城,安置万家,比淮阴更大,更气派!”
  他咬着牙,重重稽首,告别了母亲。
  韩信要出人头地,他要封君封侯,大富大贵,载誉而归!
  让所有淮阴人都前倨后恭,为当年的冷血而跪地求饶!
  所以他与野狗夺食,厚着脸皮到处混吃混喝,也要活下来。
  所以他宁磕破了头,血溅一地,也要拜那偶遇兵家老者为师,只为学得本事。
  所以他宁可收起剑,扔掉尊严,受胯下之辱,也要保住性命,待时而动!
  “比起这些来。”
  良久后,韩信露出了释然的笑。
  “一场败仗,又算得了什么?”
  韩信摸着被打肿的脸,东门豹的这一拳,会在他脸上留下久不磨灭的印记,就像丹水之战的败绩般。
  但伤痕总会消失。
  败仗,也总会被新的胜利掩盖。
  最重要的是,活着!
  他一下子释然了,站起身,嘱咐短兵亲卫:
  “休整一日,后日清晨拔营,回襄阳!”
  亲卫提醒:“要知会东门裨将么?”
  “留一斥候告知即可。”
  韩信脸上还疼着呢,他已彻底与东门豹结了仇,也不打算和解,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去向武忠侯请罪。
  虽然想明白了,但韩信心里,仍有几分忐忑。
  “过去我屡战屡胜,武忠侯赏识我,提拔我,现下我遭遇败绩,他会如何对待我?”


第0820章 信
  离襄阳越近,韩信就越发忐忑。
  他一直觉得,武忠侯之所以如此看重自己,屡屡越级提拔,甚至高了旧部一头,是因为自己从未让他失望。
  可如今,韩信却打了自北伐军成军以来,战损最大的一仗!
  近万人啊,还多是老卒,就这样葬身丹水,或被敌人俘虏。
  东门豹的话历历在耳,那些兵卒的家人亲眷,江汉南郡的父老,恐怕会恨透了自己罢?而武忠侯,会不会自此视自己为平庸之将,不再重用?
  但韩信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不是斥责和白眼,竟是欢呼和美酒!
  路上遇到兄弟部队,无不对他们翘起大拇指。
  “君侯已在城里宣扬韩裨将之功了,说你穿行敌后,插入敌军心腹,闹得后方鸡犬不宁,为江汉分担了压力,又在四倍之敌围追堵截下,强渡丹水,顺利突围。”
  韩信有些发怔,听着意思,武忠侯并未怪罪自己?
  更让韩信未惊讶的是,黑夫听闻他归来,竟亲至襄阳城门,迎接韩信!
  对黑夫,韩信可没有傲气,立刻滚鞍下马,拜倒在地:“败军之将,岂敢让君侯相迎?”
  黑夫笑道:“解了江汉之围的大功臣归来,我岂能不迎?”
  但他的眼睛又看向后方:“利仓他……”
  韩信觉得最愧疚的就是利仓,其次是战死的士卒,垂首道:“利仓伤重,不能远行,留在郧关南边的武当山休养。”
  “我会让陈无咎过去为他诊治。”
  黑夫点点头,再瞧韩信身后的远征军们,比起去时,眼下却只有三分之一归来,让人不由感慨:
  “只可惜,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韩信闻言大惭,低头道:“臣丧师辱军,请君侯责罚!”
  “你觉得,你打的是败仗?”
  黑夫摇摇头,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描述韩信此战,着实不公平。
  韩信损失虽然惨重,但一场仗的胜负,得站在全局角度来看。
  失了近万老卒,最喜欢的旧部子弟利仓重伤致残,黑夫心里痛得想蹲下来。
  但作为统帅,眼观全局,韩信算是立了大功。
  打个比方,韩信切入敌人后方,拔了三座内塔,单杀数人,清空对面野区,最后被人五人抱团追击,丢了人头。
  这算败仗?
  再腹黑点想,自从被萧何、去疾举荐以来,韩信屡战屡胜,实在是太顺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有本事,眼睛早飘到天上去了,黑夫早听旧部私底下隐晦地说过,这韩信,着实惹了不少人,先是轻慢了满,现在又与东门豹结怨。
  所以啊,让韩信受受挫折,对他本人,对整个团队也更有好处。
  但对韩信,黑夫还是要继续笼络,小小敲打,重重嘉奖,毕竟,他手下能独当一面,指挥五万人以上大兵团作战的,除了赵佗也许行外,就韩信一位呢。
  韩信若受委屈太过,心中不忿,拍拍屁股跑了,黑夫可要亏死——毕竟,萧何不在身边,还要黑夫亲自去追么?
  “别这样说。”
  于是黑夫心里有了计较,拍着韩信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韩信,若损了你,此战虽胜尤败。”
  “但只要你无事,往后能吃一堑长一智,便是虽败尤胜!”
  ……
  “归来者均赐爵两级!”
  “战死者三级!”
  让韩信下去沐浴休憩,黑夫可没闲着,马不停蹄地让军法官给韩信军论功行赏,他要给这支深入敌后,逼得王贲不得不放弃继续进攻江汉的远征军,以英雄的待遇!
  “至于韩信……仍为大上造,只是不给予其余赏赐。”
  黑夫可不能顾此失彼,另一边也要安抚。
  “东门豹不是拿下了郧关么?王贲军已放弃了汉水以南,上庸(湖北竹山县)十八九稳,也升大上造。”
  “此外,利仓本该为右更的,现在加升为少上造,任汉中假守!”
  “君侯!”
  萧何在江陵招纳人才,举荐给黑夫的文士鲍生忍不住提醒道:
  “利仓不过二十有二啊,岂能任守?”
  黑夫看向鲍生:“你做过枝江县小吏吧?知晓律令,多大能为郡县长吏?”
  鲍生应道:“壮者。”
  “几岁为壮?”
  “二十一……”
  黑夫摊手:“利仓已壮,功劳、爵位也是年轻一辈里,仅次于韩信的,此番与韩信协力,转战千里,歼敌无数,还丢了一双脚,为何不能为郡守?”
  鲍生无话可说。
  黑夫是清楚利仓性格的,这时候若当他是废人,扔到后方闲着,利仓恐会郁郁不乐,等他伤好了给他一个职位,让各种事务缠着他,反倒可以让人不要胡思乱想。
  “对了,利咸爵位亦为少上造,兼任豫章、鄣郡(皖南、南京)两郡郡守!”
  忙完这些,黑夫又拿了一张草图,让鲍生去交给军中工匠。
  却见那图上,有两个大大的木质前轮与后面单一小轮,中间配上一张有着扶手的椅子所组成,好似后世的轮椅。
  “让工匠照着做出来,再同任状、印绶一起,给利仓送去,替我告诉他……”
  想到利仓年纪轻轻就成了残疾,几乎当他是亲侄儿的黑夫,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告诉利仓,以后,虽不能马上为我平天下!那便坐而为我治地方!”
  “让他好好休养,等开了春,伤好些了,回江汉一趟,我要亲自为他与东门豹长女主婚!”
  ……
  安抚完东门豹、利仓那边,黑夫又要继续调教韩信了。
  韩信匆匆来到指挥所,却见一向字不太好的武忠侯,今日竟像模像样地在案几上写着大字,见韩信来了,便笑道:
  “未收到赏钱,是否有怨言啊?”
  韩信哪里敢有,作揖道:“君侯不弃韩信,仍升信为大上造,信岂敢有怨?”
  黑夫道:“南方也困难,此战之后,赏赐太多,萧何那边,已快入不敷出了,所以,钱帛便不给你了,送你一句话罢。”
  说着,便将那幅字拿起来,递给韩信。
  韩信一看,却见上面写着……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这话仿佛说到他心里了,韩信看了三遍,嘴里轻轻念了两遍,大为触动,抬头道:“君侯,得此字,胜过黄金千斤!”
  “坐罢。”黑夫让人替韩信将字收着,与他相对而坐。
  “我今日让你来,却不是商议军务,而是想给你讲讲,一个人,一位故人的往事。”
  黑夫点着韩信道:“他与你同名,都叫‘信’!李信!”
  “是定远侯!”
  韩信正襟危坐,他原本眼高于顶,蔑视天下将帅,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可在丹水边被王贲好好上了一课后,这种傲慢,便少了许多。
  至少对黑夫、王贲、李信这几位,是再不敢轻视了。
  更何况,定远侯李信的事迹,着实是一个传奇……
  黑夫颔首:“我认识李信,是第一次伐楚中,李信得到始皇帝赏识,不但轻慢王翦,觉得他老了,也轻视项燕。李信作为主帅,将二十万大军,却轻敌冒进,遂大败于项燕,丧七都尉!”
  “那是始皇帝继位后,前所未有的大败,那一仗后,李信被始皇帝一贬到底,迁到边关戍守,李信傲气,受此大挫,竟一夜白首……”
  ……
  距襄阳万里之外,西域城邦疏勒国(新疆喀什)以西,有地名行敦谷,这里有小道穿过葱岭脚下,通往西方神秘的大宛、大夏……
  一群饱经沙漠风霜的秦军士卒,正手持戈矛站在谷口等待命令,目光望向他们的将军,还有那位突然来临的咸阳使者。
  葱岭群山巍峨,峰峦顶上白雪皑皑,而骑着骏马,屹立在山下的将军,头顶也披着一层银白的霜雪……
  “使者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李信的言语,好似冰川般冷。
  咸阳使者身着绣衣,手持旌节,他整整走了半年,才追上了李信的步伐。
  使者说话带喘,似有些难以适应此地的高海拔,又或者被雪山晃昏了脑袋,但还是努力提高声音,向李信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然六国故地叛乱,群盗日益西进,欲乱社稷,二世皇帝奉遗诏继位,有制:令定远侯,速率三军将士归于关中!”
  “什么!”
  听闻此言,从披着羊羔裘的军正喜,到各司马、率长,再到靠的近的士卒,都极为震动。
  他们曾在北山(天山)脚下受困于风雪,依旧谈笑风生。
  他们曾在龟兹与西域胡人浴血奋战,以一敌五,好整以暇。
  他们曾在大漠里迷路,但终究在李信带领下,熬过了暴晒和饥渴,找到了绿洲水源,尝到了西域瓜果和女子的甘甜。
  可眼下,经历千辛万苦,总算来到葱岭脚下,只要越过山丘,便能抵达大夏国,却惊闻始皇帝崩,以及可以“回家”的消息,众人顿时军心大动!
  嘈杂声四起,李信坐下的赤色骏马似乎也有些不安分,打着鼻息,不断举起前足又放下。
  李信轻轻抚摸着它,似乎也在抚平自己震惊的心。
  “别慌,别慌。”
  大军孤悬异域,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绝对不能乱。
  哪怕心里真的很乱,哪怕想悲愤地放声长啸,朝东方稽首痛哭!
  都得忍住!
  “始皇帝崩逝了?”
  半晌后,李信抬起头,扫视众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绝不可能!”
  ……


第0821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二世派来的使者万万没想到,自己苦追大半年,总算赶上李信部后,竟被李信以“假传诏书”为名给抓了起来,拷问一天后,便杀了!
  但全军的西入大宛,也为此耽搁,李信驻兵于行敦谷口,时值十月,牧草已经枯死,大军再待下去,若粮食用尽,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向导的乌氏延很焦急:“过不过谷,都只在数日之内,再拖下去,恐怕又要耽搁一年!”
  往来西域快八年了,乌氏延也搞清楚了这里的气候,就拿葱岭脚下打比方,他专门编了一首士卒也能记住的歌谣:“一二三雪封山,四五六雨淋头,七八九正好走,十冬腊月开头。”
  再等数日,便会大雪封山,谷里也寒冷湿滑,难以通行。
  而另一边,作为军正的安陆人喜,这位因惹怒秦始皇,被发配西域的瘦骨嶙峋老吏,在仔细琢磨诏令后,找到了李信。
  喜举着诏令,严肃地说道:“李将军,这份诏令,光看玺印,文制,并无问题,将军为何以为它是假的!”
  “喜君说得没错,诏令是真的,使者也是新皇帝派来的。”
  李信这两日沉溺在葡萄美酒中,叹息道:“天下人,已失始皇帝!”
  “陛下当真不在了……”
  喜有些失神,在帐内朝着东方长拜及地,三稽首后,才起身肃然道:“既如此,李将军为何处死了使者,你此举,已形同谋叛了!”
  李信晃着杯中酒,盯着里面的泡沫:“喜君认为,吾等应该回去?”
  喜的言语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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