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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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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言我一语,黑夫默默听着,心中却仍想着方才的事。
  “我知道,这是瓯人土著世居之地,先祖安寝之所,汝等为主,吾等为客。”
  但是很抱歉,文明的扩张,从来就是弱肉强食,鸠占鹊巢,客大欺主。
  大家都是黑暗森林里的猎人,只是我用的已是劲弩,你用的还是竹箭,虽然瓯君桀骏是个无畏的英雄,但双方科技不是一个等级,他们终将失败。
  “只有彻底击败骆越,这场大战,才算结束!”
  默然良久后,黑夫指着那绵长的水流道:
  “继续向上游进军,在平原开阔之处,立土楼,种蘑菇!步步为营,逼近骆越!”
  因为土楼形状,酷似南方夏秋雨季长出的大菌,所以黑夫也管修土楼叫“种蘑菇”。
  他打这场仗,不止是因为秦始皇的死命令,不仅是想要让乡党旧部少死些人,也有一种浓烈的使命感。
  在文明、王朝的强盛期,就像互联网公司一样,都是要跑马圈地的。甭管能真正守住多少,先将地占了,造好“自古以来”的法理,利在千秋……
  黑夫相信,假以时日,种花家的蘑菇,将遍布这片炎热而潮湿的土地!千年后,更能一路种到东南亚去!


第0698章 雁南飞
  “恒山郡的大雁,这时候已开始南飞了吧?”
  七月中的岭南依然炎热,站在郁林土楼上,赵佗正抬头眺望。
  赵佗老家在恒山郡真定县,原本是赵国地盘,根据他家也姓赵这点看,几代人以前八成还是赵国公族,只是早已疏离,宗族不大不小,至少是有祖坟的。
  他年幼时,赵国还统治着恒山郡,但十四岁那年,赵亡。
  他的家族是比较识时务的,在秦始皇派王翦伐燕那年,早早给赵佗纳粟,得了爵位,并让他入伍,随后又参加了灭楚的战役,阴差阳错,跟了屠睢,做了楼船之士,来了南方……
  后来的事便不必说了,今年赵佗已三十有余矣,一眨眼,他在南方已呆了十来年了吧?
  他很想衣锦还乡,只是苦于王命,不得不在前线久待。
  但他又暗想:“不过,听闻中原也不安定,盗贼渐多,朝局晦暗不明,暂时在南方呆着,手握兵权,也不是件坏事……”
  即便如此,赵佗仍不时思乡,他父母皆已去世,二老和昆弟之坟皆在真定,也不知宗族的人,是否按时清扫?
  他曾听人说过,冀州的雁七八月就开始往南飞,飞到衡山郡时,已是第二年春天,只能呆几天,又得转头飞往北方……
  “这地方,就连家乡的雁,也不会光顾啊。”
  赵佗望了半天,却一只雁都没看到,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土楼。
  才下来,却发现陆贾已经在等他了,见到赵佗,连忙过来。
  “赵裨将,宴飨已经备好了,君侯让下吏来邀你入筵。”
  “岂敢让陆先生来招呼我。”虽然对儒生不太感冒,但赵佗对陆贾还是有礼的,谁让他是昌南侯身边炙手可热的幕僚呢?
  赵佗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与昌南侯的“兄弟”关系,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若非昌南侯举荐,才三十出头的赵佗,怎么可能击败诸多竞争者,成了西路军的裨将军?
  所以这份关系,必须维持紧密才行。
  等进了土楼的第一层,赵佗发现,这所谓的筵席,除了侍卫的兵士外,居然就他与黑夫二人……
  “可惜吴芮不在,否则吾等兄弟三人可有机会聚聚了。”
  黑夫很热情,让赵佗勿要拘礼,过来近处就坐。
  赵佗与黑夫相对而坐,隔着不过三步,笑道:“不瞒兄长,虽是三人为兄弟,但弟与吴芮,实在是处不来,还是与兄长亲近。”
  “不可说这种生分的话,吴芮助我平了梅氏和闽越,而你也在攻略西瓯出了大力,汝等皆是我的左膀右臂。”
  黑夫举起自己的手,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是左撇子,他笑着低声说道:“当然,你是左手,吴芮毕竟是干越的君长,与吾等,还是隔着一层啊。”
  赵佗了然:“多谢兄长!”
  案几上的餐具有些简陋,黑夫道:“此地无鼎无簋,无俎无豆,只能以芭蕉叶当盘,用木陶做碗,贤弟勿要嫌弃。”
  “在桂林也是如此,弟岂会嫌弃。”
  “食物亦是就地取材,不知你敢不敢吃。”
  黑夫神秘一笑,拍了拍手,庖厨就端着菜肴上来,赵佗一看,除了常见的鱼虾外,居然还有蛇羹、切片后用热油煎出来的黄鳝。
  至于烤品,竟是几串去了头和爪子的禾花雀!
  这些东西,中原人是绝不会吃的,赵佗看着黑夫头上,因为阳山关髡发,尚未恢复的头发,打趣道:
  “兄长这副打扮,再吃着这些食物,亦像一个越人了。”
  “你这南越国的‘蛮夷大长老’还好意思说我?”
  黑夫暗暗吐槽,嘴上却倒:“最初来时尚不习惯,当地食物,只有荔枝,龙眼合我口味,你也知道,我嗜甜。但在番禺,南越人不问鸟兽虫蛇,无不食之,余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食用……怎么,你还真怕吃多了,染蛮夷之性?”
  “这倒不至于,我身处桂林,亦没少食用。”
  赵佗觉得好笑,昌南侯家不愧是种蔗的,来到岭南,才刚刚平定南越,就派人四处寻找野生甘蔗,遇上甜的,就送回南郡去,并张罗在番禺开种植园。
  “这禾花雀你可得多吃吃。”
  黑夫热情地让庖厨给赵佗分一串烤雀:
  “陈无咎说,此物应有壮阳之效,我倒是不能多食,吾妻不在身边,你则不同,毕竟才刚娶了个瓯人都老的女儿为妾,贤弟,你这是以岭南为家了啊……”
  黑夫说到这,赵佗心里一惊,马上停了筷箸:
  “还未将此事禀与兄长。”
  “不必解释,我明白。”
  黑夫笑吟吟的,他的消息,还是十分灵通的:“贤弟的考虑与我一样,秦军久驻当地,想要立足,联姻自然是少不了的,你倒是给军中都尉们当典范了。多亏你与潭水之上的瓯人部落联姻,才让这条河百余里内皆太平……”
  原来,黑夫整顿后方,攻略闽越、南越的这一年,赵佗可没闲着,他以桂林为基地,通过灵渠的漕运,得到了长沙郡的后援,使大败而归的秦军恢复了战斗力。
  接着,又兵发两路,在桂林造船,沿着离水(漓江),重新打通了前往苍梧的水上航道,支援了那里遭到西瓯和南越水牛部围攻,岌岌可危的秦军,随即,又与番禺建立了联系。
  说起来,黑夫半个月前抵达苍梧时,还发现了一个老熟人,在灭楚战争时,被迫给他当向导的东海郡东阳县人陈婴。陈婴本来就长得老成,如今竟连白发都生出来了,整个人有些阴郁,据说从雨林中败退回来就这副模样,都两年了,依然对林子有阴影,躲在堡垒里,打死都不愿外出巡逻。
  而赵佗的另一条进攻路线,是亲自带着数千人走谷水,进入潭水,通过迎娶当地都老的女儿,成功让潭水沿线的瓯人臣服,并在“潭中”(柳州)建立据点,潭水往上,可抵达洞庭郡镡城塞,多了一条联络往来的路,潭水往下,则是郁林。
  可以说,虽然是黑夫的堡垒战术击败了瓯人,但赵佗也凭着一己之力,拿下了半个西瓯。
  但即便如此,赵佗依然觉得自己的功劳不够,不够在战后担任一郡之长……
  他最期望的,是能够在西瓯设郡时,作为郡守!像黑夫在胶东时那样,执掌军政大权!
  但眼下的功劳和爵位,顶多做一郡尉,还可能被调离瓯地……
  手中无兵,心中难免不安,赵佗立刻向黑夫请战道:
  “弟做的还不够多,今兄长欲伐骆越,赵佗愿为兄长前驱!”
  从郁林往西,便是郁水上游,可抵达后世广西的省会,南宁。
  到了那边,差不多就是西瓯和骆越的分界了,郁林附近的瓯人多逃,迁徙去往西边,像第一次战争一样,将骆越视为最后的庇护所。
  战争不可避免,进攻骆越,是混军功最后的机会,也是赵佗为自己谋利的最好机会!
  与上一次战争不同,有黑夫的稳扎稳打,赵佗对击灭骆越,取得战争全胜,满怀信心。
  但黑夫却不打算让赵佗去骆越,这家伙若再升,就不好控制了……
  “骆越,那可是屠将军殒命之地,岂能让贤弟再次犯险?”
  他语重心长地对赵佗道:“你得镇守桂林,此外,为兄还有一事要你去做……”
  “敢问兄长,是何事?”
  黑夫却不答,突然话一转,指着案上一牒酱:“这酱味道如何?”
  赵佗一愣,连忙用食指蘸了一点尝尝,微甜,很鲜:“倒是不错……”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酱?”
  “弟不知。”
  黑夫揭露了谜底:“是枸酱,产自蜀地的枸酱!”
  他起身道:“枸树如桑,其椹长二三寸,味酢。取其实以为酱,美。蜀人以为珍味,此物在南郡也卖得不错,但到了长沙,就很少了。”
  “但这一罐枸酱,却是我在南越番禺发现的!”
  赵佗皱眉:“蜀中远在西南,和南越千山万水,怎么运过来的?”
  黑夫道:“我也觉得此事成疑,于是派人沿着郁水一路追问,羊部说是水牛部所贩,水牛部说是从西瓯所得,西瓯又言来自温水上游,牂牁江有夜郎人贩出……”
  “夜郎?”
  赵佗有些惊讶,他却是没注意过这件事。
  黑夫道:“然也,正是百越十二部之一的竹部,道牂牁江迁徙入西北群山,如今已建立了夜郎国,在西南夷里,唯独滇、夜郎最大,蜀郡通夜郎,而夜郎又通南越,靠的就是牂柯江。”
  “贤弟,我要你做的事情,正是在驻守桂林,镇抚当地夷越的同时,派一队人,沿着牂牁江往上游行,去探索通往夜郎的道路。”
  探路这种事,比参与最后一战,能混到的功劳少多了,赵佗暗暗叫苦,问道:“兄长欲攻夜郎?”
  黑夫摇头:“当然不是,如今骆越未灭,岂敢再树敌?”
  “只是吾等僻处异域,多一条路与中原联络,没什么不好的。顺便,再派人持瓯君之首,招降温水之上的越人,就说首恶已诛,只要他们向秦朝臣服,领地、属民,乃至于他们的祭祀,神明,可世代保有,秦军秋毫无犯!”
  走到赵佗身边,揽着他的肩膀,黑夫笑道:“我要集中力量对付骆越,毕其功于一役,决不能有他处的瓯人来滋扰!贤弟,守护吾之右翼,这件事,为兄就交给你了!”
  ……
  “来自恒山郡的雁,一般到衡山、长沙便止住,轻易不会越岭南来,一旦来了,就不容易回去了。”
  次日,站在土楼上,目送赵佗返回桂林,黑夫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与赵佗以兄弟相称,但黑夫却不打算让他立下大功,独立掌军,且以夜郎之事,打发他去搞一段时间的探索吧……
  更何况,派谁去打这一仗,黑夫已有计较!
  这时候,陆贾却过来,朝黑夫作揖。
  “君侯,你要的美文,下吏写好了!”
  ……
  PS:南越王墓里,的确陪葬着两百多只去了头的禾花雀。


第0699章 昭昭天命
  “《诗》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一切怀生之物若不能得恩泽浸润,则贤君耻之……”
  “好一个贤君耻之。”
  黑夫乐了,前几天,他让陆贾效仿墨者所谓的“大禹兼爱,伐三苗而不诛”,写一篇为南征寻找理由的文章,军务繁忙,黑夫都快把这事忘到脑后了,不曾想,陆贾这命题作文的开头写的还不错。
  陆贾在旁一笑,并未骄傲。
  等黑夫再往下看,发现更加精彩,不愧是儒者的笔啊,笔则笔削则削,是否非黑白完全颠倒过来了。
  却见他的文章,翻译成白话,是这样说的:
  “现在国境之内,正值治世,冠带之民,都获得了幸福,黎庶无徭,男乐其畴,女修其业,没有一个人不满足。”
  “但那些夷狄之国,荒服之地,良好的教化还没施行,美好的风俗十分匮乏。他们或不懂礼义,像禽兽一般住在草丛里,有食人肉的恶习;或不明尊卑,相互仇杀,臣子弑君,秩序混乱。父兄无辜被害,孩童成为孤儿,号哭不止。”
  “于是南蛮北狄东夷西戎之人,都向中原抱怨:‘听说中国有仁政,德惠多,恩泽广,人人都能沐浴其下,为何唯独遗弃了我们?’他们踮起脚跟盼望王师的到来,象枯干的草木渴望下雨一般。纵然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为之落泪……”
  “于是便向北方出兵,讨伐强悍的匈奴;向东楼船渡海,剿灭桀骜不驯的沧海君;向南方派遣部属,征诛野蛮的百越。首恶已诛,万民欢欣,一时间,四夷归化,象鱼群仰头迎向流水一样,希望被中原羁縻的人,需用亿计数。”
  “因此才在岭南设三关,在七闽兴教化,在番禺筑堤坝,在郁水树土楼,在牂牁划疆界。使边远地方不再闭塞,昏乱蒙昧之地得以照耀阳光,开创远播道德的通路,让仁义之师与四夷和睦相处。由此,蛮夷诛伐攻杀平息,中原偃甲休兵,夏夷亲如一家,远近同一体制,中外安宁幸福,还有比这更伟大的事么?”
  “有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事我不知道。”
  黑夫读完全文后,笑道:“但这南征三十余万军民里,怕是找不出第二支比你更优秀的笔杆子了。”
  “君侯过誉了。”陆贾连连谦逊。
  “不过你这文章也有些小问题,得改。”
  黑夫老师在作文上画了几个圈,点给陆贾看。
  “这文章,本侯是想要宣扬给军中兵士听的,但黎庶无徭,男乐其畴,女修其业?这话你也敢乱说,中原江淮什么情况,从那来兵卒们能不清楚?”
  黑夫刚到岭南三关时,还曾听兵卒传唱一首歌谣呢:“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五岭南,尸骸相支拄?”
  虽然黑夫通过种种手段,将这支遭受疫病重创,士气低落的队伍重新拉了起来,但因为东南西北中的各种大工程大征伐,中原已是民不聊生,这点却无法改变。
  士兵们可不傻,朝廷的话可能是假的,但自己被强征至此,袍泽死伤惨重肯定假不了!
  所以陆贾这文章,用来做宣传显然不合格。
  黑夫斥了陆贾一通,让他去改了。
  但陆贾却不动,自己看了一遍后,面露疑惑:“君侯,下吏这文章,写的没错啊……”
  黑夫皱眉:“你是在装糊涂,还是在故意讽刺?”
  “不敢,文章里的形容,与当今中原形势截然相反,这是因为,下吏这文,可不是替秦始皇帝写的!”
  陆贾露出了笑,对黑夫长拜:
  “是替未来的贤君所写!”
  ……
  “未来的贤君?”
  黑夫默然片刻后,哑然失笑:“是啊,陛下雄才大略,惜乎少仁,我也希望继任的二世皇帝,是位仁君贤君啊……”
  “也罢,也罢,这文章你也不必改了,虽然现在用不上,但还是先留着吧,兴许以后,能派上用场呢?”
  言罢,黑夫让陆贾退下,但却又立刻叫住了他,问了一句话。
  “陆贾,儒家所言的天命,究竟是什么?”
  原本为自己的大胆有些忐忑,但不将话说完,又一些不甘的陆贾眼睛一亮,立刻道:
  “敢言于君侯,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夭寿之属也。对人而言,天命就是其生死存亡、富贵贫贱,这一切,皆与高悬于天的天命有关!故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黑夫咀嚼着这句话:“如此说来,我还是更欣赏墨者的《非命》,你应听说过我的那句话吧?公侯将相,宁有种乎?事在人为,不名一文的小兵,也有可能变成将军!”
  陆贾却坚持他的看法:“由黔首践位昌南侯,这也是君侯之命。”
  他抬起头,试探地说道:“或许,还不止于此,不止于彻侯呢?”
  陆贾说的太明显了,黑夫拍案:“好你个儒生,张口闭口天命天命,你知道自己的命么?”
  陆贾道:“知,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你知道自己几时会死?”
  这儒生倒是胆大,不卑不亢,朝黑夫作揖:“陆贾只知道,自己绝非死于今日,否则,方才还不等下吏话说完,君侯已面色大变,将我推出去斩了!”
  “哈,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黑夫也不吓唬他了,继续问道:“你说人命天定,那历朝历代,可有天命?”
  “当然有!”
  陆贾等的就是这一问,奋然而起,慷慨陈词:
  “夏桀无道而商汤代之,此乃天命也,商纣无道而周武代之,此乃天命也!”
  “至春秋时,周德虽衰,天命未改,故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然凌迟至近世,秦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六世固守以窥山东,南取汉中,西举巴、蜀,北收要害之郡,东破韩、魏,夺楚江汉,长平坑赵卒四十余万。至此,周已失天命,天命在秦矣……”
  “然今上废先王之道,禁百家之言,南征北战,无一日安宁。于是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君侯,就下吏看来,秦之天命,摇摇欲坠矣!”
  儒家的人,讲究中庸,话不会说得太满,陆贾的进言,到此为止。
  他只是想告诉昌南侯,秦命已衰,天下离心,当此之时,需要一位新的,应命之人站出来!
  找到那个人,辅佐其成就大业,陆贾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天命”!
  但黑夫沉思良久,却不置可否,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
  陆贾应诺而退,他很能理解,身为上位者,心里的打算,当然是不能完全袒露的。
  但他相信,昌南侯能想明白,或许,早就想明白了,南征开始的一切布置谋划,都是为那一天做准备!
  陆贾回望幕府帅帐,眼中充满了期待:
  “夫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在君侯矣!”
  ……
  “人心思动啊,早些时候,还只是陈平那种阴谋家怂恿我,现如今,连浓眉大眼的儒生陆贾,都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了。”
  再度审视陆贾的文章,里面夸耀的,果然尽是黑夫做过的事。
  但黑夫没说谎,他的确更倾向于墨家的《非命》,不相信人的命运是既定的。
  因为,黑夫来到这时代后,已经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就像韩信,就像萧何,就像陆贾,就像田横,就像陈平,就像刘邦,就像本该在伐楚战争中战死,只留给家里一封家书的“黑夫”。
  他们的命运被大幅度改变,如田横者,甚至提前走到了终点,王侯霸业,早早变成了蒿里薤露。
  若如陆贾所言,命不可改,一切天定,这些人又算什么?
  许多年来,黑夫一边前行,一边在小心翼翼的观察,若一切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轨迹,总是会回到原点,那才是最可怕的世界!
  万幸,至少没有一条“世界线的收束”来制裁他的所作所为。
  所以黑夫不信命定,而相信因果律。
  “所以,哪怕是王朝,其实也没有所谓的天命,盛衰存灭,不过是人心,是政策,是形势,或许可以加上气候。”
  “甚至是,穿越者的一念之差……”
  人没有命运,王朝没有命运,但黑夫却偏偏笃信,种花民族有。
  诸夏,华夏,中国,中华……好吧,不管她叫什么,总归是这片土地,总归是这群人,他们合在一起,就是有天命的!
  即便一度错过了,但如今,将由黑夫亲手赋予!
  什么样的天命?
  黑夫取笔,蘸满墨汁,在陆贾文章末尾,添了一句话。
  一句浓墨重彩的话,一句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被记到史书,载于课本上,变成所有人共识的话!
  “吾等尽取此天赐之洲,以纳年年倍增之万民,自由发展之昭昭天命!”
  ……
  自从瓯君桀骏战死后,西瓯不再步步反抗,而是举族西迁,去投靠骆王。
  这也使得,秦军进展神速,就在郁林之战后月余,黑夫已率领大军,抵达了郁水上游……
  后世,这里是广西的省会,虽然眼下既无城邑,一片莽荒,只有郁水静静流淌过山包,滋润着谷地坝子,一片绿意。
  黑夫也毫不客气,给这里命了名:
  “绿城!”
  这是广西省会的别称,黑夫印象深刻,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不是没事咒自己么?还是改为“南宁”为妥。
  一群部下在旁翘起大拇指夸赞:“南疆安宁,好寓意!”
  放目西眺,此地距离骆越诸部的中心,万象之地临尘,不过两百余里!听说骆王已收纳了西瓯、南越的残部,纠集数万人,在那以逸待劳……
  黑夫抽了抽鼻子,问自己的部属随员们。
  “汝等嗅到了么?”
  共敖、东门豹、韩信等人东闻闻西嗅嗅,共敖闻到了兵卒造饭的炊烟,阿豹看向黑夫坐下骏马刚拉出的新鲜粪便,韩信方才跑来禀报扎营情况,离得近些,闻到了黑夫的汗臭,悄悄退开一步,不知道该不该说……
  “都不对。”
  黑夫指向西面,龇出了大白牙:
  “是决战的气息!”


第0700章 有的人把名字刻在石头里
  八月的北方,已是秋风萧瑟,但刚被黑夫命名为“南宁”的地域,已处于北回归线之南,酷暑仿佛并未消退,林间仍能听到蝉声蛙鸣,到了下午,草丛里的各类虫儿也加入了大合唱,扰得人心烦意乱。
  好在这片谷地十分宽阔,且曾经被大火焚烧过,森林化为白地,只要稍加锄草,就能扎营。
  也是在这,韩信来向黑夫禀报,说他们找到了一些旧的沟壑营垒,以及许多随意抛弃的无头尸骨,这大概是秦军旧营……
  没错,两年前,第一次战争时,屠睢便曾率大军抵达这里,旌旗招展,雄心万丈,并放出了“打到北向户过年”的豪言。
  只可惜因为不熟悉地形,误入森林,很快就遭到瓯人袭击,屠睢中了毒箭,军中也爆发了疫病,加上瓯人袭扰,损失很重,代为掌军的赵佗不得已下令撤退……
  大家都清楚,这里,是秦军溃败的开端,共敖等人都建议黑夫换个地方扎寨,此番除了武昌营练出来的三万新兵外,还有千余是苍梧、桂林的老卒,万一他们触景生情,想起那惨败的情形,或许会对士气有所打击。
  “不在这驻扎,他们就不会想起那噩梦般的败退么?”
  黑夫却偏偏就在旧垒附近起新营,还让利仓带着人,将能找到的无头尸骨都收拾了,又令人掘坟,将其妥善安葬。
  秦代的祭奠是很有讲究的,不同等级有不同的规格,一般的士伍黔首,乃是“庶人县封,葬不为雨止,不封不树,丧不贰事”,意思是平民下葬,只能用绳子缝棺入穴,即使下雨也照样埋葬,不聚土成坟,也不种树……
  但让娴熟于各种丧葬礼仪的儒生陆贾诧异的是,昌南侯却坚持要求,等到天上飘着的小雨停后再下葬,虽然一时间没法搞来棺椁,但每个都要妥善收拢,整齐安放,聚成坟堆后,还亲自在上面种了树,还献了扎成圈的花朵。
  不仅如此,次日,还召集三军将士,在这墓地前,举行了一场祭奠仪式,要求众人默哀,并向死者作揖下拜,这算是“丧贰事”了……
  陆贾什么也没说,在五岭以北,皇帝最大,五岭之南,却是昌南侯最大,违礼根本不算什么,他开心就好。
  黑夫站在坟冢前,让传令兵将自己的话告诉每一个人。
  “此乃上次远征的死难将士,亦是汝等袍泽,虽然在南宁收集到的尸骨,只有数百,但我打算将这当成两年前,屠将军麾下两万死者的合葬之墓,以后寻找到了尸骨,会集中到此来,妥善安葬。”
  黑夫又从利仓手中拿过一本书目:“我令人找到了当时军中士卒名册,进攻骆越时在,归来时却不在的,都视为战死。我已向朝廷请求,减免其家赋税、徭役。”
  位于黑夫正前方的,正是参加过上次战争,一直留在南方的桂林、苍梧两营千余人,这本是好事,但老兵们都缄默着,没人说话。
  没办法,朝廷的信用,在这群役期延长了四倍的兵卒心中,已一落千丈,没有人相信,苛刻的皇帝,会答应黑夫的提议……
  那个两年前,筐里背着袍泽的手,一路蹒跚回苍梧的陈婴亦在其中,只是他鬓角斑白,神情阴郁,还没从惨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因为是黑夫旧识,被上司推出来应话,作揖道:
  “陈婴替死难乡党、士卒感谢君侯,但恕我直言,比起安葬于这蛮荒之地,他们最期望的,还是能归葬家乡,然尸骨已散乱,无从辨识,狐死尚首丘,但再怎样招魂,彼辈都难归故里了……”
  与陈婴持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多是从楚地征来的,对秦朝本就没多少认同感,又被扔到岭南,眼看乡党多死,恐惧而怨愤,甚至有人至今不敢再进林子。
  此番却被黑夫调到身边,故地重游,生怕再被派去上游与越人交战,畏惧不满之情,已溢于言表。
  但黑夫却非但不怒,反而叹息道:
  “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法让将士们回家了……”
  “我只能给他们另一样东西,作为补偿。”
  他没难为陈婴,拍手拍手,便有百余随军的匠人,扛着刚刚雕刻好,墨迹才干的木板走过来,一块接着一块,将其插到土中,竖立在大冢前!
  木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隶书!
  见到此物,原本士气低落,如一潭死水的老兵,却产生了一丝骚动。
  “这是……”
  不识字的看不懂,做过小吏,识字的陈婴则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是所有阵亡将士的名籍。”
  黑夫解释道:“十多年前,由我首倡,南郡兵中就开始实行这规矩,将征战中病逝,或阵亡的将士葬于忠士墓园中,因其尸骨难以辨认,只能合葬,再刻画着其名籍、官爵,立于墓前,以便袍泽亲人祭奠。”
  “今日,我想给这些南征阵亡的士卒,同样的待遇!”
  有人却嘀咕道:“忠士墓园,不是只葬征六国时战死的秦人么?”
  他们有些人住在郡城,也见过忠士墓园,但楚籍人,平日都是绕着走的,对这群斩过乡党首级人虎狼之兵,没去吐口水就算好了!
  大嗓门的东门豹,却按照黑夫的嘱咐,吼了起来:“在岭南,不分什么关中人,楚地人,或者说赵人、魏人、韩人、齐人。君侯说了,不管是将军、都尉,还是士伍小卒,都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南征军的士卒,吾等皆是袍泽、兄弟!”
  陈婴他们听得有些愣,袍泽?兄弟?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有“秦人”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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