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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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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肃然:“良禽择木而栖,主君便是平的梧桐木,不管主君之后去哪,是为官还是为将,平一定誓死相随!”
“不不不。”
黑夫却起身笑道:“我想要你做的是,立刻与我断绝主客关系,以官府秦吏的身份,留在胶东!”
……
是夜,秦始皇醒来时才发现,他方才趴在案几上睡着了,因为侍从都被赶走,竟无人来为他披上衣裘,身子一阵阵发冷。
锤了锤生疼的背,秦始皇只能感慨,不服老不行啊。
三十年前,刚即位的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秦宫藏书,秦孝公、商鞅、秦昭襄王,先祖和名臣们的丰功伟绩,激励着他,暗下决心要建立比他们更伟大的功绩,为此白天习武,夜里读书,乐此不疲。
二十年前,刚亲政不久的他会彻夜不眠地与李斯、茅焦他们讨论如何实现一统,先灭哪国,直到天明都毫无困意。
十年前,六国已灭,但奏疏也因此多了七倍,天下百废待兴,车同轨,书同文,需要皇帝亲自决断的事情太多了,他只能机械地批阅着沉重的简牍,侍者才搬出去一箱,御史府又送来一箱,没完没了。
可现如今,笨重的竹简换成了轻便的纸张,秦始皇每天的批阅量,却不到从前的一半,而且经常走神,该睡觉的时候失眠,该忙政务的时候却瞌睡不已。
被中年危机和久病困扰的皇帝,不耐烦地将案上的奏疏推落到地上,听到声响,消失的侍者们立刻跑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将这些奏疏送去给丞相和御史大夫。”
秦始皇失去了耐心,他知道上面写得都是什么:某郡某县闹了饥荒,饿死了多少百姓,某处本该去骊山服役的刑徒杀了官吏,逃进深山……但他已经不想搭理“小事”了。
他现在只关心两件事,一是关于长生,李信的远征军何时找到昆仑,找到西王母邦!坑了方术士后,那已成了秦始皇不死的唯一指望。
二是岭南,帝国疆土的最后一块拼图,何时能补上?秦始皇的强迫症发作了,他就喜欢十全十美。
如此想着,秦始皇看向案几上唯一剩下的奏疏,它是那么厚的一摞,让人望而却步,而且秦始皇一想到黑夫竟敢和自己讨价还价,就没来由地恼火!
“这匹千里马,在朕最需要它时,竟也开始不听伯乐的话,想要自己寻方向前行了?”
这是秦始皇不允许的,这辆巨车的方向、速度,只能由他手中六辔说了算,千里马再神骏,也只是犬马,是牲畜,只需听人指挥,埋头向前走,若是不听话,就得换另一匹!
但麻烦的是,厩中的马老的老死的死,能换下这黑马的,竟找不出来……
没办法,豆子、鞭子、利剑,这是秦始皇对付烈马的三种套路,这黑夫,大概是豆子赏太多,恃宠而骄,是该套上笼头,使劲抽抽了!
骂归骂,但皇帝犹豫了许久,还是将手伸向了奏疏。
秦始皇心里有火,所以对黑夫分析局势的那些废话,翻得很快,只看到了“持久战”之类的字眼,更加不耐烦。
黑夫总结了第一次南征的得失,将朝廷群臣普遍认为的南征速胜论批驳了一番,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基本特点,设想了再次南征会面临的情况,还提出了一套具体的战略方针……
嗯,这才是秦始皇想看的,他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开始字字细品。
在闪烁的鲸油灯下,秦始皇将它念了出来。
“南征之道,攻人为上,攻地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第0633章 甜枣
“臣敢言于陛下,屠睢之败,在于只攻其地,不攻其人,一心欲拓土至北向户,却不顾其身后敌寇,已断其退路矣。”
不知不觉,厅堂内的灯已经续过几次了,秦始皇也看完了黑夫的奏疏……
黑夫先分析了秦军第一次南征的得失:秦军轻而易举占据了平坝地区,但越人却放弃了村寨,跑回山林,开始持续不断的游击战,以山林包围平坝。这种情况下,分散的秦军就被钉死在各个小坝子里,严重牵制了兵力,陷入一场持久的治安战、拉锯战。
这与秦灭六国,是完全不同的战争模式,反而有点像后世的华北治安战……
所以黑夫认为,在大的战略上,应该改变屠睢全面进攻,夺取土地就自以为胜利的做法。先西守东攻,等秦军水陆并进,收服东瓯、闽越,征服南越后,再集中力量,推平西瓯。
在方法上,则是黑夫总结的“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这场战争已持续了两年,不止是秦人在受损失,越人也疲惫不堪,他们在山林里吃野菜野果,食不果腹,甚至没有时间出来种稻谷,必然有不少人希望结束战争。秦军要不断收买都老、酋长,动摇他们的意志,许下战后的承诺。
反正岭南本就是越人的土地,索性将那些交通要道以外,秦人无法控制的地区,不管是平坝还是山林,大把许诺给他们!只要愿意降秦的,便封为“土司”,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受其封……
此举或能拉拢一部分越人都老、酋长,减少秦军潜在的敌人。
其次,便是“攻人为上,攻地为下”!
顾名思义,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单独的去攻击、占领敌人的土地,而要去杀戮敌人的子民。
眼下,西瓯是抵抗最坚决的部族,秦人与西瓯已不可能共存,只有一整个地消灭这个部族,才能震慑其他越人归附!
事情原本不必变成这样,像黑夫在海东做的那样,以商贾开路,用数十年数百年的时间潜移默化,岭南并入中原,渐渐沐华风是迟早的事,但屠睢玩砸了……
现在,这已经变成了一个民族征服另一个民族的战争,它将比秦灭六国的中夏内战更加残酷!扫荡,三光政策,都是免不了的。
毕竟这一次,秦人是穷凶恶极的侵略者。
要完成这两个方略,黑夫认为,起码要三到五年,那样也仅是秦越并存的状态,想要将岭南彻底郡县化,得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黑夫已经将速度夸大许多倍,只没敢说:“陛下,其实要一千多年呢……”
看完之后,秦始皇没有拍案叫绝,而是嗤之以鼻,批判道:
“说的倒是好听,但在朕看来,毫无新意!”
所谓心战,其实与秦在巴蜀、北地的民族政策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把“君长”改为“土司”,如此而已。
至于攻人之策,亦是许多年前,秦相范雎提出的。长平之战,秦军屠赵卒四十万,虽然下达屠杀命令的是白起,但指导思想,却是范雎的攻人之策。
黑夫这奏疏洋洋洒洒几千言,可在秦始皇看来,不过是新瓶装旧酒,最关键的是,怎么看怎么费时间!
以他想来,还是平推过去最痛快……
只可惜那种战略,已经宣告失败了。
之后几日,秦始皇将黑夫的奏疏留中不发,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皇帝一直在思考,是否有更好的人选和方案,直到南方再度有消息传来……
秦始皇的脸,顿时气比黑夫还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用黑夫的话的形容,那就是:
“下路崩了!”
……
战报是在数日内陆续抵达的,继屠睢战死后,南疆的后续情形一一摆到秦始皇案上,每一条,都足以让秦始皇暴怒!
桂林军损失数千,三都尉勉强收容其军。
苍梧军十不存二,近万人葬身于热带雨林。
骆越与西瓯结盟,一同向秦军发动反击,导致许多秦军营寨丢失、放弃。
南越那边也出了事,提议烧光森林的贾将军,却被夜袭的越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烧了番禺大营,毕竟相比潮湿的雨林,干燥的秦营是最容易点着的。
与此同时,五岭梅氏也袭扰其后,粮队屡屡遭劫。南越不比西瓯,有刚修好的灵渠可以源源不断运去粮秣,仅有五岭中的曲折小道,两万人总不能靠进林子打猎填饱肚子,一时间满营牢骚,甚至还发生了楚籍兵卒因食物分配不均的暴乱……
虽然暴乱勉强平定,但中路军已元气大伤,只能放弃番禺,退回豫章去……
这一退不要紧,因为通知不及,位于龙川的三千人没来得及撤走,导致别部司马小陶困守异域,生死不知!
西路杀将覆军,中路弃师失地,也就东路还不错,在殷通的威逼下,东瓯已愿意归附,但武夷山不好翻,对闽越的战事,也陷入了僵局……
前几日乐观的速胜论戛然而止,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这场仗,想半年内解决,是不可能了。
南方兵团群龙无首,必须立刻处理,茅焦遂重提以黑夫为将,迅速南下主持局面一事。
但秦始皇却不置可否,被一系列坏消息气到后,皇帝似乎从急躁中冷静了下来,群臣有些慌神时,他却稳住了,思索良久后,秦始皇终于发话了。
但说的,却是与南征完全不相干的事。
“秦之军法,一向赏罚分明,赏不宜缓,赏之不及则疑,今东征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
……
一度被南征失败阴霾所笼罩的碣石宫,再度洋溢着喜气,十月初十这天,秦始皇宣布了对海东征战将士的封赏!
众人最关心的,自然是主将扶苏,这位将军连升几级,拜为“大上造”。换了常人,足以笑歪嘴了,可扶苏不同,任何爵位对他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茅焦等人也难免失望,在他们心中,最好的结果,是借此机会,正式立扶苏为太子。
但秦始皇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扶苏依然住在军营里,反倒是胡亥常在皇帝身边,一副受宠的模样,这不由让人往其他地方想……
倒是扶苏的表现再度让人刮目相看,他接过玉圭后,表示东征之所以能获胜,皆是三军将士,以及监军之功,尤其是战争结束后,还要在海东驻守的千余人,扶苏为之请求厚赏。
秦始皇允之,于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杨端和被追拜为“大庶长”,他终究未能封侯,但其子杨熊,却可直接继承爵位,也算慰藉老将军在天之灵了。
副将任嚣,也封为少上造,秦始皇亲自接见了任嚣,听闻他曾做过会稽尉,问了他对南方战事的看法,事后称赞任嚣是秦最厉害的楼船将领,还让他统合胶东舟师,随时准备南下……
此举引得群臣纷纷猜测,难不成,皇帝这是要让任嚣做主将的节奏?
接下来,一个不起眼的升爵,更坚定了他们的看法。
黑夫的门客,胶东守长史陈平,被升爵为左庶长,理由是他数次渡海督粮有功。
这也意味着,陈平已是卿,不得再做人门客,他必须离开黑夫!
那些聪明人,立刻从这件事中,嗅到了异样的气味。
“这恐怕是陛下对黑夫的间接惩处。”
毕竟,连陈平都封赏了,身为监军的黑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自从那天黑夫拒绝秦始皇命令后,皇帝更无一次传召。
窃窃私语在行宫内外弥漫:
“胶东郡守果然惹怒了陛下……”
“这长久以来的圣心,看来是失去了!”
虽然不乏幸灾乐祸者,但南方局势糜烂至此,若不派黑夫,光让一个任嚣去,能搞定么?若数年无功,到那时候,更加尴尬……
尉阳听说了这些事后,颇为自己的仲父抱不平,毕竟连他,也被升为“官大夫”,黑夫却无任何封赏,海东一战之所以能体面收场,是谁在为扶苏出谋划策,谁最居功至伟,皇帝看不出来么?
黑夫则只是笑了笑,让他快些上船,和任嚣一起回胶东,为南下做准备,一旦下雪,港口封冻,又得耽搁几个月。
在尉阳不情不愿地离开前,黑夫又让手下去买来燕地的特产:晒干的红枣,让侄儿路上吃,还捏着个大色艳的红枣,对尉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巴掌打得越疼,接下来的枣也越大越甜,这个道理,你以后就懂了。”
这话让尉阳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十月十一这天,等外面都认为,黑夫已经凉了的时候,秦始皇才慢吞吞地下一道迟来的诏令,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诏曰:朕尝闻胶东郡守言,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一心为国至此,朕甚慰。黑夫身为监军,不辞辛劳,数携粮秣亲至海东,有功。今海波已平,可享封侯之荣矣!”
“维三十五年正月甲子,制诏以胶东守尉氏黑夫为伦侯!”
……
PS:伦侯=关内侯,爵卑於列侯,无封邑者。伦,类也,亦列侯之类。
第0634章 封侯!
“伦侯……”
接到诏令时,黑夫的眼珠也瞪成了枣子,昨日在侄儿面前的胸有成竹,完全没了。
秦始皇扔来的这颗枣,比黑夫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他噎着了,正好作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对着行宫方向感恩戴德。
“还请君侯穿戴上冠冕,随我一同去拜见陛下。”
与诏书一并送来的,还有一整套的衣冠袍服绶带,谒者请黑夫立刻穿上,秦始皇稍后会在殿上,正式宣布他的封号……
黑夫连忙接过,又在馆舍女婢帮忙下,将这些繁杂的衣冠穿到身上。
头顶是有点大的委貌冠,长七寸,高四寸,上小下大,形如复杯,以皂色绢制。
身上是玄端素裳,庄重典雅。
腰间是紫色的绶带,还有一个玉紫圭,可以插在腰带上。
这便是大秦侯爷的标准打扮,黑夫在铜鉴里瞧了瞧,觉得自己还是适合穿武将的甲胄……
“陛下啊陛下,你到底想干嘛?”
这波操作,连黑夫也没看懂,他虽然总把封侯挂在嘴边,说是自己的“理想”,但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实现……
秦军功二十等爵,最初时只有十六级,《商君书》里,爵级至大良造就到顶了,再往上,就是“封君”,毕竟那时候秦孝公的官方称谓,也只是“秦伯”,哪有封人做侯的资格?
到了后来,七雄将周天子扔到一边,都称了王,秦惠文王才将军功爵扩充,变成了二十级。顶层的十九、二十分别是伦侯和彻侯。
两者的区别,无非是彻侯有封邑,可出关就国,伦侯卑于彻侯,无封邑,因为不需要出关就国,所以又叫“关内侯”,秦王虚封一些民户,让伦侯食其租税。
一百年来,秦国君主对封侯的授予,常常持保守吝啬的态度。这个不难理解,如果最高阶位的授予是开放的,大方的,那么秦国将满朝将列侯多如狗,伦侯满地走。封侯,必须要对国家有大功才行,所以王翦以灭赵之功,亦不得封,曾对秦始皇抱怨说:“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
这种情况到统一后,有了变化。
最开始时,硕大一个秦朝,只有王翦一个彻侯,但等到四年前,王翦去世的时候,除了连灭三国的王贲也顺利登顶外,王离这个迷路将军,也继承祖父之职,做了彻侯。王氏一门两彻侯,遂成为大秦第一军门。
除此之外,李斯先升为伦侯,去年更升为彻侯,毕竟他的地位,与秦昭襄王时的应侯范雎相当,对统一有谋划之功。这也意味着,李斯的荣耀,已经到顶了。
彻侯只有三个,伦侯就有点多了,数数秦始皇琅琊石刻上的名字就知道了:
伦侯建成侯赵亥,这是秦昭襄王时代的老臣;伦侯昌武侯公孙成,这位是宗室,秦始皇爷爷辈的人物;伦侯武信侯冯毋择,这位是破燕赵有功,镇守北方的将军。
近几年,又添了几位:李信逐匈奴,灭月氏,开西域,有大功,两年前封伦侯。
蒙恬筑匈奴,这些年与匈奴、东胡时有冲突,屡有斩获,一年前封伦侯。
这两人有才又有功,要不是因为第一次伐楚的大败,恐怕已是彻侯了。
值得注意的是,上个月,病笃告老的叶腾也被升为伦侯,毕竟他可是除了王氏父子外,唯一有灭国之功的人啊,眼看时日无多,秦始皇也给了这位老臣应得的荣耀。
所以这么算来,黑夫,是秦朝第十一位侯,第八位伦侯……
他虽然资历不如以上诸人,但十余年来,南边、西边、东边、北边,像是打麻将似的打了一圈,功劳也不小。
但黑夫却没有半分欣喜,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封侯?黑夫有点摸不透秦始皇的套路,这哪是赏枣,分明是赏瓜!
“是要明面上尊我之位,然后顺势调回咸阳,削我之职权?”
“还是先行赏赐,好让我意外之下,感恩戴德,然后去收拾南方的烂摊子?”
在陈平面前谈笑风生的黑夫,此刻内心,却是感谢,困惑,不安,忐忑,种种情绪掺杂。
思索间,行宫已到。
却见殿内,但凡跟秦始皇出来的重臣皆在场。
中车府令赵高笑眯眯地称他:“君侯”,黑夫也报以微笑,心里则呵呵哒。
长公子扶苏朝黑夫拱手,觉得这是黑夫应得的,对秦始皇的用意浑然未觉,这当儿子的比起做父亲的,心机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御史大夫茅焦朝黑夫点头微笑,少府姚贾又在感慨后生可畏了。
还有右丞相李斯,他站在最前方,手里也捧着彻侯的紫圭,目光与黑夫对到了一起,含笑致意。
但内心,却满是警惕。十年前,李斯与黑夫在咸阳宫初次相见,黑夫是个初来乍到的郎官,渺小得像是李斯脚边的老鼠,还是只有点用的老鼠,所以李斯能与他和颜悦色,眼神却高高在上。
可这一刻,他与黑夫的地位,又近了许多,后浪汹涌而来,前浪开始要担心背后了……
其他人等,多半都怀着羡慕的目光,三十余岁便封侯,功成名就,这是无数人的梦想。
对以上诸人,黑夫只是匆匆还礼,立刻看向了端坐君榻之上的秦始皇帝。
黑夫作战战兢兢状,对皇帝下拜,大声道:“黑夫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种恭维的三呼万岁,是胶东搞出来的,但秦始皇似乎是听腻了,面无表情。
按照礼制,黑夫需要拜,一辞,一受,二拜时,他说道:“陛下不以臣卑鄙,封臣以伦侯之爵,臣何德何能,能得此殊荣,惶恐至极,不胜犬马怖惧之情!”
“卿有功,当。”
秦始皇言简意赅,又让太史令胡毋敬念出秦朝第十一份封侯诏令:
“维三十五年正月甲子,制诏以胶东守黑夫为伦侯。曰:‘朕承天序,稽宗庙之灵,扫六合,一天下,平四夷八荒,黑夫克咸厥功,故建尔于侯卫之爵。侯卫朕躬,保乂秦邦,宣力四方,于戏!实惟秉国之吕,旁祇厥绪,时亮天工,可不慎与!勤而戒之!’”
一般人还真听不懂,黑夫也只晓得大致内容:皇帝说,你这小子过去干的不错,所以封你做侯,你可要好好做,不要让朕失望……
他立刻三拜,努力让自己语气激动欲泣,委貌冠的穗子垂到了地上:
“陛下隆恩,臣必不负厚爱,生当郧首,死当结草!”
秦始皇却只是平淡地抬起,让他免礼,群臣也齐声道贺。
然后,便是宣布黑夫的封号了……
伦侯虽然掺了水,且不是实封,但也是有前缀有封号的,比如赵亥是“建成侯”,冯毋择是“武信侯”,都是挑了好的寓意,另带他们的功绩。
黑夫心里却有些忐忑,他就怕秦始皇来个“公厕侯”“黑侯”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多想了,秦始皇今天很严肃,为黑夫挑的封号,用意也很深远!
“卿为秦邦侯卫,朱英绿縢,二矛重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及彼夷越,莫不率从,当为朕昌大南疆,曰:昌南侯!”
……
昌南侯,此号一出,秦始皇封侯的用意,便一下子明白了!
一来,是应了黑夫建的南昌城,二来,是希望黑夫接下来,可以继续昌大南疆——这是黑夫当年玩梗的原话,到头来却坑到自己了。
“真是一语成谶啊!”
群臣恍然大悟,黑夫则有点脑壳疼,暗暗吐槽:
“封侯糊脸,这种事,也只有你秦始皇帝干得出来啊!”
封侯典礼之后,秦始皇还当着群臣的面,问了黑夫一个问题。
“昌南侯,若朕用你之策,任你为主将,两年平定越地、越人,可能做到?”
好家伙,皇帝也学会了讲价,上次说半年,这次加到了两年,大概已是秦始皇的底线了……
不同于上次屏退众人的君臣密谈,这次,秦始皇是当众发问,黑夫也只能立刻回答。
有了之前的一系列铺垫,先是升陈平爵,让他无法再做黑夫的门客以示警告。又用“昌南侯”的侯名糊黑夫一脸,此刻黑夫若还敢说不,他就彻底凉透,可以回老家钓一辈子鱼了。
这时候,不行也行!
黑夫只能大声道:“臣能办到,必戡平百越,使蛮越率从……”
秦始皇总算露出了一丝笑,这是君主与臣子博弈后,取得完胜后的心满意足。
与人斗,当真其乐无穷。
他又板起脸道:“军情如火,一天都不可耽误,朕会让人将虎符、任状、旗帜、调令备齐,你即刻启程,先去将南疆情势稳住!再将需要兵卒、人手、辎重回复咸阳!”
“诺!”
黑夫应诺,却又道:“陛下,臣此番孤身南下,恐不易着手军务,故臣……想从胶东带一个人走,望陛下允之!”
秦制,官员调职,不得将属下带走,秦始皇心中有一丝不悦:“莫非是那陈平?”
陈平在对匈奴的战争里,曾随商队去到匈奴王庭,留书离间单于父子,故秦始皇知道其事迹,知道这是个诡诈聪慧之人,有点兴趣,本欲让朝廷征辟,但陈平却宁可让功,让自己长期保持在卿爵之下,做黑夫的门客,也不愿意当真正的秦吏。
秦始皇多疑,于是便将这对极为相得的君臣拆散,他得让黑夫知道自己的本分。
“不是陈平。”
黑夫却笑道:“陈平已是左庶长,乃官府长吏,岂能再作为门客,被人支来使去?他何去何从,皆听朝廷调遣,与臣再无关系。臣想带走的人,只是个擅长管理粮秣的小吏,叫萧何!”
……
PS:李斯已为彻侯:“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史记·李斯列传》通侯是汉代避刘彻讳,才改的名,也叫列侯。
第0635章 薪火
秦始皇三十五年,十二月初,即墨城外,一群官员正在为同僚送别。
领头的是新上任的左庶长、功曹掾陈平,以及兵曹掾曹参,即将远行的人,则是被黑夫拖下水的“小吏”萧何……
饯别宴已吃过,比刚统一时,翻了好几倍的奉钱,也塞满了萧何的行囊。
终于到了告辞的时刻,众人一一上前拜别,轮到曹参时,他看着萧何,欲言又止……
在沛县为吏时,萧何事事第一,曹参则是万年老二,心里难免会有想法。但在胶东为官的四年里,却是曹参得黑夫卓拔,常压萧何一头,也算扬眉吐气!
眼下,黑夫在离开胶东时,既没有带心腹陈平,也未让文武双全的曹参南下,却单单点了萧何同行,许多人颇为不解。
对老萧这新差事,曹参可一点不羡慕。他听闻,百越林中多蝮蛇猛兽,天热多雨,夏月暑时,霍乱之病频发,那些南征之卒,多半不是死于交兵接刃,而是死于恶疾瘴气,萧何四十多岁的人了,此去真是凶多吉少……
二人虽有竞争,但毕竟是同乡老友,曹参发自内心替萧何担忧。
萧何面上亦有忧色,主动对曹参作揖道:“若萧何逝于南方,我那不成器的三个儿子,萧禄、萧同、萧延,还望曹兄教之,萧氏宗族,也请曹氏帮衬一二……”
楚人相信,五岭之南除了纹身食人肉的蛮族外,还有无数妖魔鬼怪,巨大的狐狸到处都是,长着九个脑袋的雄虺蛇吞噬人心,即便是死了,灵魂也不要往南,何况活人!萧何也觉得,此去自己恐怕凶多吉少,悲观到要提前交待好后事。
一千年后的唐代,但凡被扔到岭南做官的人,大多要痛哭流涕,与亲友做最后诀别,再写无数诗来抱怨,像是进鬼门关似的,何况秦朝。
“一定,一定!”
曹参重重点头,眼里含着泪,二人的交情,的确到了能托付妻子的程度。
陈平却在一旁笑出了声。
“此乃建功立业之行,二位怎么搞得好似生离死别?以昌南侯千金之身,尚不避险阻,先行南下,难道他就不怕疫瘴么?事情总有解决之法,萧兄不必多虑,既然你害怕南方的瘴气鬼怪,那这样……”
说着,陈平就跑到路边,从光秃秃的树上折下一根柳枝,装模作样地在萧何周边绕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捧着柳枝赠予他。
“此柳定能庇护萧兄!鬼怪、瘴气皆不近身!”
时人视柳树为辟邪却鬼之木,行人带上柳枝,至少能使鬼魅望而生畏,远远躲开,确保旅程的平安,折柳赠别,是对旅人行途安全的祝吉……
此举诙谐,悲伤的送别气氛顿时没了,萧何、曹参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方才的举动,的确有点露怯。
萧何哭笑不得,只好过柳枝道:“多谢陈君之柳,萧何定会像这柳条一样,不论寒暑冷热,插到哪,活到哪!就此别过,只望还有相见之日!”
陈平、曹参等亦朝他拱手:“珍重!”
……
送走萧何后,陈平回到家中,来胶东四年,陈平的家眷也搬到了即墨,随着他爵位、职位不断攀升,已不必像北地时那样,寄居于黑夫家,也住上了高门大院,气派非凡。
进门后,陈平却发现,妻子张氏在院子里设了个神像,正在下拜祭祀,搞得整个家乌烟瘴气……
陈平皱眉,他是最不信邪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妻子张氏曾连嫁五夫,五夫皆死的情况下,还欣然纳之。结果不也没事么?他的事业青云直上,功名利禄滚滚而来,什么鬼神命运,皆虚幻也。
他相信,事在人为!
于是陈平颇为不喜,斥道:“这是何物?”
张氏转过头,她比陈平年纪略大,岁月在脸上留下了痕迹,昔日的阳武县第一美人,如今眼角已有了鱼尾纹。
陈平对她的喜爱也渐渐淡去,上个月从碣石回来后,还以极快的速度,纳了两房妾——张氏不知,这是陈平为了给自己留在胶东,找合适的借口。
张氏虽然气,但却无可奈何,失去丈夫宠爱的中年妇女,只能把兴趣转向求神拜鬼,拜的还是齐地的神主……
陈平发问,她便理直气壮地说道:“此乃三山阴主,能庇护人时来运转,妾曾向阴主祈求良人平安。如今良人升爵左庶长,是郡中大吏,不再是门客,也不必去那凶险的岭南。妾以为祈福应验,故在此祭祀还愿,良人,你也来拜拜……”
“荒谬。”
陈平将妻子骂了一顿,让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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