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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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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术,以及推广菘菜等物……”
  秦始皇和群臣都一愣,这时候,黑夫也立刻站出来,说道:
  “没错,陛下,正如当日在临淄,论修书修史时,丞相所言。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公学中已有法令之学,然在此之外,也当设工农之学!使这些有用之学,使菘菜、豆腐,皆能传遍天下,泽被黔首!也让那些以古非今的人看看,神农做的事,大秦一样能做,且做的比古时更好!”
  ……
  ps:关于翡翠,《淮南子·人间训》记载,(秦始皇)又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第0539章 敝帚自珍
  “郡守欲让墨者牵头开办工学,将墨经中的技巧学问,教给工匠?”
  程商满心疑虑,思索良久后摇头道:“咸阳的墨者们,恐怕不会答应。”
  过去三个月里,已经跑了一趟咸阳,教关中官吏如何操作印刷器械的墨者程商才回到即墨,就听说黑夫郡守上书秦始皇,请在咸阳设“工农之学”,由农家做农业教育,墨者做工匠教育,立刻急着来拜见。
  正好黑夫招待完老丈人叶腾,在和好友张苍夜饮,这才有了程商言墨者之学不可轻易授人的这一幕……
  程商是有理由的,墨家组织严密,领袖号称“巨子”,与其说是学派,不如说是个军事组织。其门徒也要有以下几点,才能被认可是墨者:不畏艰险,不辞劳苦,不尚空谈,敢于赴汤蹈火,最重要的,是有认可墨者的理想!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
  总之,要能在巨子面前,向鬼神天志发誓,为墨家的兼爱大同主义事业而奋斗终生。
  正因挑选严格,早期的墨者,才能个个为理想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留下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墨家眼里,那些人都是“革命先烈”。
  总之,这年头要加入墨家,会有无数层考验等着你,比后世想入个党难多了……
  所以,墨者里虽然有不少小工匠出身的人,但并不是所有工匠,都能当墨者!
  两百年来,经过数次残酷分裂的墨家,也最害怕内部混入当年墨子时的胜绰、曹公子等“倍义而乡禄”之徒。
  所以秦墨招收人员,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近几十年来,更是像他们代表的小手工艺者般,搞起了师徒传承:一人只收两个弟子,进门磕头稽首,不得叛出师门,背弃墨家。
  习惯了一对一授业,黑夫突然说要他们开大课堂,将墨者小心翼翼传承的学问教给别人,程商一时间还有点接受不了。
  “水磨、印刷术等,墨者不是愿意传授给普通工匠么?兼爱非攻之言,墨者不也是逢人就说么?”
  黑夫表示不理解,在他看来,墨家应该是讲究实用的学派,怎么要他们牵头搞“工学”却这么难。
  程商解释道:“水磨、印刷之术,乃是郡守请工匠所制,墨者只是加以改良,本就不是墨家的东西,墨家何必藏私?至于兼爱非攻,那是内经,与外经不同。”
  程商随即给黑夫讲起了墨家学问的等级,像兼爱、非攻、天志、明鬼等,被称之为“内经”,是墨者反复对人宣讲的,是他们主打的教义,墨者不会藏私,就怕人不听。
  但《备城门》《备高临》等篇章,被当成外经,墨者讳莫如深,因为这涉及到军事攻防,一个黑科技器械,便能改变战局。墨家掌握它们,是为了止战,可若落到像公输班那样的人手中,不就变成杀人利器了么!
  同理,与光学、力学、杠杆等有关的《经说》,也被藏得很深,因为这是墨子后半生苦苦钻研的东西,历代巨子觉得,这里面隐藏着墨子的大学问,如同屠龙术般,不能轻易示人。
  外部人员,也只有像黑夫、扶苏这样被认为是“墨者的朋友”才能借阅。
  总之,过去十年,墨者虽然对黑夫的事业有帮助,但帮的其实很有限。基本都是黑夫牵头要做什么东西,说明对天下的利好,墨家这才爽快帮忙。
  但他们只帮技术,不帮理论。
  要彼辈将压箱底的学问都交出来,程商觉得,秦墨得召集所有成员,好好议论此事。
  程商这态度,顿时气得黑夫牙痒,暗道:“难怪墨子的学问虽领先世界,可墨家圈子却越来越小,最后同样是显学的儒家越来越兴盛,墨者却最终寂灭,学识都丢光了。”
  黑夫最初以为是外在的因素,但仔细想想,儒家有教无类,墨者收徒却挑三拣四,对自己的学问教义也讳莫如深,也是原因之一。
  “天天喊着要兴天下之利的墨者,尚且如此推三阻四,何况其余工匠?”
  黑夫的姐夫就是工匠籍贯,所以他是很明白的,古代工匠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敝帚自珍!
  后世的技工学习,有学校,有书本,进了工厂还有师傅带,只有不想学的技术,没有不能教的技术,而秦朝不是这样的。
  秦的工匠,有那么一点点的绝活就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断了自家的生计。
  后世的眼光看古代的工艺品,总会说它们巧夺天工,然后这技艺失传了……为啥失传呢?很大缘故就是工匠藏着这绝活,然后子孙学不会或者来不及教,就此失传。
  所以某个工艺忽然消失倒退几十上百年,就不足为奇了。
  “我说墨子曾经花费了三年时间,精心研制出一种能飞行的木鸢,并能造出载重三十石的车,运行迅捷而又省力。可后来统统失传,恐怕就是墨家的后学者们,学什么不好,偏学了工匠的敝帚自珍导致的吧……”
  这大概是古代学派和代表人群的局限性吧,儒家有臭老九的陋习,农家有小农阶级的目光短小,墨家也有小手工业者的尿性。
  “不管是谁,都不十全十美,都得我在他们屁股后面踢一脚才行!”
  黑夫早就喝得酒酣,此刻见程商不明白自己的苦心,犹犹豫豫,顿时火了,一拍案几,大声斥道:
  “我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墨家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吾妻,让人将黑板取来,我今天要给程子殷这头犟牛好好上一课!”
  叶子衿早就休息了,听到声响和婢女禀报后,叹了口气,暗道:“我那良人又要给人上课了……”
  她怀胎七月,挺着大肚子,虽然是二胎,但妊娠反应一样有,脾气也相应不好,哪里肯理这几个醉汉?让侍女取了黑夫要的东西到待客的厅堂,摆到三人面前。
  本来喝得大醉,睡在一旁的张苍也被黑夫那一声拍案弄醒了,他偏着脑袋看了半天道:“这不就是前日在公学见到的物件么?”
  没错,这亦是胶东新做出来的东西,课堂上虽然多了纸张这种神器,教学效率提高不少。但夫子口述,学生笔记,但有时候,因为口音等缘故,弟子对夫子说的东西不甚明了,夫子只能将话写在纸张上让全班传阅,费时费力。
  黑夫旁听萧何上了一堂课后,便让郡中工匠做起了黑板粉笔。
  黑板并不难,直接让木工们刨出几块光滑的板子,几层黑漆涂到上面,风干后就成了。
  粉笔则要复杂一点,好在多亏了胶东的方术士,他们已发现了生石膏,并将其视为一种药材,对这东西十分喜爱,视为炼制丹丸的常用材料。
  黑夫骗方术士去盐场钻研晒盐法之余,也招安了几个进郡府当门客,便让人在胶东周边采购了一些生石膏,在釜里加热到一定温度,使其部分脱水形成熟石膏,后将熟石膏加水搅拌成糊状,灌入模型凝固,便得到了粉笔……
  黑板与粉笔作为最普及的教育工具,从发明开始就霸占了学堂最重要的位置,哪怕到了电子时代,它还在顽强服役,很难被淘汰,遂在胶东课堂上得到了运用。
  至于郡守府为何会有此物?据家臣们说,是黑夫近来沉迷一种叫“胎教”的新东西,没事总喜欢给叶子衿上课,他去陪秦始皇封禅巡视,这才消停了三个月……
  这会儿,大老粗黑夫便抄起一根粉笔,敲了敲黑板对程商道:“程子殷,你看好了!”
  说着,便刷刷刷在黑板上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丑字,没有萧何陈平代笔,再加上醉醺醺的,他的字果然入不了眼。
  张苍却顾不上出言讥讽,努力瞪着眼睛细观,然而他饮酒太多,竟连那到底是四个字还是五个字都瞧不清楚,只是喃喃念道:“学……学以……”
  程商则看得真切,黑板上写的,分明是四个隶字!
  “学以致用!”


第0540章 学以致用
  “没错,学以致用!”
  黑夫还没开始给墨者程商上课,张苍却哈哈大笑起来,满口酒气插嘴道:
  “黑夫你还是晚了些,这一课,夫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与我上过了。”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夫子当日坐于兰陵,对众人言,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这意思便是,知并不是目的,知是为了用,知而不用,不能变成行动,再丰富的知识也没有用处……”
  黑夫一拍案几道:“没错,在这点上,我与荀子所见甚至同,而且,真正有用的学问,不止是要你自己用,还得让别人也用!不止是要让少部分人用,还要让天下人都能用!”
  “让天下人都能用?”
  程商一愣,他们墨家虽然以机巧闻名于世,但只视此为手段,而不是目标,所以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黑夫拿出张苍来举例子:“张苍去年写完了《九章算术》上卷,前六卷里,《方田》篇涉及田亩精确测量,《粟米》篇是关于谷物粮食的比例折换,《衰分》与俸禄分配有关,《少广》《商功》则是土木工程量计算,《均输》涉及摊派赋税……”
  “对了,还有《珠算》,专门讲了算盘这东西的用法和技巧。以上种种,皆极为实用,有简单的例证,难道是写给他自己看的?是写给他儿子弟子看的?”
  “不对!”
  张苍也醉意上头,击案大声道:“我是写给天下人看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然而,我却想让天下士农工商,皆能将数术化而用之!”
  这本《九章算术》乃是张苍对荀卿“学行合一”最好的履行。
  胖子很明白,若是自己沉迷在深奥的数学问题里不能自拔,那这本书,终究是小众的自娱自乐,无法惠及大众,泽被天下。
  于是,张苍将实用的六卷写于前,而理论性更强的《盈不足》《勾股》《方程》放在后面。因为对大多数人而言,前六卷已经够用了,若是有人读了前半本,还不满足,自然会想看后三卷,从而走上钻研数术的道路……
  “若我将这些自己想明白的数术学问藏着掖着,只交给儿子和弟子,迟早会失传。”
  张苍酒似乎醒了,认真起来,他很赞同黑夫的说法:“子殷,一个学问若高深到无人使用,就离绝迹失传不久了。”
  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学问也一样。
  不管理论多好,非得在运用领域有用,才能发扬光大,以其庞大的受众基数,和现实利益,反过来推动理论发展。
  而且,工艺技术这东西一定要一群人在一起研究,才能越来越进步,一个人闭门造车,搞不好研究出来的是落后的技艺。
  古代技术书籍缺乏,后世认为,是文人墨客不重视技术,其实未必,也可能是工匠们藏着绝活,不给旁人知道,最后传没了。
  这毛病不单中国有,日本还有西方都有,直到专利制度发展起来,奖励公开技术,工匠才渐渐献出自己的绝活。
  而真正要打破工匠的故步自封还是要靠科学的发展,工匠摸索了几十年的经验,还不如科学推导出来的结果,这才使得古代工匠彻底没了底牌。
  黑夫明白,专利制度当然不可能,但秦朝可以鼓励军功,可以鼓励力田,也能鼓励一些工匠创新发明啊!
  若这时代真正掌握“科学”的墨者参与进来,帮助官府培训工匠,或能让以科学主导工艺的进程,提前一些呢……
  经过黑夫和张苍一说,程商也终于恍然大悟。
  “墨子以为,工匠营造,总是要一个尺度作为计量,能工巧匠能够完全刻画无误,不巧者虽不能完全无误,但若依尺度动作,效果好过单靠自己个人能力去探索。”
  他抬头道:“郡守,我明白了,你想要墨家做的,就是那个尺!用墨家的声望和能力,做天下工匠的尺度!”
  黑夫欣慰:“然也!你可愿助我做成此事?”
  程商颔首:“我这就回咸阳去,力劝秦墨同意!”
  “不,不是求他们接受。”
  张苍在旁纠正道:“我实话告诉你罢,在临淄时,因群儒以古讽今,李丞相进言,陛下几乎就起了焚百家言论之念,墨者也在其中!若非黑夫一力阻之,恐怕火已经烧到咸阳去了。”
  此事程商亦有耳闻,此刻听来,依然后怕不已。
  黑夫也接话道:“没错,李丞相亲口说过的,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在他看来,唯独这三样有用,其余皆是不中用之书,皆可烧!”
  “若墨家不想变成绝学,就要乘着陛下没改变主意,接下此事,牵头在咸阳开办工学。若墨者想要在大秦生存下来,请务必证明,自己是有用之学!”
  言罢,黑夫朝程商拱手:“这也是我黑夫,出于对墨子的敬重,对墨者的钦佩,唯一能帮上墨家的地方!”
  ……
  “你昨日让墨者将他们墨经里的学问用于工技,这是极好的,但你后来又说,要我也将荀卿天论之学实用于农事,我却不太明白……”
  到了第二天,昨夜酒喝多后,嚷嚷着要和黑夫“抵足而眠”的张苍醒来后,发现黑夫根本未与自己同榻。
  他揉着生疼的太阳穴来到院子中,由侍女伺候着洗漱后,居然还记得昨日的争论。
  黑夫也只是在隔壁屋子和衣而眠,一听张苍的话,顿时抖擞起精神来,想继续敲着小黑板给张苍讲课,却发现上面居然写着“联合工农”四个简体字!
  也不知昨天自己就着醉意,还吹了何事,顿时冷汗直冒,伸手飞快将其擦去,这才干咳几声道:
  “你张苍虽然博学,但毕竟出身富户乡豪,与我这从小在地里刨食的黔首之子没法相比,那我便继续与你说说农事!”
  黑夫首先问了张苍三个简单的问题。
  “五谷为何?”
  “五菜为何?”
  “六畜为何?”
  张苍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暴跳如雷:“你当我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黑夫抬眼,打量老张两百斤的分量,别的不说,四体不勤倒是真的。
  但张苍毕竟学问多,五谷稻、黍、稷、麦、菽。五菜葵、韭、薤(xiè)、葱、藿。六畜则是猪、牛、羊、马、鸡、狗……他一个不差地能说出来。连带哪个郡县出产什么,五谷优劣,六畜习性,饲养要点,也能说个七七八八,毕竟除了是个胖子技术宅,他还是个大吃货。
  等张苍叨叨完了以后,黑夫才拊掌笑道:“说得好,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说!”张苍短脖子一扬,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
  但黑夫的话,再一次让张苍愣住了。
  “你以为,这五谷五菜六畜,世人难道从一开始便会种会养么?”


第0541章 莫如树谷
  “早在儒生们以古非今时,吾等便议论过,世道渐变,总是今胜于古,有巢氏构木为巢、燧人氏钻燧取火、伏羲氏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那些个上古圣王的时代,人尚不知农事,更不知畜牧,除了直立熟食,会使用工具,有一点廉耻之心知道遮羞外,其实与禽兽无异……”
  昨夜饮酒过度,叶子衿今天贴心地为黑夫他们准备了寡淡的小米粥,黄色的粟米在碗中,散发着清香,黑夫便指着这五谷之首,对张苍道:
  “总之,当时的人只能渔猎鱼兽充饥,常年饥饿。久而久之,到了神农尝百草后,便开始采野生果、菜来弥补肉食之不足,然这样依然不可靠,时有时无。于是到了后稷时,乃种植草木于近处,使每年都能稳定采摘,这便是农事之始!”
  民以食为天,如何获得稳定而可靠的食物来源,成了农业起源的动力。这过程肯定是持续几千年上万年的,但为了让张苍理解,黑夫只能按照史书里的说法,将功劳全部推给后稷了。
  “后稷学会了种植粟,相地之宜,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于是粟亦称之为稷,后稷也被尊为农神……”
  “众所周知,五菜都来自野菜,如今食用的芹菜,在云梦泽边还常是野生,但你可知,吾等今日所食粟米,最初都来自何物?”
  张苍虽然博学,但毕竟没有亲自下过田地,不明所以,黑夫便一拍手,让下人捧着一本书上来,翻开书页,里面居然夹着一样干枯的植物……
  “若是春夏之际,我定要亲自拉着你去田间地头辨认,但如今寒冬腊月,百草枯萎,野外是见不着了,但我几个月前去农家田圃巡查,让人摘了几株回来,你瞧,这便是粟米的祖先!”
  张苍定睛一看,那被纸张书页夹了许久,变得有些扁平的植物标本,它长着长长的穗子,形象狗尾……
  “这不是田埂上常见的狗尾草么!?”
  张苍大惊,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看碗中的粟粥:“你的意思是,这粟,是狗尾草变来的!?”
  “不愧是富户出身,没有挨过饥荒。”
  黑夫笑他的反应:“你去民间走走问问便知道了,若是遇上大荒年,粮食吃尽,有时候人得靠着田间的狗尾草挨过来,味道还真和粟米有些像。”
  张苍懵懂地点了点头,他从小衣食无忧,出手阔绰,但也见过魏国闹荒。魏的救灾制度是魏惠王和孟子说过的:“河内凶,则以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
  后来河东河内都丢了,大梁魏人哪怕快饿死,也只能就地熬着,那种情况下,别说是狗尾巴草了,易子而食,甚至抓起地上的黏土就往嘴里塞,也是常事……
  “至少秦灭魏后,梁地再没闹过饥荒,没出过人吃人。”
  张苍一声叹,再低头仔细一看,这狗尾巴草的穗子虽然干瘦粒小,但和粟穗,还真的有点像呢,杆、叶就更几乎一模一样。
  他有点相信了。
  黑夫继续毁着张苍的三观:稻的祖先是水稗草,和稻子外形极为相似,也长在稻田周边,穗粒叫“稗子”,也是救荒的备用粮。
  黍的祖先可能是铺地黍或野糜子,小麦因为是西来的,就不说了,但退化的麦子也会变回野麦。菽的祖先则是野大豆,豆荚很扁,里面的颗粒小得跟针头似的……
  反正,五谷的祖先,都是常见的田间野草,农夫种地时深恶痛绝,必除之而后快!
  张苍就奇了怪:“如今五谷穗大粒饱,究竟是如何变来的?”
  “很简单啊,哪怕是狗尾巴草里,也有个头大,味道好的。古人,或许真就是后稷,将其挑选出来,加以种植,时常浇水,于是一粒种子生出十粒,十粒生百,百生千、万,最后传遍了天下,就成了五谷,它的那些兄弟亲戚,却依然是野草。”
  黑夫笑道:“就和农家近来将个小的野菘选其优者,种出个大的牛肚菘一个样,这便是驯化!古人又言,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柑橘等果树,也是被驯化过的,别看南郡柑橘甜如蜜,这都是选育的结果,野柑橘有多酸,只有吾等吃过的人才知道……”
  嗯,遗传和变异,自然选择人工选择,这些中学生物知识,对古人来说太过复杂深奥,暂且还是不要告诉张苍,只向他展示每个老农都会的选种之法即可。
  这就是人类发展农业的历史,培育五谷等植物的同时,世人还驯化了不少动物,猪、牛、羊、马、鸡、狗这六畜便是这么来的——可惜,这年头中原的“猫”还只是本土的狸花猫,野性依旧,只会老实捕鼠不会傲娇撒泼,中东西亚猫尚未引进,要变成真正的猫主子还为时尚早。
  除了驯化动植物,人渐渐地,还学会了改造自然环境,使之适合农业生产,大禹治水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现如今,搞水利已经成了秦朝最热衷的事,都江堰、郑国渠、贺兰山东麓屯田灌溉区,数不胜数……
  “眼下,哪怕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鄙农夫,也知道春天时要挖开沟渠,让水流滋润田地,精耕细作,如此方能使五谷丰登。而不是游手好闲,指望田地不耕不耘不粪,靠自己长出来的狗尾草和野稻充饥……”
  说完这一切后,黑夫道:“现在,你明白,荀卿天论之学,要如何在农事上加以实用了么?”
  张苍重重颔首:“明白了!这数千年,上万载,从传说中的古之圣王,到如今的老农老圃,他们所做的事,无不在反复验证我夫子的那一番话!”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
  张苍目光炯炯,那一席荀子的话脱口而出,掷地有声!
  与其一味地推崇天而思慕他,怎么比得上将天当作动物,畜而制之?
  与其一味地听任物类自然生长而盼其增多,怎么比得上发挥人的智能,来助它繁殖?
  与其一味地盼望天时调顺而静待丰收,怎么比得上配合时令的变化,而促它丰收?
  与其一味地顺从天而歌颂它,怎么比得上掌握它的规律,而利用它?
  “没错!”
  黑夫击节赞叹:“这便是我希望,在朝廷新开设的农学中,能告诉农家的真理!这数千年来的浅显道理,如今却被冠以鬼神天意之名,失去了本该有的面目,现在,它必须被世人重新认识到,并在农事中,继续传承下去!”
  “认识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天不给的,人自己去争!这才是农事真谛,亦是人身为万物之灵,怀揣的使命!”
  ……
  “植物为何会生长,且越长越大,是因为土、空气、还是水、还是阳光?这个问题,你自个下去琢磨琢磨吧……”
  送别张苍时,黑夫还不忘扔给他一个小问题,让胖子继续苦恼。
  等他回到居室,终于难得地松闲下来,开始逗大儿子破虏,他生于秦始皇二十九年,如今已经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已经能说不少话,此时正在屋内玩着黑夫让人给他做的“积木”。
  在黑夫引导下,将一个个形状各异的木头慢慢堆积,但这孩子也是古怪,到了一定高度,就会猛地将积木推倒,随即拍着手,看着他老爹咯咯笑,仿佛在享受这过程带给他的快乐。
  “你这孺子,今后怕是要拆不少屋子。”黑夫无奈地摇头,却又不厌其烦地重新堆积木,陪儿子重复一遍又一遍的游戏,对待孩子,他极有耐心。
  挺着大肚子的叶子衿温柔地坐在一旁,看向这对父子,她面带微笑,但黑夫看过去时,却发现妻子眼中流露忧虑,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第0542章 莫如树人
  黑夫知道妻子聪明,自己前去随驾封禅以来,上蹿下跳的折腾,她虽然身处即墨府邸,很少出门,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夜归来时,叶子衿便欲说还休,肯定是有事。
  于是,黑夫便让侄儿尉阳带着破虏玩,自己走到妻子身边,吻了吻她发际,问道:“有何事欲与我说?”
  “男主外,女主内,有些事,妾本是不该过问的。”
  叶子衿抬起头,对黑夫道:“但若不说,妾又心中不安。”
  “夫妻一体,你说吧。”
  叶子衿垂首道:“近来闻良人在临淄和胶东,谏焚书,止求仙,不仅与李丞相彻底分道扬镳,还与方术士结仇,妾得知这些事后,担忧得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俗谚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良人年未满三旬便是封疆大吏,已足够瞩目,本以为远离都城来到胶东,能够收敛锋芒,避开风头,谁料……”
  她有感觉,黑夫近来做事很急躁,一事未毕,又要搀和另一件事,结果树敌越来越多,先前与赵高与隙,如今与诸田翻脸,更将丞相李斯和围绕在皇帝身边的方术士也得罪光了。
  那个在南郡、北地时沉稳的黑夫变了,他就像个盯着时间,拼命赶路的旅人,与叶子衿看不见的东西战斗着……
  出于担忧,叶子衿说起了一个故事:“从前,曾参住在费邑,鲁国有个与曾参同姓同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母说‘曾参杀人’,曾母正在织布,神情泰然自若,说,‘吾子不杀人’。须臾,一个人又来告诉曾母说‘曾参杀人’,曾母仍然织布,但开始看窗外。有顷,又有一个人告诉曾母说‘曾参杀人’,曾母惧,投杼逾墙而走。”
  “凭着曾参的贤德,凭着曾母对他的深信不疑,三人疑之,还使曾母真以为他杀了人。现在良人之鲁直忠恳,恐不及曾参,陛下对你虽信任,却绝不会超过曾母对曾参之信,若是朝中言良人之非者不止三人,我唯恐陛下也象曾母投杼一样,怀疑良人的忠心啊……”
  “正因如此,妾才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为腹中孩儿感到不安。”
  “不至于此。”
  黑夫却摇头道:“我虽在外,但以陛下的性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每年都要巡狩天下,亲眼见过胶东的成果,这些事,不会被几个人的谗言所抵消。再加上我功归于上,过归于己,陛下十分满意,非但不会疑我,还会希望我多做些事……”
  顶多,就是将会稽郡尉任嚣调到胶东,用这个干练老道的楼船将军,将黑夫一度把持的兵权接过去,如此而已……
  只要手里没兵,黑夫不管多强势,依然只是个空降的外来郡守。
  你别看秦始皇做事大气豪迈,可实际上,却极其熟谙平衡之道,异论相搅玩得炉火纯青。
  朝中,王绾被儒生牵连而失势,李斯权倾朝野,他便扶持叶腾与之抗衡。叶腾虽然没什么根基,但却有黑夫这个好女婿,朝野两党异论相搅之势已成。
  可一旦叶、黑略强,秦始皇的打压之手,恐怕又会下来了——真当“一年不能剿灭海寇,则胶东郡守换人”是秦始皇因为被方术士蒙蔽,随口一说的?到那时,直接让黑夫回咸阳,尊其位,却安排虚职闲差,一干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但黑夫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知道,任嚣上任后,自己绝不可能把持胶东兵权了,但他在本郡的布局已经足够,接下来,需要重新放眼天下和朝堂,放眼于未来。
  于是黑夫便拉着妻子的手,对她说道:“一年前,我初来乍到时,曾以黑白棋为子,落子其上,思虑在胶东,旧族、诸田、士农工商,孰为吾敌人,孰为吾友,黑白分明后,该拉拢拉拢,该打压打压,该中立中立,该清剿清剿……”
  “如今借着陛下东巡之威,郡人咸服,哪怕是诸田,也是大难临头,陛下已经决定,在离开胶东时,将诸田连根拔起迁徙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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